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靈魂
靈魂
機關獵隼日行千裏,是傳遞消息的絕佳工具,在離開長安之前,莊晏寧得了一枚禦賜的鷹哨,而玄鶴衛作為帝王鷹爪,自然也有權調配這沒有呼吸也沒有生命的“畜牲”。
自入河南道境內起,莊晏寧每隔幾日便借由獵隼飛書長安,事無巨細地交代她出使洛州一路所見所聞。
獵隼只有皇家才有,雖然偃師堂後來也做過類似的物件,但論起耐久與速度都差得遠了。
所以洛州動向崔放不可能比沈令儀先知道,他卻早早地放棄了崔庸,做到先發制人,甚至崔庸在獄中離奇毒發身亡,他也十分值得懷疑。
在長安發生的一切還得從登基典禮前說起。
崔放欲在登基大典生禍,洛州這場天災降臨得恰到好處,使得崔庸無意間成為了決定他棋局輸贏勝負的棋眼,太平無常,暗流湧動,各方耳目都緊緊盯着災區事态變化,在朝為官者紛紛在這段時間站隊歸黨。
而無論從前或是現在,窦新岚願意跟随的明主從未更易。
清涼殿內,一名玄鶴衛臨窗而立,将右臂伸出窗外,獵隼在半空中飛旋而落,歇在她的臂甲上。
玄鶴衛将木筒從獵隼腳邊解下,再一擡臂,只聽獵隼體內齒輪發出極細微的運作聲,随即展開墨黑羽翅,伴随着清嘯唳鳴直入蒼穹,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回身,繞過屏風走向裏間,從身穿刺史官服的窦新岚身邊走過,将木筒跪呈沈令儀。
沈令儀接過木筒,拆封火漆,将裏頭莊晏寧寫的信件展開來瞧,閱後也并未像往常那般焚毀,而是遞給了對面坐着的窦新岚,這份深信可見一斑。
她手邊擱着一碗藥,既然對外聲稱龍體不适且罷朝了數日,那麽有些戲該演還是要演。
“江堯平竟然願意出面,這倒有些出乎意料。”
窦新岚取下燈罩,将信件湊至燭火邊,再松手,薄紙已燒作灰燼。
沈令儀微笑道:“有個人在洛州,他願意也不算離奇。”
她從“病倒”後便移居至清涼殿,連崔放在內的幾位大臣都曾見過她咳血進藥,是以對于陛下抱恙在身一說,外頭不疑有他,但養病養到了侍君的寝殿,不是言官也得罵一聲荒唐,這李侍君莫非是甚專會下蠱的妖孽?
罵着罵着,還株連了已是個死人的李懷疏,說姐妹二人一個禍亂朝綱一個禍國殃民,萬死難贖。
那名玄鶴衛已回到暗處,窦新岚聽她這麽說,沉吟半晌,果斷道:“是二殿下。”
此處是清涼殿偏殿,不知為何,比其他殿室稍冷,沈令儀身上披着件竹葉青的外衫,她也不曉得用了什麽法子,身骨單薄,面色瞧着也很難看,雙唇失了血色,仿佛真正疾病纏身一般。
“從不涉及黨争,又遠離朝堂多年,沒有比皇姐更适合的人選了。”沈令儀慢聲道。
窦新岚卻道:“陛下才登基,這時啓用玄鶴衛是否太過激進?”
她曾是沈令儀公主府的長史,機敏果敢,後來又遷入六部身居要職,太子與公主之間水火不容,貞豐帝既然做了取舍,也必會替自己的儲君斬除後患,她便是那時被貶出京的。
既是舊主舊臣的關系,進言就比較爽直。
“嘉寧帝是千古以來首位女帝,她不得不借非常手段鞏固自己政權,但從玄鶴衛初設起,她便站在了臣子的對立面,放任臣子傾軋內耗,無暇反她,此後數十年間冤假錯案無數,她在位時從未一日睡得安穩。”
“之所以晚年沉迷修道煉丹,納侍君采陰補陰,也是知道自己一旦身死,身後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了,最好便是能與日月同壽,江山永固。”
嘉寧帝駕鶴西歸,入了皇陵,不存在遺體受辱的情況。
窦新岚說的是嘉寧帝傳位給衡山公主被吳王奪政之事,還有民間肆無忌憚地将她編進淫詞豔本裏毀她名聲,史冊所載也多有編造污蔑。
“她是首位女帝,朕在她之後又有多少區別?”沈令儀道,“她如鋪好了路,衡山為何坐不穩帝位?”
窦新岚明白其中症結:“并非她做得不夠,而是女子被困在閨閣裏太久,逆水行舟豈是易事,百年甚至千年都不足夠。”
沈令儀随之一笑:“所以你仍覺得玄鶴衛不該設麽?”
