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結局(三)
大結局(三)
四月初一,義軍入城。
皇宮之內,宮殿嶙峋坐落,金色瓦片反射出烈日的灼灼光輝,朱牆靜谧如佛像面龐,凝重深沉,肅穆幽靜,無聲見證着一場改寫史書的起義。
“殺——”
義軍如洪水一般湧進宮門,人影攢動,旌旗飛舞,似即将迎來暴雨的詭谲天空,雲層厚重磅礴地翻滾出蛟龍潛海的洪流。
宣德殿,皇帝姬盛穿着太監服侍倉皇潛逃,不想宮人們四散而奔,連滾帶爬地搶奪着珠寶細軟,無人管他。
“來人!來人!給朕殺,殺出去!把姬蓉擋住!擋住她!殺!”
肥胖的身體跌坐在地,太監帽滑落頭頂,靠繩子挂在脖子上,露出灰白雜亂、寥寥無幾的發頂。
“來人!來人吶!禦前侍衛何在!錦衣衛何在!紅弑子何在!你們都要棄朕而去嗎!荒唐,荒唐!朕是天子!朕是獨一無二的天子——”
凄厲的咆哮穿透兵荒馬亂的大殿,片刻之間,地面傳來龐然大物遷徙過境的顫抖。
咚咚咚咚......
軍隊整齊有致的腳步聲從大道傳來,迅速從各個大門湧入。只見烏泱泱一片,“蓉”字旗很快布滿皇宮每一片角落,順着軍隊進攻的攻勢一起,湧進宣德殿。将癱坐在地的姬盛團團圍住,一圈接着一圈,密不透風。
砰砰!
兩記擲地有聲的踏步落定,嘈雜歸于寧靜,慌亂歸于肅穆。中間留出的小路盡頭,一個身披銀雪铠甲的女子铿锵走來,步履矯健。
她是義軍首領,曾經身陷囹圄為民請命一路厮殺的長公主,姬蓉。
她身後,是義軍軍師,曾經女扮男裝卻被家國抛棄的珩域質子,北柴。
以及,義軍副首領,經歷喪妻之痛憤而揭竿的北地王姬風。
三人背負着身後的萬丈金光款款上前,而在他們身後,是本該前來上朝的文武百官。
噔噔噔......
成群的腳步聲密集恢弘,在人滿為患的大殿穿蕩陣陣回音。
姬盛只覺得三座大山迎頭壓來,心口一堵,開始胡亂叫嚣: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張皇着越過三人沖向百官,抓着為首大臣的胳膊。
“許卿家!你給朕殺了姬蓉!朕分半壁江山給你!劉卿家!你愣着幹什麽?殺啊!殺死姬蓉,朕拜你為大将軍!賜你皇家姓氏!你們都愣着幹什麽?愣着幹什麽!給朕殺!殺了她啊!殺啊!”
他俨然瘋癫,如蒼蠅般在百官人群裏又叫又鬧,被楚宏一腳踹到地上才堪堪老實。
“啊!”
文武百官連同士兵一起跪下,姬盛便癱坐在人群中間,穿着他畢生嫌惡的太監服飾,哆嗦指向姬蓉:
“逆子......你到底想幹什麽?”
姬蓉把佩劍收回腰間的劍鞘,隔着十幾步的距離,居高臨下地凝視着他,眼神輕蔑。
“父皇。”她道,“你欠我一樣東西,今日,我來讨還。”
姬盛聲音顫抖:“什,什麽東西?”
姬蓉眼神驟鋒,一字一句道:“公義。”
折身,猩紅披風在金磚地面掃過,她高聲問:“史官何在?”
