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金光
金光
鐘鳴這麽一拖一拖,配鑰匙的事就足足拖了一個多月。周識一身橫七豎八的傷好得差不多,鐘鳴越來越鬧心。
雖然警署時常加班,但不加班時,他哥的作息規律到令人發指,生活習慣更是老實到令人發指。日日兩點一線,夜夜沉沉安眠,鐘鳴簡直懷疑是不是颠沛流離的□□童年給周識留下了心理陰影,要不然怎麽這麽大的人也不去夜店也不去蒲?明明是蘭桂坊紫微星的一張臉,硬生生過成了妙法寺掃地僧。
鐘鳴就擠擠陳逸雯,“喂,你明天是不是開生日趴?”
陳逸雯一邊塗口紅一邊說:“是啊,怎樣?記得叫你阿哥來。”
鐘鳴繼續擠陳逸雯,擠得口紅擦到鼻尖,陳逸雯轉頭怒目而視,鐘鳴才笑嘻嘻地說:“我叫我阿哥,你多叫幾個妹妹好不好?”
陳逸雯被周識的美貌澆熄怒火,竟然想了想,“你阿哥中意什麽type?”
鐘鳴拿拇指在她鼻尖上一蹭,蹭得徹底成了紅鼻子小醜,“什麽我阿哥中意什麽type?反正不是你這個type,我哥這麽……賢惠,當然要找軟軟甜甜的妹妹來配。”
陳逸雯照鏡子冷笑,“原來你阿嫂人選還要你來定?”
鐘鳴得意洋洋下車,“是不是很想巴結我?晚了!”
年輕女明星的生日趴,又號稱變裝舞會,當然是什麽牛鬼蛇神都有。
陳逸雯頭頂金黃假發,腳踩水晶鞋,亮閃閃紗裙短得不能再短,露出兩條筆直細長美腿,聲稱自己是香港唯一不怕十二點的伊莎貝拉。
白偉志扮成仙女教母,在吧臺前哈哈大笑,“不怕十二點,怕不怕十三點?”
白偉志帶來的男新人楊飛白扮成尊圓鼓鼓南瓜車,被白偉志捏了一把脖子,笑着起哄:“十三點?勁!”
陳逸雯說:“那要看是跟誰十三點,是吧周Sir?”
周識剛剛下班,只穿着尋常黑衫黑褲,聞言笑着搖搖頭,把鐘鳴杯裏的透明酒液倒出來一半。鐘鳴說:“喂喂喂,幹嘛?”
周識說:“洋酒來的,你等會又要撒酒瘋。”
鐘鳴撇撇嘴,但想起自己喝了酒是什麽德性也有點心虛,繞過這話題,“喂!陳逸雯,說好的妹妹呢?”
陳逸雯說:“學生妹放了學還要去化妝換衫啦,哪有那麽快?——你還有臉說,說好的變裝舞會,你哥應付我也就算了,你也應付我?這算什麽變裝?你們兩個扮的誰?”
鐘鳴方才去劫周識下班,并沒換什麽獵奇衣衫,但一身雪白西裝已經算得上騷包,聞言打量打量自己和他哥,無辜道:“神雕俠侶。”
白偉志和白偉志帶來的楊飛白“噫”的一聲,陳逸雯也“哎”的一聲,只有周識已經對他滿口跑火車習以為常,默默喝酒。
在場都是年輕人,沒幾分鐘就玩成一團。白偉志又在人群中物色到新的漂亮少年,上前去一邊搖晃酒杯一邊甜言蜜語;鐘鳴和陳逸雯吵來吵去,吵到最後反而開始飙歌。
陳逸雯挑到一首《狂野之城》,鐘鳴“呔”的一聲沖上去搶過話筒搶先開口:“二十六夜,熱力在四射,浪漫如瀑布飛瀉!穿梭身邊,幾多顆心在野,幾多雙眼燃亮了夜!依依不舍,熱烈地不舍,路上人潮在拉扯,仿佛只想将這顆心暫借!”
陳逸雯搶到另一只話筒,荒腔走板地唱:“雖喜歡千雙眼向我掃射,如你愛我最心愛是哪些?如果心底的我是狂又野,還愛我嗎繼續愛多一些!我的心只等你再去探射,越是入夜越是未覺野!”
鐘鳴不甘落後,撐杆一跳像只猴一樣蹿上鋼琴蓋,高舉話筒,“哥!別看她,看我!”