因是文臣,窦新岚對玄鶴衛此等不講道理濫用武力的群體沒甚好印象,适才所說啓用玄鶴衛太激進的确是委婉之言,非她本心,本以為裝過去了,卻被沈令儀輕輕松松看穿想法,窦新岚不得不嘆服。
沈令儀垂目道:“不過是一把刀罷了,該如何用,這尺度朕自有把握。”
“世人總說朕與嘉寧帝長得相似,先考也因此看朕不順眼,三不五時罰朕去跪宗祠,朕見過她畫像,相似什麽,簡直胡言。說句不好聽的,嘉寧帝若是曉得會覺得侮辱了她,在朕眼中卻又是侮辱了朕。”
她說得實在有些可愛,不像統國之範的君主所言,窦新岚卻熟谙她從來就是這般脾性,不由噗嗤一笑。
宗祠裏不僅供奉着大綏歷代皇帝,且收藏着他們生前常用之物,沈令儀被逐去北庭之前從那裏順走了嘉寧帝的佩劍。
那柄劍名曰破雪,吹毛利刃,削鐵如泥,沈令儀卻不是圖其鋒利而拿走的,她說嘉寧帝令她平白無故受了太多委屈,取其佩劍是索要賠償。
這帝位她本來不是非要要,但既然個個都這麽逼她,她不争上一争都對不起自己。
“嘉寧帝追求長生,朕卻不同,生死有命,不必強求。”沈令儀從旁提來茶釜,扼袖沏茶,眉目間被熱氣熏蒸得柔和,口吻卻斬釘截鐵,“朕要的是軟玉裙釵也可定乾坤,此後子孫後代親王公主皆可繼位,敗者輸也輸得心服口服,而非可笑的輸就輸在自己是個女子。”
窦新岚一時恍惚,想起數年前君臣話別的雪夜,沈令儀被皇帝下令囚禁在鹿池,不日便要啓程去往北庭,終生不得返京。
鹿池有鹿池的規矩,沈令儀待在那裏是享受不了公主待遇的,窦新岚前去踐行也頗費了一番功夫。
皇帝派禮官每日前來訓話,來時沈令儀便要跪着聽訓,身後左右立着內宦,手裏拿着鞭子,她若跪得不好便視作不肯受教,立時就要施責。
神仙也禁不住這麽日日受訓,沈令儀背上早已鞭痕遍布,窦新岚入內見到宮婢端走一盆血水,眼眶便紅了起來,跪下道:“殿下,是臣無能。”
“你已盡力了,與你無關。”
沈令儀半伏在榻上咳嗽,她的居室狹窄黯淡,一榻一案,幾無陳設,中間架着盆一邊燒一邊冒着嗆人輕煙的炭火,在這細雪漫漫的夜裏散發着微不足道的光熱。
她說完,又劇烈地咳嗽幾聲,一碗藥竟是分着五六次才算吞咽下去,不曉得喉間是如何燒腫,竟啞聲至此。
窦新岚從未見過她如此孱弱無助的模樣,好在禮官只最後來這一次,花上幾日調養身體,殿下就要出發去往北庭了。
禮官示訓原本是一直要到出發那日,聽聞有人進谏,使得皇帝忽然改變了主意。
具體是誰卻不得而知。
“中書令已有了人選。”
屋內一燈如豆,風吹着,像要熄滅似的,光線很暗,隔着床榻上的垂紗,窦新岚依稀見到沈令儀好像握着個什麽東西,她沒仔細辨認,仍繼續道:“東宮及幾位大人共同舉薦禮部尚書李懷疏。”
掌心裏的磨喝樂笑望着自己,上面有劃痕,也有燒過的痕跡,從來珍視,幾度想毀,後者卻哪裏比得過前者?沈令儀怔怔地同磨喝樂對視,冷風從窗戶縫隙竄入,她又咳喘起來,身上骨頭似因這陣猛咳而裂開了,冷風也往裏頭鑽。
這個泥偶是觀音奴在碎葉城送給她的。
是啊,她不是觀音奴,她是李懷疏,小小年紀就能演算天地博得陛下信賴的玉臺卿,一出手,便害得自己沒法在娘親靈前守孝,在大漠負傷逃亡;再出手,朝夕之間淪為階下囚,榮華富貴盡皆遠去。
她渾身冰涼,再也握不住磨喝樂,松開手,由着它跌落在地。
“我究竟輸在何處?”雪粒随風卷入,落在眉眼間,沈令儀不堪負般阖目,低聲問道。
窦新岚伏地泣淚,惋惜道:“殿下……殿下畢竟只是公主。”
素聞率領北庭十二軍的粟筠文武兼備,粟老将軍膝下兒子沒一個争氣的,險些斷了香火,幸得這個小女兒在泅水七進七出,一戰成名,後來才繼任了将軍位。
窦新岚不知沈令儀是否還有其他境遇,只能将她這些年來的變化都歸功于在北庭時粟筠将軍的教導。
“窦卿以為你今日為何入得宮來?”
