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爬出坑的閻王囑咐道：“姑奶奶，沈家這小子能不能還魂可全看您了，這邊您甭操心，我會罩着他們。”
輕古“嗯”了一聲，瞄準閻王指的地方，拖着沈易方跳了下去。
沈易方下意識抱住輕古，二人同時在半空中停滞片刻，身體被一片更深的黑暗吞噬。沈易方的腦袋像是泡進了泡菜缸，暈暈乎乎又沒有徹底喪失知覺，不知過去多久，刺眼的光亮直射下來，沈易方眩暈感更重，終于不堪重負暈了過去。
輕古反身護住沈易方，随即用法力撐開一個小空間，讓沈易方暫時容身。做完這一切，輕古才有工夫查看四周，這裏一看就是荒郊野外，連個鬼影都沒有，但也因為足夠空曠，明明已經西斜的太陽依舊很有殺傷力，虧得她離開系統後法力得以恢複，否則沈易方被太陽曬一下也挺要命。
把沈易方安頓好，輕古急忙去尋找出來的縫隙，然而一點痕跡都尋不到，看來那縫隙已經徹底封死了。
契約的效力依舊存在，輕古為防止她出來的第一時間把其他人也都帶出來曬太陽，所以不得不再次切斷契約的連結，一切等天黑再說。
姑奶奶對現代不熟，幸好沈易方的手機随身攜帶，并且每次到了休息區都會及時充電，輕古先用地圖給自己定了個位，再對照先前在幻境中看到的醫院的位置，終于在入夜時來到了醫院。
醫院裏的黑發沈易方身上插着各式各樣的管子，儀器上顯示的身體各項數值都很正常，但就是阻止不了他日漸消瘦下去。他的魂魄離開軀體長達數月，要不是沈家先祖的庇佑，沈易方怕是要這麽躺一輩子了。
輕古試着将沈易方的魂魄送回到身體裏，魂魄剛與軀體碰觸，儀器上穩定的數值開始狂飙，嘀嘀的響聲驚動了醫護，一群醫生護士湧進來。輕古隐藏着身形，不管數值如何波動都堅持着将沈易方的魂魄死死按進他的身軀。沈易方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醫生開始急救。
長達兩個小時的搶救過後，沈易方的各項指标重新穩定下來，沈易方的臉色更加難看，胸膛的起伏卻明顯了不少。
記錄數據的小護士無意間瞥見了沈易方的手指動了一下，立刻向醫生彙報。
沈易方的魂魄回歸了軀體，人卻沒有醒過來，輕古知道這是正常現象，魂魄離體這麽久，且得适應着呢。
見沈家派人到醫院二十四小時看守，輕古放下心來，飄到醫院地下的太平間重新啓動契約。即使隔着系統，契約仗着修為全部恢複的輕古仍是霸道地将所有人全帶了出來，閻王，小可，楚舟，光頭，還有顧雪。
輕古看向閻王，閻王趕忙解釋：“他們隊伍裏那幾個人得知有路出來全都跑去嘗試了，就她一個留了下來，我看既然出得來，也不差她這一個，所以我給她簽了個臨時的契約，把她也給帶出來了。”
輕古點頭表示明白，她說：“我看這裏挺适合修養，小可，你陪着光頭留在這，其他人跟着閻王，等沈少爺醒過來再做其他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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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完手下這些人，輕古離開醫院，找了個沒人的十字路口探尋通往地府的路。結果還是跟先前一樣，那扇單向的門仍舊存在，鬼魂出來容易，回去卻是萬萬不能。輕古并不着急，他們能從系統裏出來就是成功了一半，等沈易方醒過來，他們可以兩路并進查找研發地獄十八級考核的人，抓到幕後搞鬼的人，剩下的事就好辦了。
沈易方的恢複期比所有人預料中還要久，大半個月後，沈少爺終于在萬衆期待中睜開了無神的雙眼。檢查的指标均顯示正常，院方依舊堅持讓他留院觀察，沈家派了專門的人來照顧，輕古只能挑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現身。
