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副畫
第三十九副畫
林宴京也不知道再說什麽,最後說了句:“這段時間要麻煩各位了。”
她坐下之後才吐了一口氣,很快餐桌上又熱鬧了起來。林宴京默默吃了兩口剛烤好的菜,聽着他們的聊天內容。
戚茵茵則是看林宴京這幅模樣有些奇怪,一個多星期沒見到林宴京怎麽就打了石膏:“對了姐姐,你的手是怎麽回事呀?明明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好好的。”
提到這裏,林宴京下意識摸了摸小臂上的石膏,她溫和地笑了笑:“沒什麽事,就是被砸了一下而已。”
林宴京說完之後心虛地看向楚熠的方向。
肖宇鳴突然出了聲:“是啊!那天早上老秦帶你來的時候我還在想你怎麽就打石膏了。老秦不說我也不敢去問你,現在可算是解決了這段時間的疑惑了。
肖宇鳴說完,林宴京跟着尴尬地笑了笑:“又不是什麽嚴重地病,骨裂而已,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看着肖宇鳴又下了一盤肉在烤盤上:“多吃些肉吧!好好補一補!”
戚茵茵又問:“那姐姐只有這段時間才在畫室嗎?”
林宴京想了想,她點點頭:“是這樣的,公司批了三個月的假,跟着秦老師和肖老師送這批學生到聯考之後差不多也要回去了。”
戚茵茵喝了口飲料有些擔心地看着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整個人陷在陰影裏抱着胳膊一聲不吭。
讓戚茵茵猛然想起自己16歲那年,那個即将上高中的暑假,她曾跟着戚蘭來到嘉寧市。
那是秦洛珩即将放暑假的學期末,戚茵茵跟着帶領她們進嘉寧大學的學長走在藝術學院的走廊裏。
戚茵茵推開工作室門,第一次見到比她大五歲的親哥哥一個人逆着光站在畫室裏,面對着一副巨大的油畫框,他穿了一身的黑衣服,從上衣到鞋子上滿是顏料。
當時聽他的同學說,秦洛珩已經一個人在工作室裏連着畫了好幾天。
他舉着調色盤,用畫筆一點一點地在潑了純黑顏料的畫框上勾勒。
畫上,畫的滿滿的純白栀子花。
戚茵茵也很少見到秦洛珩露出那樣的神情,格外的失魂落魄,像是失去了什麽格外珍貴的事物一般。
讓戚茵茵想到每年在秦洛珩母親的祭日那天他站在墓碑前的神情一般。
那年的少年似乎很想讓自己打起精神可卻無論如問都難以從那片陰影中出來,後來她也是從秦洛珩那時的校友肖宇鳴那邊得知,他向來格外珍重的栀子花去了另一個國度,從此再難相見。
之後的秦洛珩把自己投入在鑽研油畫的學業中,後來漸漸也有了些名氣,和肖宇鳴開了間畫室。
戚茵茵很快就動察出了這一切,她握了下玻璃杯:“好哦姐姐。”
肖宇鳴意識到聊到這裏氛圍一點一點地冷了下來,他看了眼那邊一抱着胳膊的男人的情緒,好像下一秒就要迎來一場暴風雪。
“來來來,肉也已經烤好了,先吃先吃!”
林宴京晚上也只吃了一點飯,又畫了新的範畫,連續改了幾位同學的畫。現在只感覺又疲憊,又感覺需要吃點西補充下.體力。
聞到在烤鍋上已經煎熟五花肉的味道。
忽然一只手出現在她的視線裏,随後她的的盤子裏出現了幾塊剛煎好的五花肉,她擡起頭就看到秦洛珩放下手裏的夾子,默默喝了口杯中的茶水。
林宴京對他點了點頭,說了句謝謝。
是擔心她再被熱油濺到嗎?林宴京心底湧上一股熱流。
包廂的燈光有些昏暗,照在秦洛珩的面龐上,能看到他清晰的輪廓。
忽然讓林宴京有一種她回到第一次乘秦洛珩的車的場景,
林宴京這時意識到,她到繁星畫室的這一周幾乎沒有時間去看林鋒彬。
自從那天從醫院出來了之後,她曾給林鋒彬打了電話可沒有人接通,她林紫雲也發了消息但得到的回複是“沒事不用擔心”。
不知道為什麽,這段時間林宴京就是會莫名其妙地有些心慌,她以為自己是沒休息好安慰自己,但是還是想在明天休息的一天去醫院看看。
忽然楚熠說了句手機沒電了,要去外面的吧臺租充電寶。
林宴京心想趁着這個時機去找楚熠問一問材鋒彬的近況,她也握着手機站起身:“我也出去看租一個。”
楚熠開門的動作慢了半拍,等林宴京走了過來兩個人再一起走。
林宴京覺得這些人都不和她講鋒彬的事情有點可疑,可她也不敢去亂想。
又不能直接就問他林鋒彬的事情,會有些打草驚蛇。
林宴京找着話題:“現在的設計真方便,有共享單車、共享充電寶,有這種想法的人真的很有商機,也會老慮到人們生活的便利。”
“确實。”楚熠在這點上算是認同她的看法,随後他話鋒一轉,“這要是一停電,還是沒辦法!”
