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君心疑·拾叁
君心疑·拾叁
五千年轉瞬即逝,魔族這個善忘的種族,經歷了數場大起大落,無數魔族隕落,又有無數魔族新生。瑤姬的名字,明面上取代了重樓,已少有人再提起前任魔尊。
就在這個時候,一處炎泉湧動的險地裏,一縷魔魂逐漸凝實。此魔用一千年重聚魔體,又一千年淬煉己身,方化形而出。
“我的記憶,似乎出了點兒差錯。”赤發血眸的魔一臉若有所思,赤足踩在炎泉之上,自言自語似的問道:“新仙界一戰後,發生了什麽呢?”
泉水翻湧了幾下子,一對利刃飛了出來,孩童的音調在半空中響起:“飛蓬輪回,你追下去了呗。”炎波血刃落在重樓手裏,歡快的蹭了蹭:“至于別的,主人你自己說不讓我告訴你,我只能說,你是為飛蓬才死一次的。”
重樓回過神來,挑眉問道:“那飛蓬人呢?”
“啧,明明是你自己告訴飛蓬,可以信你,不可以信魔尊的。”炎波壞笑了一聲:“沒有記憶的你,究竟是自己,還是魔尊,誰知道?人家飛蓬當然不會來看你了。”
重樓順手點了點炎波血刃:“若我沒猜錯,命格想必是我主動給他。但我失落的記憶,少年時和後來的呢,只怕都在他那裏?”
炎波血刃默認般又蹭了蹭,而重樓眺望遠方:“我隐約覺得,記憶關乎己身完整,對我突破最後的界限至關重要。”他搖搖頭:“罷了,先不說這些。重修吧,等實力夠了,本座自會去找這位前任神将。”
“只希望,他的實力依舊不會讓我失望。”這麽說着,魔尊驀地一笑,紅眸裏閃過一絲充滿玩味的深邃血光,意味深長道:“否則,本座奪回的就不止是記憶了。”
記憶裏,自己對那個清清冷冷的神将,明明私底下已觊觎多時,卻總是恪守武德。這還真是虛僞可笑,不符合魔的風範。倒不如打個痛快,贏了就把人擄回來呢。
讓重樓自己都想不到的是,短短兩千年,他就恢複到了巅峰時期。原因很簡單,重樓走到哪裏,都會惹來一些不懂事不知情的魔,千裏給他送魔頭,以追殺方式助他極端壓榨自己的潛力,一次次做出突破。
把追殺自己的幾方新興勢力連根拔起後,重樓帶着他這兩千年收攏的屬下,來到了魔堡。那是他曾經的大本營,如今瑤姬正在這裏。
頂着屬下們疑惑不解的目光,重樓面無表情的擦拭炎波血刃。雖說自己的器靈言,瑤姬是自己的姑姑,關系挺好、亦無野心,魔尊之位只是代理,他也沒放下戒心。
“歡迎尊上回來。”很快,魔堡內走出幾位魔将:“裏面都收拾好了,就等您入住了。”重樓眼睛一掃,已認了出來,全是自己曾經的下屬,帶頭者正是如今的首席魔将火熾。
聞聽此言,不提重樓身後,那群年輕魔族們的驚詫,重樓自己挑挑眉,沉聲問道:“瑤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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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前日便走了。”火熾苦笑了一聲:“不僅走了,還留了最近兩千年的魔務給您。”他讪笑道:“神女說,自己只是代魔尊,并不留戀權位,而您回來已經兩千年了,這些合該是由您解決的。”
重樓:“……”神特麽的姑姑,有這麽坑侄子的嗎?!
“啊噴!”魔界一處角落,原本含笑的瑤姬重重打了個噴嚏。她用手帕擦了擦,對坐在對面的朋友,調皮的眨了眨眼睛:“重樓現在肯定氣炸了。”
應約拜訪舊友,九天玄女莞爾:“瑤姬,你也太捉狹了,明知道他最煩處理魔務。”
“我也很煩這些嘛。”瑤姬嘻嘻一笑:“不過,為了避免被他報複,我打算出去走走,神樹如何?”
