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直取藩都,首站告捷(二)
直取藩都,首站告捷(二)
藩都,城牆高築。
疾風飛掠枯草,沙塵揚起三丈,半空的烏雲被吹得稀稀拉拉,烈日現身,照亮暗金色的雲層嵌邊,将蒼空撕出纖陌縱橫。
城牆之上,旌旗翻滾作響,被烈日照出波動的黑影。
卻有幾個更黑的影子,伫立在城樓。
“将軍。”
一綠纓士兵沖主位颔首,望着茫茫一片黃沙,道:
“已過七日,還不見姬蓉大軍的蹤影,甚是奇怪。”
主位乃是藩都守将——白守旺。
寬額闊腮,斜眉飛鬓,聽到“姬蓉”二字,黝黑的面孔露出不屑:
“一個黃毛丫頭,刀沒耍過幾下,就要帶兵打仗,別是臨了怯陣,遣散軍隊回去繡花了吧?哈哈哈!”
一旁的謀士提醒:“将軍莫要輕敵,探子來報,這次叛軍由姬風跟姬蓉的兵馬組成,姬風擁兵十萬,卻将主帥之位讓與姬蓉,可見,姬蓉定有過人之處。”
綠纓小将連忙否定:“先生此言差矣。姬蓉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小丫頭,軍中規矩何其嚴明?征戰讨伐,除了靠武力,還得謀略和經驗,就連咱們白将軍,年少有為,二十歲時僅是千夫長。姬蓉幼登高位,德不配位,必吃敗仗!”
這話說到了白守旺心裏:
“姬蓉從前是打過勝仗,不過靠些運氣。西部內亂,北地叛變,都是些落草為寇沒有規章的亂軍,極易取勝。如今我坐鎮藩都,高牆厲兵,看她還不成我刀下亡魂?”
“将軍說的是!依末将看,咱們就該先發制人,率兵沖向姬蓉大營,斬其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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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願為先鋒,替将軍手刃姬蓉!”
“末将願往!”
謀士見狀,連忙勸阻:“将軍,叛軍先鋒軍足有五萬,不可貿然出城。否則城門大開,必有殃災。”
自古以來,武将文臣總不對付。
文臣心比天高,認為武将魯莽無知。
武将以一敵百,認為百無一用是書生。
白守旺,便是所有武将中最看不起書生的,背着謀士,私下裏總說:
“男子漢大丈夫,就該上陣殺敵。成天窩在屋裏吃茶看書,手無縛雞之力,跟個娘們似的!”
是了,他看不起書生的落點,是像女人。
次日清晨,大霧漫漫。藩都北城門多了一樣東西,據哨兵來報,是姬蓉手下的士兵送來的,一個包裝精美的錦盒。
盒上五個大字——
【敬呈白将軍】
“哈哈哈!”
看到錦盒,白守旺仰天長笑:
“看來姬蓉真是怯戰了!兩軍尚未開戰,便送我大禮!”
謀士提醒:“将軍莫開,小心機關。”
白守旺不以為然:“她敢?若我死了,兩萬大軍傾城而出,叫她死無葬身之地!”
想了想,單手托起錦盒:“傳令下去,一炷香後,所有将領來我營帳,我要讓所有人看看,姬蓉如何谄媚于我。”
一炷香後,帳中集齊将領,分列左右兩排。在衆目睽睽之下,白守旺拆開錦盒的扣子,掀開盒蓋,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什麽?”
“這,這是......”
“居然是羅裙?”
“這不是女人的裙子麽?”
白守旺的眼珠暴起血絲,一掌掀翻錦盒:
“豈有此理!姬蓉竟敢羞辱于我!”
錦盒打翻,在地上滾了幾下,絲綢衣裙散落,原本壓在衣裙下的紙張順勢飛出。
“将軍,下有字條一張!”
谄媚的綠纓小将快一步撿起來。
白守旺額頭的筋突突地跳,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念!”
“這,這......”小将看清字體,面露難色。
白守旺的聲音加大:“念!”
于是,小将硬着頭皮讀上面的字:
“為,為白将軍量身而造,但請将軍一試,是否......是否合身......”
音量一字比一字弱,讀到最後一字時只剩氣音。
嘭!
白守旺踹翻矮桌,暴怒大吼:
“全軍集合!老子要親手把姬蓉的腦袋砍下來——”
少傾,兩萬守城大軍從北城門出發,騎兵在前,步兵在後,聲勢浩蕩到地皮如鼓面一般震動。
風卷砂石。
探子來報,姬蓉大軍紮營在西北側,于是,白守旺率領部隊沖向白虎嶺西側峽谷。只是,當他沖進一半,半空突然升起一簇花火,爆炸之後,在半空彌散一股紅煙。
轟——
幾乎是瞬間,峽谷首尾傳來山石滾落的巨響。
“報——将軍,出口被山石堵住了!”
“報——入口也被堵住了!”
白守旺大喊不妙:“糟糕,中計了!快撤!撤——”
話音剛落,峽谷兩側的迷霧中突然傳來高呼聲:
“白家小将,下馬受死!”
“白家小将,下馬受死!”
“白家小将,下馬受死!”
“什麽人?什麽人!”
山谷間的霧氣未散,只見從茂密的林間,突然湧出攢動的大批人馬,樹枝搖晃,山土動蕩。
嗖——
未待回答,兩側的山嶺突然傳來尖銳的空氣撕裂的叫嚣聲。
那聲音太過熟悉,白守旺幾乎瞬間認了出來——那是利箭劃破空氣的聲音。
“趴下——快趴下————”
下一刻,天空驟暗,黑色的利箭密密麻麻如雨點落了下來,如一張不滿針刺的案板,從天而降。
篤篤篤篤......