林宴京:“……”
楚熠讓林宴京先掃碼拿了一個充電寶,之後自己再拿。
林宴京給自己的手機沖上了電,她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楚熠回過頭:“怎麽站在那裏?”
林宴京走上前像是很平常地聊家常一樣:“你最近去看祖父了嗎?我給他打電話也不接,姑姑也說沒有事情,但是我還是有些擔心。”
楚熠先是愣了一下,随後他拍了拍林宴京的肩:“放心吧!只是需要靜養一段時間。我沒告訴你也是怕你擔心,沒事的。”
“可是。”林宴京還想繼續再問,就被楚熠攬着肩膀往包廂走。
“你現在呢,就是安心養好你的傷,然後再去看祖父就行了。”
林宴京蹙着眉回到包廂,坐在座位上看着眼前烤盤上躺着的一片片五花肉和綠油油的菜。
心裏惦記着事情,就什麽都吃不下去。
咚咚兩聲。
秦洛珩一只手撐着下巴,一手敲了敲她眼前的桌面:“怎麽了?拿個充電寶回來就悶悶不樂的。”
林宴京使勁搖搖頭,掩蓋自己剛才的情緒:“沒,就是有點困了。”她說完還假裝打了一個哈欠。
“時間也不早了。”秦洛珩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我送你回去。”
“不用!”林宴京看他說完就要拎着外套起身,連忙伸出手攔過秦洛珩,可一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水杯裏面的果汁全流在了桌子上。
林宴京發現自己做錯了事,連忙往後退了一下這才沒讓果汁灑在自己身上。
她扭過頭看秦洛珩,也還好他的位置果汁還沒有撒在他那邊。
“你們要回去了嗎?”肖宇鳴又塞了一口肉,他含糊不清地問着。
沒錯,肖宇鳴說的是,你們。
林宴京張着嘴有些尴尬,她看了眼秦洛珩:“呃……其實……”
其實真的不用遷就我……
“某個笨手笨腳的病號需要早點休息。”秦洛珩從口袋裏拿出車鑰匙,他看了眼還在準備烤一盤新的菜的戚茵茵,“十一點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回到寝室。”
被稱作笨手笨腳的病號:“……”
總不能因為她不小心被油濺了一下就笨手笨腳吧?
