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光
春光
周識一面扮港大在讀的□□少爺,一面當品學兼優的新晉警察,兩邊都不敢露餡。一邊怕大佬周發現親生仔是條子,一邊怕上級發現新警員是□□少當家。
明明兩個職業都威風,卻被他做得抱頭鼠竄,整整兩年。
鄒箬陽見他看日歷,就想起來,“今天周日?”
周識點頭。
鄒箬陽就推開窗喊:“阿E!別走,等我一起吃飯,我下午換班!豬腳飯?ok!”
周識說:“多謝。”
鄒箬陽見怪不怪,拍拍他結實的肩膀,“得啦得啦,孝順仔,我知道。周日要回家看老豆嘛。你兄弟也回?”
周識想了想,“不一定。”
鄒箬陽說:“見到他記得幫我要張簽名。我表妹從大嶼山過來追鐘鳴,誰知道鐘鳴紅到海港城演出都擠不進人。”
鐘鳴是紅,一出道就爆紅,天生大明星。
周識從進油麻地警署開始,一周至少五次送離家出走的少女回家,其中有四次能在少女書包裏翻到鐘鳴的寫真。
剛開始他看見寫真上鐘鳴故作憂郁的深沉樣還會悶笑,現在已經可以熟練地聽鄒箬陽打趣少女。
“追星啊?追鐘鳴啊?要不要我替你要個簽名?你這樣追追不到的啦,全香港誰不知道?鐘鳴中意小龍女,禦姐款來的嘛!”
時年神雕俠侶正在熱播,古天樂白白嫩嫩仿佛一塊玉雕豆腐,不也是被小龍女收歸裙下?
少女們這麽一想,哭得更傷心。
周識走離警署,三下五除二脫掉警服,疊進書包,換上黑襯衫黑仔褲,戴上墨鏡。
又走過兩條街,路邊音像店水果攤米粉檔老板見到一身黑的周識,紛紛站直行禮,“少當家。”
周識點點頭當做打過招呼,徑直到了一個水果攤邊,挑了幾只黃菠蘿。
貓仔正打着扇子看攤,打了個招呼,“少當家,今天不上課?”又說:“巧了,阿鳴也剛挑了菠蘿回去。”
周識說:“那我換芒果。”
貓仔看少當家瞎貓碰耗子似的一連挑了兩只發青的芒果,多少有點不忍心,“少當家,怎麽不戴眼鏡?”
周識摸了摸褲袋,“忘帶了,沒事。”
其實不是忘帶了,上次跟小混混打架,眼鏡被踩得稀碎。
廟街和義堂門口,門檻上坐着兩個人,正在吞雲吐霧。周識眯着眼睛看了看,發覺其中一個是醜基。
另外一個回頭來跟他打招呼:“哥!喲,有芒果?我這兒有菠蘿!”
原來是鐘鳴,穿着件風騷硬挺的紅夾克,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大明星。
周識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一巴掌拍在他腦後,“你抽煙?”
周Sir手勁驚人,大明星被打得差點吐出半片肺,但轉手就又點一支,“哥,你也想想我是哪一行的好不好。”
當明星的哪有不抽煙喝酒的?也就是周識忙得心力交瘁,連TVB都少看,這都不知道。
周識不再說什麽,洗了手坐在門檻上切菠蘿,切完菠蘿用鹽水泡,又切芒果。
醜基說:“你以前喜歡小龍女,別人都不喜歡,現在別人都喜歡小龍女,想想還是你有眼光。阿鳴你下次買馬提前同我講,我跟幾千塊——”
鐘鳴說:“小龍女啊?現在不喜歡了。”
周識提起耳朵聽。
鐘鳴說:“太威嘛!女朋友還是柔柔的軟軟的才得意。”
醜基說:“穆念慈?”
鐘鳴把臉皺得像苦瓜,“嘩,有仇啊?!穆念慈?!新婚三天,新郎官被幽怨之氣榨幹,吐血而亡。”
周識切好半只芒果船遞給鐘鳴。
醜基說:“那到底喜歡誰?”
鐘鳴移開香煙,啃芒果啃得嘴角黃黃,胡說八道起來:“喜歡玫瑰姐,你管不管?”
話音未落,又一巴掌拍在他腦後。手勁更大,不回頭都知道是誰。
大佬周一手攬着玫瑰姐,另一手還要再打,“你抽煙?”