“陛下是說……崔放的意圖其實本就不在登基大典,他是用的障眼法?”
所有人都以為崔放要借舉世矚目的登基盛典生事,但倘若真是這樣,崔庸那邊還沒消息,妙雲寺客舍裏的各州刺史怎麽都能自由出入了?
他借這障眼法是騙晉王入局,一個野心勃勃的親王,一個貪圖富貴的族弟,他要利用他們向皇帝表忠心。
“朕退位,晉王即位,後者的阻力還小過了朕,崔放何必做這買賣?他可不像甘心為臣之人,中書令再往上,他怕是想夠這九重闕。”
沈令儀低頭把玩着木筒,她的口吻聽來如此漫不經心,卻早早洞悉了崔放設局,且似乎也已有了對策,神閑氣定等着對方咬餌。
“玉階在前,這偌大的誘惑誰又忍得住呢?”沈令儀随手将木筒扔進火炭中,眸光深若寒潭,“他想夠,朕便給他機會夠一夠。”
窦新岚看着她發間金釵所垂玉珠在臉側投下的陰影,心中竟不由有些發憷,今非昔比,眼前這位再也不是從前任人予奪的公主殿下了,而是她也敬之畏之的陛下。
兩人喝了會兒茶,忽然聞見殿外一陣吵嚷,其中一婦人聲音格外耳熟,沈令儀再凝神去聽,正是晉王妃鄧氏。
過兩日要在天壇舉行登基大典,除災區事出有因以外,其餘各州刺史均列席參拜,鎮守地方的藩王也照例入京叩拜新帝。
這晉王是貞豐帝次子,生母為婢身份低微,不得聖眷,即便再如何努力,晉王也難得皇帝重視,哀太子英年早故,晉王以為自己有了機會,怎知皇帝寧願立皇長孫也不肯立他,耿耿于懷至今。
沈令儀忽而想起她這嫂嫂學過醫術,自己咳血與進藥是假,這些伎倆騙得了常人,脈象卻騙不過晉王妃。
此番定是晉王假借關心陛下的名義派其前來暗查虛實,臨近登基,皇帝卻卧病在床,湊巧得有些詭異,但萬一是真的,那這個節骨眼兒恰如借了東風,他們動起手腳更是神不知鬼不覺,畢竟陛下病況是輕是重少有人知。
窦新岚不該出現在此,她向沈令儀告退,沈令儀道:“孟春。”
那名玄鶴衛從黑暗中走出,玄鶴衛共有天地日月四部,除固定配額的普通兵士以外,每部另有三甲高手各十二名,天部一甲首位便以月序中的正月作為代號,取名孟春。
不待沈令儀吩咐,孟春便走上前道:“大人請随我來。”
偏殿連通了左右兩室,橫向很深,孟春帶着窦新岚自書架後面繞了過去,沒過多久,兩人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沈令儀叩着桌案想了一會兒,喝完手邊那碗藥,随即起身,地上鋪着柔軟暖和的氍毹,她的衣衫長得委地,廣袖也垂墜在地,那些精致的滾邊海浪般滾過幹淨整潔的地面,直至在屏風後落座,周身幾乎未曾染塵。
她坐下,倚着憑幾,随意拿了本書翻看,僅是這麽簡單的行動都要将身子的重量交付給憑幾,整個人都倒在憑幾上,像是使不出力氣似的,熟谙地作出一副病弱體虛的模樣。
多餘的她也沒去演,好像知道有人會配合她瞞過晉王妃似的。
魏郊與沉璧守在殿外不肯放人通行,晉王妃亮出貞豐帝所賜玉牌,廊下宮婢內侍通通跪了一地,她昂着下巴十分神氣,舉步要邁入殿中。
時為太醫的祖父當年救駕有功,被聖上賜了這枚玉牌,晉王妃借此攀上皇家高枝,沒有這個信物,她也進不了宮。
“晉王妃。”身後有人喚了一聲。
聲音輕得很,稍不留神都聽不見,只是口吻透出一股子心急,生怕自己繼續往前走似的。
晉王妃回頭,見輪椅上坐着一妙齡女子,快入夏的天氣了還在裙衫外頭罩一件披風,饒是如此,面頰蒼白仍無血色,胸脯起伏着,小口小口喘着氣。
頰邊垂落幾縷散發,這般淩亂的姿态出現在桃羞杏讓的臉上更是堪憐,她卻對自己的病态不以為意,眼神未透露出半分退怯,西子捧心般按着胸口,肌膚輕薄得手背經絡畢現。
那姓魏的內侍監及若幹宮人向她行禮,喚她李侍君。
晉王妃這便曉得她身份了,止步笑道:“原來你就是李侍君。”
她草草行了一禮,李懷疏驅使輪椅靠近她,一面輕咳一面道:“晉王妃匆忙入宮是為了探望陛下罷。”
“誰說不是呢?那時父皇升遐突然,我與晉王遠在蜀地未能全子媳孝心,深感遺憾。如今只剩手足相親,晉王才入京便聽聞陛下染病,既是兄長也是臣子,如何放得下心?郎君唯恐宮裏人照顧不周,要我無論如何入宮一趟。”
晉王妃擡手摸了摸雲鬓,睨着魏郊道:“卻被這些閹奴百般阻撓,越是這般我可不就越憂心陛下貴體麽?”