“啊?”戚茵茵還嚼着嘴裏的肉,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可現在距離十一點已經沒剩多長時間了。
-
這段時間嘉寧市的天氣總是在陰天與晴天之間反反複複。
出了門,林宴京就感覺一絲冷意,她揪着外套跟着秦洛珩往停車場走。
很快就找到秦洛珩的那輛車,林宴京沒想到夜晚居然這麽冷,她跺着腳讓自己身上的血液能加快流通一點。
等秦洛珩開了鎖,她就飛快地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開門、關門、系安全帶的動作一氣呵成。
秦洛珩看着縮在座位上的女生,他微不可察地了下唇角。
發動了車之後,他打開暖風調了個合适的溫度。
林宴京看着眼前的街景一點一點的遠離,想起剛才秦洛珩的話,好像戚茵茵要在十一點回到寝室。
她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馬上就要十一點了,她帶着心裏的疑惑開口:“你讓茵茵十一點回寝室”
剛好趕上紅燈,秦洛珩嗯了一聲。
“可是,還有不到十五分鐘了。”林宴京晃了一下手機,她估算了一下,“從這裏到嘉寧大學,至少還是要二十分鐘的時間。”
林宴京梗了一下,繼續說:“就算她跑着回去,也不一定能趕到。”
秦洛珩:“……”
林宴京不确定地看着他:“你對她會不會要求太嚴格了”
秦洛珩:“我送完你再送他們回去。”
“嗯!”林宴京瞬間閉上嘴,“原來是這樣。”
從楚熠那邊沒有得到消息,林宴京把目标放在了秦洛珩身上,她小心翼翼提問:“那個,你最近有去看我祖父了嗎?我,我給他打電話也不接,也沒有人告訴我他的近況,我其實有點擔心。”
秦洛珩聽到這裏,嘴角一點點繃直。
畢竟是自己的祖父,生了重病作為孫女的卻一點消息也不知道。
最後,秦洛珩還是決定讓林宴京接受事實:“明天,你可以去看看他。”
……
來到繁星畫室的第一個周末,林宴京洗漱好了之後便躺在床上,也不想看手機看電腦,只想一個人倒在床上。
大腦放空了之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今天晚上的一系列事情。
從楚熠和戚茵茵兩個人一起來畫室,林宴京也大概知道這兩個人目前可能是在一個互相了解的階段,而且戚茵茵好像也不是抵觸楚熠的樣子。
之後腦海裏的畫面到今天她被熱油濺到了手,秦洛珩用濕毛巾幫她冷敷。
記憶又來的在洗手間沖冷水到時候,戚茵茵問她和秦洛珩的進展,也讓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她真的當作是小孩子的一句玩笑,那天秦洛珩也說讓她不要在意。
林宴京翻了個身,她捏着被角,整個人心裏懷了心事一下一下地揪着被單。
對于秦洛珩,她确實還是有心動的感覺這一點是不變的。
就像是她和戚茵茵說的那樣,感覺兩個人之間有一堵看不見的牆。
很難對彼此敞開心扉。
她也不知道秦洛珩心裏的想法,只好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直到送走這批學生到聯考。
原本這一周每天泡在畫室從早到晚她已經很疲憊了,但是她一想着這些事情,就覺得有些失眠。
心裏惦記着事情,她輾轉反側,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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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林宴京回了公寓之後,秦洛珩又駛回飛躍路。
他聽店員說包廂裏的人還沒走,他擡起手機看了眼時間,飄揚的碎發下一雙劍眉蹙着,打開包廂的門。
打開門就聽到肖宇鳴還在那邊扯着嗓子說着:“來!小楚老弟、茵茵妹妹,咱們再來一杯!”
戚茵茵本來還想再借着喝一杯,可好像聽到有開門的聲音。
她下意識循聲回過頭,看着站在門口的男人。
面容冷淡,抿着薄唇,整個人站在那裏是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戚茵茵握着酒杯的手一抖:“哥、哥哥,你,你回來了啊。”
秦洛珩迎面走了過來,掃了一眼已經有些微醺和已經喝到稀裏糊塗的肖宇鳴,對戚茵茵說了一個字:“走。”
“哦,好、好的。”戚茵茵也不算是酒量好,可以說是今天的宵夜全程都是肖宇鳴給楚熠灌着酒,結果兩個人都喝的有些不省人事。
戚茵茵平常跟着秦洛珩出來的時候也清楚肖宇鳴的酒量,知道他能喝就是喝到最後容易不省人事,也不會亂說什麽話。
反倒是今天,連着楚熠一起也被灌成這樣。戚茵茵也對此趕到非常的不好意思。
她拉着楚熠的胳膊很勉強地把一米八十多的大男生拖了起來。
“哎呀,怎麽喝的這麽多啊。”戚茵茵嘶了一聲,她自從那日和楚熠加了聯系方式之後便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因為戚茵茵要上課楚熠要工作,兩個人也一直沒有一個都空餘的時間出來。
剛好趕上今天是周末。
說到這裏也有點對不起他,戚茵茵扭過頭看着旁邊已經醉到眼睛都要睜不開的楚熠勉強自己走路可以走直線。
把兩個醉鬼安排在後排之後,戚茵茵坐在副駕駛系上安全帶對後排問了一句:“楚熠哥哥,你還記得你家在哪裏嗎?”
