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思佳客
思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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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飛重】思佳客
題記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文案
神魔之井的時光,就像一個即将破滅的美夢。夢醒後,美好重續。
九幽魔界,天際灰蒙蒙一片,就和魔尊重樓此刻的心情一樣。
哪怕他适才已經大開殺劫,把那些陽奉陰違、違反他命令出兵的魔将屠了個光,也改變不了糟糕透了的心情。
孤獨坐在血牙王座之上,重樓哪怕阖上那雙血紅的赤眸,也總是想起那雙蔚藍如天際的眼瞳。
飛蓬從未有任何一刻,用那樣的眼神看着他,有震驚,有失望,有苦澀,還有幾分決絕。
所以,明明想辯解的話語,重樓楞是卡在嗓子眼。
他就那樣站在原地,看着飛蓬看了眼照膽神劍墜落下去的地方,轉身一言不發走了,沒有叫住他,更沒有拉住他。
“尊者…”
怎麽說呢,說自己不知道,說自己不知情,可那等情況下,太像是狡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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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叫住飛蓬、拉住飛蓬,自己倒是想呢,但神族長老幾乎到齊。
“尊者…”
那幫老家夥,一邊戒備自己,一邊防範飛蓬,顯是懷疑他的忠誠,也不想想沒有神将飛蓬,自己早揮軍直下了!
“魔尊!”
耳畔加大的聲音總算引起注意,重樓睜開眼睛,冷冷望了過去:“溪風,有事嗎?”
“葵羽玄女請見。”溪風深吸了一口氣,單膝跪了下去。
葵羽?天帝義女,出生于三族之戰前夕,和自己與飛蓬都不熟。重樓蹙起眉頭,從王座上走了下去。
不遠處的虛空裏,一個女子終于走了出來。
“魔尊。”葵羽一身甲胄,原本清脆的女聲有點兒喑啞:“你害慘了他!”
溪風回過頭:“玄女,尊者不知情。”
重樓眸色一閃,沉聲道:“說清楚。”
“神将飛蓬,三族之戰私放敵酋,鎮守要道通敵叛族,雷罰千萬,銷神籍、剃神骨、毀神格,打入輪回直至魂飛魄散。”葵羽把嘴唇咬得出了血:“神罰已執行,他被關押在神獄,明日押往鬼界。你可以去見他最後一面了,從今以後再無第一神将!”甩下這句話,她轉身就走。
溪風再次垂下頭,實際上他哪怕不想也是必然,因為重樓周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氣勢,範圍波及了整個魔界。
群魔瑟瑟發抖,蹲的蹲、跪的跪,沒有一個敢發出聲音,生怕暴走的魔尊徹底失去控制。
良久,氣勢一掃而空,衆魔松了口氣,趕忙擦掉額角那豆大的汗珠,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讨論重樓暴怒是何緣故。
王座之前,溪風後背盡是冷汗,耳旁還隐隐有回聲闖蕩——“聚攏魔兵,準備支援。”
試問魔尊是要幹什麽,才需要魔兵支援?溪風腦子轉了轉,臉色立馬大變,自家魔尊該不會要光明正大劫獄吧?!
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匆匆忙忙的沖了出去。
事實證明,溪風的速度還是比較快的,不枉他是魔尊的左右手。
重樓一身傷從神界逃出來,身後跟着一堆追兵的時候,溪風正好帶着魔兵趕到神魔之井。
短兵相接之際,眼看着神界的長老們想說什麽,溪風直接打出去一個大型法術,大聲吼道:“上,不要臉圍攻我們尊者,打他丫的!”
