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27
chapter 27
邵天藝的動物園,依舊經營慘淡。
傳統的創收項目被他停了,他新增了科普環節,把曾經的動物表演,變成展示加講解,希望通過這種形式,讓大家更加注重環保,也更加尊重生命。
可惜反響平平。
李岩表現得比邵天藝還着急,動不動就提醒邵天藝,讓邵天藝盡快把動物園脫手。
趁之前來過的張瑩仍舊聯系邵天藝,收購的興致還在。
可邵天藝依舊舍不得。
沒有人能理解他的堅持,他悶得久了,就想找人說說。
以前李岩是他的主要傾訴對象,但現在有了“羅成文”,他就“移情別戀”了。
薛啓雖然不出現,但還是會跟他保持聯絡,這讓邵天藝安心了不少。
只是當他跟對方說,自己不想放棄動物園時,薛啓的回答,竟然是轉賬給他一大筆錢。
邵天藝震驚,仔仔細細查了一串零。
【哥,你這是幹嘛?】
“羅成文”回複:【不想賣就不賣吧,有我呢。】
邵天藝更震驚,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回。
在他印象裏,對方一直是普通人,除了長相,衣食住行都十分節儉,哪裏來的這麽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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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是多年的積蓄?
不會是違法犯罪了吧?
邵天藝越想越窒息,既不敢貿然發問,也不敢真用這筆錢。
結果就又多了個心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樹上的葉子越來越少,郊外的景色也越來越蕭瑟。
冬季的動物園需要花錢的地方更多。
邵天藝逐漸力不從心。
就在這時,有個不速之客出現。
那天邵天藝在寵物醫院,他也不能總去動物園,還是得挑起“老板”的責任的。
剛給一只貴賓做了造型,主人滿意地牽走了。邵天藝換了身衣服,小萱就來叫他,說有人找他。
邵天藝走到大廳,只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中央,對着他笑。
“您好……”邵天藝一頭霧水,确定自己沒見過眼前人。
對方迅速地從上到下地打量完邵天藝,語氣客氣道:“您好,是邵天藝邵先生嗎?”
邵天藝:“我是。”
“太好了,我姓孫,想來跟您談談羅成文的事。”
邵天藝心裏“咯噔”一下。
這不會是哥以前的金主吧?
他看了眼不遠處的小萱,急忙跟男人說:“咱們出去說吧。”
快步走到門外,對方才緩步跟上。
未待開口,邵天藝就直言了當:“他是惹了什麽麻煩嗎?”
薛啓最近可太累了。
他像個普通社畜一樣,朝九晚五地去公司打卡,下班還要參加薛勝強給他安排的各種應酬,包括相親。
當然,跟他相親的,也都是跟薛家不相上下的背景。說是相親,不如說是洽談一場以結婚為手段的合作。
可他總是找理由拒絕,日子久了,薛勝強也不耐煩。
某天他禮貌地告別女方,剛上車,就看到車裏坐着薛勝強的秘書。
“孫叔,你怎麽來了?”他打了招呼,坐正。
“薛董讓我來看看您。”孫秘書人到中年,語速不急不緩,顯得很沉穩。
“少爺,薛董很擔心您吶。”
薛啓無所謂的笑笑,扯了扯領帶:“沒有喜歡的,怎麽辦?”
“少爺,您別逗我。”孫秘書道,“薛董的意思,您比誰都清楚。”
薛啓笑着沒吭聲,視線轉向窗外。
薛勝強的意思他當然明白,聯姻而已,喜歡不喜歡,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不僅是薛家,任何家族都如此。
薛啓以前也覺得沒什麽,只要能幫他達成目的就行了。
可他現在只要想到結婚,就打心底裏抗拒。
他也搞不懂自己是怎麽了,莫非是長到二十多歲,突然叛逆了?
