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平心而論,卿昱說的這些話的确很像侮辱人。
他将自己地位放的太高。哪有一見面就讓別人站着,說家庭如何,還評價別人父親如何?
然而,卿昱的地位就是這麽高,所以這話也不能說沒情商了。
白萌見這兩小書生實在是挺可憐的,于雲瑞也苦笑了好一會兒了,她戲也看夠了,便為這兩人解圍道:“明弈,這兩書生也站許久了,該給人賜座了吧?”
賜?
吳運當即一個激靈。柳彬也疑惑的皺起眉頭。
白萌對兩人微笑道:“這明公子位高權重,習慣性用對下屬的方式對別人,兩位別見鬼,他就這臭德行。”
白萌用的還是仿若少年的聲音,但這語調分明帶了幾分親昵暧昧,讓吳運和柳彬又是一陣狐疑。
連皇後宗族子弟都說那明公子位高權重,這麽說話是習慣,他們也不好繼續發難了。只是……這白公子和明公子是不是太暧昧了些,難不成是斷袖之癖?
于雲瑞苦笑更甚。
他真的很希望等會兒帝後自爆身份,不然他要怎麽和這兩人解釋?
卿昱其實已經感覺到了兩人不愉快的感情。他的精神力敏銳到再進一步,可能就能發展成異能的程度了。
不過現在他膽子很肥,還有白萌在一旁護着,他一點都不怕。
他就很任性,的确很任性。
等這兩人入座之後,卿昱将柳彬扔到一旁——知道他家人是幹什麽的,反正外官入京的時候,抓壯丁跑不掉,就懶得繼續問了。至于柳彬本人,看他自己造化吧。才學才幹也罷,為人處世也罷,且再磨砺磨砺再說吧。
還是家中在京城當官的吳運比較重要。
卿昱問道:“吳運……”
吳運忙道:“在下字子遠。”
雖然知道你位高權重,但是直呼姓名還是讓人很尴尬啊。
卿昱點了下頭,道:“吳子遠,你的為人處世是你父親教的?“
吳運幹笑道:“我是父親親自教導……”但是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不順耳,總感覺是在罵人呢?!
卿昱又道:“你為人處世很不錯,就是剛才寫的詩詞文采差了些。”
吳運還沒說話,柳彬就青着臉硬邦邦插嘴道:“公子這就誤會了。子遠只是藏拙。他的老師可是前科狀元東方閑鶴先生。”
吳運張嘴正想繼續謙虛幾句,卿昱氣憤的拍了一下桌子:“你老師是東方閑鶴?翰林東方逸?!”
吳運張開的嘴開開合合,愣了一會兒,站起來拱手道:“老師可是有得罪公子?”
卿昱冷哼:“那個懶惰的家夥,當然得罪我了,大大的得罪我了!”
白萌幹咳一聲:“明弈!”
卿昱收起氣憤的神情,對吳運擺擺手,道:“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坐下。”
吳運讪讪坐下。
這明公子……是和老師關系好還是不好?
卿昱問道:“東方逸那家夥懶得令人發指,他還會收學生?”
吳運黑線。老師是有點懶……這麽評價老師,頗不是其實和老師關系不錯?
他老老實實道:“東方老師是家父師弟。”
卿昱眼睛危險的眯起來:“我可是聽說,東方逸師從大儒公孫興。你父親也是?”
吳運并不覺得這是不能說的話,道:“父親也是。”
卿昱又道:“先帝時期,公孫興以年歲已老,志在山水,拒不入仕,只推舉了弟子東方逸進入科舉。東方逸科舉考場一路高歌,金榜題名,得中狀元。之後他在翰林院沉寂多年,世人都忘記了這個曾經被稱為當世奇才的年輕狀元郎。原來公孫先生,還有另一位不為人知的弟子,也已經出仕。”
吳運覺得面前明公子的運氣似乎有點不對,但這的确是事實,他只能點頭稱是:“家父和老師同榜進士。”
卿昱道:“怕不是也藏拙了吧?以他現在職位,大概是個二甲不上不下,即不會外放,也進不去翰林院的位置?見你現在也在藏拙,莫不這也是你的目标?哼,我大承的朝廷,你們是不是看不上啊。”
卿昱氣得狠狠一拍桌子,那擱在桌子邊緣的茶杯被震到地板,摔成了好幾瓣。
吳運正懵逼着,于雲瑞立刻跪下,道:“公子息怒!吳家人和東方翰林絕無此意!他們既已出仕,就抱有為國為君之心!”
卿昱冷哼:“為國為君?!我看,是大隐隐于朝吧?我不說為君,就看這大承內憂外患,朝內空虛,他們還有心繼續在朝中當他們的隐士,連養個兒子教個徒弟,都想的是一路藏拙,走他父親老師的老路。他們學了那麽多,卻不想不用,有何用?!”
白萌伸手将卿昱拍桌子的手抓過來,皺着眉看着他紅通通的手掌,有些生氣,連變聲都不顧了:“誰惹你生氣,你罰誰就成,何必跟自己的手過不去?若是茶杯碎片劃傷你了怎麽辦?”