開玩笑,要是讓神界把魔尊幹了啥吼出來,搞不好自己身後的魔将魔兵當即就會嘩變一半。
原因很簡單,飛蓬将軍的殺傷力太強大了,誰也不會希望他留在魔界。連溪風自己想想,都覺得脖子發涼,好像照膽神劍就在上頭懸着,随時會掉下來把他一劍穿心一樣。
各族事後對于神魔兩族這一場大戰,有這樣的評價——
魔無欲而無不欲,做事随心所欲、天馬行空,毫無是非善惡、種族之別。
是故,魔尊強闖神獄劫走重囚之事,當即便有了交代——不管為何也不管是誰,只要搶回來了,便是魔界的。
當然,好不容易打退神界之後,魔尊說出自己做了什麽,魔界便迎來了有史以來頭一次軍隊嘩變。
史記,魔尊重樓手持炎波血刃,于反對的魔軍中殺了個三進三出,方揚長而去,徒留一地魔兵欲哭無淚。
至此,除首席魔将溪風,再無任何魔族敢接近魔宮,知情魔對此執手相看淚眼,無語淚千行。
“真是的,本将…”飛蓬坐在魔殿高處的王座上,無奈的搖了搖頭:“不,我現在已經不是神将,甚至連神都不是,任何一個魔将來了都能打贏,他們這是怕什麽啊?”
明明,自己被重懲的消息已被神界傳出,怎麽那些實力為尊的魔将,還是一個都不敢來呢?自己本以為,他們會組團來圍觀,給自己添點樂子的。
“大概是心理陰影太大了吧。”和飛蓬分享自己的王座,重樓一手耐心剝着果皮,一粒一粒塞到飛蓬嘴裏,不以為意回道:“誰讓偌大的神魔之井,去的魔族除了我,幾乎就沒活口呢。不過,這倒是好事,基本上沒魔見過你的真容。除了和我們一起長大,三族時獸族那一批。”
喂着喂着,他手指一顫,溫軟濕潤的觸感太過明顯,帶着些刻意的力氣,輕輕咬了一下指尖。
這讓紅眸情不自禁一暗,重樓另一只手一個沒注意便捏碎了果實,滿手都是芬芳:“你故意的?”
誰讓你靠得那麽近,又那麽耐心的喂水果,仿佛什麽別的心思都沒有,難免讓我有點兒失望。
但當真撩撥成了,飛蓬面對重樓晦澀不明的眸光,又下意識移開了目光。
“什麽?”隐約覺得耳尖發燙,飛蓬故作未覺的輕笑一聲,沒察覺自己吃下太多清甜爽口的果實後,聲調不知何時充滿了沙啞的水音:“唔…”
那是一個吻,一個并不粗暴,反而很溫柔的吻。
……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周身皆是跳躍的火焰,卻帶給人舒适的暖流。
“…重樓…”終于被放開,飛蓬急促的低喘着,姿勢不知何時從相鄰并肩而坐,換成了他被重樓環住肩頭,擁在了懷裏。
直視着近在咫尺的血瞳,明明本能給予警告,但飛蓬還是攥緊了重樓的衣袖,并在對方湊近時未有躲閃。
……
“雷罰千萬,銷神籍、剃神骨、毀神格,對普通神族堪稱致命。”重樓的聲音模模糊糊,吐出了飛蓬從不曾主動提及的計劃:“可你是天地風雲之子,真正起效的只有銷神籍、洗神氣。如今,你不再是神族生靈,而是純粹的魂魄。”
重樓微微松開了一點,音調變得清楚不少:“輪回對你,是恢複而非傷害,境界還在,千年足以重修,而你和幽都後土關系很好。葵羽前來,是個意外,但哪怕沒有她,你也會讓我知道,你是想試探我。”
飛蓬松開重樓被他揪皺的衣袖,那一瞬的笑容明亮之極:“你明知,也還是來了。”哪怕有九層九的把握确定我不會出事,剩下那一點可能發生的意外,也依舊令你坐立不安,才親去神獄,不惜讓魔界衆生因此對你不滿。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重樓低低一笑:“你很喜歡人族,想來聽過此言?”
飛蓬扭頭沒說話,他發燙的再不止是耳尖了。
重樓又笑:“現在,魚咬了魚餌,太公該不該吃魚,嗯?”
飛蓬的回答,是把頭重新扭回來:“你也說了,太公吃魚,輪不到魚吃太公。”
話雖如此,他的臉上一片緋紅,張嘴狠狠咬上了重樓的嘴唇。
重樓悶笑一聲,卡住他的脖子用力翻了個身:“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吧!”
