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歸來

第68章 大結局（二）

大結局（二）

三山城東門，長公主的雕像巋然立于城門之外。

雕像沐浴在暖金夕陽中，身披盔甲的女子策馬揚鞭，馬蹄高高揚起，身體幾乎與地面垂直，肆意飒爽，英姿勃發。

姬蓉便在這滿城霞光中踏出城門，披風高揚，馬蹄飛踏，在看到駛向城門的馬車小隊時，夾了下馬肚子，加速馳去。

“籲——”

駕馬的車夫看到姬蓉便拉緊缰繩，勒停馬車後，掀開車簾。

一只手探出車簾，帶出水藍色的澄澈廣袖袍子，修長的手指扶住車軒，纖瘦的身子緩緩探出馬車。

那是在紫帝峽屏退十萬大軍的奇女子，北柴。

夕陽從西而來，濃郁且燦烈地投到她身上，将冷色的銀白瀑發鍍一層暖金，猶如佛光乍現，衆生受渡。

又或者，那身披霞光的，正是神佛本身。

“北柴！”

姬蓉興奮大喊，揮着手中的馬鞭轉圈，待到只剩十幾步時，一掌撐起馬鞍，飛身而下，快步朝人跑去抱起那輕盈的身子。

剎那間，流光溢彩，倩影浮動。

北柴被整個人抱起，環住腰間的雙手不緊不松，将将把她整個人騰空抱起。她兩手搭在姬蓉肩上，二人因慣性往後一晃，姬蓉便趁此抱着她旋身。須臾間，衣袂翩翩而起，一片衣袖飛落在姬蓉臉上，半透明的薄絲将夕陽層層過濾，勾勒出眉眼唇鼻的位置，又順着臉頰肌膚簌簌滑下。

滿目霞光，唯有彼此。

姬蓉貪婪地望着眼前之人，嗅着她的衣香，問說：

“他們說你明日才到，怎的早來了？”

北柴替她撥開淩亂的額發，在撥開的發絲之間親昵地摩擦着眉骨上的傷口邊緣，憐惜道：

“聽說文差亡故，我便猜你一定能奪取三山城，便日夜兼程趕來了。”

姬蓉心疼：“那你豈非沒有睡覺？”

北柴低頭，在她的眼皮輕輕落下一吻，嘆道：“想見你得緊。”

一雙倩影交疊着擁抱在晚霞中，颀長的影子從城門延伸到外方高大的梧桐木。清風過處，枝葉婆娑，似琴似簫，又似春日明媚處翻開的書卷摩擦着紙張，讓人沉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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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城舉城投降宣告朝廷勢力徹底瓦解，姬蓉擁兵四十萬，大軍鐵騎壓至皇城華泱。

馬蹄滾滾，黃沙漫漫。

大地如鼓面一般低頻顫抖着，人馬宛如鼓面上的豆子，翻滾攢動，烏泱泱将朱雀門圍得水洩不通。

“皇上！”

太監連滾帶爬跑進大殿，拂塵扔了三丈遠。

“叛軍已至城下！不時就要攻城了！”

“什麽！”

身着龍袍的姬盛從龍椅爬起，冕旒的十二條流蘇亂飛撞出珠寶抨擊的聲響。

“這麽快......怎麽會這麽快！來人，來人！給我守住城門！”

太監驚慌着去攙扶他，“梁越将軍已經率兵去了，但，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軍心似有不穩，在朱雀門內似乎起了內讧。好像是因為，有人想開城舉降。”

“荒唐！”

姬盛一把推倒太監，振臂怒斥，龍袍的袖子在半空揮出明黃的殘影。

“我皇城駐守大軍十萬，豈能舉降！何況姬蓉這個逆子起兵謀反，企圖弑父殺君！違背人倫綱常！像這種人舉降，乃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暴戾怒吼，下旨讓梁越大軍嚴防死守，并命令宮人收拾行囊，準備天黑後從玄武門遁逃。

“你親自去傳旨，別走漏了風聲。”

“奴才遵旨！”

不多時，朱雀門鎮守的梁越收到姬盛的死令：嚴防死守，不得讓一只蚊子飛進城門。

梁越瑟縮發抖：“公公，城外是四十萬鐵騎，更別提姬蓉麾下的女将個個以一敵百。若要攻城，一日便可破門。我如何防守？”

正說着，城樓下的叫陣聲複又響起：

“舉城而降，饒汝不死——

舉城而降，饒汝不死——

舉城而降，饒汝不死——”

傳旨太監扒着城樓外牆往下一望，只見浩瀚人馬列成訓練有素的龐大方陣，在沙塵籠罩之下，黑乎乎地遍布城外每一寸角落，卻在黑影之間，盔甲的鱗片和兵器反射出刺眼光芒，紮穿守城人的靈魂。

