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因在場的人很多,榮王妃也不好意思說的太多,她只道誠王府莺莺燕燕太多,誠王妃不好過。
白萌想着太後給誠王塞的那一院子美人,點了點頭,道:“的确不好過。現在太後病重,誠王可能沒那麽多心思在後院上,或許她能好過些。”
榮王妃只苦笑着搖搖頭,道:“她若有這份脾氣,也不會被欺負如此了。”
白萌心裏想,難道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八卦?只是臘八宴人太多,白萌也不好繼續追問。
她決定回去後問問小皇帝知不知道這件事。以小皇帝熱愛八卦的性子,說不定知道比榮王妃更多。她也可以遣人打聽一下誠王府後院的事。榮王妃既然知道,肯定命婦中很多人都知道。
只是她在深宮之中,一些消息不特意打聽,就傳不到她耳朵裏而已。
臘八宴很快就在各位命婦輪番敬酒祝福中結束了,除了誠王妃這裏稍稍出了點小意外,其餘命婦都規規矩矩,連汪李氏都沒有多言多語,向皇後詢問太後和自己兩個女兒的事。
讓白萌有些驚奇的是,賢、德二妃對汪李氏頗有些冷淡。難道是汪氏姐妹借着太後對其的磋磨,讓賢、德二妃連帶着汪李氏也恨上了?
這對汪氏而言,大概也是始料不及吧。汪氏李氏借由結成親家結合的同盟,難道會因為後宮嫔妃不和而瓦解?還是說,李氏只是想通過這個借口,和漸漸顯出頹勢的汪氏劃清界限?
不管如何,敵人內部出了問題,小皇帝是最大受益者,将今日之事告訴他,他應該會高興。
臘八宴結束之後,白萌回到鳳寧宮。她稍稍有點疲憊,卸妝沐浴換衣之後,就在榻上小憩了一會兒。醒來之時,卿昱也已經回到鳳寧宮。他換了一身衣服,正靠在白萌身邊看奏折。
白萌打了個哈欠,輕輕奪過卿昱手中的奏折,道:“燭火太暗傷眼,若不是什麽重要折子,就明日看。若是重要的折子,先讓下人多點幾盞燈再看。”
卿昱笑道:“不是什麽重要的折子,只是等你醒來有些無聊。那就明日再看吧。醒了就喝點粥吧?”
白萌扶着卿昱的手,懶洋洋的起身,道:“今日誠王妃中途離宴,去看望太後,也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難道真是被禁足的誠王想在佳節探望太後?”
這次臘八節宮宴都沒有将誠王放出來,朝臣此次确定,誠王是真的被皇帝厭棄失勢了。
其實朝臣早就看出,在卿昱最忍讓的時候,誠王都不過是行為上嚣張了些的纨绔,當個傀儡皇帝還嫌棄其拖後腿,失勢是遲早的事。只是皇帝剛大婚,嚣張的不可一世的誠王和太後就瞬間垮臺,還是讓大臣們心裏有點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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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總覺得卿昱之前說不定真的是韬光養晦,縱容他的敵人,好讓這些人露出馬腳。
欲使其滅亡,先使其瘋狂。皇帝真是能忍,真是心機深沉。
白萌手指梳着卿昱已經解開發髻的發絲。小皇帝哪是什麽心機深沉,只是走一步算一步罷了。
“誠王和太後母子情深,自己不能入宮,讓誠王妃探望太後也是可能的。”卿昱道,“至于為何不在臘八宴之前或者之後探望……或許他特意讓誠王妃中途離席,想給你找不愉快?”
卿昱和誠王不和,一直直呼其封號。白萌笑話過卿昱一次。卿昱雖然面紅耳赤,還是在稱呼上十分堅持。
白萌給卿昱梳頭的手指停頓了一下,道:“他是豬嗎?”
蠢笨如豬。這樣除了給他、給誠王妃找麻煩,還有其他用處吧?
卿昱見着粥和小菜呈上來,拉着白萌的手坐到桌邊,開玩笑道:“誠王是豬,那朕是什麽?”
白萌一本正經道:“笨豬的哥哥,一條神龍啊。”
卿昱哭笑不得:“笨豬的哥哥怎麽是神龍了?”