九天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笑言道:“我沒意見,夕瑤已恢複差不多了,我們可以一起喝幾杯,算是慶祝。”
瑤姬站起身來,迫不及待的想從魔界離開:“那就走吧。”
九天忍俊不禁的點頭,帶着她消失在了魔界。遠處,重樓以手扶額,把一堆魔務分了下去:“本座要出去一趟,你們先處理,決定不了讨論決定,再不敢拿主意,才問本座。火熾,你帶着大家,先教教新來的。”
“是。”火熾并不意外的回道,對跟随魔尊前來的新同僚彎起嘴角,露出一個相當和善的微笑。魔尊麾下的勾心鬥角素來很少,因為都會被無止境的魔務壓垮。
不提重樓這兩千年收攏的屬下,在得知自家主上身份後,來不及高興就墜入苦海,重樓離開魔界,急急忙忙到了鬼界幽都。他直截了當的搶了生死簿,從上頭找到了一個淺金色的神名,正是主動墜入輪回的水碧。
順手把生死簿丢回去,重樓不顧身後群鬼的敢怒不敢言的瞪視,轉頭便去了人間。呵,有水碧在的地方,溪風肯定不遠。即使以前藏得好,得知自己隕落的消息後,溪風也定會慢慢放松警惕。這回要是再讓這個萬能助手跑了,自己枉為魔尊!
幾日後,重樓把生無可戀的溪風、被喚醒記憶的水碧一起丢在了火熾面前,淡定自若的說道:“行了,再有決定不了的,先問溪風。本座相信,十有八九他都能處理好。”他袖袍一拂,轉身走向頂層:“本座要閉關,無事勿要攪擾。”
“是。”一衆魔将趕忙應命,直到魔尊的背影消失,火熾才揉了揉臉,對溪風露出一個非常不友好的笑:“喲,咱們的首席魔将終于回來了哦。”他一拳砸在了溪風眼眶上:“你個抱得美人歸的混蛋,知不知道我頂上你的位子,快被逼瘋了!”
溪風推開他,毫不客氣說道:“我坐這個位置可比你長久多了,還不準我休個假嗎?!”
“呵,你有本事和尊上說去!”火熾抱胸冷笑,見溪風啞口無言,神色倒是緩和下來,對水碧微微一笑,拱手道:“讓女武神見笑了。”
水碧忍笑:“不用客氣。”她拍拍溪風的肩膀,柔聲道:“我留下來陪着你,這次不用顧忌神界了。”
“嗯。”溪風握了握水碧的手,擡眸不懷好意的看向火熾:“既然如此,我總得拿回自己的位置,老規矩嗯?”
火熾微笑着拒絕了戰鬥:“不,我認輸。”接着,他神情一肅,莊重的行了個禮:“屬下見過首席魔将。”
溪風微微一愣,火熾已重新直起腰,并把自己桌子上的公務都抱了過來,直接塞在了溪風懷裏:“現在,這些都歸你了,我們的首席魔将。”
“哈哈哈!”溪風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水碧一雙香肩抖個不停,一群老資格的魔将更是伏在桌子上,笑得幾乎打跌,就連新來的魔将,都一副啼笑皆非的樣子,憋笑憋得臉色通紅,自是不提。争權奪利?不,這玩意在魔尊麾下幾乎永不存在。
頂樓
重樓坐在床上,眼神輕輕掠過每一個角落,唇角一掀:“告訴我,我是怎麽死的?”
“為飛蓬死的。”炎波在他手裏跳了跳:“就這樣啊。”
重樓挑起眉頭:“少避重就輕,我不管當初對你下過什麽命令,可現在你的主人是我。”
炎波糾結了一下子,作為器靈,他确實無法違背重樓,最終只能實話實說。聽完一切後,重樓第一反應竟是看向四周,饒有意思的問道:“我和飛蓬雙修過,就在這裏?”
“色令智昏啊主人。”炎波吐槽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拿回記憶,這需要你全心全意信任飛蓬,由飛蓬主導将記憶歸還才行。”
重樓眼眉一揚,嗤笑道:“你當本座什麽都不知道嗎?換一種方式,同樣能達成目的。”他冷冷說道:“采補了他,我不僅能恢複記憶,還能一舉突破隔膜。頂多,是多花點時間鞏固境界而已。”
“你…”炎波僵硬的停在他手裏:“不,不行!”
