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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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這些東西要怎麽辦?”旁人疲憊詢問。
程鈞淺沒回答,而是走到江伯那一堆人面前:“你們不解釋一下嗎?”
他們這邊跟另外那頭相比,有些過分鎮定了。
一個眼神麻木的婦人掀了掀眼皮,回話:“解釋什麽?”
程鈞淺:“李嬸,咱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們為什麽這樣做?”
李嬸淡漠,眼裏一片麻木,她盯着不遠處的喪屍:“你們走到今天不容易,那我們呢,你知道我們是熬過來的?”
程鈞淺當然知道那種失去親人的感覺,只是他從未跟任何人說過,他也不忍心去怪罪這這些人,只是他們畢竟有錯:“當初不是已經協商好,從此不再過問他們的事情嗎?”
李嬸苦笑一聲:“說不過問,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死嗎?還不如...還不如一起死了算了。”她雙手掩面,将疲憊的神情遮住,緩了緩又将手放下,問道,“小程,你難道不替小風難過嗎?”
我到現在才真正看清楚李嬸的臉。
她雙頰凹陷,眼皮耷拉,嘴角留着深深的法令紋,一張臉全靠骨頭撐着。
她不想在衆人面前失态:“就算他變成什麽樣子也是我的丈夫,我怎麽能當作沒有他這個人?那些說風涼話,只顧着自己的人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要是我們不這樣做,我丈夫就要被害死了。”
李嬸:“他們不過是不明白這種感受罷了,我就讓他們嘗一嘗,大家誰也不欠着誰。”
兩部分村民之間的距離不遠,李嬸的這些話顯然飄到了那些人的耳朵裏。
他們不憤怒是不可能的。
今天出的亂子将五六個人變成了喪屍。被激怒的受害者家屬們也顧不上悲傷直接沖了過來:“你們這群瘋子,你們不想活了還想讓大夥兒陪葬嗎?”
李嬸絲毫不畏懼:“你問我是不是不想活了?哼,那你就問問自己,現在家裏人變成喪屍後,你還想不想一個人茍活下去?”
那些人沒從悲痛裏緩過神,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再次被這些話刺激到:“你怎麽能這麽說,要不是你們把喪屍放出來,我兒子會變成那樣的怪物?”
李嬸語氣絲毫不亂,似乎已經在心中組織了很多遍:“剛開始意外發生的時候,你們不也是站在我現在的位置上,朝我們說着看似安慰時則連同情都不帶,只為自己着想的話。我到現在還記得那種無助的感受,從你們提出要将這些喪屍清除掉的時候我就想過了,總有一天要将這些全部還給你們。”
“你,你這個瘋子……”受害者沖上前動手。
場面開始混亂起來。
程鈞淺趕忙叫人将他們拉開。
憤怒總要有個宣洩口,憋在心中久了,慢慢積累起來,誰也不知道會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結果。
将喪屍放出來的人和受害者都有不對的地方,他們之間的細小矛盾在一天天的只言片語中不斷加深拉大,慢慢形成了仇恨的影子。或許只有切身體會才能明白在人生低谷時某句話的傷害性有多大。
只是人的行為和語言大都不經思考,所以無意中傷人的同時也給自己未來的災難鋪了條路。
哭喊聲混着叫罵聲,已經分不清誰在控訴哪種不公。
程鈞淺大概也想不出解決辦法了。
這種事情我們外人不好插手,默默呆在一旁的我都替他心累。
不知道誰一個大力将程鈞淺從人群裏推了出來,他摔在地上,已經累到站不起來了。
“封硯,我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我問。
封硯握上我的手腕,大概是真怕我做出些什麽。
“不用。”他說。
我慢慢往他身邊湊了湊,靠在他胳膊旁,也不知道在替誰難過。
或許,真正該難過的是已經變成喪屍的我自己。
喪屍們感受不到為他們争吵的人的悲傷,這些根本妨礙不了他們不安分的內心。
他們對面前的人垂涎已久,急于掙脫束縛的力度只增不減。
一個不注意,有兩個喪屍的繩子已經被掙開了。
等我回過神時,喪屍已經到了程鈞淺身邊。
我大喊“小心”。但是聲音很快被其他聲音掩蓋,除了封硯外沒人聽得見。
在這危急時刻,一個影子飛速從從旁邊跑出來,一腳将喪屍踹了出去。
程鈞淺也終于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回過頭。
突然冒出來的人動作不快還很別扭,但是對喪屍絲毫不手軟,将它們踹倒後,給了他們兩拳,之後将他們綁好丢了回去。
“小風?”程鈞淺差異,“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在……”
江風顯然恢複了不少體力,況且以他的性格也不會乖乖呆着。
那些打鬧的人也被剛才的喪屍吓得停止了争吵,甚至後知後覺地退後了一大截。
江風:“我都知道了。”他來到程鈞淺面前将對方扶起來,問了句,“哥,你将我帶到那裏是想将我藏起來對嗎?”
