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外公讓聞樨去幫忙把小貓小狗抱走, 這次在領養日過來的小動物都是已經被治愈了的,數量也不多。
幾分鐘之後,聞樨就安排好了小貓小狗, 跑回去找外公,問還有沒有其他事情。
外公問:“小沈和我們一起走嗎?”
“不了吧。”聞樨說,“他有朋友在。”
“那咱們走吧,我和隔壁你路爺爺還有一盤棋沒下完,約好了今晚繼續。”
聞樨忍不住笑:“您行程這麽滿啊?”
“那可不。”外公笑呵呵地問她,“你和我一塊去你路爺爺那兒?”
“我不去。”聞樨避之不及地搖頭, “路爺爺家的奶奶總說讓我做她孫媳婦。”
外公笑出聲,附和她似的搖頭說:“那可不行,這不能同意。”
聞樨笑。
司機将車開過來, 上了車, 外公忽然問:“那個小沈, 只是你哥的朋友?”
聞樨外頭, 枕在外公肩膀上,小聲說:“也算是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啊?”外公又問。
聞樨拽着外公的胳膊撒嬌:“您到底想問什麽呀?”
外公輕輕哼笑一聲:“一個不方便出現在公衆場合的人物,跟着你來這兒穿那麽厚的玩偶服受罪,還一句怨言沒有……外公也年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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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樨不緊不慢地說:“他自己養狗的,他有個很重要的朋友, 也經常救助流浪小動物, 所以他才要來的。”
外公看她一眼, 笑容神秘莫測的。
“……”
聞樨被外公這眼神看得心裏發虛, 嘀咕着撒嬌:“外公,您不要這樣。”
“行, 行,行。”外公點頭, “我不說,你自己的事情呢,自己看着辦。”
聞樨撈過來一個抱枕給外公墊着:“您睡一會吧,中午都沒睡午覺。”
“行,我睡覺。”外公笑了聲,調整了舒服的姿勢,枕着椅背閉上眼睛。
車子開出路口,聞樨也枕在椅背上想小憩一會兒,眼睛剛閉上,擱在腿上的手機就振動了一下。
她掀起眼皮,瞄一眼。
沈朝隽:【你走了?】
聞樨深深地吐了口氣,才回:【嗯。】
沈朝隽:【怎麽不等我?】
聞樨:【你不去跟朋友聚會嗎?】
沈朝隽:【時間還早。】
現在太陽還沒落山,确實也沒到吃晚飯的時間,但聚會也不單單是吃飯啊。
聞樨:【我以為你直接和他們一起走,舅舅的司機來接,我們就先走了。】
對話框頂端出現“對方正在輸入……”,可隔了半晌,他只回了一個字:【嗯】
聞樨盯着這個“嗯”字看了幾秒,莫名的想起早上在電梯前,看見他從家裏出來時的那張臉。
聞樨關掉微信,偏頭看着窗外。
前方十字路口,司機變道到最右側右轉車道,轉彎時,聞樨看見商場外牆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沈朝隽代言的廣告。
黑白水墨的色調,他置身其間,顯得飄渺且不真實。
每每從屏幕裏看見他,聞樨總有一種割裂感,他既是現實中的眼前人,又是遙遠而不可及的虛無。
他離她很遠。
……
聞樨先去了外公家,陪外公吃完晚飯,才回映月灣。
洗完澡,她将書和電腦拿出來,點了一支哥哥的香薰蠟燭,做師兄之前留給她的課題組作業。
完成的差不多的時候,夜色已經深了,她起身去倒水,順便看了眼手機。
發現一個小時前,沈朝隽給她發了條消息——
他問:【你在哪?】
聞樨頓了幾秒,回:【映月灣。】
他沒再回。
聞樨關掉他的對話框,去看了眼群消息。
前三十名選手産生後,節目組拉了新的群,聞樨開了群消息免打擾,一直沒打開看,現在看見有新通知,讓他們把各自的微博發給節目組,後續宣傳需要和官博互動。
聞樨的微博平時只用來看看消息,原創的內容沒多少,大都是轉發的與哥哥相關的,還有流浪小動物相關,以及自己感興趣的領域和專業。
其中,與哥哥相關的微博太多,現在如果逐條删除,工作量巨大。
聞樨幹脆新注冊了一個微博,提供給了節目組。
做完這些,她長舒了口氣,垂眸望着香薰蠟燭的火光,腦子裏又想起了沈朝隽。
她甩了甩腦袋,企圖将他的身影甩出去。
這時,外面忽然響起敲門聲。
聞樨頓了一頓,映月灣的物業管理嚴格,電梯要刷卡,平時連外賣和快遞都送不上來,管家會代拿,她并不擔心安全問題。
只是時間有點晚了……她起身走到門後,問了聲:“誰呀?”