飛蓬自是不甘示弱,反擊的動作又快又狠。
就像是少年時一樣,他們興致來了就毫不顧忌地點,打起來全無留手。
“轟!”好好的王座四分五裂,兩人狼狽跌在地毯上,全臉紅脖子粗的。
飛蓬驀地笑了起來:“哈哈哈!”他笑着笑着,眼淚落了下來。
重樓沉默不語,抱起他輕燃了不傷人的暖焰,輕撫飛蓬的後背。
正如飛蓬懂他,他也懂飛蓬。
即使他們早在三族時期就有私情,可飛蓬下定決心脫離神族,也絕對是經過一番艱難的心理掙紮的。
當然,下定的決心不會改變,但舍棄原本一心一意奉獻的種族,再也不見曾經的戰友、部曲,終究是很痛很痛的事情。他無法分擔這份痛苦,卻有把握讓飛蓬日後再也無痛。
“我不會後悔。”飛蓬沉聲說道,重樓輕輕點頭,他又道:“但我不可能為你永留魔界。”
這一回,重樓笑了:“我傳信給瑤姬了,其實當魔尊也沒什麽好玩的。”
飛蓬微微瞪大眼睛,随即抿抿唇,似乎做了什麽抉擇。
他臉色一下子通紅,吻上重樓的唇角:“這次又便宜你了。”說着,雙臂環了上去。
……
無人知曉,魯莽孤勇卻身世高貴的獸族王子,心甘情願被地位尴尬的神族新星耍的團團轉,這份縱容的背後,除了衆所周知的勢均力敵的痛快,更有所有人都不得而知的私情。
那是兩個少年最純粹最隐秘的愛戀,不帶種族偏見,不看立場未來。他們在白日裏并肩游歷,在夜晚相擁而眠
……
三族之戰後,神魔徹底敵對,哪怕神魔之井重逢,他們也再未這麽做過。雖然,是自己以單方面的若即若離表示了拒絕。可重樓就真的那麽死心眼,無論如何也不肯斷絕這段“孽緣”。
“我可不想給你理由分手…”重樓低笑着,親吻飛蓬的鬓角,略委屈的嘆氣:“明明我說了,你在上面就不會被發現了。”自己能帶着神氣回魔界,因為有魔發現也不敢吱聲,但飛蓬還是拒絕了。
飛蓬忍俊不禁,擡臂環緊重樓的脖子,咬上那含笑的嘴角:“便宜占多了,我絲毫不懷疑,你會有借口把我搶回魔界。”
重樓笑了笑,默認般低頭堵上飛蓬的唇。
他們總是那麽默契,就像是他清楚,飛蓬私放他時要他發誓,實際是暗示他戰場再見;也如飛蓬聽見他的誓言,便清楚他此心不改,若日後不能在一起,那自己寧願一生孤獨。
亦如這一次,自己便很清楚,飛蓬的試探是問自己,在不在意神魔之井這幾千年,他守着神魔之別始終若即若離。不過這也正常,任何一個人把原本熱戀的愛人晾了那麽多年,心裏都會沒底的。
可是,自己最欣賞最喜歡的,不就是飛蓬永遠謹守原則底線,不違君子道義嗎?