白萌道:“龍生九子,種類各有不同。生出一頭蠢豬,也是可能的。”
卿昱嘴角一抽,道:“朕說不過你,喝粥,喝粥。”
白萌看了一眼桌上的小菜,一碟蒸火腿,一碟蒸雞肉,一碟醬蘿蔔。
這個世界講究過午不食。當然,這不是說午後就不吃東西了,而是吃一些點心果脯,湯粥小菜之類,不吃正餐而已。
白萌對這種生活方式已經習慣,現在只是覺得桌上的菜有些膩。
入冬之後,蔬菜瓜果少了許多。瓜果還有從冰窖中拿出來,雖然種類不多,每日也能嘗上一點。但蔬菜就沒辦法了。現在桌上都是幹菜腌菜,真是吃膩了。
看着白萌興趣缺缺的樣子,卿昱愧疚道:“抱歉,萌萌,凡間不比天上繁榮。天上是四季如春,地上有四季輪回,冬日只有這些食物……”
白萌搖了搖頭,挑了一筷子腌蘿蔔在碗裏,道:“我只是覺得腌蘿蔔也要用豬油來炒,太膩了些。用植物油的話,或許味道要清爽許多。”
卿昱疑惑:“植物油?”
白萌笑道:“民間多用植物油烹饪,不過富貴人家多用動物油脂,認為比植物油脂貴重些。不過便宜的不一定不合适,貴重的也不一定就合脾胃。馬上就可以休息了,等到了溫泉行宮,我嘗試些新鮮的吃食。陛下最近也被大魚大肉膩得慌,沒什麽胃口吧?”
卿昱道:“是指芝麻油類似的油脂嗎?芝麻油挺香的。”
芝麻油用于炒菜已經在民間很常見,芝麻油已經是可食用的最上等的植物油,因此宮裏廚房也有備着,一般作為冷食涼拌使用。
動物油脂雖然更“貴重”,但作為冷食涼拌就會凝固成一團,有時候讓人看着就大倒胃口。
不過冬季很少冷盤,因此植物油脂就很少使用了。畢竟在皇宮這麽“高貴”的地方,能用“高等油脂”,肯定是優先用高等油脂的。便是冷盤,有才華的禦廚們也想出了例如豬皮凍之類的運用動物油脂的冷食。
白萌道:“植物油炒菜很香,若不拘泥于食材的價值,明弈可以嘗試一下。”
卿昱想也不想就道:“好,待去了行宮之後,朕就跟着萌萌大飽口福了。”
他想了想,突然笑道:“萌萌不拘于食材的價值,是不是因為在萌萌眼中,這些食材都是易獲取的普通食材,我們凡人眼中的珍貴食材,在萌萌看來,都與白菜蘿蔔一樣,稀松平常吧?”
白萌又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腌蘿蔔,道:“明弈既然知道,何必說出來?讓我徒增傷心。凡間什麽都好,就是吃的太差了些。”
卿昱笑着将話題岔開,開始說着白萌比較好奇的,誠王府後院那一攤子爛事。
白萌沒有看到,卿昱放在大腿上的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抓皺了衣袍。
卿昱忍不住想,榮華富貴,在白萌眼中都一文不值。除了母後的囑托,和白萌現在對自己的喜愛,他還有什麽能留住她?
身為帝王,卿昱很難相信純粹感情和承諾的束縛。他知道,白萌值得信任,因為這個世界上,她沒有看得起的東西。他給不了,別人也給不了。
可同樣的,別人給不了,他也給不了。
可他想讓白萌一直留下來陪着他。在白萌身邊的日子太安心太開心,他一想到白萌出現前自己的生活,就忍不住不寒而栗。
“明弈,明弈,”白萌放下筷子,皺眉道,“怎麽?身體不舒服?”
卿昱也放下筷子,道:“聽萌萌說好吃的,朕也吃不下了。我們繼續聊誠王的事吧?”