伏地百官中一人擡頭:“下,下官在。”
姬蓉眼神篤定:“筆墨伺候。”
于是,衛杉将文房四寶置于一張矮桌之上,單手端到史官面前。
巍巍宮廷,恢弘大殿,姬蓉步履緩慢,走到文武百官正前方。銀雪铠甲如坐卧天山的雪蓮,猩紅披風似百花叢中最嬌豔的那一朵傲世牡丹。她深吸一口氣,面朝日光璀璨的大門,望着泱泱夏輝,朗聲道:
“姬盛十九年,四月初一,宣德殿。義軍攻入華泱皇宮,審判昏君七宗大罪。”
按照姬蓉的口谕,史官一字不落如實記下。
擲地有聲的嗓音如仲夏雷雨穿透大殿,回音陣陣:
“其罪一,弑父殺兄。姬盛本為三皇子,資質平庸,無登基之望。然,其對先太子痛下殺手,令其毒發東宮。又發動宮變,手刃生父,以此坐上皇位。”
話音落地,跪地的老臣紛紛嘆息——二十年前那場血流漂杵的宮變,死傷無數。
嘆息之間,姬蓉接着審判:
“其罪二,戕害忠良。姬盛尚為皇子之時,因‘宋貴妃案’獲罪,其岳父張忠舉三山城為其擔保求情,方避一難。随後姬盛發動宮變,血染皇城,趙飛龍将軍生死為先,居功至偉。二者皆為忠臣,卻因功績赫赫,被姬盛疑有二心,先後誅殺。趙家更是滿門抄斬,無一活口。”
義軍群中,趙英眼眶發紅——趙飛龍将軍,正是她的祖父。若非昏君無道,她也不會逃亡途中無處安身,最終落草為寇。
舉目望去,姬蓉單手握着腰間收入劍鞘的劍柄,朗聲又道:
“其罪三,草菅百姓。自登基以來,姬盛為建行宮,賦稅繁重,用盡一切□□剝削百姓,致舉國怨言,多處動亂。其不僅不加悔改,反而在天災橫行之時,下令坑殺疫民,以省赈災錢糧,用以行宮修建。”
“其罪四,手缢發妻。姬盛生性多疑,登基之後,恐張家另生二心,誅殺岳父張忠之後,親手将發妻張姝勒死于紫微宮,後栽贓其毒害皇子,毫無情分,慘無人道。”
張姝是姬蓉的生母,饒是張季絨不是姬蓉,但這具身體裏的血液卻真真切切來自張姝。提及此,嗓音不由哽咽,似車輪碾過碎石子,顫抖嗚咽起來。
“其罪五,觊觎弟妻。衡親王姬風與發妻張婳舉案齊眉,姬盛卻觊觎張婳美貌,強行将其接入後宮。張婳不願受辱,自缢于紫微宮,連同七甲孩兒一起,一屍兩命。”
張婳是張姝同父同母的胞妹,也是姬蓉的親姨母。
每每提及張姝與張婳慘死紫微宮,那晚營救的畫面總是撞進腦海,眼睛一閉,還是張婳澄明決絕的眼睛,她告訴她:
“公主,你記住,張家的女兒,畢生光明磊落。”
于是,哽咽的嗓音再也不能出聲。
北柴見狀,輕腳上前握住她的手,接着她的話往下說:
“其罪六,殘害血親。”
北柴的聲線稍溫和些,少分淩厲,多分渾厚,加上其早年女扮男裝行走王宮數年,音量拔高之際,房梁皆有回音。
“長公主姬蓉,平定戰亂、安定國邦,姬盛身為人君,非但不加以封賞,反而忌憚其功高蓋主,默許部下暗箭下毒。所幸上蒼垂憐,姬蓉死裏逃生,其又因平定北地戰亂之偉功,再度起疑,假以封大将軍之謊,遣派紅弑子追殺,全不顧血肉之親。”
姬盛哆嗦着站起:“胡說......你胡說!你,你敢污蔑朕?朕是天子,你敢污蔑朕!你敢!”
他憤怒地指着北柴的鼻子,心底卻是虛的,因為北柴正面他的質問,沒有絲毫畏懼,反之,卻有一股不共戴天之仇。
“其,罪,七。”
北柴直勾勾盯着他,一字一句往下說:
“寵男滅女。男子為天,女子為地,天地之合,方成乾坤。然則,姬盛自登基以來,一味寵男滅女。有女子不得入學在先,更有殺妻合法在後。生在容國,女子命如蝼蟻,茍且尚不能偷安。如此君王,上不能調撥百官、知人善任。下不能造福百姓、順興百業,反致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此德此材,安敢忝居天子之位?”
