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聖潔
聖潔
靜悄悄的夜裏,情愫像流水一樣緩慢淌過。
帷幔裏氣溫逐節攀升,蘇玉卿亦有些情動,她在黑夜裏摸索試探着尋覓她的唇,憑借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茉莉馨香,她淺淺挨近,終于教她觸到那兩片溫熱的唇瓣,抿住。
夜色流觞,呼吸清淺。
床帏裏軟玉溫香,解她中衣時感到她有些瑟瑟的顫抖,這不是她們第一次肌膚相親,這點異樣很快被蘇玉卿察覺,停下動作,問:“公主不适麽?”
黑暗中趙嫣無聲地搖了搖頭,微弱的聲音近似呢喃,“大人,您能教我相濡以沫嗎?”
蘇玉卿半晌不說話,心裏五味雜陳,有些尴尬有些難堪窘迫,亦有些落寞,輕聲道:“公主,我是女子。”
她們行不了敦倫大禮,也無法生育。
趙嫣卻答:“我知道。”
她說着拉過她的手,牽引着往上,手心裏傳來撲通撲通的心跳。
她說:“我也是女子。”
趙嫣傾身靠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又将手放在她的胸口,觸摸她的心跳,同頻跳動。
“我們是一樣的。”
蘇玉卿腦子裏轟的一下,嗡鳴作響。
胸口處從裏到外沸騰着激動,她雙唇翕張,說不出話,捧起她的臉開始急切地吻她。
四方的床帏裏只有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趙嫣艱難地擺脫了深吻,擡起手剝掉了她的衣裳,仰身靠近她的耳邊,輕啓朱唇喚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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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稱呼,叫她如陷萬劫不複之地。
衣裳履地,雖然什麽也看不見,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但蘇玉卿卻不由自主地腦海裏浮現她的樣子,肩頭有一束披散的青絲,光潔的背,修長的臂……
沒有衣裳蔽體,卻無比聖潔美麗。
她說,她們是一樣的,別無二致。
她沉靜的目光凝視着她潮紅的臉龐,溫柔撫摸,神色近乎癡迷,夢呓一般道:“願做公主裙下之臣。”
趙嫣心跳急遽收縮,還沒來得及反應,猝不及防驚呼出口,“別……”很快聲音就被浪潮吞沒。
屋外霜華滿地,寒鴉栖樹,月光如織像蒙上一層旖旎的薄煙紗,這一派秋景定是美不勝收。而她的心中亦安寧無比,蕭瑟秋景也不襯得人孤寂,從此這落寞的人間她不必再踽踽獨行。
……
這一夜被翻紅浪,歡騰不休,她們像兩尾快要溺斃的魚一樣,真的相濡以沫,如墜神仙之境,教人流連忘返。
第二日天蒙蒙亮,蘇玉卿翻身掃了一眼地上,光溜溜的胳膊伸出來在床尾腳踏上摸索來摸索去拾衣裳,驚動了身後還在熟睡的人,她連忙停手往後看。
趙嫣睡顏恬淡,許是昨夜太疲累的緣故,她察覺到動靜只是眼睫扇了扇,嘴裏嘟囔着往下縮了縮身子。
蘇玉卿替她掩好被子,起身放下床帳,在她額頭溫柔一吻。
推開房門。
坐在臺階上的小滿聽見身後動靜立刻轉頭,她上下打量着,終是沒說什麽,只往她身後的房裏伸頭瞧了瞧。
蘇玉卿:“公主還未醒。”
小滿“唔”了一聲,又回過頭去托腮坐在石階上。
蘇玉卿見她還是昨夜的裝束,不由得猜想她在門外坐了一夜,原地踟蹰着,斟酌着開口。
“大人您快些走吧,馬上天要亮了。放心,奴婢絕不洩密!”