“我。”門外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很容易分辨。
沈朝隽。
聞樨打開門,果然是他站在門外。
他穿的不是白天那件衣服,換了休閑寬松的深色襯衫,懷裏抱着一個不大的紙箱子。
聞樨仰頭,對上他的眼睛,他眼瞳清黑,眼睛像浸過水似的,目光柔柔地望着她。
也不說話。
“怎,怎麽了?”在他的目光裏,聞樨的舌頭突然有點打結。
沈朝隽看了她幾秒,才輕輕搖了搖頭,将懷裏的紙箱子遞給她:“給你哥的。”
聞樨疑惑着接下,他出去和朋友聚會,還幫她哥拿個了快遞?沒貼運單,不是快遞,她問:“給我哥的禮物嗎?”
“嗯。”他低低應聲,停了停,接上一句,“萬峒留下的,也算遺物。”
聞樨心裏一驚,遺物……萬峒去世了?
她想起來,确實聽哥哥說起過,有一個好朋友去世了,他那段時間也一直很難過,那個朋友就是萬峒吧。
聞樨仰頭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像能感受到他的悲傷,心裏悶悶的,她猶豫了片刻,輕聲問:“你要…進來坐一下嗎?”
他輕點一下頭:“嗯。”
聞樨讓開身,請他進來。
聞樨将箱子抱進去,小心的放到桌子上,說了句:“随便坐。”轉身去給他倒水。
回來時,看見他坐到了地毯上,她剛才坐的位置旁邊,目光始終追随着她。
聞樨頓了頓,将杯子放到他面前的茶幾上,在他身邊坐下,離得近了,她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再擡眸看他,眼睛潤着水光似的,剛才說話的語速也慢,确實像喝了酒,但不像醉了。
她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喝點水。”
他端起水杯,喝了幾口,放下,又擡眸看她。
他喝了酒之後的目光柔得不像話,聞樨有點招架不住,視線偏了偏,看着茶幾上的香薰蠟燭:“你總看我幹什麽,有事要和我說嗎?”
他盯着她看了半天,出口的聲音有點啞:“不是你,請我進來的?”
“……?”
雖然,但是他們說的是一件事嗎?
她請他進來是因為看他難過,她問是不是有事說,是因為他總看着她。
聞樨也不管他是不是難過了,擡眸瞪他一眼。
沈朝隽一下笑了,伸手緩緩揉了下她的頭發,安撫似的。
“今晚在聚會席上,”他低聲開口,停了一停,才說後半句,“我總是想給你打電話,聽聽你的聲音。”
聞樨胸腔內忽然湧上一陣不知名的情緒,心跳加速着,無端的想落淚,她低眸小聲說:“你是不是喝醉了?”
他沒答。
一時靜默下來。
客廳沒有風,香薰蠟燭的火焰卻躁動不安似的微微跳動着,聞樨望着火光,不知為何,心裏有點難受。
“我和萬峒比跟你哥認識的早,”他低緩出聲,蠟燭的火光猛地跳躍了一下,“他從小就古板又規矩,一開始我和他并不對付,後來一塊跟高年級的幾個混混打了一架,關系才開始變好,初中參加競賽,才認識的你哥。”
聞樨看着他,靜靜地聽着。
“初一吧,奧數競賽集訓……“他忽然問,“你還記得你小學二年級的運動會嗎?”