周識在吧臺邊坐着,遙遙一笑,全副眉目閃閃發亮。
鐘鳴更加人來瘋起來,唱得撕心裂肺,“坐在紅紅夜跑車,窗邊反映心底不羁視野,火花燒過還沒有謝!依依不舍,熱烈地不舍,路上人潮未了夜!多麽想找一顆心可野,多想找一雙眼與我共斜!你們的手在哪裏給我看到!”
年輕人又唱又跳,額頭薄薄一層汗水似乎覆蓋陽光,嗨趴衆人配合地舉手,心甘情願把他捧上簡陋紅館。
暗夜之中,夜場彼端火花四濺,這一端寧靜沉郁。
周識給自己加了半杯酒,有一只大南瓜在他身邊艱難落座。
周識一看,原來是白偉志的新寶貝楊飛白。楊飛白看起來比鐘鳴大兩歲的樣子,被大南瓜悶出了一頭汗,正費勁巴拉地往下脫,無奈半個南瓜秧總是卡在肩頭。
周識看了半天,終于伸手拽了一把,楊飛白如願卸下了南瓜的僞裝,露出一身黑T恤黑皮褲來,細長脖子裏一根亮晶晶項鏈,手腕上也是一根亮晶晶手鏈,左耳上兩顆耳洞,都填塞着亮晶晶大鑽,比鐘鳴流光溢彩,又比鐘鳴純熟低調。
周識只多看了一眼,楊飛白已經趁這功夫徹底坐到了鐘鳴剛才的位子上,伸手去端鐘鳴那半杯酒,“我的?”
周識從他手中把那只玻璃杯拿下來,“有人喝過的。”
楊飛白也不在意,信手端起周識自己那一杯,“這杯滿的,沒人喝過吧?”
這次周識沒來得及阻攔,眼看着楊飛白咕咚咕咚,半杯頃刻落肚。
楊飛白喝完之後頓了好一會,“周Sir,對不住。”
周識說:“怎麽了?”
楊飛白說:“這杯也有人喝過。好大煙味,好sexy。”
周識挑眉,“那你還喝光半杯?”
那道眉長而且利,一挑就牽動眼睫,火花燒過還沒有謝,千萬金光千萬微塵彙聚成一點毒.藥,凝在長眉下的眼瞳裏。如果目光是手指,楊飛白已經将眼前五官描摹萬遍。如果目光是口唇,他已經……
楊飛白愣了好半天,“都說啦,好sexy的嘛,忍不住。是不是周Sir你的?煙瘾這麽重?”
周識還沒來得及回答,楊飛白已經探身過來,鼻尖唇角在他領口上一觸而過,貪婪地閉眼回味許久,輕聲說:“真是你的。”
夜場另一端鐘鳴坐在鋼琴頂上,唯恐天下不亂地換了歌,拉了一個穿白裙扮小龍女的女藝人聯彈,一邊倒着彈琴一邊低唱,“狂風與暴雨都因你燃燒,一追再追,只想追趕生命裏一分一秒,原來多麽可笑,你是真正目标……”
周識彎了彎唇角,并沒有推開楊飛白,只是拿回了那只杯子,“不好意思,煙瘾重是這樣。”
楊飛白說:“我就中意煙瘾重,好有男人味。不過周Sir這麽man,怎麽會沒有……”
周識說:“沒有什麽?”
楊飛白搖搖頭,“沒事。”他輕輕按一按周識放在吧臺上的手指,靠近一點,低聲說:“沒有人也好,這個圈好亂,人人都想在下面,你這樣的,難得。”
周識垂眸,對“這個圈”是哪個圈、“在下面”又是在什麽下面,心中一片雪亮。
楊飛白繼續說:“不如就你同我,我們……”他的手摸到吧臺下,從周識膝蓋頂端向上滑去。薄薄布料之下,肌肉骨骼一寸寸分明誘惑,不用看都知是如何一副愛神的軀體,豔冶又神聖。
再往上,楊飛白停了一停,附在周識耳邊,吐息輕撫耳廓,“不知道周Sir有沒有帶槍出巡?槍我也好中意,都好se——”
舒緩鋼琴聲不知何時又換回舞曲,铿锵鼓點淩亂光線兜滿一室。周識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楊飛白只手即将沉浸愛神光芒,猛不丁地感覺肩頭被人一拍,他回過頭去。
鐘鳴站在他身後,一張臉黑如鍋底,“你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