紅腫的手被白萌捏了捏,卿昱才感覺到痛。剛才的确拍得太狠了些,手疼。
“我就是生氣。”卿昱的氣勁稍稍消了些,“我就那麽不招人待見嗎?”
白萌道:“這天下人才多得是。他們愛來來,不來滾。世間這麽多人,總有幾個思想和咱們不合拍的。只要他們在現在的位置,不屍位素餐即可。那東方翰林在翰林院不還是幹得好好的?只是不主動出頭罷了。工部最近忙得跟一鍋粥似的,上上下下皆在加班加點工作,也沒聽說一個姓吳的員外郎偷奸耍滑。他們做好了分內的事,不過是不求上進,哪就有你說的那麽嚴重了?不是每個人都有功利心。”
卿昱委屈道:“那我給他們更重的擔子,他們會好好抗嗎?”
白萌道:“那東方翰林現在不是幹得好好的?再給他加點擔子,他定也是會好好做的。只是本性懶惰罷了。”
卿昱被白萌一通話順了毛,也不那麽生氣了。
他讓人收拾好茶杯,換了茶,道:“于雲瑞你坐回去,沒你什麽事。好了,我們繼續聊吧。”
吳運和柳彬面面相觑。
繼……繼續?剛才于雲瑞怎麽跪下了?白公子怎麽變成白姑娘了?那明公子話中信息量好大,讓人有不好的聯想啊!
可他們現在不敢告辭,只能硬着頭皮繼續。
卿昱對吳運道:“這次科舉,你給我拿出應有的實力出來。公孫先生的徒孫,可別像你父親那樣,連科舉都不認真。既然你拜了東方逸為師,想必你的父親還是對你的科舉很重視。鄉試會試你若是藏拙,就算你入了殿試,我也會讓你名落孫山。”
吳運立刻臉色蒼白。
會試後是殿試,殿試決定進士名次。一甲進士共三人,即狀元榜眼探花;其次是二甲進士,賜進士出身;最後是三甲進士,賜同進士出身。同進士除非有大功勞,不然幾乎沒有回京的機會。考入同進士,對于許多讀書人而言,相當于一生都毀了。
誰讀書不想個位極人臣?
而進了殿試還名落孫山,一般是沒有寫完殿試策論,或者是殿前失儀。這種人自然比同進士凄慘得多,那是真正一輩子都毀了,再無起複可能,還會淪為讀書人之恥。
“明公子……能左右殿試?”柳彬終于忍不住,跟卿昱嗆了聲,“便是明公子位高權重,這話傳出去,也不太好吧?”
卿昱微笑:“你大可傳出去,看好不好。”
柳彬黑着臉閉嘴了。
不管對這明公子好不好,他的好友吳運鐵定會落得個舞弊的嫌疑,科舉之路肯定毀了。
卿昱沒理睬柳彬,繼續問吳運,他父親擅長什麽,公孫先生是否還有其他弟子。
吳運硬着頭皮回答,總覺得有不好預感。
卿昱和吳運說了小半盞茶的功夫,終于心滿意足的點頭道:“吳員外郎看來對分內之事還是很盡心。公孫先生真沒其他弟子了?”
吳運尴尬道:“沒了沒了,真的只有老師和父親二人。”
卿昱終于把話題轉向旁邊傻坐了許久的柳彬身上,他打量了一下柳彬,面露嫌棄道:“你父親不錯,怎麽教出你這個傻兒子?你快去與你父親修書一封,讓他早點動身進京,好好教導一下你吧。不然說不準他還沒回京,你這淺薄的眼力和狂妄的脾氣,不知道還會得罪多少人。今天你還好遇上的是我,我脾氣好,不和小輩計較。”
小……小輩?!明公子你年紀看上去比我們都小吧?柳彬和吳運再次面面相觑。
于雲瑞打圓場道:“多謝公子……蔚之,快謝謝公子提點。”
柳彬心裏很是窩火。他都被人貶低成這樣子了,還要謝謝對方提點?
吳運又拉了柳彬袖子一下,柳彬這才不情不願的道謝。
吳運心裏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于雲瑞可是在誠王如日中天的時候,連誠王府長吏都敢打的牛人。現在他卻對這明公子十分卑微恭順,這明公子到底是何身份?
吳運腦袋裏一團漿糊。
卿昱又問了柳彬許多他父親的事。不過柳彬多年游學在外,又醉心學問,并不了解他父親太多。
卿昱又是一臉恨鐵不成鋼。
你看看人家吳運,對他父親工作了如指掌,明擺着他父親嘗嘗教導他這些庶務。學問學問,不是閉門造車,既然有志于官場,官場的道理官場的工作,作為官宦世家的人,好歹耳濡目染學上一些吧?難道還等着考完科舉,等當官了再慢慢适應?明明可以先人一步,偏偏自己不先出發。
蠢,真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