第90章
第90章
這周賀淩很忙,非常忙,忙得他晚上恨不得住在圖書館裏,或者把文獻古籍撕成碎片吃進肚子裏。
歷史文獻學從專業名稱就能看出是少不了跟文獻打交道的,這一門學習難度不低,學習過程可以說就是在修平心靜氣,修身養性,至少賀淩的脾氣就在這些查不完的文獻古籍裏被磨掉了一半。
江越回來的前一天,晚上8點了他還在燈火通明的圖書館中翻閱文獻,和他一樣沉迷在知識海洋中的還有十幾人,大家分散坐着,座位都隔得很開,從彼此的距離來看,這是一屋子“i人”。
賀淩的手機靜音放在桌上,就在筆袋旁邊,有消息或新聞推送時,屏幕會短暫地亮起一兩秒,以作提示。
多數時候賀淩由于專注不太會注意到,但若是注意到了都會拿起來看一眼,看看是不是江越發來的消息。
他不知道從七點十五開始屏幕斷斷續續亮過幾次,等他捕捉到的時候已經快到8點了。
手機屏幕還未解鎖,一條條新聞快訊已經快占滿鎖屏了,關鍵字眼就是地震。
賀淩眉頭不自覺地擰起,解鎖點開新聞了解詳情。
地震監測局監測到在距離首都接近兩千公裏的地方發生了裏氏7.5級大地震,震源深度為13千米,震中烈度9度,交界多地有明顯震感。
賀淩快速掃了眼新聞,抓取重要信息,在看到震中地名後心髒重重一跳,沉着臉打開網頁版全國地圖輸入定位。
結果顯示江越所在距離震中不足100公裏,毫無疑問,那是受災區。
賀淩的眼皮瞬間猛跳,眼前突然毫無預兆地出現成片雪花點,視野裏的一切都被颠倒扭曲,整個人只覺天旋地轉,頭暈目眩。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過去一秒,他的視野慢慢恢複正常,耳朵的嗡鳴聲也消失了,他終于想起來自己需要做什麽。
不顧自己此刻還在圖書館,賀淩抖着手點開手機通話,但等待他的不是熟悉的聲音,而是無止境的忙音。
他一遍遍撥,但沒有人接,改發短信也是石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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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這算意料之中,聯系不上的理由也很簡單,是受災區的通信基站被地震癱瘓了,賀淩不是想不到這一層,但他臉上的血色還是頃刻間退了個幹幹淨淨,連嘴唇都變得蒼白。
他對着電腦屏幕發了一會兒呆,腦子既混亂又空白,心髒明明慌得都快罷工了,神情卻是一片木然,好像魂被沖擊飛了,就剩個軀殼在原地。
圖書館的燈依舊亮着,周圍的人都在埋頭認真學,翻頁聲很輕,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
賀淩深吸一口氣,将桌上所有沒看完的文獻推到一旁,面無血色地點開首都的紅十字會官網,把官網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看見招募志願者的消息,沒辦法他只能給挂在官網上的聯系方式打電話。
萬幸電話不是空號,能打得通,就是占線太厲害,根本打不進去。
他又多試了幾次沒成功便坐不住了,匆匆收拾桌上的電腦課本,一路飛奔回宿舍,翻箱倒櫃找出自己所有的志願者證書,全部塞進一個塑料袋裏,宿舍門沒關好都顧不上了,跑得鞋都差點掉一只。
要想以最快速度進入災區,只有成為志願者跟着紅十字會的隊伍出發,因為他們會在第一時間趕往受災現場。
此時距離地震發生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首都的紅十字會救援隊很可能已經出發了。賀淩跑得滿嘴都是血腥味地坐上計程車,鏡片都起了霧,沉聲說自己要去紅十字會。
計程車司機是個看上去大約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許是從後視鏡注意到賀淩臉色的異樣,再從目的地聯想到剛發生的災情,忍不住唏噓,“你的家裏人在那裏?”
賀淩沉默地望着車窗,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想回答,他坐得一動不動,也一聲不響。
司機可憐他,沒有在意他的問而不答。
夜幕下,挂着巨大紅色十字的建築燈火通明,院子裏停着好幾輛車,也能看到有人行色匆匆地跑動。
賀淩付了車錢抓起袋子又開始一路飛奔,門口保安亭沒人他跑進去了也沒人管。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找誰,只能見人就問:“志願者要在哪裏集合?”
