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充話費誤終身
一充話費誤終身
顏晏是個對數字非常不敏感的人，為着這個毛病，她在初入職時狠下了一番功夫，才能對客戶的收入、毛利對答如流。但諸如門牌、電話之類，如果不存在手機裏，她連自己的號碼都能想上半天。
唯有一個手機號，幾乎是刻在了她的心上，想忘也忘不掉。
那是她與唐淨川結識的肇因，一切的開始……以至于日後，她常常想起那個夏日。如果當初不是她的粗心大意，故事又該變成什麽樣子呢？
“完了完了完了……”顏晏躺在寝室的床上一陣哀嚎，惹得正晾衣服的同學跟着抖了幾抖，險些把衣服掉下樓去。
把衣架收好，方芳沒好氣地開始問罪：“你喊什麽呀，怎麽就完了？”
“我把話費充到別人手機了，最後一位數，打錯了。”顏晏指着手機，一臉哀痛欲絕：“三百塊啊！我半個月生活費……”
鑒于這位同學長期表現出來的粗枝大葉，方芳毫不懷疑她能幹出這樣的事：“你也真夠可以的，自己的手機號都能打錯，下次考試要不要把名字寫錯試試？”
“別說風涼話了，我現在怎麽辦吶？”顏晏只覺眼前發黑，回家要錢肯定是沒門的，老媽不把她罵到臭頭才怪。
方芳好生欣賞了一陣她的慘狀，才緩緩開口道：“能怎麽辦，要不你就自認倒黴；要不你試試打那個充錯的電話，看能不能把錢要回來呗？”
一句話，恍如打通了顏晏的任督二脈，讓她瞬間滿血複活：“對啊，我可以去把錢要回來！方芳你腦子真是好使。”
喂喂，你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點！方芳立馬給她澆上了一盆冷水：“這種事全憑對方良心，還不還都可以。再說了，你充的要是個空號呢？”
“對哦……”顏晏就跟小白菜似的，眼瞅着又蔫了下去。
“你呀，吸取一下教訓吧！以後別再糊裏糊塗的了，這次還算小錢。萬一你考高數時也錯上一位數字，可就得重修了……”
在室友的叨唠聲中，顏晏難得失眠了一回。
古話說得好，錢是英雄膽。又說，有錢行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顏晏在ATM機上查詢了一下卡內餘額後，痛定思痛，還是決定死馬當作活馬醫。
萬一這個手機有人用呢？萬一那人又特別好心呢？抱着渺茫的希望，顏晏小心翼翼地按下了一排數字。
對面傳來悠長的嘟嘟聲，還沒等她高興呢，接着整整響了六十秒，直到轉成無人接聽的提示音。
顏晏深深感到了現實的惡意，要真是空號她也就死心了，可這明明能打通，卻始終無人應答算什麽意思？
于是，這樁事就此成了顏晏心頭上的疙瘩。
閑來無聊時，她都會打打看這個謎一樣的電話。早上一通，中午一通，晚上一通，跟定點考勤似的。
直到某一天清晨，顏晏邊跑步邊習慣性地撥出號碼。對面傳來的卻不是熟悉的嘟嘟聲，而是一聲：“喂……”
顏晏激動之下，差一點把兜裏的手機給砸地上：“喂…喂喂……請問你是這個號碼的主人嗎？”
對面沉默了好一會，吓得顏晏幾乎以為他要挂了，趕緊把一應寒暄都免了，跟連珠炮似地說道：“等等……你千萬別挂啊！我…我沒有惡意的，我之前打了好幾次，一直沒人接，我以為這個電話沒人用呢！那個…你是機主吧？那你有沒有發現這個號碼突然多了三百塊話費啊？實在不好意思，那是我充的。你看，你跟我的電話號碼就差了一位，我手一抖就按錯了……”
顏晏幾乎是把參加辯論賽的語速給拿了出來，這一番話說完都不帶喘氣的，然而對面仍然悄無聲息。
該不會已經挂了吧？她戰戰兢兢地地把手機摸出來看了一眼，又小心地對着耳麥喂了幾聲：“你…你還在嗎？”
一只手從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喂了……”
如今想來，那個轉身大概就是淪陷的開始。穿着白色襯衣的少年逆光站在林蔭道上，顏晏忽然想到了《登徒子好色賦》：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着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說的應該就是此般形容吧！
“剛才還說個不停，現在怎麽沒聲了？”那人微微擰起了眉：“還有，你确定要繼續浪費自己和我的話費嗎？”
啊……顏晏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掐斷了電話。“那個……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你也是這所大學的，真是巧啊！”