每一個字宛如一記鼓點,密集沉重地敲在姬盛心口。先是有間隔的敲擊,逐漸就演變成快速渾濁的衆鼓轟鳴,似兇神惡煞的軍隊呼嘯碾過,将醜陋的靈魂踏成粉末。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正對面,姬盛那身太監服不倫不類地挂在身上,一瞬之間,身上所有精力似乎都被抽幹。灰白頭發宛如枯草,褶皺的臉皮宛如朽木,眼神空洞地指着北柴,又指向她身旁的姬蓉,橘子皮般的嘴皮顫了幾下,只吐出功虧一篑舉世覆滅的幾個字:
“朕是天子,你們是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姬蓉元年,暴君姬盛被義軍推翻,終身被幽禁于紫微宮,非死不得出。
姬蓉焚香稱帝,改國號為「黛青」。
黛青,乃是古代女子用以畫眉的顏料。
有人說,姬蓉以此為國號,是為了讓天下人記住,為天下百姓拼出一番盛世之人,是個女帝。
然則,這國號卻是北柴的意思。彼時乃是登基大典的前一夜,婵娟明媚,四處靜谧,姬蓉在聖旨上的國號位置苦苦思考。
北柴走上前去,替她落筆,緩緩道:
“主公所成之大業,乃是替天下正在受苦的女子擦去眉上積雪,還黛青之色。”
姬蓉一聽,大贊着去幫她揉肩:“北柴,還是你心思玲珑!”
北柴順勢坐着,嘆息說:“那主公還不用力些,等過了明日,你就是皇帝陛下,北柴一介百姓,可不敢讓天子屈尊。”
姬蓉讨好地加大揉肩的力度,笑說:“什麽屈不屈尊的?你什麽時候肩膀酸了,我什麽時候便跟你按,絕無推脫。”
北柴寫完國號,将筆放至筆擱,反手握住姬蓉的手掌,卻在細繭之間,摸到橫穿整個掌心的舊疤。那是當初行軍大漠,姬蓉為了救她,把手割破,将血喂給她時留下的。
之間過得真快,當時深可見骨的傷口,如今只剩淺淺隆起的疤痕。
燭光中,一個吻輕輕落上掌心的疤,極致柔情。
半生浮沉,同甘共苦,皆在這燭光裏的顧盼之間。
次日,登基大典。
姬蓉天未亮便起身,身着黑底金紋龍袍,頭戴十二流蘇冕旒,遍身榮光,氣宇逼人。
皇宮之外,文武百官于宮門之前等候。然則,卻少了幾人。
北柴身為文官之首,立即察覺,少的乃是禮部侍郎一行人,其原本是太傅文差的門生。
文差曾獻計暗殺姬蓉,在義軍起義時,也率領朝廷大軍重挫過姬蓉。禮部侍郎等人生恐姬蓉登基之後,連坐怪罪,便稱病躲在府中。
北柴聽聞,随即策馬前去,親口勸道:
“我向諸位大人保證,皇帝陛下知人善任,英明果斷,只要各位大人格盡職守,陛下絕不怪罪。”
禮部侍郎質問:“你拿什麽保證?”
“對,我們憑什麽相信你?”
北柴莞爾淺笑,在晨曦漸明的光線中緩緩擡眸,銀發如瀑,音如古琴:“憑我是義軍的軍師,容國的國師,一言九鼎,天地可鑒。”
遂,數人誠服跪拜,随同一并前往登基大典。
金色的陽光從東邊的魚肚白穿梭而出,斜斜地射向人間,照耀皇宮最高的那一處殿宇。剎那間,幾道金光跟着飛入皇城,撥雲見日,光芒萬丈。
文武百官從巍峨宮門踏進皇宮大道,共分四路,間隔一致,井然有序地如新鮮血液般湧入宣德殿,分文武而立。
大殿之外,華貴龍袍的衣擺在冗長的臺階上緩慢拖行,萬衆矚目之間,姬蓉緩緩踏上臺階,一腳碾碎亂世不安,一腳碾碎山河動蕩,坦然輝煌地踏向屬于她的盛世天下。
她端身坐于龍椅之上,眼眸一掃,在文武百官的人影之間,一張描摹容國江山的地圖躍然而上。
“朕今登基,當重君臣之義。封義軍副首領姬風為衡親王,賜兵權十萬,掌管北地十三城。封衛杉為威武将軍,掌兵十萬,鎮守西部大關。封楚宏為神勇将軍,掌兵五萬,鎮守南部大關。封姜蘭為神箭将軍,掌兵五萬,鎮守東部大關。命封趙英為。封軒轅葵為天馬将軍,掌兵三萬,鎮守西南十二關。封姬素玉為短刃總兵,賜協理禁軍之職。”
“國之動蕩,安定非至武将,尚有文臣,更有萬千不計生死之義士。朕深感其恩,故此,封義軍軍師北柴為國師,坐百官之首。封公羊绶為神策先生,坐文殊院之首。封殷娘為千金夫人,掌管舉國之絲綢大業。封柳姬為三品皓月夫人,賜明月宮。追封先往後張嫣為一品夫人,谥號‘恭德’。追封衡親王妃張婳為一品夫人,谥號‘恭清’。追封宮女錦繡為公主,谥號‘懷忠’......”