她說話帶着火氣,沖得蘇玉卿有些尴尬,讪讪走了。
趙嫣直睡到日上三竿。
醒來身旁早沒了人影,她在床上呆了一會,才坐起來,她剛一動,小滿就聽見了動靜。
趙嫣撐着手臂起身,頓時酸軟無力,反倒吸口涼氣揉着腰坐在床上,看她進來,突然就支吾起來。
小滿眼斜着瞥向屋子角落那排燈籠架,懊惱道:“我早應該發現的。”
那日公主從蘇大人處回來後急匆匆沐浴,她看着洇濕了一塊髒污的羅裙就有所懷疑,昨夜終于證實。起初她還不太相信,故而在門外守了一夜,房裏歡騰的動靜那樣大,她捂着耳朵也聽見了。
“小滿,你替我們瞞着行不行?”趙嫣撒嬌着求她,“別告訴娘娘。”
聽了這話,小滿氣不打一處來,“公主,你們瘋了嗎!?你也知道不能讓娘娘發現,你怎麽敢、敢這麽做啊!……你知不知道……這、這下完了,全都完了……宮裏進進出出這麽多人,能瞞到幾時去,被人發現怎麽辦?娘娘不管她親妹妹,但肯定會趕你出去,到時候還不由着人欺負,婚事又怎麽辦?”
這個時候還談什麽婚事?
但她說的全是為她着想的肺腑之言,趙嫣垂首默默不語。
片刻後才道:“等出宮就好了,出了宮,再沒人能管我們。”
她跟着央求了一天,小滿不忍心看她郁郁寡歡的模樣,終于勉為其難點頭默認下來。
但她再三告誡趙嫣,要她們平時收斂一點。
趙嫣一喜,當下滿口答應。
但初嘗床笫之歡的兩人食髓知味起來,怎麽可能就此罷手,是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黏在一起的。
兩個腦袋湊一起的時候,不過片刻功夫轉頭就親上了。
小滿撞見過幾次,一邊羞一邊惱,還得替她們守着門關,處處遮掩。
有幾次鵑娘帶着人來送淑妃的賞賜,差點撞上,小滿都給搪塞過去了。
她們起初也有一點不好意思,慢慢地,發現屋外小滿總是盡職盡責地守着,反而讓她們有了人兜底,肆無忌憚起來,做起事來越發無所顧忌。
掩着的房門不時溢出那些惹人遐想、讓人臉紅心跳的靡靡之音,一句句調笑、哀求、哭叫,聽得人心肝都在打顫……
她好奇地瞧過一眼——少女歪倒身子,仰着頭半坐在塌上,滿頭青絲撥至頸邊,遮住身前大片旖旎風光,露出身後玲珑玉背,袅袅折腰。
淩亂的發絲糊滿臉頰,淚痕暈遍眼角,臉上神情似歡愉又似痛楚,眸含水霧,紅唇張合,唇上一道淺淺的齒痕,難耐地咬着還是忍不住發出細吟。
她右手五指張開,插在身下人的頭發裏,破碎的聲音泣道,“別動了……”
沒人回答她的懇求,扶在她腰後的手反而攥得更大力,她再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小滿撫着胸口不敢再看,轉頭坐在臺階上,嘴裏不停念叨,“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事畢,蘇玉卿替趙嫣掩好衣服擦幹淚痕,親撫安慰她,“再等等。”
“前幾日我一個師兄傳信來,言他不日來京,我勸說他尚公主。”
趙嫣躺在她懷裏懶怠地打了個哈欠,撥弄着她腰上的佩玉,“然後呢?他答應了麽?”
蘇玉卿點頭,“答應了,我師兄天生有不足之症,雖平日裏看着與常人無異,但夜裏會起高熱,身體內虛,不願拖累旁人才至今未娶,恩師斷言活不過二五之數,此事無人知曉。”
“屆時出降禮後,你們便分院別居,若他不能治愈,他年病故,公主可以收養嗣子,攜嗣子扶靈歸鄉,在當地建府而居,若我師兄病愈,兩三年後你們亦可和離,他無意見。”
趙嫣自己想了想,然後問她:“那你呢?”
“我随你一起,不會離開你。”
兩人說定好,蘇玉卿第二日就将事情告知了淑妃,淑妃對這個師兄的來歷将信将疑,派出去人打聽,但打聽到的都是蘇玉卿提前安排好的且毫無破綻的說辭。
直至十月末,她才點了頭,親自向皇帝提起了這件事。沉湎修仙練道的皇帝都快忘了這個女兒的存在,哪還會有旁的意見?