薛啓想不通,索性不想了,轉移話題道:“孫叔,先別回去了,我去看看我媽。”
薛啓的媽媽蘇雅彤,在他小學畢業時,搬離了薛家,在一處別院潛心修佛。
也是正式跟薛勝強分居。
從那以後,薛勝強和蘇雅彤再也沒見過面,只有薛啓隔段時間去看望她。
跟從前一樣,別院的臘梅開了,滿園豔麗。
孫秘書沒跟着下車,薛啓自行去敲了門。
保姆給他開了門,看到他也不意外,颔首問候道:“少爺來了。”
“嗯,我媽呢。”薛啓只是随口一問,因為蘇雅彤一定是在書房。
蘇雅彤成天都在用毛筆抄佛經,薛啓習慣了。
開門的保姆引着薛啓去書房,并且讓其他保姆給薛啓泡茶。
等薛啓進了書房,熱氣騰騰的茶水也端來了。
“媽。”薛啓叫了一聲。
“阿啓。”蘇雅彤頭都沒擡,繼續寫。
薛啓則不急不緩地走過去,把剛剛折斷的一枝梅花,遞到蘇雅彤面前。
蘇雅彤這才擡眸,接過樹枝,斥了一句:“淘氣。”
保姆無聲地退了出去,書房裏更加安靜。角落裏的香爐燃着不知名的香,書房裏溫暖舒适,讓人忍不住疲倦。
薛啓笑笑,在沙發坐下。
蘇雅彤沒管兒子,繼續低頭寫字,薛啓支着腦袋看,一時無話。
過了半晌,薛啓卻出聲:“媽,我爸給我安排相親了。”
蘇雅彤執筆的姿勢僵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就繼續寫了。
“很好啊,你長大了。”
薛啓凝視着自己的母親。
他忽地想起小時候。
蘇雅彤是個休養不錯的女人,對他很好,幾乎有求必應,到了溺愛的程度。
可某些時候,他卻不認識她。
那時薛勝強脾氣暴躁,經常罵他,打他。每每他害怕到哭,便向蘇雅彤求救。蘇雅彤一次也沒有幫過他,總是讓他給爸爸道歉,或者不要哭。
回憶結束,薛啓道:“可是我不想結婚。”
跟他預料的一樣,聞言,蘇雅彤便說:“乖,不要跟你爸作對,你這麽大人了,不能任性。”
啊……
薛啓恍然松了口氣。
他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孤軍奮戰”呢。
也好,他就不欠誰的了。
“我知道了,媽。”薛啓起身,拂去衣角并不存在的褶皺,“我先回去了,您早點休息。”
他沒有退路了。
薛啓一步步從暖意十足的室內走到室外,每一步都像跟過去的自己告別。等他終于走到門口,站到外面,寒風一吹,他突然想起邵天藝。
如果計劃失敗,他好像又要不辭而別了。
邵天藝每天晚上臨睡前,都要跟“羅成文”互發完晚安才睡覺。
見了“孫先生”後,他整天都在考慮,是否要告知“羅成文”實情。
那個孫先生說,“羅成文”确實遇到一些麻煩,欠了些債。
邵天藝問欠了多少,對方卻不肯相告。
那對方來找他要幹嘛?
但邵天藝左思右想,決定還是不告訴“羅成文”了。
既然已經有了麻煩,他不想給“羅成文”再添負擔。
所以當天晚上,他還是照常跟對方聊天。
【哥,要睡覺啦,你呢?】
對方回複得一向不慢:【快了,你早點睡,最近很忙吧?】
邵天藝很喜歡這樣聊天,他的每句話,對方都會回答,接着還會抛回問題,讓他們的聊天得以繼續。
他窩在被子裏,快速打着字:【忙是忙,不過還能應付。哥,你的事處理完了嗎?你給我那麽多錢,你自己缺錢了怎麽辦?】
這也是他擔心的。
不過這次對方沒有很快回複,邵天藝盯着對話框一會兒,就切換了個對話框。
他也加了孫先生的號碼,發過去一個信息:
【他欠了您多少錢?我給您。】
可是對方遲遲都沒有回應他。
好奇怪的人。
實在想不通對方的意圖,邵天藝看到有新消息,馬上切回剛才的對話框。
【還沒有處理完。那錢你拿着,不是贓款,放心。】
邵天藝一看,登時緊張起來,趕緊解釋:
【哥我沒有那個意思……】
他一句話還沒打完,對方又發來一條:
【天藝,如果以後我一無所有了,還可以去找你嗎?】
邵天藝神色一頓,打字也停下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之前不是“一無所有”?
他愣了一會兒,突然莫名傷感。
接着他謹慎地删除了剛才的話,重新輸入:
【哥,無論發生了什麽,你永遠可以來找我。再說你不是答應過,忙完回來的嗎?】
對方回複得又快起來,而且完全不傷感:
【對呀!我會去的!等你結婚生子,我再走!哈哈哈!那錢你用吧,就當我提前給你的紅包吧!】
邵天藝:……
他賭氣回應:
【我不結婚,不生孩子,哥別總想着走。】
打字發送一氣呵成,邵天藝發完彎起唇角,再看自己的話,似乎發現一絲異樣……
他怎麽好像在暗示什麽?