重樓淡淡說道:“有何不可?這是最有效最快速的辦法。本座會正大光明邀戰,勝者生敗者死,如是而已。”言罷,他将亂動的炎波血刃收了回去,執筆寫戰書。
新仙界
飛蓬孤身住在這裏,已經有些年頭了,收到重樓傳信時,他怔怔看了良久,嘴角勉強勾起了一絲笑容:“看來,還是你更了解自己。”
回來的只是魔尊,不是他的重樓。飛蓬的心沉入谷底,在那行龍飛鳳舞的字下方,寫上了自己的回答:“要戰便戰,十日後。”他松開手,風靈卷起字條飛了出去。
十日後
“別來無恙。”重樓看着飛蓬,記憶如影像,并沒有深刻的感情,也就觸動不了他的心靈。但真正見到人的時候,心田像是幹涸已久的枯草驟遭雨露,那種舒适濕潤的觸感極其撩人,重樓不自覺緊緊盯着飛蓬,舍不得移開眼睛。
飛蓬神色冷淡,如多年前那樣,踩在騰空的巨石上,平靜無波的回道:“你不是他,用不着這麽客氣,動手就是。”
“為何不是呢?”原本無波無動的心像是活了過來,記憶裏的無數畫面随之變得鮮活無比,重樓的眼睛不再是一層不變的深邃,漸漸充盈了笑意。
他含笑問道:“少時是多久,比得過神魔之井的萬年嗎?”不等飛蓬回答,他便笑了,很篤定的說道:“不,比不過的。和你相處更多的,還是後來。”重樓笑嘆道:“飛蓬,這些記憶我都有,怎麽就不是他呢?!”
“你不是!”飛蓬定定的瞧着重樓,只見那雙血色彌漫的眼眸,表面上溢滿笑意,內中卻是極其冷靜理智的寒意:“兩條路,一條路相信我,一條路相信自己。要是重樓,沒有記憶肯定什麽都不會選。但他很可能會沖過來,說我們切磋一下吧。”
長長的睫毛上下翻了翻,飛蓬驀地一笑:“可你不是他。”其語氣似乎相當随意:“你選了第二條,下戰書的目的,是要我死。”飛蓬溫聲道:“我成全你,此戰不死不休。”
“很好。”重樓臉上的笑容一寸寸冷了下去:“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廢話了。”
飛蓬嘴角一揚,眼底毫無溫度:“請。”言罷,他已出手,劍光如霹靂,迅猛無比。
時隔多年,新仙界再次慘遭拆分,四溢的戰鬥餘波将一切都破壞的幹幹淨淨,而雙方一如昔日,不分上下。
“你比之前更強了。”一觸即分,飛蓬用指腹輕拭面上的傷口:“失去肉身,完全由魔氣凝煉成形,魔尊倒是更被魔界鐘愛了,恭喜。”
重樓的心情卻不如戰局那麽好,他掃過飛蓬周身的傷口,對自己受的傷并不在意,只沉聲說道:“還要繼續嗎?我們真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
“不能。”飛蓬淡淡說道:“沒談的必要,我也不打算,和你同行去哪裏。”
聽明白飛蓬言下之意,一口氣哽在喉間,重樓語調不善的冷笑一聲:“你覺得,我打不贏你,就會耍陰謀詭計?”
“對。”飛蓬颔首,語氣更顯淡漠:“我信重樓的人品,但延續不到魔尊你身上。”
這一回,重樓沒再多費口舌,而是再次出了手。飛蓬用劍架住他的攻勢,還手時毫不留情,雙方很快就打成一團。不知過了多久,雙方不約而同做了個選擇——一招定勝負。
風暴火光之中,飛蓬見到了重樓的眼睛,他也正好看了過來。眼底原本隐藏很好的寒冷,這一刻竟是消失無影,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戰意,還有不加掩飾的急切關懷。
很像重樓……飛蓬這麽想着,手指不自覺攥緊了劍柄,用力一下子不均。對戰鬥無比敏銳的重樓,本能尋到了這個破綻。像他們這樣實力伯仲之間的高手,動起手來,勝負僅在一念之間。于是,就在下一刻,對撞的風暴和火光驟然分開。
“噗!”飛蓬猛地噴出一口熱血,他深深看了重樓一眼,視線掠過染上自己鮮血的炎波血刃,在那慌亂無措目光的注視下,嘴角溢出一聲苦笑,阖眸從空中墜落下去。勝負,竟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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