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白萌和卿昱一杯茶慢吞吞喝了半杯,于雲瑞那邊鬥詩差不多有了結果。
于雲瑞和吳運那邊一人并列第一,這一場算是打平了。
卿昱看着那個叫柳彬的人,對白萌笑道:“這人的詞,比于雲瑞更狂。”
白萌微微颔首:“于雲瑞比他更內斂,更适合官場。”
于雲瑞雖然才高氣傲,但除了和誠王奴仆起沖突那次,平時都是很注意分寸,對權貴不卑不亢,但也絕對不會顯示出太傲視權貴的模樣。
柳彬的詩詞則多有蔑視人間富貴之語。
可他蔑人間富貴,卻又參加科舉,明擺着心裏也眷慕着權貴,或者說眷慕着官場,渴望才華在為君王所用。
卿昱老氣橫秋道:“年輕人,總覺得自己看的最清楚,實際上最糊塗。這種心态可要不得,必須經歷磨砺。”
一天到晚傲視這個,傲視那個,還能不能和同僚好好相處了?
白萌笑道:“他雖詩詞有傲氣,不一定和別人相處也傲,不然也不會屈居于吳運之下。陛下且再看看?”
卿昱道:“沒事,就是他夠傲,這科舉場和官場也會教他做人。何況,他現在不是已經和于雲瑞打平了嗎?”
吳運這邊先挑釁,于雲瑞和其打平,其實相當于已經贏了吳運這邊了。
看那柳彬臉色緋紅,顯然不是喝茶喝的。
不過他倒還算有幾分風度,坦然稱贊于雲瑞。
吳運也一改之前咄咄逼人,對對面大誇特誇。前後态度差別如此大,卻讓對方沒有感到不妥。可見其為人處世,的确很有兩把刷子。
卿昱對吳運有了些好奇:“這人到底是誰家子弟?能教出這麽會說話會處事的兒子,本身肯定也不會差吧?”
吳運就算一口氣金榜題名,也得明年殿試後才能為他所用。但吳運家人聽說是京中小官,若是有幾把刷子,可以立即為他所用。
白萌道:“待回宮之後,查一查便知。或者,等會兒召他來問問?反正他看上去似乎和于雲瑞聊得不錯。”
卿昱點頭。
于雲瑞剛結束鬥詩回來,勸得兩位大佬繼續回樓上旁觀,別在樓下人群混雜的地方坐着,卿昱就給他出難題,讓他把吳運和柳彬都叫到樓上一起聊天。
吳運是主要的,柳彬是附帶的。柳彬是此次鬥詩和于雲瑞并列第一的人,和于雲瑞聊的也比吳運更投契。若是叫吳運不叫柳彬,于雲瑞不好找借口。
于雲瑞的友人知道他要陪他老師交給他的貴人“白公子”一行,鬥詩之後沒有繼續打擾于雲瑞。于雲瑞現在要跑下去叫非友人的兩人上樓聊天,真是讓他想破了頭,才想到了一個借口。
“實不相瞞,今日我本是陪老師友人家中小輩來此處瞻仰各位未來舉子談文盛況。”于雲瑞對吳運和柳彬道,“他聽了剛才鬥詩之後,對柳兄十分仰慕,想請教柳兄和吳兄詩詞。”
于雲瑞如此說,柳彬和吳運只當他邀請的是柳彬,只是礙于吳運才是組織之人,擔心吳運心中不滿,才一起叫上。
柳彬皺眉:“既然仰慕,為何是我上去,不是他下來?”
吳運拉了柳彬衣袖一下,道:“既然是于兄邀請,我和蔚之自然恭敬不如從命。只是可否稍等一會兒,我們還要與其他友人打聲招呼。”
于雲瑞微笑道:“那我就在這裏等候兩位。”
他心想,明明柳彬更有才華,陛下卻對吳運更有興趣。吳運的确比柳彬為人處世更加成熟老道。
以前的颠沛流離,和于東江的悉心教導,讓于雲瑞比旁的讀書人更通透。因此他能理解皇帝的想法。
雖然文采是敲門磚,但到了官場,文采倒是其次了。為人處世,以及心地抱負,才是最重要的。
吳運處事圓滑但不油滑,就是心高氣傲的柳彬都甘心聽他勸,皇帝陛下看好吳運是理所當然。
于雲瑞在心裏嘆氣。
他其實很欣賞柳彬才華,希望柳彬能稍稍改一下心高氣傲的性子。不然這種性子入朝是會吃大虧的。
于雲瑞按了一下眉角,覺得頭疼。或許柳彬等不到入朝,就要吃大虧了。若是惹得帝後不喜,他哪還有入朝的機會?
吳運拉着柳彬離開,柳彬不喜道:“子遠,你攔我作何?”
