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君心疑·拾肆
君心疑·拾肆
重樓手足無措的抱起飛蓬,那個記憶裏他觊觎多年的神,就這樣安安靜靜的睡在他臂彎裏,但他滿心滿眼都是擔憂,完全沒了一開始下戰書的果決冷酷:“炎波,飛蓬去過魔堡,他對哪裏……”
炎波器靈簡直是聞弦歌而知雅意,趕忙回道:“飛蓬說過,他不喜歡魔堡,你可別把他帶到那裏去療傷啊!”
“對,我主人更喜歡乾坤小世界。”忽然,現場又響起了一個聲音,被飛蓬握在手裏的照膽神劍動了動劍身,聲音很是平和:“就是你送他的乾坤秘境,這是你們少年時一起得到的小世界。重樓,你看我的劍墜。”
重樓反應過來,看向了系在劍上的一只小小墜子,上面果有靈氣波動,讓他覺得很是熟悉。他下意識打出了幾個手印,輕而易舉就帶着飛蓬進入了其中。然後,他自己都驚訝于自己對此地的熟稔,從放水到調節溫度,再到撒入各種天材地寶以藥浴,一系列動作駕輕就熟。
最後,他找了個偏僻角落,冷酷無情的把炎波血刃和照膽神劍丢在裏頭,上了個阻隔結界,不讓他們聽見看見任何東西。不提兩個神器如何诽謗,重樓轉過身,小心翼翼脫了飛蓬的衣服,把人抱進了池子裏。
血很快就止住了,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愈合,重樓的情緒穩定了不少,才有心情端詳起飛蓬來。說起來,他和飛蓬某種意義上是初見,但愈發清晰的記憶讓感情也愈發明了,使重樓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飛蓬身上。
如今的重樓,遠比當年的自己更明白,對飛蓬抱有的是什麽樣的感情——不僅是對宿敵的征服欲和占有欲,第一眼就魂牽夢繞不說,他忍不了飛蓬有一點兒看低看輕自己,受不了飛蓬有一點兒懷疑不信自己,若說這不是愛,還有什麽感覺能用這個字眼形容?
魔的本性充滿掠胷奪,重樓很清楚的記得,神魔之井的多年相交,他私下裏多少次臆想過占胷有的場景,定要讓飛蓬再受不住的求自己放過他。誰讓飛蓬是自己最在意的知己、最重視的對手,卻非要留在早已面目全非的神族,哪怕套胷上項圈一般,遵守着一堆腐朽的戒胷律,也不願接受自己的邀請,反執意與自己為敵呢?
可真正抱胷着飛蓬,重樓原本的打算瞬間灰飛煙滅。他完全不舍得傷飛蓬一分一毫,沒有施加封印,更沒有采胷補以奪取記憶,反就着懷胷抱的姿胷勢低下頭。這一刻,重樓的笑容充滿溫柔和珍視,和幾千年胷前在這裏時,凝視飛蓬的眼神一模一樣。
飛蓬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個眼神,他恍惚了一陣子,才如夢初醒的一把推開重樓。
“飛蓬!”重樓覺得有點兒受傷,但更多還是憂心飛蓬的傷勢,話鋒頓時一轉:“你感覺怎麽樣?”
飛蓬蹙眉感受了一下,眉宇舒展開來:“沒事了,多謝。”他坦然說道:“此番算我輸了。”飛蓬淡淡說道:“我輸得起,你若要收回記憶,我任你處置就是。”
“你還是不承認我是他。”重樓深吸了一口氣:“可我确實是他。”
這一回,飛蓬張張嘴,眸中反倒是露出幾率迷茫之色。重樓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伸手為之把脈。在飛蓬手腕一僵,下意識想收回時,重樓眸底掠過暗色。
“別動。”重樓抓緊不放,飛蓬掙動無果後,也就沒有強求,而是努力放松身體,任由靈力流入。良久,重樓松開手,沉聲說道:“藥力已飽和,只需要你多運功吸收,很快就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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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忽然伸手攬過飛蓬的腰,把人壓在池壁上,盯着那雙藍眼睛,輕聲說道:“我一沒封印你,二沒強迫你,你真要是不想,就推開我好了。”
……
飛蓬總算是有了反應:“重樓!”
他掙紮着想要推開,重樓低笑道:“如果,你真的不願意,現在推開我,還來得及。”
飛蓬握緊了拳頭,有些進退維谷。他隐約想要相信,可理智始終在敲緊鐘,內視了一下傷勢,在重樓越發不安分時,終究忍不住把人推開了。
出乎意料的是,重樓臉上除了苦笑和委屈,并無怒色:“你非要分的這麽清楚嗎?”