為首，正中央高馬長槍的，正是義軍首領——姬蓉。

她一身銀雪铠甲，身後披風猩紅濃烈，長槍立于身側，直指蒼天，巋然未動，掌控着整整四十萬大軍。

其左側，乃是義軍副首領，皇帝的親生胞弟，原來的北地王——姬風。

其愛妻因不堪受皇帝侮辱自缢紫微宮，連同腹中孩兒一屍兩命。他今日來，是為冤魂讨還公道。

再往兩側，乃是姬蓉近年來南征北讨的得力幹将。

先鋒将軍——衛杉。武功蓋世忠肝義膽，是追随姬蓉的第一位女将。其聽聞姬蓉在武狀元比試中大獲全勝，只身從蠻荒國遠赴長公主府，自請入麾。

先鋒副将——楚宏。行軍十年，善使重箭。曾在攻打上官渡時一箭射死了最愛的姑娘，随後将姑娘的屍身埋葬與象征姻緣的朱砂梅林。追随姬蓉，不計生死。

先鋒副将——趙英。落草為寇，力大無窮，可徒手降服烈馬。趙英祖上本是忠臣，後因皇帝殘害忠良，舉家被抄，其逃至西部邊界落草為寇。後無意劫了姬蓉北柴，萬幸二人心胸大度，不計前嫌，還招她入營，拜為副将。

神箭軍統領——姜蘭。百發百中，箭無虛發。其本是太監首領魏世安之養女，後因刺殺姬蓉，未下死手，被魏世安嚴刑拷打。生命垂危之際，受姬蓉所救，自此死心塌地，絕無二心。

天馬軍統領——軒轅葵。有勇有謀，善用奇兵。女扮男裝，以兄長軒轅鵬之名參加武狀元考試，官封漠谷城守将。軒轅家族世代忠孝，不想，其父軒轅泰勸誡皇帝撥款赈災，停止修建行宮，反倒炮烙至死。軒轅葵深感君王無道，舉兵而反，加入義軍大營。

短刃軍統領——姬素玉。其出身高貴，本是北地王姬風長女，卻因皇帝昏庸，要她母女進宮為質。萬幸被姬蓉救下。其一身俠性，曾拜師修習短刀，身手極快。入營後，姬蓉為她成立短刃軍，肉身搏戰所向無敵。

軍隊之外，還有指揮作戰的軍師北柴、天下第一首富殷娘、情報線人柳姬......數不勝數，個個萬裏挑一，個個都要推翻□□。

這樣一批志氣磅礴且身懷絕技之人率領的軍隊，縱橫天下也未有對手。

太監首領沒見過這樣的陣仗，看一眼便手腳發抖，顫巍巍從城樓下來，硬着頭皮傳旨：

“咱家管不了那麽多。咱家只是來傳旨的，梁将軍，皇上有令，命你鎮守朱雀門，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城樓上！”

“放你爹的屁！”

梁越破口大罵：“老子在前線賣命，你個閹人還要來對老子指手畫腳！要打你去打！老子不幹了！”

“大，大膽！”太監首領怒斥他，“你竟然出言不遜！當心我狀告皇上，治你犯上作亂之罪！”

“你盡管去！皇上忙着逃命，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不犒賞我們這些武将，反而要我們去死，天下沒這樣的道理！”

梁越是一等一的怕死。否則，也不會因為北柴幾句話就撤回十萬大軍。若說朝廷沒有忠肝義膽之輩，也是缪談。只是這些忠義無雙的将軍們被昏庸亂政涼透衷心，已然效忠在姬蓉麾下。

争吵之間，城中街道驀然傳來鼎沸人聲，跑去一望，只見百姓們紛紛上街，高亢整齊地喊着同一首歌謠。

那是前不久，一個九歲的女孩傳唱時被斬首示衆，從而被禁止傳唱的童謠：

“火鳳凰，翼成雙。

飛出西山露鋒芒。

開糧倉，放米糧。

不屠城來不作伥。

照花燈，救女郎。

躍上金山複榮光。

若待江月登山日。

還看今朝火鳳凰。”

起初只有幾十人，漸漸的，幾百人，幾千人，幾乎整座城池的百姓傾城而動，洪亮高亢，直破蒼穹。

梁越被這陣仗吓得癱坐在地，佝偻地握着佩劍，雙眼空洞：

“這......就是民心所向麽......”

副将在一旁坐下，握着佩刀插進地皮，悵然勸道：

“将軍，我們不是姬蓉的對手。她不攻城，是不願殘殺之間傷及百姓。義軍現在勢不可擋，再加上民心所向，乃是大勢所歸......将軍，不可違背天意。”

梁越兩眼空空地望着前方，忽然發出一聲苦笑：

“你說，要是老師還在，他會怎麽做？”

副将嘆息：“太傅已經仙去，末将才疏學淺，思不及太傅萬一。但只一點。”

“哪一點？”

“太傅曾言，女子天命孱弱，不可一躍而上，牝雞司晨。如今想來，這話不對。”

城外的方陣裏，北柴神機妙算，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衛杉英勇無雙，無人能擋。姜蘭百步穿楊，百發百中。趙英善使長刀，力大無窮。軒轅葵洞若觀火，尤善布陣。

個個都是女子。

嗡——

沉重的城門從內側緩緩打開，聲音粗粝悠長，敲響昏君姬盛以及那個以男子為尊的亂世的喪鐘。

明日之下，光芒璀璨。

姬蓉在這萬丈金光中擡眸，高舉手中長槍，高聲下令：

“進城——”

策馬揚鞭，戰士高歌。

“沖——”

“沖——”

“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