鐘鳴茫然地點點頭,“抽啊!可是打我不是因為我說喜歡玫瑰姐嗎?”
大佬周吞了口氣,“廢話,喜歡玫瑰不應該?”
又吞了口氣,大佬周開始講故事,“當年我在九龍城看□□檔,一天賺三十塊!可是我最後為什麽不留那個幫?”
鐘鳴說:“因為三十塊太少——”被大佬周又一巴掌打回去。
周識低頭,把另一半芒果船遞給玫瑰姐。
玫瑰姐把坤包丢給醜基,自己接過芒果吃了幾口。
大佬周說:“九龍城有多大,有沒有油麻地大?九龍城裏死了多少人,垃圾山裏多少“道友”死屍,有多少是因為白姑娘死的?你去問問油麻地警署的差佬——”
周識猛地嗆了一口,鐘鳴“噗”的一聲。
大佬周說:“收聲!不許插嘴!”
周識憋住咳嗽,鐘鳴低眉耷眼。
鐘鳴嘴賤:“白姑娘是白姑娘,萬寶路是萬寶路。開個會人人都抽,反正都要抽二手的,不抽白不抽——”
大佬周又是一巴掌拍下去:“不許頂嘴!”
玫瑰姐吃完芒果,走進屋去扔芒果皮。大佬周這才想起來鍋裏還在鹵豬頭肉,連忙擡腿進去看鍋。
鐘鳴坐在原地抗議,“抽煙是抽煙,吸毒是吸毒!”
醜基說:“你收聲收聲,大佬周對你好溫柔的了。”
鐘鳴指着後腦勺,“這叫溫柔?!”
醜基努努嘴,“喏,那年少當家抽煙,被大佬周打斷肋骨還要跪一夜——”
鐘鳴默了一默,“我怎麽不知道?”
醜基說:“你去臺北領獎。”
鐘鳴說:“不是。我是說,我怎麽不知道你抽煙?”
賣涼茶的阿公佝偻着背走過,醜基跳下臺階去接過阿公背着的一口袋清補涼草藥。
周識把袋子裏的芒果皮菠蘿頭收一收,起身走了。
鐘鳴說:“哎嘿今天怎麽回事,你們是不是嫉妒我這個大明星在外面總是有人理?”
貓仔看攤不回來,家裏幾個人吃掉整一張豬頭肉,飯後都倒在沙發上摸肚皮。
大佬周和少當家閉目養神,玫瑰姐和鐘鳴交流娛樂圈八卦,醜基負責插嘴。
玫瑰姐說:“聽說白偉志新簽一個女新人,叫什麽陳逸雯,大眼長腿好靓妹,是真的?”
鐘鳴一聽白偉志三個字就頭痛,“玫瑰姐,活着不好嗎,為什麽要提白偉志。”
醜基說:“什麽意思,誰是白偉志?”
鐘鳴回答:“我經紀人。”
玫瑰姐詫異:“不能提?難道圈裏說他基佬是真的?”
醜基說:“嘩,基佬喔?阿鳴,一會走的時候給你拿個防狼電棒!”
鐘鳴回答:“好好好,我可太需要了。”
玫瑰姐說:“難怪白偉志簽新人都一簽十年,基佬做事就是厲害的哦?”
鐘鳴心累:“玫瑰姐,能不能不提白偉志。”
玫瑰姐說:“OK。”這就閉嘴。
過了一會,一直沉默的周識開口說:“哪個是白偉志,我見過沒有。”
醜基說:“對啊對啊我也想問,哪個是白偉志?”
鐘鳴蹭地坐起來抓頭皮,“能不能不提白偉志!”
說出來周識可能不信,鐘鳴這個大明星當得也是很鬧心。
一邊要防着自己經紀人的鹹豬手,一邊要防着經紀人發現他有個又帥又威又是警察又有制服的發小,一邊還要防着發小發現經紀人不是東西,生怕周識一個發作,提牛骨刀來砍人。
周識雖然是警察,有時候脾氣還是好爆的,血緣。
所以黃昏時鐘鳴要回公司,周識送他走出廟街,又往出送。
鐘鳴說:“別送了,再往前到油麻地警署了,少當家。”
周識說:“不礙事。那個白偉志我見過沒有?”
鐘鳴說:“沒見過,但是長得像曾志偉,你自己想。”
周識想了一會曾志偉是誰,好像不是什麽正面形象,頓時更擔心了,“不礙事,我送你。”
鐘鳴哭笑不得,但板起臉來問:“你什麽時候抽煙了?”