程鈞淺不知道說什麽。
江風:“我反複思考了很久,既然你沒有想害人,那你肯定是準備将這些喪屍藏起來,然後再若無其事地假裝自己已經将喪屍處理掉了。”
程鈞淺還是不說話。
江風看想身後那群人恐懼的深情,嘆口氣,他擡手拍了拍程鈞淺胳膊:“沒必要哥,喪屍和人類根本生活不到一起,将他們留下的想法一開始就是錯的。”
程鈞淺:“什麽?”
江風:“我有個好主意,我帶着那些喪屍離開,留給你們平靜的生活,怎麽樣?”
程鈞淺:“你什麽意思?”
江風:“我負責将他們帶走,替你看好,不讓他們亂跑,這樣大夥是不是就放心了。”
江風是喪屍裏唯一一個能開口說話的,也留有意識在,大家對他的警惕性比其他喪屍小一些。但是還是有人不相信:“你難不成想自己逃跑?”
江風沖說話的人:“你腦子有問題嗎?其他暫且不說,我父親和我哥還在這裏,我能逃到哪?”
程鈞淺示意其他人閉嘴:“你準備去哪?”
江風:“距離這裏大概十幾公裏的地方有個露天牧場,咱們以前去過,就那裏吧。”說完他朝江伯那邊看了一眼,“替我照顧好父親,再照顧好村裏的人就可以了,将村子封好,我們不會來打擾你們的生活。”
程鈞淺:“你已經決定了嗎?”
江風眼神堅定:“嗯,這些人就拜托你了,哥以後或許也不會見面了。”
程鈞淺:“不行,你……”
江風搖搖頭:“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你自己也清楚,否則大家怎麽生活。”
這件事以江風提議塵埃落定。
江風拖着喪屍離開,村民圍在村口跟親人道別,但是沒有人敢靠近他們,送別儀式在一陣陣沉默中結束。
我開着車跟在他們身後一段距離将程鈞淺送到工廠門口。
在離別之際,程鈞淺遲遲不想關門,在這裏他慢慢将江風變成喪屍的真相告訴了他:
“那天,你跟蹤我的晚上,我其實有所察覺,但是我沒想到會是你。”程鈞淺眼睛微紅,“你發現我正在做的事情後立刻出來質問我,我當時心裏亂,糾結該不該向你解釋,所以沒能控制住喪屍,最終導致喪屍抓住了你。”
“一開始,我以為你被咬了,匆忙給你注射了藥物,沒來得及解釋。但我沒想到,你身上的傷口是來找我之前就有的,而我卻錯将它當作喪屍的咬痕,那個試劑才是導致你變成喪屍罪魁禍首,你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所以我一直不敢面對你……”
江風聽到真相沒什麽反應,只是替程鈞淺撫平了肩膀上的褶皺,他淡淡道:“我不怪你,哥。事已至此,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就好好活着吧,連同我那份一起。”
他們對視片刻完成了最後的道別,程鈞淺親自為江風鎖上了那扇門。
回去路上,程鈞淺跟我說了很多江風的故事,他們雖然沒有在一起呆多長時間,但卻像一家人一樣親密,我由衷地羨慕這樣的情感。
将程鈞淺送回村子後,我們該離開了。
他最後問我:“為什麽要去B市?”
我:“為了找個東西,也想弄清楚真相。”我拿出程鈞淺交給我們的試劑,“感謝你的幫忙。”
程鈞淺:“那就希望你們一切都好。”
我點頭。
這時,開着的車窗內突然飄出來句:“魏家的奶奶身體不好,你有時間就多去看看她。”
程鈞淺看向車裏的封硯:“這是我該做的,你們放心。”
江覓等程鈞淺的身影消失後才來問我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路上我都在跟他說村子裏發生的事情,包括江風的事情。
我聯想到江覓的身體情況,腦子裏突然跳出個想法:“江覓,你有注射過什麽疫苗嗎?”
江覓:“嗯?“他思考片刻,“你這麽一問我還真注射過,但是是我被咬之前發生的了。”
我:“什麽時候?”
江覓努力回憶:“喪屍病毒爆發初期,我和朋友四處尋找安身地的時候在防疫站附近打過一針疫苗。那些人穿着防護服,還給我們看了工作照片,所以應該不是騙人的,我們就相信了。”
我:“知道是從哪裏來的疫苗嗎?”
江覓:“這個嘛,病毒爆發一開始不是什麽說法都有嗎,有人說這是流行病,打疫苗就能治好。而且那時候有傳言說疫苗已經弄出來了。”
我什麽記憶都沒有,問封硯:“有這個說法?”
封硯搖頭表示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