這天夜裏，輕古剛摸進病房，就聽躺在床上的沈易方叫她的名字。
“你看得見我？”說完這句話的輕古無聲地笑了笑，“正常，你的魂魄還不穩固，且得調養呢。”
沈易方笑了笑，強撐着坐起來，輕古扶了他一把，結果用力過猛，差點把沈少爺掀床下去。
“他們出來了嗎？”
輕古：“嗯，全出來了，閻王還把楚舟那個前女友也帶出來了。”
沈易方愣了下，随即釋然地笑笑：“她能一起出來是好事，楚舟嘴上說得再不在乎，心裏也是記挂她的。”
輕古：“是啊，雖然這陣子他們一直貓在太平間，但楚舟那小子笑容比以前多多了。”
閻王大概也是看出楚舟的心思才把顧雪一并帶出來的。
沈易方揉揉睡太多而有些疼痛的額角：“你們這些日子就住太平間？”
“不然呢，”輕古笑着解釋，“托系統的福，醫院難得過上幾天沒鬼的日子，他們要是總在醫院裏飄蕩，吓到老人和小孩就不好了。
沈易方也笑了，不過他的笑容很虛弱，笑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下來使勁喘幾口：“白天我叫人收拾了一棟帶地下室的別墅，這是地址，你帶他們去那裏住吧。”
輕古沒拒絕他的好意，但還是強調：“他們本來就是鬼，在哪都一樣。況且光頭受的傷在上面養不好，多在太平間那種陰氣重的地方待對他有好處。”
沈易方：“我已經讓下面的人背地裏去調查了，研發那麽大規模的系統不是三兩個人就撐得起來的，近五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搞這類研發還沒拿出像樣成果的人都有嫌疑。”
輕古知道這種大面積撒網的搜索靠沈家要快得多，沈家在相關領域也有涉獵，搜集資料和信息要比他們容易得多。
“閻王讓我轉告你，這次算地府再欠你沈家一個人情，他記下了，”輕古頓了頓，輕輕地說，“我也記下了。”
沈易方被她突如其來的客套弄得怪別扭的，想說什麽，終究只是笑着擺了擺手。
沈家的調查還算順利，一個月後，一摞厚厚的資料擺在了徹底恢複的沈易方面前。
沈易方逐個翻看，符合篩選條件的有相關領域的巨頭，也有新入場的新貴，有財大氣粗的老牌財團也有到處找資金的小企業，可疑人實在太多，他不可能挨個上門查看，于是确定具體目标的任務落在了輕古和閻王身上。
二人仗着鬼身優勢悄悄溜過去查看，結果卻令他們很失望，人家都是正正經經搞研發的人，跟地獄十八級考核完全不沾邊。
調查回到了原點，沈易方只好重新選定篩選條件，再進行新一輪的排查。
他們忙得腳不沾地這段時間，楚舟和顧雪的關系有了破冰式的發展。首先，楚舟面對顧雪時不再是一張冷臉了。顧雪對楚舟不算熱情，但每每碰面都會露出個甜甜的笑容，連小可這種千年老鬼瞧見都會內心蕩漾。
重大轉折發生在某個夜晚。顧雪在沈易方的別墅待得無聊，電視又恰好在播出她在娛樂圈的死對頭獲獎以及公開交往富二代男朋友的八卦新聞，這讓她的愈加煩悶，借着天黑，她出了別墅，漫無目的在街上游蕩。
淅瀝瀝的小雨不期而至，顧雪仰起臉，卻感受不到雨點落在臉上的感覺，這讓她內心最後的堅強徹底崩潰，蹲在街道上痛哭起來。
偷偷跟她出來的楚舟見狀，內心怪不是滋味的，有心上前安慰又不知該以什麽樣的立場去安慰，只得暗搓搓藏在綠化帶後面默默陪她。
一只黑貓從路邊的垃圾桶裏鑽出來，碧綠的眼睛死死盯着街對面的顧雪，喉嚨裏發出危險的警告。
顧雪哭得淚眼婆娑，聞聲看過去，只瞧見兩點綠油油的光亮，吓得她驚叫起來，發了瘋似的往反方向跑。
一輛卡車拐過來，眼瞅要撞上顧雪。楚舟在顧雪尖叫時便已沖了出來，趕在顧雪被車撞到前将她拽到了路邊。
