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老胡回來辦手續,恰好在研究院門口遇到了張章。
兩個老頭兒攀談了一會兒,主要感慨歲月不饒人,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感慨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令人羨慕,研究環境之優越遠超前輩,未來可期雲雲。
此時一位年輕人遲到了,急匆匆打兩個老頭兒中間穿過。
她頭戴棒球帽,上身穿着有焊洞的藍色工作服,下面是牛仔工裝褲,雪地靴上沾了不少金屬粉塵和機油,臉上的表情能讓人聯想到廢棄廠房,幽暗、冷清且機械化。
胡老頭驚喜地呼喚她:“梁可,徒弟哎。”
梁可頭也不回,繼續走路。
胡老頭臉色微沉,換個稱呼:“小混蛋。”
更沒人理他。
胡轶之在冷風中漸漸淩亂,張章生氣地幫腔道:“梁可你怎麽回事?保安,給我攔住她。”
梁可刷了卡,保安卻不放行,擠眉弄眼讓她看看身後,又說:“識時務者為俊傑,蝼蟻命,打工人,何必跟這麽高級別的領導使性子呢,要體諒兄弟的難處啊。”
“什麽領導,什麽難處。”
梁可莫名其妙回過頭,初開始沒反應,再然後就融化了,叫了聲“老師”,就小跑起來,哐裏哐當甩着書包撞上胡轶之。
後者悶哼一聲,幾乎老淚縱橫,後悔今早出門前沒在棉服裏面墊一塊護心鏡。
胡老頭安撫徒弟,用質詢的語氣問張章:“怎麽回事,短短三個月,我機靈可愛的學生怎麽變得如此戆拙。”
張章無言以對,張了半天嘴才說:“什麽拙,我看就是聽力下降而已。”又問梁可:“黑眼圈很重啊,經常熬夜加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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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可點點頭,想想,又搖了搖頭。
“有還是沒有?”
梁可确實沒睡醒,為了追查競賽的木馬來源,她率隊熬了三個通宵,葉天擇和駱晗不消說,就連業務能力稍遜的鏡框師兄也犧牲了個人的休息時間傾力協助,可到今天依然沒什麽頭緒。
她此時精神有些恍惚,企圖萌混過關,卻被胡轶之理解為是在傻笑,後者的護犢之情熊熊燃燒了起來,他對張章不依不饒地說:“這還是我們智算的科研之星嗎,都成傻子了。肯定是有人欺負她,我告訴你張章,國家培養這樣一個人才是花了大價錢的,如果沒能利用好,那就是你的失職,你對不起國家和人民……”
他還想上升高度,但被張章攔住了,院長畢竟有些水平,也沉着地多。張章拉着胡老頭兒勸道:“走,我們親自到智算去看一看,有什麽問題一看便知,再不行你可以當面問書主任。”
胡轶之氣呼呼地說正有此意,然後随着張章走了。
倆老頭兒準備悄悄潛入,但進去才發現辦公區沒什麽人,只留了幾個科研骨幹在座位上,問了值班的駱晗才知道正在開會。
如今不同往日,所謂術業有專攻,書青辰知道吳楚楚仇視梁可,喜歡無緣無故打壓後者,但依然選擇重用她,原因在于實驗室內部的ZZ學習內容非常冗雜,嚴重擠占了正常的科研精力。
而吳楚楚雖于業務上不通,卻恰是個行政管理人才,她自進入研究院起,就狠抓自身公文寫作質量和規範辦文水平,長年積澱的公文寫作經驗與思考體會可以輕松KO一百個梁可,應對院內五花八門的非科研活動也是游刃有餘,所以書青辰力排衆議令其取代梁可的職位,為的其實是節能。
吳楚楚人前頻頻大贊書青辰有眼光,又對自己能發揮的作用很看重,她稱自己的工作內容為:支撐科研創新,共擔歷史使命。
由此,在論功評獎的環節,她對梁可将處于碾壓地位,自然犯不上在細枝末節上再算計貍花。
駱晗首先觀察到這一點,所以她阻止葉天擇向領導提意見:“領導是愛梁師姐的,你看不出來嗎?”
葉天擇說:“那她表達愛意的方式有些許獨特呢。還不如吳姐的方式來得直接。”
駱晗對此嗤之以鼻,說吳姐初來乍到,為了壓下自己不夠好的風評,故意制造出同梁可的暧昧謠言,目的只是利用梁可的好人緣替她自己樹立威信,便于之後的管理。
葉天擇狐疑地問:“這樣做真的有用嗎?”