白萌笑着搖搖頭,道:“吃不下你就早說。我讓人熬些不加肉的菌湯來。”
雖然有冰窖和地窖,但冬日皇宮的蔬菜還是非常稀少,除了白菜蘿蔔之外,就全靠各類幹貨。各類可食用的蘑菇山珍算是其中味道最好的一類。
白萌讓人不加葷腥熬一鍋蘑菇幹筍湯,裏面放些米,出鍋時只撒上少許鹽、蔥花和幾滴芝麻香油。對于他們這些天天大魚大肉吃膩的人而言,這樣的素羹正好合胃口。
桌上的飯食撤下,宮人們熱茶,卿昱跟沒骨頭似的,靠在白萌身上,白萌靠在鋪滿毛皮的貴妃榻上,兩人繼續八卦。
若要說起現在的誠王妃,就要從卿昱之前錯過的太子妃開始說起。
“太後要在父皇屍骨未寒的時候給誠王指妃,被宗室和大臣勸阻,此事才作罷,沒讓皇室成為天下的大笑話。”卿昱把玩着白萌的青蔥玉指,道,“皇家守孝,因有政務,便以日代月,二十七日即可易服。不過皇室子弟也要遵循百日不可嫁娶的規矩。太後給朕塞嫔妃,也是父皇去世百日之後。”
“但誠王在朕登基之後,立刻得出宮建府。太後擔心誠王不能照顧自己,便在百日內就派下了許多美貌侍女伺候誠王,這些侍女都成了誠王通房,還有些女子孝期便有了身孕,只是打掉了,朕便沒有追究。”
“百日內雖然不能嫁娶,但可以相看。百日剛過,太後相看的那家人就将女兒嫁往遠方,斷絕了太後最後一絲念想。太後大概覺得此事上虧待了誠王,便給誠王指了幾位身世不錯的側妃,那幾位側妃都是庶女出身,嫁與誠王為側妃也算不錯了。”
“之後汪氏坐大,大概也有官宦世族看好誠王,想做兩手準備,太後終于挑到了心儀的兒媳婦。只是那兒媳年紀小了些,因此婚期定為兩年後。她們完婚的時間,比萌萌你入宮的時間還晚一些。”
白萌點頭。這個她是知道的。
在白茉和誠王勾搭上的時候,誠王雖已經訂婚,但還沒有正式娶親。在她大婚後不到半月,在當時還只是裝病的太後的強烈要求下,誠王大婚。那時候,她見着誠王妃的時候,她還是個嬌嫩的小姑娘。
現在已經被摧殘得老了十歲似的。
誠王大婚,卿昱解除了他的禁足令,太後的“病”也好了一陣子。
結果誠王大婚第二日就夜宿青樓,醉酒後還口出狂言,說王妃是個處,技術不好不夠勁,又拿着規矩說新婚不準他去府中側妃侍妾房中,他就跑來青樓,王妃能奈他何。
因這事,誠王妃的娘家跑到卿昱面前哭訴,誠王剛放出來又被禁足,責令反省,太後就又“病”了,還找白萌的茬,最後把自己弄成了癱瘓。
“我記得那件事其實是誠王被算計了吧?”白萌道。
這麽大的事,白萌還是知道的。卿昱還專門和她八卦過,誠王這個傻子被人耍了。
不過誠王能被輕而易舉的哄騙到青樓,又被灌了酒,說了一大堆胡話,這他自己的錯也挺大,不能全怪別人身上。
“是被算計了又如何?青樓又不是別人綁着他去的,酒也不是別人強迫他喝的,話也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卿昱道,“誠王不是個會反省的人。他自覺丢了面子,對誠王妃态度更差。這也就罷了,誠王妃不過是被冷落罷了。待太後受傷之後,誠王不知道腦子怎麽長的,将此事也怪在了誠王妃身上。聽說誠王妃挨了好幾次打,但她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将此事瞞了下來,不但沒叫禦醫,連她娘家人都不知道。朕也是安插了眼線在誠王府才知道的。”
卿昱滿臉不解:“本朝又不是沒有王爺和王妃和離的先例。雖然朕不滿她家在朕和誠王間左右搖擺,但也不會坐視她被活活打死。便是不和離,朕下旨讓她和誠王分居而住,免得誠王又對她動手也是可以的。”
卿昱果然了解的很多,估計比那些命婦們了解的都多。她們只知道誠王後院複雜,誠王妃不受誠王喜愛,受了很多磋磨,但估計不會想到誠王妃居然還挨了好些打,并且将其瞞了下來。
白萌很是有些無情道:“既然她自己不求救,那我們也不用管太多。”
在白萌思想中,可沒有去拯救自己連掙紮都不會的人的選項。
有沒有能力自救是一回事,有沒有意願自救是另一回事。自己都不愛惜自己,白萌又不是吃飽了撐着,愛多的用不完。
卿昱被白萌這麽一說,立刻道:“朕可沒有插手誠王內院的意思,萌萌別誤會。”
白萌失笑:“我誤會什麽?誤會你最愛看別人家中瑣事?”
卿昱尴尬:“也不是最愛……只是眼線回報,随便看了幾眼情報而已。”
白萌點了點卿昱的額頭,轉移話題道:“那誠王妃的家人明看着誠王失勢,嫁女兒的時候沒想掙紮一下?”