不等他找補,對方就回複:
【好呀,那你可要一直養我哦,讓我吃軟飯吃到老吧!】
這句話像是某種承諾,讓邵天藝盯着屏幕,笑容逐漸放大。
錢的事最後也沒有說法。
邵天藝試着退給薛啓,然而對方不收,還說要“我花錢,你養我”。
對此,邵天藝理智上不贊同,心情卻像吃了奶油小蛋糕。
但是李岩卻有另外的看法。
白天兩人給大金毛洗澡時,李岩就調侃邵天藝:“你說你這所謂的包養,怎麽跟傳說中不一樣啊?至今為止,他除了在你家吃飯睡覺,花過你錢沒有?”
“沒有。”邵天藝不是沒有猜測的,只是他不願多想。
“他不花你錢,還給了你一大筆錢。”李岩又道,“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呲——”邵天藝受了一驚,水龍頭沒握住,掉了。
“別胡說。”他心裏甜蜜,嘴上卻否認,“沒有的事。”
“也是,”李岩繞了一圈,回到正題上,“你連他究竟幹什麽的都不知道。他家幾口人,地裏幾頭牛,你倒是了解清楚,再說別的。那錢來路不明,你趕緊退回去。”
話題突然嚴肅,邵天藝也收斂了笑意,在朋友面前維護道:“他肯定有他的理由,反正他不是壞人,不會害我,放心吧。”
李岩言之已盡,搖搖頭,不再勸了。
但這次對話卻進了邵天藝的心,當天下班後,他主動給之前的孫先生打了電話。
好在對方接了。
“您好,我是邵天藝。”邵天藝自報家門,開門見山道,“上次說的事您考慮了嗎?成文哥到底欠了你多少錢,我幫他還,說到做到。”
孫秘書還沒下班,正在公司加班呢,聞言輕笑一聲,道:“你都不認識真實的他,就這麽願意幫他?”
邵天藝覺得這個問題很不對勁,一天當中有兩個提醒他“不了解對方”,他有點氣。
于是他說:“我了解的跟你們了解的不一樣而已,但這是我的事情。”
孫秘書又笑了:“行吧,既然如此,過陣子我帶你去見見真實的他,到時你再做決定吧。”
“好。”
邵天藝答應得十分痛快,仿佛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前往。
然而挂了電話他又擔心,總覺得姓孫的在給他挖坑。
可是這個坑,對他又十分具有誘惑力。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天氣越來越冷,姓孫的沒來,張瑩倒是更加頻繁地聯系邵天藝,還來動物園找他。
“邵先生,這筆買賣不虧,你還是趁早決定吧。”
邵天藝巡查園區,張瑩就跟着他。
“姐,”邵天藝堅定道,“我真的不賣。”
“你再考慮一下。”張瑩還不放棄,“最晚到春節,春節後,我們就收回收購計劃了。”
畢竟是送上門的好處,邵天藝沒介意對方的态度,仍舊客氣地送走了對方。
不過剛送走一個,又來一個。
他正要去檢查設備,副院長就來找他。
“園長,有位孫先生說要找你,我讓他在辦公室等着了。”副院長道。
邵天藝:……
他一下子就想起兩人之前的通話了。
不由地加快腳步。
“孫先生。”邵天藝進門,先關了門,才說道,“您對我的工作地點很熟悉啊?”
上回被找到醫院,他就對此表示過疑惑。
孫秘書站在辦公室裏,笑了笑,并沒有計較邵天藝的“冒犯”。
他說道:“邵先生,之前咱們約好的事,你還記得麽?”
邵天藝自然記得,只是後來姓孫的沒聯系他,他還以為對方變卦。
原來不是。
他沒有貿然出聲,而是狐疑地打量對方。
而對方看看表,躬身伸出一條胳膊:“時候不早了,邵先生,去不去?”