吳運小聲道:“你覺那于承祥平日是那般無禮之人?他既然如此要求,當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可能樓上那所謂小輩來歷不小。我知你心高氣傲,但你就算不谄媚權貴,好歹也不要得罪權貴啊。”
柳彬眉頭緊皺:“沒想到那于承祥居然是那等阿谀奉承之人?”
吳運忙道:“那你可誤會了。你雖祖籍在京城,但一直随家人在外地長大,不知他名聲。那于承祥可是出了名的剛性之人。他本早就考得舉人,只因在那前誠王如日中天時,為了救人,沖撞了誠王府的仆人,才被革了功名,在誠王被削爵後才再次應考。”
“和權貴交好,不一定是阿谀奉承。以後你入朝為官,遇到貴人數不勝數,難道你就不交往了?若是交往,上下尊卑你是從還是不從?”吳運道,“你家人也是在做官,遇見上峰,或者上峰親朋好友,難道一副不理不睬之态?”
柳彬讪讪道:“好吧,我說不過你。我和你一同上去,瞧瞧是哪裏的貴人。”
吳運道:“我剛打聽了,那貴人似乎姓白,乃是皇後宗族子弟。”
柳彬嘟囔:“外戚?”
吳運苦笑:“你是書讀傻了嗎?聽見外戚就覺得對方是戲文裏寫着的醜角?我可告訴你,雖然白學士丁憂,但陛下可沒忘記過他。而白學士本身就是前科狀元,棟梁之臣,寒門士子仰慕的對象。你要是在京中說一句白家的不好,你就等着被寒門士子輪番挑戰吧。”
柳彬這才恍然:“對啊,皇後宗族是白學士……唉,我居然忘記這事了。那我們趕快上去,白學士的宗族子弟,應該很有學問吧!”
吳運扶額:“好好好,我們這就過去。你可別表現的太咄咄逼人。”
柳彬幹笑:“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謹遵吳兄教誨。”
吳運心中嘆氣。希望如此吧。
吳運以和朋友告別為由,拉着柳彬在一旁說了一陣悄悄話之後,才來到于雲瑞面前,和于雲瑞一同上樓。
吳運知道他這小動作騙不過于雲瑞,他也沒打算騙于雲瑞。他明白于雲瑞也知柳彬性格。為了不出岔子,只能百般提前叮囑了。
吳運和柳彬上樓看,于雲瑞将“白公子”和明公子介紹給二人。他沒有說名字,這兩人也不好追問。
從這架勢,吳運和柳彬就知道,這兩人身份絕對不一般。
白公子是皇後宗族,那明公子是何身份?似乎在場,仿佛以明公子為主導?
這倒不是說于雲瑞不夠尊重白公子,只是白公子顯得很沉默,不怎麽說話。一直是明公子和于雲瑞對話。
“這樣邀請二位上來,明某孟浪了。”卿昱道,“明某只是聽聞兩位皆為官宦之家出身,好奇是何等人家能養出如此麒麟兒。”
卿昱開口就問別人出身,這高高在上的态度,是十分不禮貌了。
柳彬臉色又有些不虞,吳運上前一步,擋住柳彬,拱手恭敬道:“在下乃是工部員外郎吳曦之子。”
卿昱想了一會兒,沒想出那吳曦是誰。
他愛好手工,在白萌的指點下,親手制作了不少新的耕織工具,和工部也算熟悉。但這員外郎官職實在是太小了,他實在是沒印象。
卿昱點了一下頭,心想回去好好查查這吳員外郎。若也是一個人才,趕快升官加班。
見吳運如此,柳彬只要也跟着拱手道:“在、在下乃是杭州知府柳離之子。”
柳彬垂下的臉上出現一絲惱怒。在外人面前直呼父親名諱,他心裏自然極其不舒服。
卿昱一聽,眼睛頓時亮了,他笑着對白萌道:“萌……白公子,柳離就是我上次跟你說過的,于農桑很有心得的人。”
朕已經訂好了,要拉到工部任職加班的人0v0!
白萌低聲笑道:“這位柳公子,倒是和明弈口中的柳大人性子相去甚遠。柳公子可是還有長兄?”
柳彬聽那明公子用如此輕佻語氣提起自己父親,心裏實覺難堪。不過他也知道,對方既然如此語氣,定地位不低。
他只能沉聲道:“家中還有一長兄,為前科進士,現為彭澤知縣。”
卿昱立刻恍然大悟:“哦,怪不得你性子與柳離不似,原來是家中幺子,被寵壞了啊。”
柳彬當即面黑如鐵,而于雲瑞則忍不住扶額苦笑。
柳彬正想出口斥責,吳運硬着頭皮搶先道:“公子此語是否過了些?公子是召我二人來詢問詩詞,還是折辱我等?”
卿昱見吳運率先發難,将他與柳彬綁在一起,制止住柳彬口中更得罪人的言辭,不由微笑颔首:“你不錯。”
吳運一頭霧水。
白萌忍俊不禁。小皇帝若不揭露自己身份,那柳彬看上去,都快捏着拳頭上來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