“陛下感染風寒,平日裏勞心勞力,才會這麽久都沒痊愈,太醫令囑咐過少見風,他們也是遵命辦事。”
輕攏衣襟,李懷疏又從迎夏手中接過食盒,擡頭向晉王妃道:“恰好我要送粥侍疾,晉王妃不妨同我一道入內。”
晉王妃初次見她,不知她身邊常伴左右的是一宮婢一內侍,當下只見到迎夏也不感到奇怪,從善如流道:“如此也好。”
另一面,借兩人說話間隙,駱方已于晉王妃之前悄悄自偏門入殿,将李懷疏從孔曼雲那裏得來的藥丸呈給沈令儀。
這藥丸能暫時亂人調息,卻對身體無害。
駱方退下後,沈令儀從袖袋中取出一藥瓶,裏面裝着同樣的藥丸,是太醫令所制,她看看藥瓶,又看看手中藥丸,眼中浮現幾分笑意。
她将藥瓶放了回去,以茶服下駱方帶來的那枚藥丸。
帝王的脈象自然不是想問就能問的,晉王妃準備的是一條絡子,聲稱用許多味草藥浸泡過,戴在手腕上可以防止病害侵入。
沈令儀要接過來自己戴,她不許,李懷疏要接過來為沈令儀戴上,她也不許,兩人沒與她犟,笑着看她表演。
戴絡子時,晉王妃不動聲色地搭問脈象,低着下巴,竊喜攀上心頭,眼角眉梢都快藏不住那份洋洋得意。
閑話一番家常,不久後便起身告退了。
李懷疏體力難支,靠坐在輪椅上一副疲憊模樣,妹妹從小氣血虛虧,她在這副軀體中常常有難以為繼的感覺,吃飯費勁,說話費勁,這陣子稍微能走動了,走路也費勁,仿佛只要呼吸就是在透支五髒六腑。
“你知道我在裝病。”
沈令儀口吻篤定,李懷疏卻在回想——她從何時起對自己不再以“朕”自稱,稱謂的改變毫無疑問指向了她最不希望的那個答案。
在她即将步入輪回的時候,前緣再續沒有任何意義,更何況她們之間根本就是孽緣。
“那又如何?”
李懷疏擡眼,無甚畏懼地看着她,嘴硬道:“陛下身邊有人伺候,稍微用心些也能察覺不對勁罷。”
轉瞬間,她猝不及防被沈令儀從輪椅上抱了起來,她知道她在裝病,她也知道她在裝癱。
“明明能走路了,為何還整日坐着輪椅?”沈令儀道,“怕自己走路的姿态再也瞞不過我麽?”
李懷疏臉色較之先前更慘白了些,唇邊帶出的氣息薄弱得彷如病人,她的身體單薄得像張輕飄飄的紙,沈令儀不敢用力,只輕輕捏握着她的臂膀。
見李懷疏抿唇不語,沈令儀幹脆吻了上去,吻在頰邊唇瓣,她慢慢閉着眼,腦海裏浮現李懷疏真正的樣貌,唇邊點過鼻尖,親吻變得毫無章法,一味地索求,她聽她氣若游絲的低喘,掌心按在自己肩膀上,只是徒勞地往外推,她根本沒什麽力氣反抗。
明明面目全非,沈令儀卻仿佛看穿了這具陌生的骨肉,洞察了李懷疏的靈魂。
她終于與她緊緊相擁。
“李識意。”沈令儀如她所願叫了這個名字,“事先沒有過商量,卻總能與我配合行事,幾無差錯,這世間只有一個人與我有過這樣的默契,妙雲寺那次與這次,攏共兩次了。”
懷中人不敢睜眼,沈令儀低頭去,輕輕含咬她雪白的耳垂,一半寶藍琉璃耳珰落在齒外,再松口,往她耳邊呵氣,道出那個名字。
李懷疏渾身一顫,下意識勾住沈令儀的腰,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快醉了還是快碎了,雙眉緊蹙,面若含春,些微病容點綴這兩三桃粉,仿佛枯燈再續,一切都活泛起來,無法言明的勾魂動人。
尾巴快了,還有幾章進入地府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