冊封的名單千千萬萬,每一頁,都是一個璀璨浩瀚的傳說。
姬蓉自登基之日起,勵精圖治,心系百姓。依從北柴親手所寫的《安邦四十九策》,先降低稅收,散兵十萬解甲歸田,大興農業。随後廢除□□,将女子不得科舉、不得為官、不得經商、不得入學等惡法從律法中斬除。讓百姓得以生存之道,再興手工業、商業,提升居業之樂,穩固國本。
一年後,百姓安居樂業,黛青王朝逐漸踏入盛世。
仲夏之際,暴雨來得急,去得也急。轟隆隆一陣劈天蓋地的驚雷大雨之後,烏雲散去,晴空萬裏。
姬蓉會見完珩域國使臣,踏出大殿時,天上已經沒了半點雲色。若非地上積水,還以為方才的大雨是黃粱一夢。
“北柴呢?”
天邊挂的彩虹甚是漂亮,她想邀北柴共賞。
宮婢長安早知她要問,便答說:“國師去了禦花園後山,說那裏可将半座皇城收進眼底,方便賞景。”
姬蓉擔心:“何時去的?”
長安颔首:“下雨之前。後來奴婢派人去接國師,當心她淋雨,可她說想坐一會兒,便沒回來。”
不是不想回,是接的人不對。
姬蓉唇角揚起:“我去接她。”
長安快步上前:“陛下,雨天路滑,奴婢給您換雙鞋。”
姬蓉卻是擡手一揮:“不必,你們都別跟着。”
于是,闊步流星,金光飒沓。
皇城華泱地勢偏高,皇宮的禦花園後山更是有一座小山峰,能将半個城池收進眼底。
自百花宮往上,一共四百九十級石階。姬蓉拎着黑底金紋龍袍的衣擺,一步三階,飛身而上。
巍巍山頂,和風涼亭。
北柴面朝外坐在涼亭邊,上半身前傾趴着,銀發如銀河般披在身後,單薄的身子似乎要被風吹破,臉色蒼白,有些病色,面容卻如雲片一般柔和。雨水打濕的鞋襪脫在一旁,兩腿收在煙青色的衣袍裏側坐着,手肘彎曲着搭在橫欄上,舉目遠眺,望着挂在皇宮金瓦上的彩虹。
須臾間,姬蓉不由想起,她與北柴第一次魚水之歡過後,北柴也是這樣靜谧地坐在涼亭裏,身體微微蜷縮,趴在涼亭邊,下巴抵在手肘上,與世無争,似又将整個天下都裝進心裏。
往昔的記憶霎時湧入腦海。
依稀間,她想起自己在北柴那幅畫上題字“誰說女子不如男,敢叫滄海灌青天”,那晚,她噗通一跪,說:“請先生助我。”
自打北柴抛棄“趙非”這個名字,自取北柴之前,她就喚她先生了。
江北一根柴,可燃萬裏軍。
究竟是怎樣的睿智和氣魄,才取出這樣的一個名字?
她們曾經身陷囹圄,在潮濕逼仄的牢獄中不見天日。也曾生死一線,在刀光劍影的戰場中殊死搏鬥。殺戮、算計、籌謀、飲血,她們從一條遍地荊棘的道路裏殺出去。
人人都說,兩個女子想要打天下,荒謬至極。
但她們做到了。
從前月下兩個渺小的身影,憑着一片冰心寄明月的抱負,真的讓那個遙遠的夢變成現實。
“先生。”
姬蓉踏進涼亭,用從前的稱謂喚她,勾起二人回憶。
北柴一愣,回眸一望,相對無言,卻在那一眼的笑容中看到山水明淨。
霧霭散去的山谷之中,悠長的山道映出一雙緩緩下山的人影,尊貴的女皇陛下背着她的國師,一步一步,順着石階下山。
“我方才在想。”北柴伏在她的後背,下巴搭在肩窩,語氣喃喃。
“想什麽?”姬蓉問。
“想我曾經跟你有過一個一年之約。”
“好像是有這麽個事。”
當時,北柴答應出山做她的門客,提出限期一年。但二人皆沒有記那是何月何日,乃至一年到期時,皆一門心思地對付着敵人,無暇去顧當年約定。
“我們好像都忘了。”北柴輕聲笑。
“我腦子笨,記不住那麽多東西。”
姬蓉耍賴,說着,聲音嚴肅幾分:
“我只記得一件事。”
“何事?”