“裏頭。”
賀淩扭頭就往屋子裏跑,進門便看見幾十個身穿紅十字會志願者馬甲的人分幾列站隊。
列隊最前還站了好幾個人,領頭的在說話,好像是正在開會。
有人看見賀淩,以為他是遲到了,朝他招手。
賀淩反應極快,丢下手裏的袋子快步上前。
一個胸卡工作證姓名欄寫着張梅蘭的女士從地上的袋子裏取出一件馬甲給他,溫聲問:“叫什麽名字?”
“賀淩。”
她手裏有一張名單,從一長列名字旁邊打了勾來看,這是起簽到作用的。
賀淩趁她還在找名字,轉身快步站到隊伍最後,他是隊伍的最後一個,左側站着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孩,五官生得很是清秀。
注意到右側突然多了一個人,女孩扭頭看了一眼,眼白較少的眼睛漆黑得如同葡萄,眼神疑惑地看着好像憑空出現的賀淩,不解地問:“我怎麽沒見過你?”
賀淩看了她一眼迅速轉開視線,努力平複仍就急促的呼吸,“我也沒見過你。”
女孩被堵得啞口無言,想不出話來反駁,一臉後悔搭話的表情轉過臉。
站在隊列最前方的男人身形十分高大,說話聲音中氣十足,這支即将在第一時間趕往災區的志願者隊伍顯然就由他負責帶隊,他在隊伍出發前再三強調的只是安全和紀律的問題。
因為紅十字會的志願者平時都是受過專業訓練,有不少人還有搶險救災的經驗,除了剛混進來的那個。
出發前的緊急會議匆匆結束,所有人都到院子裏等,依次坐上大巴車趕往機場。
受災區的機場早已癱瘓,飛機只能在災區外的城市落地,再換交通工具。
紅十字會的救援隊伍自然是走在志願者前面,志願者雖然能随隊伍進入災區,但多數情況是輪不到他們進入極重災區或較重災區救援,到了災區也多是幹幹打雜的活,搬運來自全國各地的救援物資。
轉移地點的車上,賀淩沒有放棄給江越打電話,只是打過去依舊只有忙音,他給江越發的所有微信和短信也沒有得到任何回複。
車窗外的夜幕仍是漆黑,黑得不見五指,遠沒到快天亮的時候。
一路的舟車勞頓幾乎所有人都在抓緊一切可以休息的時間睡覺,車上沒有人說話,只有一個個緊貼椅背,睡不着也要逼自己睡的腦袋。
“你在給誰打電話?”
一個女孩的聲音,因為怕吵醒別人她的說話聲輕得好像在說悄悄話。
賀淩坐在大巴車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聽見這話扭頭才發現,在紅十字會站在他左側的女孩竟然就坐在他旁邊。
見賀淩只是看着自己不說話,女孩先發制人,“你吵得我睡不着。”
“那對不起。”賀淩收起手機。
女孩見狀這才重新閉上眼假寐。
載滿志願者的大巴車最終停在了當地的紅十字會前,一盞大燈将院子照得恍若白晝。
搶險救災就是和時間賽跑,“黃金72小時”沒有一秒可以浪費,來自全國各地的官方救援隊都在以最快速度趕往災區,開展搜救工作。
救援現場亂中有序,較快抵達的首都紅十字會志願者就地被分為三隊,身體素質較好的男性成立為一支小分隊,需要領取工具跟随救援隊進入較重災區,也就是前線搜尋幸存者,剩餘兩隊留下開展其他救援工作,随時聽候調遣。
賀淩身板看着就瘦弱,體能不被信任,沒能進入搜救小分隊,衆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可能混進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離開。
他深知時間不等人,也做不到就在這裏等,趁着沒有人注意,他脫了紅馬甲溜出紅十字會。
他知道江越在哪,他要去找他。
淩晨的公路上,受地震能量波及的裂縫對房屋牆壁造成損壞,路面上也有裂痕,大地的傷痕觸目驚心。
賀淩像個瘋子一樣在無人的公路上發狠狂奔,這裏的居民大多已經被當地社區志願者帶往安全的地方避難了,城鎮幾乎是空的。
幾十公裏的距離絕不是他靠跑就能跑到的,可眼下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他沒有駕照不會開車,能到前線的救援隊又早就走了,沒人能幫他。
所幸路上他看見一輛被扔在地上的共享單車,撿起來發現竟然沒鎖還能騎,可能是哪個人用完忘了鎖,自行車還在使用中的狀态。
這種時候兩個輪肯定強過兩條腿,賀淩想也不想改騎自行車,腳踏板蹬得飛快,車輪碾過地面一條條或粗或細的裂縫,手機導航語音機械沒有感情地提示他前方兩百米左轉。
這是天地俱寂的無人處唯一陪伴賀淩的聲音,指引他去尋找江越。
作者有話說: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