邵天藝皺眉,去就去。
本市最貴的酒店套房裏,薛啓正穿着浴袍,選今天的禮服。
任航面無表情的靠在化妝鏡前,冷冷道:“随便選一件套上,你再磨蹭,也要出去。”
化妝師和造型師還在忙碌,薛啓客氣地讓人都出去,才往椅子上一坐。
“有點良知好嗎?”他揶揄道,“我是替你訂婚。”
任航沒薛啓那麽“忙”,薛萍安排的相親,他只去了一次,不成就是不成了。
但圈子就那麽大,跟任航相親的趙氏也正好是薛勝強中意的人家,于是,就被塞給了薛啓。
任航無情戳穿薛啓:“你是為你自己,謝謝。”
薛啓瞥了任航一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戀愛腦?”
他知道任航拒絕聯姻的原因,為了那個人。
所以任航寧可孤注一擲,哪怕輸,也不肯低頭。
薛啓不一樣。
他不能輸。
只要辦了這場訂婚,趙小姐能拿到想要的資源,他也可以拿到更穩的勝券。在任航上位之後,他就能伺機解決最大的麻煩,不用真的結婚。
何樂而不為呢?
邵天藝自覺家境不差,從小到大,他屬于班裏經濟條件較好的學生。至于那些傳聞中的富豪,只在影視劇見過。
但是今天,他在姓孫的旁邊,被車帶入一處華麗的郊外園區,他才知道,原來富豪就在他“身邊”。
車子從進門開始,一路朝目的地駛去。
窗外是平坦水泥路和修剪得錯落有致的綠植,邵天藝心裏漸漸不平靜了。
他偷偷拽了拽衣角。
天冷,他還穿着羽絨服,裏面就套了件普通的羊毛衫。
放在平時,他穿的絕不寒碜,可跟這一路風景比,他甚至能想象,前方有什麽。
姓孫的難道是想帶他看看,“羅成文”以前的生活質量?
那他已經輸了,他給不了。
但輸人不輸陣,邵天藝還是佯裝鎮定,甚至讓呼吸都保持固有的頻率。
過了一會兒,車子停下。
邵天藝沒動,等姓孫的行動。
可姓孫的也沒動,他還納悶呢,自己這邊的車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
“邵先生,先下車吧。”孫秘書說完,也下了車。
車外的保镖對孫秘書點點頭,并沒有質疑邵天藝的出現。
而邵天藝茫然地看着眼前豪氣的大樓,跟這兒一比,他的住處,就像貧民窟。
孫秘書故意等了片刻,才出聲道:“時候不早了,再不進去可要錯過儀式了。”
說完,率先往裏走。
邵天藝心裏迷惑更盛,同時,又有一股強烈的不安。
仿佛前方等待他的,不是深坑,而是深淵。
可他既然來了,總不能退縮吧。
邵天藝深吸口氣,跟上姓孫的。
天朗氣清,大樓後方有着大片的草地和開闊的視野,只不過道路兩邊站着兩排保镖,邵天藝不方便四處亂瞧。
但聲音是擋不住的,歡歌笑語不絕于耳,腳下的路也鋪着粉絲的花瓣。
這是有人辦喜事?
邵天藝想着。
很快,他的想法就被證實。
姓孫的把他引到一個宴會廳,廳裏賓客衆多,都穿着各式禮服,衣香鬓影,推杯換盞。
邵天藝顯得格格不入,不适的扒拉了兩下頭發。
接着,他被塞了一只香槟杯,聽見別人跟姓孫的打招呼。
大家都叫其“孫秘書”。
邵天藝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實在不習慣這種場合。
他只能偷偷掃視人群。
卻沒在人群裏看到要找的人。
而且姓孫的也不知什麽時候從他身邊消失了。
“下面有請我們今天的主角,薛啓少爺,和趙旭小姐!”
局促間,邵天藝聽到一句聲音,從他身後的音響裏響起。
賓客們全都往一個方向走去,邵天藝很快被擠到後方。
但他還是跟着人群,也走了過去。
都是非富即貴的身份,衆人還不至于擁擠,倒是給邵天藝留了視野,讓在人群之後,也能看清前面。
只見衆人全放,有個用鮮花搭建的方臺。紅毯從臺上,一直鋪到兩扇白色的歐式木門。
木門應聲而開,一個身高腿長,穿着高定西裝的男人,牽着一位同樣身穿高級禮服裙的女人,款款走了出來。
邵天藝仿佛被晃了眼,他以為自己看錯,急忙揉了揉眼,再仔細一瞧。
那人不就是他“成文哥”嗎!