事情一經過了明路,各處就慌張籌備起來,淑妃親自督查,三書六禮一一過問,從不假手于人。
婚期定在來年四月初九,宜嫁娶。
三人一并松了口氣,只待來年四月,她們就能出宮,遠遠離開這座宮城。
這天,趙嫣捧着本棋譜去找蘇玉卿,小滿早就對這些層出不窮、掩人耳目的手段見怪不怪。
她撇撇嘴,“再忍半年也不行嗎?非要這個時候見,等過完了年,日子就快了,現在天天見面不是惹人注意嗎?”
“去看看,又不做什麽。”
小滿照例守在門外。
屋裏窗戶大敞,兩人随意聊了幾句,竟真的開始研究棋譜起來,分坐在棋盤兩側,姿态雖親密,卻殊無異色,毫無逾越舉止。
秋陽高照,縷縷有風。
小滿被陽光曬得晃眼,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回頭瞧了一眼窗戶後規規矩矩的二人,放下心來,起身往陰涼處走去。
她挪到排竹牆根下的小石板上,竹喧沙沙,投下清涼綠蔭。
舒服得頭像小雞啄米一樣犯瞌睡,耳邊聲音漸漸模糊起來。
“醒醒——”
肩膀被人輕輕搖晃,她迷迷瞪瞪擡頭,鵑娘親切地笑望着她,小滿頓時吓得魂飛魄散,膝蓋一軟“撲通”跪在了石板上。
“你這是幹什麽?”
“奴婢,奴婢……娘娘恕罪!”
她慌裏慌張的樣子使鵑娘疑窦叢生,又以為她在這犯瞌睡被淑妃抓到了現行,心裏害怕,遂笑着解釋,“放心,不告訴你們公主。娘娘一時興起來尚儀院子裏瞧瞧,恰好你們公主也在,一并去看看。”
小滿倉皇站起來,強自鎮定道:“是,奴婢、奴婢,這……這就進去通報。”
淑妃和顏開口道:“只是興致來了随意走走,不必通報了。”
小滿聽了這話腿軟得直發抖。
鵑娘與淑妃對視一眼,皆感到這事情的不同尋常。
淑妃收斂了神色,冷聲吩咐:“你們都在這等着。”
身後跟着衆多侍從宮女紛紛應聲,随後她帶着鵑娘,兩人悄不做聲進了院子。
小滿留在原地冷汗涔涔,只盼着屋裏的兩人還在研究棋譜。
兩邊連廊并不長,走幾步就能看見裏頭屋子,秋日植物凋敝,顯得院子有些空,整座小院一覽無餘。
一徑走到底,便看見了正向大開的窗戶,兩人執子下的有來有回。
淑妃将一切盡收眼底,微微松了口氣,掩去了心底冒出的沒來由的猜疑。
趙嫣執白先行,下到中盤就敗局已定,她猶不放棄,拿着顆棋子苦思冥想,猶猶豫豫不落子。
下定位置後又匆忙拾起,蘇玉卿攔着不讓她悔棋,遠遠看着兩人還像是起了争執,一人一句,不肯相讓。
淑妃唇角薄露笑意,“越大越像小孩子,我們進去看看。”
鵑娘也應和,“二姑娘脾氣犟,怎會相讓,娘娘快些進去,免得還打起來了。”
她們越走越近,争執聲也漸大。
忽然,聲音戛然而止。
窗戶裏趙嫣傾身越過棋盤,低頭親了一下蘇玉卿,過後回身微微笑着将自己的棋子挪了個位置,還假模假樣式地将黑棋一口氣吞吃了七八個棋子。
蘇玉卿從頭到尾只由着她,見她得意地沖自己炫耀吞吃的一把黑棋時,竟也低頭抿唇一笑,好似類似的事情已經不知道縱容過多少回了一樣。
她看着棋盤上七零八落的局勢,不滿地去捏趙嫣的手,卻擡袖拂掉了幾顆散落的棋子。
她彎腰撿起來,擡頭的一剎那——
兩道森寒的目光直刺入她眼底,阿姐站定在窗前就這麽直視着她,臉色鐵青。
她呆愣原地,方才甜如蜜的笑意就此僵硬在臉上。
燦爛的秋陽不知何時已隐沒,轉眼醞釀起駭人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