從重樓的眼睛裏讀出答案,飛蓬心中再也沒有隔閡。
……
這也是飛蓬當年會和重樓在一起的緣故,重樓霸道強勢但從不自私自利,看似大大咧咧,卻很在意自己的感受。
他的屬性是火,人也熱情如火,倒是那份沉默細致的溫柔,像是與火截然相反的水。
正因如此,飛蓬素來不怎麽在意上下,為此和重樓打架十次有八次會故意放水。偶爾來了興致,不管事前勝負,他都非要主動翻身。
重樓見狀心知肚明,便也收手由着他折騰。
于是,這兩個同樣驕傲的少年,感情之路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只可惜,獸族少主和神族新星,實力相當卻地位懸殊,飛蓬不願被人說三道四,重樓便尊重他的選擇,也就無人知曉兩人關系。
……
魂體凝成人形很容易,飛蓬現在的肉身本就是靈力形成。至于為什麽接受了雷罰,飛蓬還能有靈力留下,重樓并未追問。
後土和飛蓬關系再好,也難免會有照顧不周之處,飛蓬不可能完全不給自己留下護身靈力。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本就是他們這等強者所不屑的。
“先去人間,那裏氣息混雜,我們不容易被神界找到。”重樓将水杯放回床頭,為飛蓬掖了掖被角:“等瑤姬正式接手了魔尊之位,我們就出發。”
飛蓬笑了笑:“不,還是去鬼界。”
重樓一怔,飛蓬斂去笑容:“我不想總被惦記着。”
“你想要輪回?”重樓明白了:“也對,輪回亦是修行,也給神界一點面子,不要揪着此事不放。”
飛蓬湊過去,再次吻上重樓的嘴唇:“沒錯,千年轉瞬即逝,足夠我重修成功。那時,神界差不多也遺忘了我,我們大可以光明正大出入六界,不必躲躲藏藏。”
神罰受了,即便魔尊劫了獄,我也還是入了輪回,已給足曾經的故族面子。
千年後,若神界再咄咄逼人,便不必留手了。
陽光這般燦爛明媚,你我總得光明正大,才不是見不得人。
重樓了然輕笑,伸手擡起飛蓬的下颚,吻得溫柔,言語更溫柔:“我會守着你,等你每一世結束,我們鬼界再見。”
至鬼界,入輪回。龍陽一世,有姝龍葵。飛蓬才清醒,便迎來兩種不太相同的哀怨臉。
一者是後土,玄女葵羽為飛蓬遭遇不忿,率衆堕魔為天魔女;另一者是重樓,告知龍葵乃葵羽一縷思念所化。
飛蓬沉默良久,事後好幾天沒能下床。
值得一提的是,重樓并未提及天魔族,更沒強求飛蓬不見葵羽。
這個魔,總是以強勢霸道去掩飾溫柔,所以飛蓬從不後悔。
只是再次踏入輪回時,他不自覺打了個寒顫,總覺得有不祥預感。
預感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飛蓬木着臉在鬼界醒過來時,面對的已經不是哀怨臉,而是一張大黑臉。
他定睛一看,尴尬的無以複加:“九天…”
“神界就我一個玄女了。”玄女九天乃天帝義女,三族之戰曾與飛蓬有過一段戰友情誼,正幽幽看着他:“對了,重樓适才已去神界。”
飛蓬一頭霧水:“什麽?”
“他說,他去救夕瑤,總比你去救好。”九天點着頭,一本正經道好:“本玄女覺得,甚是。”
飛蓬:“……”
九天繼續道:“葵羽帶走了龍葵,說讓你有時間去天魔族瞧瞧她們倆。嗯,當着重樓面說的,我很驚訝,重樓居然沒把她打出去,還默認我為她們傳達這番話。”
飛蓬繼續無言以對。
“最後,和景天活過一世的雪見,神果之軀已毀,還留了個兒子。”九天托起下巴:“景天和雪見,生個兒子叫景小樓……啧,我覺得,你的轉世和雪見都是聰明的孩子。”
飛蓬的臉徹底木了,木的同時還很紅。
他想起來了,景天和雪見,之所以給兒子起“景小樓”這個名字,根本就是調侃某個魔心眼明明很小,對他們嫌棄的要命,卻還是守着護着。
他們倆,确實是猜到了重樓和自己的關系。
“行了,話說完,我也該走了。”九天輕輕一嘆,站起身來:“你求仁得仁,我不說什麽,只祝你們永結同心、此生不變。”
兩個人的感情,幾個人的糾紛,終是落幕了,神界也會更平靜。
飛蓬輕輕舒出一口氣,目送她離開,轉而推開身後的窗戶。
鬼界的忘川河印入眼簾,大片大片的彼岸花開得正豔。
花海之中,那魔一身血衣,勾起唇角的樣子,竟比花更張揚瑰麗:“我回來了。”
飛蓬驀地一笑,靈力化風便閃身入了花海。
一個擁抱,掀起一陣風,吹得花海紛紛揚揚,背影漸漸淹沒其中。
等平靜下來,再無一人。
至此,魔尊重樓、神将飛蓬銷聲匿跡,從少時至神魔之井再到千年輪回,終成一段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