可剛剛主持人說什麽來着?什麽少爺?
邵天藝怔在當場,一時失去了思考能力,卻聽主持人在站好的男女旁邊,笑着舉起麥克風:“大少爺,恭喜呀。”
薛啓是不喜歡薛勝強安排的浮誇儀式的,奈何薛勝強就站在他對面,看着他。
他只能裝作高興的樣子,對主持人笑着,接過話筒道:“感謝諸位長輩百忙之中來給我捧場……”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臺下一張張臉,突然,他聲音一頓。
他看見邵天藝了!
邵天藝停滞的大腦,在跟“羅成文”對視的一刻,突然讀檔!
過往經歷急速在腦海中掠過,在他還未理清頭緒之前,行動先一步開啓,他低下頭,轉身就走!
薛啓猛地攥緊話筒。
這是什麽場合?衆目睽睽之中,他作為薛家的大少爺,能有一絲異樣嗎?
當然不能!
薛啓突然意識到什麽,“噌”得看向薛勝強。
四目相對,薛勝強端着酒杯,笑着對他晃了晃。
而孫秘書站在薛勝強身邊,剛跟薛勝強耳語了什麽。
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不過須臾之間。薛啓良好的休養讓他迅速調整了自己,面色如常接着道:“我們不要耽誤時間,開始吧。”
邵天藝慌不擇路地往外跑,等他擡頭想辨明方向時,發現自己迷路了。
他想給李岩打電話求助,可兩手都哆嗦的厲害,半天無法撥號。
怎麽會這樣呢?
世界上他最信任的人,從一開始,就在騙他啊?
連名字都是假的?
邵天藝身處陌生的世界,被欺騙的委屈占據,越是想逃,越是走不出去。
氣得他鼻子發酸。
就在他心慌之際,一個戴耳機的保镖找過來。
“先生,我帶您出去。”保镖面無表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不由分說地給邵天藝帶路。
邵天藝別無他法,只能跟着對方走。
邵天藝根本找不到路,很沒有骨氣地再次上了薛家的車。
但他心口越來越疼,到了市區邊緣,就讓司機停車,自己下去打車了。
回家的路上,可算找回幾分神志,給李岩發了信息,所以他到家時,李岩已經在門口等待。
“天藝!”李岩看到邵天藝,被對方的“菜色”吓了一天。
邵天藝雖然內向,但整體上總是恬靜的,淡然的,像這麽萎靡不振,還是頭一次。
邵天藝“嗯”了一聲,開門。
李岩一直小心注意着,正要跟着邵天藝進門,就見先一步進門的邵天藝,噗通跪在地上。
“卧槽!”他驚呼一聲,便見邵天藝直接趴到地板上。
“我難受。”邵天藝把臉埋進臂彎,完全不想面對現實。
“怎麽了這是?”李岩趕緊關了門,把冰塊似的邵天藝強行往屋裏拖。
“趕緊進來喝熱水,要死,你出門就不能多穿點?”
邵天藝半死不活地被李岩拖着,語氣生無可戀道:
“成文哥不叫羅成文。”
“他真名叫薛啓。”
“他也不窮,他是薛氏集團的大少爺。”
“他一直在騙我。”
“卧槽!”李岩也懵逼了,重磅消息一個接一個,砸誰誰不懵?
但他還不至于像邵天藝這般絕望,所以還是致力于把邵天藝拖到客廳,脫掉冰涼的羽絨服,然後去給兄弟燒熱水,又拿了幾個暖貼。
不一會兒,邵天藝前胸後背就貼了好幾個暖貼,裹着厚厚的毛毯,喝上熱可可了。
忙活完,李岩才盤腿往邵天藝旁邊一坐,表情糾結道:“說說,到底什麽情況啊?”
兩人最後,還是以喝酒展開交流。
邵天藝肚子空空吃不下東西,李岩怕他喝酒喝廢了,不停往他嘴裏塞吃的,還不住開解道:“你往好處想想,他雖然騙了你,但是他對你也不錯啊,是吧?他也沒有害你。大概他們富豪就喜歡深入社會體驗人間疾苦呢?或者怕別人惦記自己的錢?電影裏都這麽演的,可能是想單純的交個朋友吧!反正他對你挺好呀。”
邵天藝一臉麻木,直接用酒瓶子喝了一口酒。
他叫李岩來也是有原因的。
他知道自己容易鑽牛角尖,有李岩在,能讓他勉強清醒一點,想些不一樣的。
薛啓對他,确實很好。
是黯淡的少年時光裏,唯一的亮色吧。
他又不是薛啓的誰,薛啓也沒必要對他毫無保留。
只是對他隐瞞身份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可為什麽如此心痛呢?