兩個醉鬼就像是一灘爛泥一樣,兩個人快要“癱”在座椅上。
楚熠反應半天才說出一句:“我家住在翻鬥大街翻鬥花園二號樓1001室……”
戚茵茵有些語塞,她和秦洛珩對視一眼,最後還是拿出手機給林宴京發了消息。
很快就收到那邊的回複,戚茵茵說了地址,随後這輛車載着兩個醉鬼離開飛躍路。
一路上都很安靜,主要是讓兩個醉鬼一路上可以清醒清醒。
“那個,哥。”戚茵茵思慮了半天,最後終于叫了秦洛珩一句。
秦洛珩沒去看戚茵茵,依舊專心開車:“怎麽?”
“你這進展也太慢了吧?”戚茵茵語氣裏滿是埋怨,“哪有你這麽追女生的?一點也不明顯好吧?”
“真就是一塊木頭!我要是被這樣的男生追我都要着急死!”
“人家都以為你對她沒意思呢!”
在戚茵茵輸出的一大篇話之後,終于有一句話讓秦洛珩感覺醍醐灌頂。
轎車停在十字路口前等待紅綠燈。
秦洛珩扭過頭。
戚茵茵:“……”
所以還是提到栀子花才會引起他的注意力。
“你剛才,最後一句話。”秦洛珩問,“什麽意思?”
想到這裏戚茵茵就心急,說着就恨不得握緊拳頭對着空氣打幾拳:“你是不是還對小林姐姐有意思?”
秦洛珩點頭。
戚茵茵又問:“那你最近的一系列行為是在追求她嗎?”
秦洛珩思索了一下,随後點頭。
“我的親哥,有你這樣追女生的嗎?”戚茵茵又氣又急,她恨鐵不成鋼地拍着大腿。
戚茵茵也不由得在心裏佩服秦洛珩,因為他的長情,可以等了林宴京這麽多年。
起初戚茵茵還在想,究竟是一位什麽樣的女生可以值得一個人等了這麽多年。
直到她看到一直被秦洛珩保存的完好的幾張照片。
看着有些老舊的照片裏一個紮着單馬尾的女生舉着單反走在博物館裏的背影。
也有女生穿着校服,站在一塊黑板前,她抿着唇微笑,雙手藏在背後,即使不施粉黛,還帶着十幾歲花季少女般稚嫩的面龐。
真就像白色栀子花一般。
她好像才漸漸相信,靈感來源于生活。
這種故事不是只出現在小說或者影視劇裏。
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秦洛珩注意到紅綠燈即将結束。
他格外認真地點了下頭開車:“請指教。”
戚茵茵突然意識到後排還倒着兩個醉鬼,她擔心剛才兩個人的對話被後面的人聽到,小心翼翼地透過倒車鏡瞟了一眼,發現沒有什麽問題。
她這才壓低了聲音對着秦洛珩豎了個大拇指:“放心吧,根據我的經驗……”
秦洛珩側頭看了她一眼,戚茵茵立馬改了剛才要說出來的話:“根據我看小說和電視劇的經驗,你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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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宴京就因為生物鐘自然醒了過來。
她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可由于昨天晚上的失眠,讓她沒有得到足夠的睡眠時間,整個人感覺暈乎乎的,感覺眼睛都睜不開。
看着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還沒有到八點,她又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再醒過來,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了。
林宴京給自己煮了一份面,吃了一點早餐才讓胃裏的饑餓感減少了一些。
昨天秦洛珩提出要送她去醫院被林宴京婉拒。
她心想着,這段時間真的都是一直在麻煩他,難得的假期,也應該讓他休息休息。
林宴京從客廳的晾衣架上拿出前幾天洗的衛衣外套,她看了眼窗外灰暗的天空。
這種天氣放在嘉寧市倒也是正常,常年處在濕潤的氣候,隔三差五都會下一場雨。
林宴京仰着頭看着窗外一塊接一塊堆在一起的烏雲,沒有想太多,以為是和前幾天一樣的陰天也沒太在意。
換好了衣服,從衣帽架上随便拿了一頂鴨舌帽帶着鑰匙出了門。
這一路上,林宴京乘着地鐵觀察着市井生活。
她看到地鐵上有背着書包趕着去上課的學生,也有年級大一點的叔叔阿姨一起手挽着手走出車廂。
和印象裏的城市相比好像某些地方翻了新,也有的地方好像又陳舊了一些。
終于,廣播裏報着的站點到了林宴京要去的醫院。
林宴京不知道結果如何,她側過身經過旁邊要進入車廂的人,邁着沉重的步伐徑直走出地鐵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