與此同時,白虎嶺東側。以姬蓉、衛杉、趙英為首的大軍迎來時機。
旌旗翻滾,猩紅披風高揚,姬蓉高舉長槍,大喊:
“攻城——”
“沖——”
“殺——”
“殺——”
馬蹄高高揚起,踏飛十丈沙塵。旌旗在疾風之下幾乎展平,旗面赫然繡着一字——
【蓉】
兩個時辰後,義軍結束了他們會師以來的第一仗,拿下藩都,旗開得勝。
這一仗,不光鼓舞義軍士氣,更是讓原本追随姬風的将士和謀士,吃下一顆定心丸。
以公羊绶為首的謀士齊刷刷拜訪軍師大營,對北柴恭恭敬敬抱拳行禮:
“老朽餘生,聽憑軍師調遣!”
打了勝仗,三軍上下歡騰。北柴擔心敵軍趁這段時間偷襲,便也安排了防禦兵和哨兵,布控在藩都各個方位。
入夜,靶場。
錦繡抱着姬蓉的換洗衣物經過,卻看到靶場有一人在練習射箭。
“楚将軍,其他将軍都在喝慶功酒,你怎的不去?”
錦繡歪着頭問他,懷裏抱着一盆衣物,眼睛在篝火裏顯得格外明亮。
楚宏肉眼可及地緊張了一下,連忙收弓,朝他小跑兩步:
“噢,我箭術不精,便想着勤加練習。日後,總要像姜蘭那般,百發百中才行。”
錦繡笑了起來,十七歲的年齡如花朵一般綻放着:
“姜将軍的箭術是精妙,要練到她這樣,少說也要十年。不過楚将軍英勇無敵,在戰場上也不輸姜将軍,同樣讓人欽佩。”
楚宏赧然,明明比錦繡大上好幾歲,卻跟少年人第一回跟喜歡的姑娘說話似的,鬧了個大紅臉。
“我這功夫,還差得遠呢。”
“哪有?”錦繡說得眉飛色舞,“我今天去看了,在山頭上,你殺敵的時候可厲害了,一刀一個。當時我就想,主公和軍師重用你,果然有她的道理!”
“真的?你真的去山頭上看我?”
“對啊。嘿嘿,其實我是想去看主公的,以前主公還是公主的時候,也打過仗,但我一直在公主府裏,從未見過。現在見了,感覺主公就像一條龍,威猛、英勇、所向披靡。”
她說着,見楚宏的臉色落寞下去,便又補充:
“楚将軍也很厲害就是了。錦繡相信,總有一日,你一定能大展宏圖,做一個萬人敬仰的大将軍!”
楚宏笑了起來,兩排皓齒在明月下更顯皎潔。手顫了一下,從衣襟裏掏出拳頭大小的梨,遞給錦繡。
“這是從白虎嶺摘的梨,可甜了,給你一個。”
“真的啊!”
錦繡的眼睛亮了起來,将木盆放到地上,兩手捧着那梨,如捧着稀世珍寶一般。
“都說藩都的梨天下第一,皮又薄,肉又多,可甜可甜了!”
楚宏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做了一個無比正确的決定,同她一起笑了起來:
“那你嘗嘗,看甜不甜?”
錦繡收進掌心:“我不,我要拿去給主公吃,她也沒吃過呢!從前藩都進貢的梨,全都送去太子那兒了。”
楚宏趕緊說:“我給過主公了,她有。”
“真的?”
“真的,不騙你。”
“嘿嘿,真好。”
錦繡到底只有十七歲,開心起來,兩只眼睛笑得彎彎的,只一道縫隙。在明月之下,她擡頭,脆生生說:
“楚将軍,你真好!”
與此同時,軍師帳。
姬蓉對守在門外的長安打了個手勢,讓她先退下。掀開簾子進去,腳步極輕。
推演的沙盤進行過三場惡戰演習,紅方的士兵占領高地,藍方歪歪倒倒,七零八落。
內側小塌,北柴坐卧着,一手托書放在腿上,一手撐着太陽穴,俨然睡熟。
姬蓉心裏軟軟的,似水波汩汩流動。
此刻的夜是極靜的,打過勝仗,聲望倍增,在慶功酒上跟一圈将軍們豪言壯語慷慨激昂,回到帳中,就看到北柴歲月靜好地睡在燈下。
食指曲起,朝恬靜的面龐伸去,卻在一寸時停下,不忍驚擾北柴的好夢。
小心翼翼将書卷從她手裏抽出,彎腰,一手穿過腿彎,一手攬過肩膀,打橫抱起瘦到幾乎沒有重量的人。
“嗯......”
北柴發出輕哼,沒有睜眼,卻從熟悉的體溫和氣息判定來人,身子動了一下,在她懷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藕臂一擡,環住她的肩頸。
“喝了多少?”她問。
姬蓉抱着她往床上走:“喝了一些,大家高興。”
說着,心裏勾起歉意:“是不是酒味太重了?我擔心你不喜歡,還沐浴過才來的。”
北柴輕輕笑了起來,心說從前女扮男裝在珩域做公子的時候,幾乎每日都泡在酒壇子裏,這點算什麽?
但她終究沒說,只是攀着她的肩膀往上爬了一些,輕聲說:
“香的。”
薄薄的雲在夜風中散開,月輝越發濃烈,在古老恢宏的城池鋪了滿層的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