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東宮易主
東宮易主
且說太子急功近利,調派十萬大軍攻打蠻荒國,卻铩羽而歸,成了害死十萬英魂的罪魁禍首。
皇帝一怒之下,将其禁足,卻不想,這是他們父子之間,最後一點情分。
三月初五,清明。
半空烏泱泱一片陰黑,空氣稀薄,黑雲深厚,将整座華泱城往地下壓低了一截。
東宮,太子被禁足之地,卻在這一片陰沉中上演了一場血流漂杵。
太子姬坤發兵造反,護院從內向外,禁軍從外向內,将皇帝調派的侍衛盡數屠殺。
随後,召集名下三千人馬,沖向皇宮。才能夠朱雀門而入,一路厮殺。
末了,被重傷初愈的長公主姬蓉,擊于馬下。
“父皇!兒臣冤枉啊父皇!”眼看造反敗露,姬坤在地上不斷磕頭,“兒臣是聽說有人造反,所以帶兵來救駕啊父皇!”
姬盛痛心不已:
“冤枉?若不是接到密信,今日就真的要被你得手!”
他溺愛了整整二十年的兒子,如今犯下滔天大罪,他要自己審。
擡手,讓人将太子綁到一張木椅上,揮退大殿所有人。
父與子之間的恩怨,最終歸結他們自己解決。
哭訴許久之後,姬坤終于明白自己坐實了造反大罪,無從抵賴。于是從“冤枉”轉為“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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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孩兒知錯了!孩兒也是一時糊塗。若不是聽了菀心的言辭,說造反是唯一的出路,孩兒絕不會做半點忤逆犯上的事!”
菀心,則是在飄香園打探消息的姬蓉的親信——柳姬。
柳姬相貌天資,更是在歡場練就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她最清楚,說什麽話能讓一個男人動心。
而對于窮途末路的太子,最大的誘惑,莫過于皇位。
而在北柴整個計謀裏,唯一的砝碼,便是太子那顆蠢蠢欲動的謀反之心。但凡有一丁點,哪怕針尖大小,便是頂級絲綢破開的洞,輕輕一撕,便能撕出天大的窟窿。
這一點,身為「珩域國九公子」的北柴清楚,身為「容國長公主」的姬蓉清楚,身為「容國當朝皇帝」姬盛,更加清楚。
皇室裏的爾虞我詐,當年他弑兄篡位的時候深有體會。正是因為有體會,所以才對子嗣多加防備。若誰稍有不臣之心,他便不會顧及天倫之情。
比起痛心,更嚴重的,是無法遏制的怒火。
“坤兒,你是朕的長子。哪怕你貿然出兵,害死我十萬将士!我都免你死罪,只是将你禁足。可是你呢?你是怎麽報答朕的?說!你是怎麽報答朕的!”
姬盛氣得從龍椅站起,頭發灰白,雙眼猩紅,黑色龍袍裹挾着所有暗處的魑魅魍魉,将一切都燒了起來,滕然大火。
姬坤被捆在木椅上,吓得頭皮發麻,“父,父皇,兒臣,兒臣真的只是一時糊塗!兒臣是看姬蓉越來越受你重視,怕以後,您要把江山分給她,所以才一時沖動!父皇,求你饒了兒臣吧!”
姬盛盯着他,眼珠的血絲突突地跳,“若朕當真重視姬蓉,你以為,你還能穩坐太子之位?”
他邁下臺階,一步一步,緩緩朝太子走去,接着道:
“去年西部內亂,你怕刀槍無眼,謊稱卧病逃避挂帥。姬蓉替你蕩平了兩萬賊寇!
今年北地使臣比劍,你比不過,派人暗殺「西狼忠」,致使北地造反,險些攻進我皇城!姬蓉率兵平複戰亂,你卻賭氣,要立軍令狀,帶領數萬兵馬攻打魔窟嶺結果全軍覆沒!
二月二,你派殺手刺殺姬蓉,險些置她于死地。我以為,你終于有所籌謀,結果你帶十萬精兵攻打蠻荒國,被俘後貪生怕死,洩露軍機,害死「霍守民」老将軍,十萬英魂身首異處!
盡管這樣,朕都留着你的性命,留着你的太子之位!可你呢!
行軍打仗也好,治理朝政也罷,你要是有她一半的能力,朕,也不會痛心至此!太子,你真的讓朕,失望至極!”
僅一年的新賬本,樁樁件件便罄竹難書。太子終于明白自己犯下不可彌補的大錯,徹底癱倒,爛泥一般頹在木椅上,雙目空洞。
吱啞——
沉重的殿門從外面推開,發出古老刺耳的聲音。一道白光打進來,從後背照到太子身上,拉出長長的黑影,宛如吊死鬼伸出來的舌頭。
雨下得更沉了,天地一片渾濁。
俯瞰而下,皇宮不複巍峨,金色的屋頂一座座宛如土坡的石塊,漸漸地,就要淹沒在大雨之中。一柄明黃的大傘撐開,在視野中打開一個黃斑,緩慢勻速地前行,順着大殿外的筆直的長路,走向另一條長路。
行走間,一個尖銳的宦官的聲音穿破雨聲,回音陣陣,百轉千回:
“太子姬坤目無王法,心無尊卑,犯上作亂,私欲滔天。着,廢除其太子之位,三日後,午門斬首,以警世人。”
至此,大容王朝,東宮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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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問斬的消息傳遍皇城。
文府,太傅「文差」傷痛不已,平靜多日的蒼老的眼睛浮出濃烈的算計,以及,狠毒。
一旁,長子「文伯松」哀嘆連連:“沒想到,皇上當真如此絕情。”
文差嘆息着搖頭,“當年七子奪嫡,皇上跟衆先皇子手足相殘,要麽腰斬,要麽流放,他若不絕情,就沒有如今的皇位。既然登上皇位,就要防着子嗣,想當年他争搶皇位之時,如今朋扇朝野,謀權篡位。”
文伯松的眉峰緊鎖,“太子被斬,朝中無成年皇子,最大的二皇子,也只有十歲。就算算上公主,二公主去年暴斃,三四五公主皆已嫁人,宮裏最大的,不過及笄之年。這麽算來,那往後的姬蓉......”