少年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态度，只是淡然道：“我現在在這裏了，你找了我幾天，到底什麽事？”
美人确實是美人，可當不了吃也當不了穿。初見的驚豔過去，顏晏的注意力又轉回到最初的目的，連忙自我介紹道：“我是信息管理系的新生，叫顏晏。和顏悅色的顏，海清河晏的晏，不知道師兄怎麽稱呼啊？”
“唐淨川！”
這可真真是如雷貫耳了，顏晏倒抽一口涼氣。本院有名的天才、學霸、男神，居然叫她給撞上了，這是什麽運氣啊！震驚之餘，她又有些小竊喜。這樣一位名人，想必是通情達理的，應該可以體諒她的苦衷吧！
“師兄，實在抱歉！是我一不小心，把錢誤充到了你的號碼上，你看……方不方便把錢退給我？”顏晏有些緊張，又有些期盼地觑着他的臉色，如同看着那久違的三百塊錢。
林梢有風拂過，送來杜鵑花的香氣，唐師兄的剪影看起來如詩如畫。在殷殷的目光中，他回答道：“不方便。”
如果顏晏戴着眼鏡，這會兒肯定掉在地上砸個稀碎。她呆呆地張着嘴，只發出了一個單音節：“啊？”
“還有問題嗎？”唐師兄非常周到地加了一句。一直到很久以後，顏晏才意識到這不過是他慣用的結束語。
然而，此時的她還當作是救命稻草，垂死掙紮着：“敢問師兄，為什麽不方便啊？這個其實很簡單的，只需要耽誤你一小會……”
大約是見這個妹子傻得有些可愛，唐淨川倒也沒有拂袖而去，耐着性子道：“如果你打電話去移動公司解釋自己操作有誤，他們會把已經充值的費用退還給你嗎？”
“應該……不會！”顏晏的小腦袋一下耷拉了下來，想也不會啊，這種壟斷企業怎麽會搭理她呢！
唐淨川的聲音如玉一般溫和，卻也如玉一樣堅定：“所以不方便，我平時幾乎不打電話，也不發信息，只需要支付最低的月租費就好。你現在一次給我充了三百塊，是想讓我用到什麽時候？你我無親無故，我又憑什麽替你的錯誤買單呢？”
不愧是學霸，邏輯嚴密，條理分明。顏晏忽然就有些慚愧，自己好像是太自以為是了點。正如方芳說的，這錢還是人情，不還是道理。她憑什麽覺得人家一定要配合她呢，因為人家夠出名，還是自己夠可憐？
算了算了……只當得個教訓罷！
只是，何其深刻的教訓，半個月的生活費啊！顏晏在心底哀嚎完畢，基本禮貌還是要保持的。最後眷戀地看了看眼前人，那樣璀璨的光芒，真的好像三百塊……
“對不起啊，師兄，給你添麻煩了！”顏晏有氣無力地半鞠了個躬，一步三回頭地向寝室走去。
還是去問問方芳，最近有什麽打工的機會吧！或者早飯改喝白粥鹹菜，應該也能對付得過去。正在顏晏滿腦子胡思亂想時，身後又傳來了一聲招呼：“等等……”
哎……這是不是就叫絕處逢生？顏晏刷地轉過身後，驚喜得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師兄你改變主意想把錢退給我嗎？”
其動作之快，情意之真切着實讓唐淨川開了眼界：“你想多了……”
如小鹿般歡欣鼓舞的表情頓時黯淡了下去，吶吶地應了一聲：“哦！”
就缺錢缺到這樣地步麽？唐淨川有些想笑，但終究是忍住了：“我是想說，既然是你充的值，你可以用完它。”
學霸就是學霸，思路與常人迥然不同。這個解決方案已然超出了顏晏的腦洞，以至于她聽完之後有些呆滞：“怎麽個用法？”
“你可以打電話給我，一直到把話費打完為止。不算包月費用，按0.25元／分鐘，你可以給我打1200分鐘的電話。或者，你願意發短信也可以，那就是3000條信息。”
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狀态聽完了這番話，顏晏的感想是：唐師兄的心算一定很厲害！她這還在發懵呢，人家已經把兩種模式都計算完畢了。
“呵呵呵……師兄真是愛開玩笑！”顏晏一陣幹笑，笑得臉都僵了，也沒等到一句打圓場的話。
所以，他是認真的？發現這一點的顏晏頓時有些精神崩潰：“不是，我打電話給你說什麽呢？”
還要打1200分鐘，那就是20個小時。每天聊一個鐘頭，也要聊上大半個月呢！
“那就不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站在樹下的少年容貌娟好，笑靥傾城。那一剎那，風沒有動，樹也沒有動，顏晏卻分明聽到了什麽東西動搖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