顧雪趴在楚舟的胸膛裏哭得泣不成聲。楚舟想撫摸她柔順的長發，到頭來還是忍下了。有那麽個瞬間，他以為他們回到了年少青蔥的歲月，然而現實是他們都已經死了，剛剛他不救她，她也不會被車撞到，這是他們必須面對的現實，再深刻的感情，如今也都沒意義了。
“為什麽我們的命這麽苦，我們還這麽年輕，為什麽會死！”顧雪歇斯底裏地叫嚷着，然而過往的車輛既看不見他們也聽不見他們。
楚舟的嘴唇動了動，他始終沒敢問顧雪的具體死因，從系統出來後他上網查過，卻沒看到顧雪的死亡報道，也許是顧雪的經紀公司一直壓着消息，還沒想好以什麽樣的形式來公開吧。
顧雪哭累了，她趴在楚舟的懷裏，喃喃地問：“楚舟，如果能活過來，你最想幹什麽？”
楚舟想了想：“繼續治病吧。”
顧雪揚起臉，水霧迷蒙的大眼睛裏滿是不可置信：“你病了？”
楚舟苦笑：“是啊，就算沒遇到烏龍，我可能也活不久了。”
顧雪的眼底滿是悲傷。
楚舟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急忙把話題丢回去：“你呢，如果你能回過來，你想做什麽？”
顧雪欲言又止，最後只嘆了口氣：“我想專注事業，靠我的努力在圈子裏站住腳，再也不想走捷徑了。”
楚舟的心猛然一跳，一時間也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顧雪離開楚舟的胸膛，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凄美地笑笑：“網上傳的那些小道消息有一半是真的，我的确有金主在捧。你可能不知道，沒有背景的新人想在這個圈子裏出頭實在太難了，我既不是科班出身，出道時年紀也不小了，長相在圈子裏也算不上多出色，想紅只能走捷徑。”
楚舟勉強擠了個笑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你至少抓住機會出頭了不是嗎。”
顧雪笑得更苦了：“是啊，我是出頭了，比很多靠實力闖出名堂的同輩藝人還要紅，可那又怎麽樣呢，我還不是……”她的眼圈又紅了。
楚舟這回更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了，只習慣似的在她頭頂上拍了拍。
誰知顧雪哭得更兇了，她重新撲到楚舟的懷裏，一個勁說：“對不起，楚舟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楚舟面向細雨，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你想要的人生不是我能給的，好聚好散是我們最好的歸宿。”
顧雪拼命搖頭，哽咽着說不出話。
楚舟苦笑：“要是你沒離開我的話，後面我該得病還是會得病，你會在日複一日照顧我的勞累生活中蹉跎半生，到頭來還得重新尋覓幸福。由此可見你當年離開我是正确的決定，我們在适當的時間放過了彼此，誰也不欠誰，各自迎接宿命，這不是挺好麽。”
“不是，我不是說當年。”顧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楚舟卻皺起了眉頭，他掰住顧雪的肩膀，凝視着她的眼睛：“不是當年？你到底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在瞞着我？”
在一起那些年，楚舟認為自己特別了解顧雪，她的所有好惡他都知道，她的心，他都懂。求婚失敗仿佛一盆冰水，讓他意識到自己根本不了解顧雪，然而到了這會兒，那種了解顧雪的感覺又回來了，直覺告訴楚舟，顧雪一定有很重要的事瞞着他，甚至欺騙了他。
顧雪躲避着楚舟的眼神，可楚舟不打算放過她，無聲地逼着她說出來。
