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9.
岑致覺得這段跟電視劇裏演的“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劇情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是數額少了很多的版本,但對她而言開口一百萬已經很需要勇氣了:她從來就沒想過在段如槿這裏得到什麽。
她們當初斷得很幹淨,第二天回到學校以後就再也沒聯系過,就像之前連拍畢業照那樣各站一邊,離得很遠。
除了她們以外,沒有人知道那一晚的雨夜發生了什麽。
現在的岑致也依舊覺得她們就該像畢業合照裏那樣的站位,而不是越過人潮綁在一起。
段如槿的輕聲透過口罩傳到岑致的耳裏:“可以。”
岑致的神經在這一瞬崩了起來,她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希望段如槿可以知道她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這麽簡單而已,現在的劇情發展又是怎麽樣?電視劇裏的女主都會拒絕五百萬,段如槿不能拒絕嗎?
哪怕身份對調了,可哪兒有真答應的?
“但是我要分期給你。”段如槿眉頭稍揚,眼神透着狡黠,“而且我只接受面交,每次都給你現金,這樣就查不到我的錢款去向了,你能接受嗎?”
“……”岑致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都在痛,她盯着段如槿的眼,随後把手一擡,将她的漁夫帽往下壓了壓,這才站起來看着衛生院的牆面,目光卻有些失焦。
這個行為對于她們這樣的關系而言是有些超過的,但岑致忍不住了。
很好。
兩個人都在開玩笑,段如槿的更離譜些。
衛生院大廳內是嘈雜的,并不安靜,多的是小孩打點滴,一點不舒服就會用哭來表達,再加上家長們的交流,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都沒有岑致的腦袋混亂。
半晌,打針輪到了段如槿。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靠近裏面的一間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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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岑致都不需要段如槿再說些什麽,自己調整好了站位,又把雙臂往上擡,主動把自己的腰給“讓”出來,或者說無償“租”出去。
而段如槿這次卻沒抱着她,只是用另一只手拉着她的衣擺。
岑致還是只能看見段如槿的帽頂,不過這次還能看見段如槿因為用力攥着她衣擺而發白的指甲蓋,以及還沒好的虎口處被咬的傷口,上面有兩個小坑,在慢慢結痂。
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岑致跟上次把手放在段如槿後背那樣,這次也把自己的手放下去,落在了段如槿的手背上輕輕包裹住。
可打針又多費時呢?
岑致眨了兩下眼睛,醫生就落了話音:“好了。”
她不帶猶豫地松開手,掌心卻禁不住有些發癢,指節都蜷了兩下,才順着把自己的襯衣擺輕輕撫了撫。
其實也沒有褶皺。
段如槿一轉眼就看見了岑致的這個動作,她自嘲地牽了下唇,轉而對着醫生表達感謝:“謝謝醫生。”
醫生擺手:“觀察半小時,回去多注意點。”
“我會的。”
“對了。”醫生樂呵呵的,“我很喜歡你演的戲。”
段如槿又彎着眼睛:“我的榮幸。”
岑致在一旁不發一語,等段如槿轉了身也才跟着離開了診室。
走廊裏還有嬰兒的哭聲,來到大廳也沒有好到哪兒去,但兩人一時半會又走不了,只能在椅子上等着留觀半小時結束。
差不多到了十二點,岑致和段如槿出了衛生院才徹底隔絕了裏面的吵鬧。
臨水路的起名是因為它靠近雲城的護城河,這一片是在市區這邊,比較靠近繁華地帶,前方的寬闊的馬路上車輛不斷,大家都井然有序地前進着。
岑致睨了段如槿一眼:“這次把疫苗單放好,可以嗎?”
“可以。”
“那就好。”
“岑致。”段如槿喊了她一聲,“跟我談談吧。”
“談什麽?”
“……戀愛?”段如槿的尾音上翹。
岑致覺得頭好痛:“這話你不要亂說可以嗎?”
“就允許你亂說一百萬不允許我說別的?”
岑致覺得在大街上跟段如槿這樣遲早會被人認出來,她索性不再掙紮,指着對面停着的自己的車:“上我的車吧,一次性說個清楚。”
“好。”
段如槿跟在她的身後過了斑馬線來到了轎車上。
面包車內的味道會混合得不是很好聞,但岑致的轎車裏味道就很清新,幾乎沒什麽異味,并且在殼體板面上還放了幾個會動的可愛的貓狗挂件。
段如槿上車以後就問:“這些擺件哪裏買的?”
“做手工的朋友送的。”
“那還能買嗎?”