一想到薛啓牽着另一個人,在衆人面前宣布的訂婚,邵天藝就覺得有人挖了他的心,血淋淋一片,還要捧到他眼前捏碎。
“哎呀。”李岩看着好朋友難過,自己也難受。
他絞盡腦汁地安慰:“既然他都訂婚了,那你……你別喜歡他了吧?咱們換個人喜歡行不行?”
“不行!”邵天藝酒意上頭,一陣陣犯暈。
但他思路卻沒來由地清晰了,抱着膝蓋萎靡道:“不行……”
是了,他突然明白,他心痛,是因為薛啓的心裏,沒他。
所以才會瞞着他,連訂婚都不告訴他。
“唉……”李岩能說的都說盡了,從頭到尾陷入一籌莫展。
倆人對着喝悶酒,就在李岩琢磨要不要搶了邵天藝的酒瓶時,門鎖響了。
邵天藝家裏的鑰匙,李岩只知道自己有,所以聽到聲音,他先是警惕一下,立刻明白是誰來。
果然是薛啓。
薛啓還穿着西裝,只不過大概是着急,整個人氣喘籲籲,手裏拎着自己的外套,身上只有襯衫。
“你倆比着挨凍啊?” 李岩看到薛啓,苦笑着調侃。
然後他又按之前的步驟,給薛啓來了一遍。
“我不用,謝謝。”薛啓拒絕李岩往他身上貼暖貼的意圖,單膝跪地,正面面對邵天藝。
他時間不多了。
“天藝。”他輕輕叫道。
邵天藝靠着沙發,坐在地板上。他是真的借酒消愁,所以旁邊茶桌上的空酒瓶,大部分是他的傑作。
聽到呼喚,他迷迷糊糊地看向聲源。
這會兒他暈的厲害,已經辨不清今夕何夕了。
但他看得清眼前人是薛啓。
“哥。”聲音一出,滿心委屈沖擊着眼眶,毫無意識地往前一撲。
薛啓順勢抱了個滿懷。
“你們聊,我先撤了?”李岩見狀,一步一步後退。
然而薛啓說:“別走,等下,還要麻煩你照顧他。”
李岩:???
盡管疑惑,他也不好意思再問。
琢磨兩秒,就鑽進旁邊的卧室,留兩個人在客廳。
無關人員消失,薛啓抱着邵天藝,剛要開口,邵天藝自己松開他,還推了他一把。
“你走吧。 ”邵天藝抹了把臉,道,“以後不要再聯系了。”
“對不起。”
無論如何,總要先道歉。
薛啓差點被推倒,卻重新落回剛才的姿勢和距離,誠懇表達歉意:
“瞞了你這麽久,是我不對。當年我是給朋友幫忙,才冒名頂替去給你補課……”
不提還好,一提,邵天藝的情緒就繃不住了。
“我們認識這麽久了啊!”他打斷薛啓的自述,氣憤地說,“你有無數的機會跟我解釋吧?但你沒有!你沒有!”
情緒一旦釋放,就很難剎住,邵天藝一把拽住薛啓的胳膊,難過質問:“你為什麽騙我……”
最後一個音,因哽咽無法發出。
“對不起。”
薛啓心髒鈍痛,只能無力地重複這三個字。
“哥。”邵天藝腦袋垂得很低,哪怕酒意上頭,他也不敢與薛啓對視。
因為他接下去的話,會讓自己更加無地自容:“哥,你是不是在耍我?在你心裏,我、我是不是……”
一點都不重要。
邵天藝以為自己可以問出來的,可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全。
“天藝,你聽我說。”
薛啓雙手捧住邵天藝的腦袋,迫使邵天藝擡頭,與他對視。
他認真道:“隐瞞身份,是我不對,但我從來沒有耍你。當年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以為不會再見到你。後來我們再見面,被你誤會了一些事,我覺得好玩,就将錯就錯了。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這麽生氣。不過請你相信我,我很喜歡跟你在一起,也很珍惜你對我的關心,我對你沒有惡意。”
“哥……”
邵天藝腦子一團亂,薛啓的道歉對他來說太長了,長到他還沒理解每句話的意思,就捕捉到“喜歡”和“你”等字眼。
于是一時激動,眼淚忽地湧出眼眶。
“你別哭!”薛啓一看邵天藝哭了,頓時手足無措。
他也是在來的路上想通的,當時被邵天藝誤會,他沒有及時解開,就是喜歡這種被重視的感覺。
一個人,不因為他薛氏繼承人的身份,而發自內心的重視他。
他甚至沒發現,自己早已沉迷其中。
在訂婚宴上,跟邵天藝對視的一刻,他才清醒。
邵天藝想的卻不一樣,既然淚水控制不住,他幹脆搖搖頭,緊緊抓着薛啓的胳膊,悶聲道:“哥,我喜歡你,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是愛情的喜歡,我當年就喜歡你,我現在還是喜歡你!”