“重樓能全心全意信任我,但你不行。”飛蓬垂下眼眸,緩緩搖首:“願賭服輸,我同意魔尊采補,這是我輸了該給你的賭注,卻不會配合你做這種事。”他又一次重複,不知道是想說服自己,還是說服面前的魔:“你不是他。”
重樓周身氣息低落,在床邊站了一盞茶時間,才勉強壓住心底翻湧的情緒,輕聲說道:“你傷勢未愈,我先去做飯了。”他掉頭就走,沒再看飛蓬一眼,也就沒瞧見,飛蓬眸中比先前更濃重的迷茫。
理智上,飛蓬很清楚,現在的重樓做不到當初那樣信任自己,這一點魔尊并未反駁,便是定論。可在感情上,對方的态度又和當初一模一樣,着實讓飛蓬陷入了迷茫。
沒多久,酒菜的香氣便傳了過來。飛蓬回過神,重樓已擺好了碗筷。神魔之井時,他這麽做的次數其實并不少,不管是烤肉還是釀酒,如今動起手來毫不生疏。
飛蓬默默穿好衣服,起身坐在了重樓對面:“何必?”
“我樂意。”重樓淡淡說道:“你說我做不到全心全意信你,這一點我承認。但我若只是魔尊,對你不會有這份情意,你敗也就敗了,再是手下留情所致,我也沒道理不奪走記憶。”說着,他為飛蓬盛了飯、夾了菜,還倒了一杯酒。
飛蓬抿了抿唇,有些無言以對,便垂頭用膳。在杯盤狼藉後,他才說道:“是的,我着相了。可現在的問題是,你若無法全身心信我,我也就無法将記憶傳給你。你只能繼續做你的魔尊,而不是重樓。”
“我們可以試試。”重樓若有所思的回答。
飛蓬捏着筷子的手一緊,擡眸時藍眸幽深:“魔尊,你知道傳輸記憶需要信任,是因為什麽嗎?”
“雙修。”重樓很愉快的笑問道:“以你為主導的魂魄雙修,我沒猜錯吧?”
飛蓬再度沉默了,在重樓眼中笑意越來越強烈,忍不住就想調笑幾句時,才再次開口:“你确定?我到時候是不會停的,你全部的心緒都會被我感知。若有什麽想法讓我不高興,我只需一個靈魂波動,就能重創你的魔魂。”
“還是那句話,我們試試看。”重樓嘴角微翹:“我覺得,結果定然比你想的好。”
飛蓬:“……”
夜晚,位置颠倒了過來。飛蓬看着仰躺在床上,樣子很放松的重樓,忍不住問道:“為什麽魔族總能這麽坦蕩?”
“大概是因為,我心慕你。”重樓悶笑了一聲,抱住壓在自己身上的飛蓬,眼眉間盡是張揚的桀骜:“飛蓬,要是能恢複,下次我要在上面。”
飛蓬扯下重樓的腰帶,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又不自覺帶着些縱容:“好。”魂魄雙修的第一步,就要求信任,身下這個魔的本能,會證明他究竟是誰。
……
飛蓬拍拍滾燙的臉,神情複雜的看了重樓一眼,這才承認了對方确實是他的重樓,只不過是失憶又魔性深重才有這樣的表現。只能說,哪怕是重樓自己,都低估了他只剩下本能時的感情有多深厚。
……
“是我自作聰明了。”他苦笑道:“連輪回後的記憶都沒留給他,是因為我覺得他不是我,這樣值得紀念的溫暖記憶,他沒資格保留,留着只是亵渎,結果……”
“确實。”飛蓬很同意這個觀點:“你要沒說那句不可信,我還不至于那麽戒備。”他伸手拍了一下重樓的後腦勺,把人再次拍倒在床榻上:“不過,你現在真不需要再多休息一段時間?”飛蓬眉眼彎彎的笑道:“腰不疼?”
被取笑的重樓:“……”他無語凝噎的抽搐嘴角,最後伸手一拉就把飛蓬也拖上了床:“別動。”緊緊擁着飛蓬,重樓阖眸呓語道:“幾千年不見你,讓我多抱一會兒。”
……
他用手指勾玩着淩胷亂散開的焰發,而重樓一只手打了幾個手印,一道火靈越過空間消失。
飛蓬動作一頓,頗為好奇的問他:“你傳了什麽消息出去?”
“沒什麽。”重樓悶笑一聲,無良的說道:“就是告訴瑤姬,我不回去了,魔尊之位誰想要就歸誰吧。順便再提醒她一下,九天總攬神界,正需要人手,水碧是個好人選,她留不住不能怪我。”
飛蓬莞爾一笑:“瑤姬姐不會感激你的。”
“啧,反正她又找不到我。”重樓笑着,語調微揚:“這一戰不盡興,等傷勢盡複,你我都踏出那最後一步,再切磋一場,如何?”
飛蓬眉眼舒展,眼神柔軟:“好。”
重樓不再作聲,只抱起飛蓬去洗漱。起身時,他遠眺窗外,乾坤小世界裏正是碧空萬裏、天高氣爽,不禁展露笑容——劫數已盡,餘生并肩,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