“有用呗,你看我們現在都管她叫吳姐了,她一人能扛鼎,消防演習,數不清的座談會、交流會,學習貫徹精神總結會,而梁師姐只會焦頭爛額喊救命。綜上所述,領導對于梁師姐的愛是極深沉的,不過被我無情看穿了。”駱晗說。
葉天擇撓頭說不對呀,書神有識人之明不假,但受益的絕非梁可一人吧。
對吧。
“那豈不是說,除了梁可,我也有機會遭到領導青睐。”
此時梁可恰好路過,她收攏桌上的電源線和激光筆,邊往書包裏塞便問:“在偷偷說我什麽,再說‘遭到’是這麽用的嗎?”
葉天擇心裏正在冒酸泡泡,然而想到梁可的高壓處境便釋然了,同情地問她:“今天開題研讨會還是你主講?”
“嗯。”梁可咵噠咵噠地将一大摞資料分別對齊,裝訂,再塞進書包,動作飛快。
葉天擇伸手提了一下她那個快要漲破的包,“小梁同志,你這是集裝箱還是書包啊。”
駱晗也要試,非但沒提起來,手腕還扭了,“都能把我裝進去。”
“裝人不行,形狀有限,只能裝點屍塊。”葉天擇想開個略黑暗的玩笑,但見梁可臉色沉了下來,非常不悅地背着包走了。
她進會議室的門前還被把手挂到,那兩人趕緊上去幫忙,葉天擇小心翼翼問她:“怎麽了嘛,開玩笑還當真啦?”
梁可倔強地別過頭,說了句沒什麽就走到投影前做準備工作了。
葉天擇和駱晗也抱着電腦找位置坐好,坐好才發現身邊坐着兩尊上古大神。
“胡胡胡胡……”他激動地結巴起來。
胡轶之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張章也雙手下壓示意周圍的研究員保持肅靜。
梁可作為主講,一手攥着激光筆,一手習慣性地捏桌子邊緣,整個過程四十分鐘,中間參會人員可以随意打斷并進行提問和讨論。
葉天擇舉手一次,駱晗兩次。
令人最意想不到的是,綠色鏡框師兄竟然也在一個關鍵節點上貢獻了自己的思路,四次打斷梁可的講述并站起來發言,而且好像還是書青辰直接授意的。因為就在他局促不安或是缺乏自信的當口,總能收獲來自大佬的滿含鼓勵的目光,甚至實實在在的提點。
駱晗保持上學時的好習慣,飛快地做着記錄,胡轶之打斷她,問葉天擇:“這小姑娘是誰。”
葉天擇說:“是書博從隔壁實驗室挖來的,實力不比梁可差,就是太年輕,不夠自信。她仰慕梁可很久了,所以毫不猶豫同意換研究方向。”
駱晗捂臉。
胡轶之點頭,又指着正在發言的綠色鏡框中年人說:“呂強變化很大嘛,。”
“是,他以前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來一個字的,現在竟然要參加競聘,準備得很刻苦。”
老頭兒繼續點頭,又望見了門邊正做着記錄的吳楚楚,血壓都高了,問:“她怎麽在這兒,上門來欺負梁可的啊?有人管沒人管啊。”
張章臉上挂不住,說那是以前了,現在我聽說她們相處得特別融洽,情同手足的。
胡老頭半信半疑,但是這場會旁聽下來,覺得徒弟的科研水平大大提升,漸漸從一個可塑之才轉變成了獨當一面的專業技術骨幹,雖然骨幹依然在遭受書青辰的輕松碾壓,而且看起來不太高興。
散會之後,不少人找梁可要資料,也有人找駱晗借筆記,胡老頭兒順便跟其他人聊了聊。
葉天擇拿了一張梁可的傳真件走過來,一邊感慨:“這年頭兒還有人用傳真。”一邊問梁可上面畫的是啥。
粗看起來是兩個柴火棍小人,一高一矮,矮的小人抱着一只小雞。
“這小雞脖子很長。”葉天擇評價道。
“也許是小鴨呢。”呂師兄說。
看熱鬧的人很快散了,梁可獨自怔怔地看了一會兒,雙手慢慢抱頭,臉上顯出糾結痛苦的神色。
書青辰此時夾着文件路過,停下腳步問:“梁可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梁可緩緩擡頭,用深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剛剛還意氣風發做開題演講并與同事辯論的人,此時竟像個受傷的小動物般,在乞憐,在尋求安慰。
書青辰有困惑,有不解,更有心疼。她這幾天的确對梁可的要求嚴格了些,不過那些研究任務全是她充分考量過梁可的個人能力才安排的,沒理由對梁可造成這麽大的傷害吧。
正思索間,沒有得到回應的貍花竟然站了起來,先是張開手臂緊緊地擁住書青辰,又将自己的大頭埋進人家頸間。
駱晗最先倒抽一口涼氣,周圍的空氣一下子安靜了,大家停了手上的事情,紛紛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