周識:“……”
鐘鳴:“大佬伯最憎年輕人抽煙,你明知道大佬伯要揍你,還抽什麽煙,是不是耍帥泡靓妹?”
周識:“……”
鐘鳴:“哪個靓女?長什麽樣?胸有ABCD?大臉小臉長發短發?我見過沒有?今天不說清楚別走了。”
周識說:“我晚上還要回去值班,我先走了。”
周識匆匆離開,鐘鳴松了口氣。
偏偏,人生何處不相逢。
周識回到警署,換上警服,就去找上司彙報。
陳兆基正在對着上級文件發愁。
香港即将回歸,上級要求各分警署都出各自的形象代表。
說白了,就是把最盤靓條順的年輕警員拿出來打gg。
可是這一批警員。
陳兆基一邊翻名冊一邊嘆氣。
瘦的精死,肥的蠢死,多的是不瘦不胖但也不美不醜的,偶爾有個遠看尚可的,湊近一看,臉上一個大痦子。
陳兆基嘆着氣翻到最後一頁,突然頓住。
正好有人敲門,陳兆基說:“進。”
走進來的正是花名冊上最後一頁的年輕警員。
日近黃昏,他仿佛一道光灑進來。
窄腰長腿,長頸寬肩,容貌精致疏朗,可以直接出道演警匪片,一人分飾□□大佬和督察周Si兩角。
陳兆基脫口說:“制服誰設計的?加薪水。”
周識說:“……長官?”
陳兆基佯裝咳嗽一聲,低頭看他的檔案。入學時五科全A領跑全港,但之後居然三次記過。
入學封閉訓練時逃學一次,不至于記大過,估計是勸導成效欠佳;
警員上任宣誓時請假一次,這種請假哪裏有準的,估計是臨陣脫逃;
休假時鬥毆打斷肋骨一次,導致出警時影響任務完成,估計是不好意思說才硬撐。
總的來說,不算出格。
陳兆基三下五除二就安排幾個警員今晚去英華公司的公益演唱會上看場□□,其中打頭的就是周識。
陳兆基靠回座位,打開盒飯扒拉幾口。
那他就坐着等“最打眼警員”橫空出世了,到時候可以省好大一筆宣傳費,省下的錢可以給警署添置兩臺冷氣機。
周識也有點郁悶,進警署兩年,總在小之又小的案子裏打轉,要不就是送離家少女回家,要不就是處理街頭糾紛。
現在更好,直接被發去做演唱會□□。
周識不知道自己是做錯了什麽惹上司讨厭,鄒箬陽拍拍他肩,“得啦,英華的演唱會來的嘛,看臺票都賣好貴,就當警署發津貼了。新出道的陳逸雯你知不知?好靓的,直男看了都想追。你一定沒看過,等下指給你看。”
周識沒說話,這個他倒是知道。大眼長腿好靓妹,可惜他沒興趣。
只有一點還不錯,也許能見到鐘鳴,的确可以當警署發福利。
鐘鳴一直不讓家裏人去現場看,說什麽現場好熱人好多,讓大家年年在家看電視。
但大家心知肚明,鐘鳴“偶爾”臉皮薄,就是這時。
說是演唱會,其實是公益演唱會。為了吸睛,當然要選最紅的歌,不是自己的歌也沒關系。
但是鐘鳴選擇唱《春光乍洩》。
什麽你以目光感受浪漫寧靜宇宙,總不及兩手輕輕滿身漫游什麽的,好勁的。
鐘鳴這人風騷,又是人來瘋,每次唱到這裏,手指似有若無地擦過自己胸口脖頸,臺下的妹妹發瘋一樣尖叫。
但這次鐘鳴正沉浸在迷幻中,眼睛瞄了一眼臺下,差點跪下。
臺下□□警員中,正當中的一個人兩手抱臂,腰間系着只巨大警棍。人又高,身又瘦,手指又長又直,指腹輕輕滑過腰帶。
鐘鳴想,咦,兩手輕輕滿身漫游。
那個人扶了扶腰帶,就擡起眼睛來,下巴微扣,又煞又威又溫柔。
鐘鳴想,咦,以目光感受寧靜浪漫……
鐘鳴想 ,咦,好眼熟。
……周識怎麽會來這種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