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被他沖動地喊了出來,可殘存的理智又讓他更加悲傷,放開薛啓,他勉強平複心情道:“所以哥,你走吧,過你的日子去吧,你是訂婚的人了,不要再來找我,我受不了。”
薛啓從聽到邵天藝的“吶喊”,就完全愣住,直到邵天藝把話說完,才剛剛找回些理智。
“對不起,天藝。”
薛啓張口就反應過來,他說了好多個“對不起”,卻依舊沒有解決問題。
邵天藝喜歡他,他似乎不應該表現出意外,畢竟他也是個成年人了,以往追他的、對他表示好感的,多到數不過來,誰對他有特別的心思,他基本都能看透。
可邵天藝不一樣。
他認識邵天藝時,他才19,邵天藝還沒長大。
他困在自己的噩夢裏不得解脫,根本無暇發覺一個小少年的朦胧愛意。
後來重逢,他眼裏的邵天藝還是小孩子的模樣,腼腆、內向,那些關懷和害羞,他只以為是性格使然。
此刻回頭再看,原來是他不清不楚,帶偏了邵天藝。
“對不起,天藝。”薛啓重複,字斟句酌道,“我沒有察覺到你的心意,是我不對。”
可他現在自身難保,怎麽承載這份珍貴的心情?
況且……
“天藝,我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這話說出來,薛啓其實是沮喪的,沒錯,喜歡他的人很多,但他也的的确确,沒有體會過喜歡一個人的心情。
就像他的七情六欲,從他年少意識到父母不愛他時,就被他遺忘了。
邵天藝更加用力地搖頭,他的心聲,并不需要薛啓的回應,以前他自卑于自己的缺陷,羞于表明心跡;此時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更是高不可攀。
就當做了場夢吧。
他放開薛啓,再次學習鴕鳥,雙臂抱着雙膝,把臉埋進臂彎。
薛啓張了張嘴,未等發出聲音,手機就震動起來。
無休無止。
薛啓很想忽略,可他沒有退路。
深吸一口氣,他盡量用平靜柔和的聲音,邊輕撫邵天藝的發絲,邊說:“天藝,如果你願意,請給我一些時間。我不會跟別人結婚,至少,在得到你的允許之前,我不會。但我還有些私事必須處理,現在沒辦法留下。”
以他目前糟糕的情況,不管他給邵天藝怎樣的答複,對邵天藝都是不公平的。
所以他只能放一放。
“你等等我,”薛啓鄭重說道,“我解決完我的麻煩,一定回來找你。咱們……咱們好好聊聊。”
長這麽大,薛啓第一次,覺得不好意思。
邵天藝還是保持着鴕鳥姿勢,薛啓也不知道對方聽沒聽進去。可手機催命一般催促他,他也不得不離開。
“等我。”他最後留下兩個字,起身走出邵天藝的住處。
這個房子很小,卻有着他過往人生中,最輕松自在的時光。
他必須用盡全力,保全這裏。
下了樓,薛家的車就停在路邊,司機一看到他的身影,就率先打開了車門。
薛啓走到跟前,上了車,才發現車裏還坐了個人。
薛勝強目不斜視,悠然地跟他打了招呼:“處理幹淨了?”
薛啓身旁的車門“嘭”得關閉,訂婚宴上,從邵天藝走後,他的心思就沒平靜過。好不容易等到送走客人,他就馬不停蹄地來找邵天藝了。
薛勝強是什麽時候跟來的?