卿昱道:“除了已經訂婚不能更改之外,也大概有誠王妃生母早逝,繼母不慈的緣故吧。他們為誠王在青樓說的話發難,也只是因為誠王失勢,想在朕面前和誠王撇清關系。”
卿昱能敏銳察覺別人對他的惡意,在很多時候,也能敏銳察覺對方的真實想法。
至少在那家人上朝為女兒哭訴的時候,卿昱能覺察到對方對女兒的遭遇并沒有真正感到痛心。
民間說,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還真是話糙理不糙。這麽一想,他的父皇對他還不錯了。
雖然經常責打他,那也是愛之深責之切。卿昱面帶苦澀。
看着卿昱的表情,白萌就知道他心裏又在想先帝了。
她伸手攬住卿昱的腦袋,在卿昱臉頰上親了一下。
卿昱擡起頭,含住白萌的嘴唇。
不想了不想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現在他有白萌,只要白萌在他身邊,每天都會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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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萌第二日得知,太後對誠王妃發了很大的脾氣,還扔東西砸傷了誠王妃。
只是誠王妃還是自己忍耐了下來,沒有叫禦醫就自己回去了。
白萌前世也見過許多被傷害後不敢發聲的人,但像誠王妃這樣,明明有辦法讓自己過得更好卻不作為,還真是罕見。
誠王妃找個禦醫給自己治傷,然後在她這皇後面前,或者娘家人面前哭一哭,都是能免于被誠王繼續打罵的。
雖然誠王妃的娘家人可能對她并不上心,但現在誠王明擺着已經爬不起來,遲早會被皇帝清算。和誠王當親家,很可能被牽連。借着誠王打罵誠王妃的事作筏子,讓誠王妃和誠王和離,家族就能免于和誠王扯在一起,他們肯定是樂意的。
至于誠王妃,就算和離後不好再嫁,但嫁妝已經是她私産,她家裏的人沒權利再拿回來。拿着嫁妝在自己莊子上單過,怎麽也比被誠王打罵強。
白萌不理解誠王妃的想法,也不準備改變她的想法。
誠王妃對她而言,只是個陌生人,八卦一下就得了,她不會費心思。
過年的事還很多。拜祭竈神、張貼春聯門神、做大掃除,這些都需要她出面主持。
終于忙完這些儀式,終于到了封印的時候,卿昱将玉玺封存,她也将皇後大印封存,兩人一同來到了京郊溫泉行宮。
前朝的人在這座山上發現溫泉之後,前朝末代皇帝便蠻橫的趕走了這座山上的人家,連官宦的地也強制征收了。
然後他讓工匠在這裏花了五年的時間,修建了這座美輪美奂的行宮。
為了盡早享受,這座行宮累死了無數勞工。
這座行宮可以說是前朝滅亡的導火索,之後便宜了承朝的皇帝。
白萌第一次來這座行宮,即使前世她見多識廣,還是為這座行宮的美麗露出了贊賞的神色。
在技術如此不發達的現在,能建成這麽一座行宮,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和技巧真是令人驚嘆。
當然,這座行宮底下埋着的古代勞動人民的屍骨也挺令人驚嘆。她的世界人口稀少,可不敢這麽耗費人命來修園子。
來到舊時代的古代,她這次倒是真真切切奢侈了一回。
看着白萌贊賞的神色,卿昱十分高興。
之前無論是華服、珠寶還是美食,白萌雖都表示喜歡,但神情都很平淡,一看就知道是見慣了這些東西,甚至是見過了更好的東西。
這次的行宮,終于讓白萌滿意了。
卿昱一高興,就不經大腦道:“萌萌,你若是喜歡,我們多修建幾個?”
白萌擡起芊芊玉手,揪住了卿昱的臉頰:“陛下,比起修園子,妾身還是覺得留着那些因修園子而喪命的人會更令妾身高興些。”
那些人還活着,不知道還能修多少東西,創造多少價值。就這麽為了個園子就死了,這得多浪費啊?真是心疼。怪不得前朝會滅亡。
卿昱聽白萌的稱呼,就知道白萌有點生氣了,立刻求饒:“我們修小一點的園子,不會勞民傷財。萌萌別生氣。”
白萌松開手道:“前朝留下的行宮那麽多,夠我們住了。”
卿昱忙道:“好,好,不修。”
雖然嘴裏這麽說,卿昱還是想帶着白萌看更多好看的園子,以免白萌哪日無聊了,就回天上去了。
不修園子,就去看各地的園子吧。等局勢穩定了,邊疆也安定了,他就帶着白萌下江南,去看看江南的美景,住住江南那幾座和京城風格迥異的園子。
再待一些年,他兒子出生了,長大了,他就退位,帶着白萌去游歷更多的地方。
卿昱想着想着,思維就發散的太遠了。他現在還不滿十八歲,就想着等兒子二十歲及冠就退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