越說到後面,父子二人的臉色越是陰沉。
嚓!
飛蛾撲向燭火,發出身體燃燒的聲音,冒出一縷白煙後,簌簌落下。
文差沉思良久,在昏暗的燭光找那個擡起蒼老的眼皮,眉毛花白,眼珠澄黃。
“三百年前,妖妃當道,牝雞司晨,險些害得我大容整個江山覆滅。老夫決不允許女子幹政的事情再發生。姬蓉要絕大容江山的後路,老夫,便先絕了她的後路。”
三月初八,太子姬坤問斬。
問斬當晚,皇宮卻遭了刺客。
刺客直沖皇帝而來,刺傷了姬盛的手臂,卻在致命一刀飛出時,被趕來的錦衣衛拿下。未待拷問,其便咬破藏在後槽牙的毒藥,毒發身亡。
“把這髒東西拖出去!剁成肉泥!剁成肉泥!”姬盛痛失太子,心情本就煩躁,加上刺客一來,更是将他喪失理智,“查!給朕查!這混賬東西背後究竟是誰?誰,膽敢來刺殺朕!”
次日,皇帝沒有上朝。關心聖駕的太傅,在百官走後,叩開了養心殿的大門。
“皇上是否想過,若龍體抱恙,那麽,最獲利的,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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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太子問斬之後,容國很快立二公子姬永為太子。
與此同時,長公主姬蓉因逼宮當日救駕有功,一同被封為護國大将軍,同日舉辦冊封大典。
這是三百年來,女人第一次在容國獲封官職。而且,是護國大将軍這樣首屈一指的職位。
奈何,大将軍之位的代價便是,駐守西部邊疆,未诏,不得回宮。
“父皇命我率兵西去,可有虎符?”
宣旨當日,姬蓉跪下接旨,接到的卻只有輕飄飄的聖旨,沒有大将軍虎符。
李公公抱着拂塵,一雙眉毛緊緊皺着,瞄了眼左右,不敢将話說明:“回将軍,皇上的意思,是西部地區局勢撲朔,怕有變故,讓将軍即刻啓程,确保西部安寧,山河永固。”
姬蓉覺得奇怪,太子謀反被廢,她這個長公主是唯一可用的子嗣,獲封大将軍理所當然。為何卻連虎符都沒有?
沒有虎符,無法調兵遣将,算什麽大将軍?
李公公的義女曾被姬蓉救過,于是,她想多探聽點消息,便問:
“守衛江山,是姬蓉分內之事。不知,父皇想讓大軍何時啓程?”
李公公遲疑了一下,朝她遞了個眼色:“皇上這倒沒提,不過,老奴先前去兵部宣旨,調派給大将軍鎮守邊關的五萬大軍,會從南方的瓊城調撥。至于将軍,則從皇城帶領兩千人馬,即日啓程。”
這番話十分委婉,但也不是沒有信息。
大軍從瓊城調撥——你不僅沒有虎符,連士兵人馬,也只是口頭約定。
即日啓程——皇上一刻也不願讓你在皇城待了。
一旁,北柴先一步悟出弦外之音,沖李公公拱手行禮:“多謝公公傳旨,在下這就派人去準備。”
姬蓉也拱手道謝,“多謝公公。”
衆人見宣旨結束,便都紛紛起身。李公公見宮裏的小太監都往外走了,借着腿腳年邁,遲疑了一步,語氣笑着,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
“公主擢升大将軍,快快收拾行囊,早日上路吧。”
“上路”兩個字,他咬得很重。蒼老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姬蓉,眼底陰沉,惋惜之餘,是最後一次見面的,悲痛。
皇帝,對長公主姬蓉,動了殺心。
表面封官,實則流放。
皇帝之所以沒有明目張膽地處置她,一是因為,刺客一事,沒有證據證明是姬蓉做的,無法定罪。二是,皇帝最看重名聲,豈能在處死長子之後,緊接着,又因擔心長公主謀逆,再次對自己的子嗣下手呢?
封官就不一樣了。
在皇城到邊塞的數千裏路途之中,如若遇上“賊寇”,暗殺了姬蓉。那麽,便不是“帝王薄情”,而是“天妒英才”。
“公主,皇城不能待了。”
北柴深谙皇權争鬥的狠毒,在李公公那句弦外之音後,更加篤定,當即商議:
“此去虹城,應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不可頓留。”
姬蓉也從李公公的眼神裏看出幾分危機,在稀薄的空氣裏呼吸一口,道:
“虹城的守城将是楚宏,之前平定北地叛亂,他鞍前馬後,與我們結下生死之交,找他是最好的選擇。”
北柴擰眉,微微搖頭,沉靜的面龐斂去平淡,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擔憂。
她糾正姬蓉的說法:“不是‘最好的選擇’,是只有這一個選擇。若趕到虹城,或許有一線生機。”
姬蓉心口一沉,隐約發覺事态比想象中更加嚴重:
“若趕不到呢?”
北柴擡眸,眸底波濤洶湧,黑雲翻滾,一字一句都走在最尖銳的刀鋒之上。
“死無葬身之地。”
這,便是皇帝的殺心,也是太傅刺殺皇帝的最終目的。
也是從那日起,容國上空烏雲密布,四處茫然,徹底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