姬蓉停下腳步,鞋底在石階的低窪處踏飛幾滴積水,擡眸,與背上的人一同望向那一彎挂在皇宮金瓦上的璀璨彩虹,悵然道:
“畢生之願,盛世與你。”
北柴無聲地勾唇,唇畔多了些許苦澀:
“我恐怕不能一直跟你守護這盛世。”
姬蓉察覺到她的擔憂,坦然道: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當初你為了救我,讓南宮玲分了你三十年的壽命給我。”
北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趴在她肩上。
姬蓉接着道:
“但北柴,你不知道,我後面找過她,她說我根骨康健,能活一百年。你猜怎麽着?我讓她給我吃了一個珩域的蠱蟲,可以跟你平分壽命。所以,以後你得好好吃藥,好好休息,我跟你同根同命呢。”
她唠唠叨叨說個沒完,北柴安靜地聽着,聽她每句話尾音上揚,便知道這人以為可以平分壽命有多開心。
可是,公主,我是北柴啊。蠱蟲一事,你自以為瞞我許久,可我怎麽會想不到呢?甚至在你找南宮玲之前,我便猜到你一定會去找她,一定會用自殘的方式來換我的命。
所以,我告訴她:若公主來找你,你便随意給她吃點什麽,騙騙她。
公主心地至純,很好騙的。
她是天下的主宰,是用一己之身為容國開創盛世的天子,換北柴一命,足矣,莫換天下。
“好,不過那藥苦,你喂我吃。”她說。
姬蓉自是滿口答應:“好。我親手喂你,等你吃完了藥,再給你塞塊紅棗糖!”
“好。”
一雙交疊的倩影被夕陽拉長,斜斜地鋪在石階之上,随着身後的飛鳥群映入仲夏傍晚的景色。歷史在那一刻凝滞,精煉成史書上最濃墨重彩的一頁,傳唱千古。
數百年後,朝代更替。
繁榮的街巷上演一出名為《巾帼江山》的京戲。戲臺上,花旦與武旦一同登場,傳唱姬蓉與北柴這雙奇女子的壯闊一生。末了,伴奏聲停,武旦往前一邁,開口唱到:
“狼煙起烏江,何方生女将?
黃沙卷飛石,铠甲映刀光。
世說女子無脊梁,
世說只配着紅妝。
熟知巾帼策馬去,
敢叫滄海灌天蒼。
何畏死,何畏傷?
何畏刀光劍影生死無常?
無妄。”
鑼鼓敲響奏樂,激昂的聲響柔軟下來,花旦緩緩往前,開口唱到:
“山河起風雲,玲珑女兒心。
江北一根柴,可燃萬裏軍。
世說女子無德行,
世說所求只夫君。
熟知天地入卦象,
俯仰妙計安古今。
何畏風,何畏雨?
何畏波雲詭谲餘生耗盡?
無懼。”
奏樂逐漸激烈,戲子的音量越發高亢,合唱道:
“一刀劈謬法,一劍斬羅剎。
一計定風波,一謀安天下。
皇城高鑄煉獄下,滿殿閻羅孤身抗。
盡籌謀,盡狠辣,盡心機權謀遍地羅網。
醉笑沙場卧刀光,輪回算計孰寇王。
燼人心,燼慈悲,燼手足之情年幼純良。
血染江山盤中卦,
是非成敗漁樵話。
漂泊半生,并肩天下。
她與她,互為蒹葭。”
歌聲餘音繞梁,随着飛過的喜鵲纏繞着滕至半空,飄飄渺渺飛向更加遙遠的天際。
東風驟起,雲層缱绻,于蒼穹之上勾描一雙依偎的人影,似是故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