岑致回想:“這一批貌似已經沒有了。”她轉移了話題,“要談什麽。”
段如槿這才慢悠悠地把自己的口罩和漁夫帽取下來,她以指為梳弄着自己的頭發,回答得很散漫:“老同學見面,什麽都可以談。”
岑致看着她的側臉,沉思了兩秒,唇瓣動了動:“首先,不可能是你想找我借錢。”
“嗯,在理。”
“其次呢?”
段如槿的腦袋側過來,兩人正面相對。
“其次,也不可能是你閑得發慌了。”岑致的口吻很肯定。
段如槿換了個姿勢,舒适地将自己的手肘抵在車窗掌心托着自己的臉,她的一頭長發自然垂散,指尖在自己的臉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着:“為什麽不可能?”
“那我也不該被你拿來……”岑致找了個詞,“消遣。”
段如槿微怔,漂亮的嘴唇張了張:“那我有打擾到你嗎?”
“沒有。”
“我沒有消遣你的意思。”段如槿又坐正了自己的身體,模樣誠懇萬分,“雲城只是我這次休息的落腳點,我甚至都不是這裏的人,但人生四喜之一不就是‘他鄉遇故知’嗎?我在這裏遇見你,我覺得很驚喜,岑致。”
岑致捕捉到了一個信息:“只是你暫時的落腳點?”
“對。”段如槿腦袋點了點,“下次休息的時候我就會換一座城市了。”
岑致總算覺得呼吸順了一些:“行。”她頓了下,“我能接受你這個說法。”
以前再怎麽不熟她們也的确是大學同學,好歹一起上過那麽多堂課參加過那麽多次的活動,呃,還一起睡過覺,這點可以直接忽略。
“那你呢?”段如槿的聲音落進岑致的耳裏。
岑致有些懵:“什麽?”
“你再遇見我你覺得驚喜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岑致要是否認也不合适,她平靜地點了下頭,迎着段如槿熱烈的目光,翕動雙唇:“有點。”
如果謊言能讓這個世界沒那麽尴尬的話,那麽也沒關系。
段如槿笑了一聲:“好的。”她說,“所以事情就是這樣,不存在什麽封不封口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擔心你會把跟我遇見這件事說出去。”
“……”
岑致有些怔住。
合着她們的思想根本就沒有同頻過。
岑致的心中都有些震撼,面上不顯,她的腦子轉得飛快,回想着她們重逢以後說過的話——
8號那晚在潮玩空間商場的停車場:
-我不會說出去的,你放心。
-我知道你不會說出去。
12號的今天在衛生院:
-你是不是還是不放心覺得我會說出去?
-嗯?
……
捋通這件事的岑致只覺得自己很好笑,從頭到尾都只是她在那頭腦風暴而已,實際上段如槿壓根不記得這件事或者壓根不在意這件事。
她卻把自己當根蔥了。
“嗯。”岑致艱難地只能用鼻音發出一個音節。
她只該慶幸她沒有直白地把跟段如槿那晚的事情拿到明面上來說,這樣就算是誤會了也沒關系,段如槿又不會知道她在想什麽,她不需要為自己的狼狽買單。
“所以……”段如槿拖長了音,“謝謝你了,岑致。”
岑致拽回自己的心緒,睫毛扇了下:“謝謝我做什麽?”
“陪我打針。”
岑致又是那套官方的回答:“不客氣。”她一頓,“老同學嘛。”
“但我覺得口頭上的感謝太懸浮了。”
“沒……”
都不等岑致把“沒有”說完,段如槿就已經掏出來了手機,指着自己收藏的一家美食店鋪:“所以我想請你吃飯,你有空嗎?”
岑致看着她的眼,拒絕的話還是來到了嘴邊:“你不是說會為那些流浪動物發聲嗎?這就是最大的幫助了,別的……”她握着方向盤的力度大了些,“就不用了。”
既然是誤會一場,既然雲城只是段如槿暫時的落腳點,那麽她們的這段相遇到此結束就可以了。
段如槿的手機在她說完就黑了屏。
車內的氛圍安靜下來,車外的行人卻在說說笑笑。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或許也就十來秒,段如槿的一聲嘆息在車內響起:“那看來你撒謊了。”
“撒謊什麽?”
“你遇見我并沒有覺得驚喜。”段如槿扯着嘴角,“一點都沒有,對不對?”
岑致沒回應。
段如槿看向窗外的樹枝:“沒有一個同學能聯系到你,你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她說這些話胸腔都有些悶,“我是不是不該出現在你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