最終，顧雪崩潰了，她捂着臉蹲在地上，痛苦着把心底的秘密吼了出來：“我應酬的時候被人灌了酒，那個人把我帶到酒店想對我不軌，我的反抗令他起了殺心。”
楚舟的心狠狠抽痛着，他想撫摸她的頭頂給予她安慰，手還沒碰到顧雪的頭頂就聽她繼續說道：“我再睜開眼是在太平間裏，我看到另一個我躺在冷冰冰的鐵板床上，身上蓋着白布，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跟我說他可以給我一次重生的機會，前提是我要替他辦一件事。”
楚舟的手猛地停住，他聽到自己顫抖着聲音問：“他讓你做什麽？”
前面的話像是強心針，讓顧雪不再顧忌，她站起身，直面着楚舟，說：“他讓我進入一個叫‘地獄十八級考核’的系統，他說每個死去的人都必須進入這個系統，但因為我死得太慘太冤，他可以給我行個便利，我只需要參加一次考核。”
楚舟的心逐漸冰冷：“就是你遇見我的這次考核。”
顧雪抹掉眼淚，用力點頭。
楚舟深吸口氣：“所以你說你前面參加過一次考也是假的。”
顧雪：“是，這些話都是那個男人教我說得。他說有人會帶我出來，等出來的所有人生活步入正軌，他就可以讓我複活。他還說我絕對不能把這些告知任何人，要是所有人都知道我走後門，他會很難辦，就不能幫我複活了。”
短短數語如雷電，噼裏啪啦在楚舟的腦子裏炸開了花，他轉身就往回跑，跑出幾步又返回去拉起又開始哭的顧雪。
二人回到別墅時，沈易方和輕古閻王剛開完會，針對新一輪的搜索敲定好了，明天就可以交給下面的人去執行了。
楚舟鐵青着臉，把顧雪的話複述一遍，末了說道：“姑奶奶，閻王老爺，你們真能确定我們從系統裏出來了麽？”
輕古沒料到事态的發展會有如此神轉折，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應該是真出來了，近兩個月來所有的細節都沒問題，如果這是系統制造的幻覺……”
她忽然不說話了，第四級考核畢竟是考核中的一環，很多細節破綻不見得是系統沒注意到的，可考核勢必要有人能夠通過，這些破綻的存在就是為了讓那些頭腦保持清醒的人能夠過關。而現在這個世界沒準是系統針對他們專門研發的，目的是為了把他們永遠困在這裏而不讓他們發覺，如果破綻還是那麽多的話早晚會露餡。
閻王的粗眉毛擰成了一股繩，他盯着顧雪上上下下看半天，肯定地說：“這位姑娘是真的死了，死去之人萬萬沒有複生的道理，你怕是被人騙了。”
顧雪抽泣着，她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卻還是抱着最後一點希望硬瞞了兩個月，要不是楚舟救她的行為令她良心發現，她才不會冒着死透的風險說出實情。
沈易方把資料摔了一地：“怪不得查了這麽久還是沒揪到系統的蛛絲馬跡，這根本不是現實的世界，下面的人報上來的信息怎麽可能有幕後者。”
輕古理解他的憤怒，兩次還魂兩次落空，換她她也急。
閻王搓着大腦門，郁悶道：“要是咱們回不到第八級考核裏，是不是就沒辦法按照系統的流程一步一步往後走了？這裏顯然是幕後者特意安排過的，恐怕不會有bug了。”
輕古難得猶豫：“想回去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她眯起眼睛打量顧雪，眼前的世界真真假假，即便顧雪說得是實話也不代表她所知的就是真相，萬一他們真的從系統裏出來了卻因為顧雪的話重新回到系統裏，那他們不就成冤大頭了。
“你們同隊的人在我們離開後也跟着出來了？”輕古問顧雪。
顧雪連聲稱“是”，楚舟也證實了這一點。
輕古輕嘆口氣，她可沒瞧見有人跟在她屁股後面出來，難道這真的只是一場針對她和閻王的更高級別的幻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