聞樨遲疑地點了下頭,她記得,小學低年級運動會需要家長共同參加,二年級那次,她爸媽在某個涉密項目裏出不來,爺爺奶奶出國參加某會議了,外公也去了外地,外婆有重要的手術走不開,沒人能陪她參加運動會。
別的小朋友都有家長陪着,就她沒有,其實她很難過。
後來她自己鼓勵自己,都做好心理建設了,站到起跑點的時候,本該在奧數集訓的哥哥突然出現了,在場邊給她加油,跟在內圈陪她跑完了全程。
她記得當時,還有兩個陌生的哥哥,是她哥的同學,但她印象不深,因為是逃課來的,運動會一結束,他們就趕忙走了。
“你也在?”聞樨驚訝,“那時候你也在?我見過你?”
他彎唇,伸手摸她的頭:“你哥死活要逃課去你的運動會,小時候的感情簡單又中二,我和萬峒陪他一起翻牆出去,給落單的妹妹加油。”
“那是我第一次見你,”他說,“說實話,當時對你印象并不深。”
聞樨愣愣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繼續說:“你哥在十一中,我和萬峒在師大附中,一直到國外讀書,我和萬峒都始終是同校。”
“我回國後,以前的聯系方式不再用了,和萬峒一直是用郵件互通近況,他最後一次發郵件給我,是說半個月後要回國一趟,叫上空青,一起聚聚,我回複,好。”
“半個月後,我收到葉軻的郵件,是萬峒的訃告。”
“萬峒的遺物裏,有給我和你哥的東西,葉軻此前一直在國外,近期剛回國,也将東西,一并帶了回來。”
他微微低着頭,客廳的暖黃的光線落下,眼睫的陰影投在下眼睑,他的眼睛藏在陰影裏,黑沉得看不清,但聞樨能感覺到,他很難過。
周身有一種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寂寥和脆弱感。
聞樨擡手,捏住他襯衫的袖口,輕輕拉了拉,算是安慰。
沈朝隽擡眸,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像是看着她就能得到安慰似的,半晌,他低聲說:“讓我抱一下,好不好?”
這一刻,聞樨确認,他大約真的喝醉了。
跟喝醉酒,又因朋友過世而難過的人,計較這麽多幹什麽。
她輕輕點了下頭,本想先伸手抱他,手剛張開,就被他一伸臂攬進了懷裏。
他并沒有抱實,身體還隔着一段距離,停頓片刻,他緩緩收攏手臂,見她沒有反感和不願,才收緊手臂,将人緊緊抱進懷裏。
他呼出的氣息落在她耳側,一片滾燙,聞樨的臉頰和脖頸也開始發燙,心跳得飛快。
“樨樨。”他的聲音就在耳旁,低且輕,念她的名字。
聞樨應了一聲:“嗯。”
“還讨厭我嗎?”他低聲問。
現在是開始說醉話了嗎?聞樨說:“我不讨厭你。”
“你讨厭我。”
聞樨安靜兩秒,輕聲說:“你喝醉了。”
“我沒醉。”他手掌壓在她後腦勺,揉了揉。
“只有喝醉的人才會說自己沒醉。”
他笑了,低頭,下巴擱在她肩膀上,輕聲說:“以前,我見過你不止一次。”
“什麽時候?”聞樨詫異。
“你以前,還叫我哥哥。”他的語速有些慢,像醉得深了自說自話,“再見到,就把我當壞人,都不對我笑了。”
聞樨:“……?”
“嗯……”他又收攏手臂摟緊她。
聞樨嘆了口氣,想問他要不要回去休息,又聽見他說:“你不可能記得救助過的每一條小狗。”
話音落下,他就像卸掉了身上的力氣一般,一下壓在了她懷裏。
聞樨伸臂将人摟住,聽着他輕微的呼吸聲,怔愣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