“嗯。”薛啓淡淡地應了一句,靠在座椅上。
“爸,你還真是料事如神啊。”
即便薛勝強沒有明說,薛啓已然猜到事情的原委。
他自以為隐蔽的很好,但很顯然,他的行蹤還是被薛勝強知道了。
邵天藝是孫秘書帶去的,不管是用什麽手段,至少薛勝強的目的已達成。
“這才像樣,”薛勝強命令司機開車,泰然自若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成天都在忙什麽,董事會那幫人,是不可能幫你扳倒我的。”
“爸,您想多了。”薛啓兩手交疊,指尖緊緊地摳着掌心。
薛勝強則纡尊降貴般掃了一眼身旁,最後敲打一句:“任氏董事會要開了,你知道該怎麽做。”
邵天藝隔天醒來,回想起昨天的經歷,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确實是喝醉了,但還沒醉到失憶,那些抓着薛啓表白狂哭的畫面,緩慢又清晰地傳回他的大腦。
他想撞牆。
“你可醒了啊!”李岩推開門,就看見邵天藝坐在床上揉腦袋。
“啊,”邵天藝張口,才發覺嗓子啞了。
他用奇怪的嗓音道:“你沒走啊?”
“我怎麽走!”李岩轉身去端溫水,叨叨聲由遠及近,“你喝得找不着北,一個人在家再磕了碰了,沒人管你能行嗎?”
說着,他已站到邵天藝身邊:“喏,喝了。”
“謝謝。”邵天藝拿過水杯,一口氣幹光了杯裏的水。
他沒有昨天那麽生氣和失落了。
相反,他因為終于說出了心聲,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至少薛啓的回應,不是一把将他推開。
足夠了。
“你還是再睡一會兒吧。”李岩低頭看着邵天藝,搖着頭道,“今天我自己上班,你呀,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辛苦了。”邵天藝也覺得自己的狀态不适合上班。
李岩走後,邵天藝又躺在床上,不想動。
薛啓的話似乎還在繞在耳畔。
薛啓要他等。
可到底是什麽麻煩,要等多久,卻沒有說。
邵天藝不明白對方的意思,還有那句“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怎麽會有人不知道呢?
以薛啓的家世和樣貌,應該有很多追求者吧。
邵天藝睡意全無,腦子裏一團亂麻,一會兒釋然,一會兒焦慮。
翻來覆去中,他索性重新坐起來。
睡是睡不着的,他得找點事情做。
這時,他想起自己的手機,拿起來一看,有封新郵件。
似曾相識的畫面,讓邵天藝急忙打開郵箱。
果然來自薛啓。
只是這回,不像當年套娃一樣神秘,薛啓在這封郵件裏,只有言簡意赅的幾句話:
【天藝,動物園的會計有問題,查一下賬吧。我有個朋友比較靠譜,你找他,手機號碼:……】
邵天藝漸漸蹙眉。
不知為何,就算發生了昨天的事,他的第一反應,仍舊是相信薛啓。
這次薛啓消失,邵天藝沒有像之前那樣,每天給對方發信息。
他再次相信了薛啓,給薛啓時間。
所以他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仿佛薛啓未曾出現過。
當然,薛啓讓他查的,他還是積極去查了。
然後在春節前,知道了動物園虧損的症結。
“我就說嘛,怎麽可能錢沒的那麽快。”李岩拿着立案回執單道。
超市裏張燈結彩,采購年貨的顧客絡繹不絕,到處都是節日的氣息。
邵天藝趕緊把回執單搶過來,裝進兜裏。
動物園的賬目果然有問題,會計一直在偷偷的挪用公款,從當年趙源還在時就開始了。
薛啓幫他聯系的人果然靠譜,查到這些時,還順藤摸瓜,幫邵天藝揪出了另一個問題——飼養員。
邵天藝這才知道,這幫人竟然在動物園裏偷偷飼養珍禽,做違法生意。
以前趙源對動物園不聞不問,很好糊弄。後來邵天藝來了,他們糊弄不了,表面上配合,私下裏轉移。
至于張瑩,邵天藝也不确定對方動物園和他這邊有沒有勾結,否則為什麽非要收購呢?
于是邵天藝果斷拿着證據報警了。
“最近我會很忙,”邵天藝拿了一盒速凍水餃放進推車,“還要配合調查,過年咱們就簡單點吧。”
李岩的父母趕時髦,每年春節都要出國游,李岩無處可去,正好跟邵天藝湊一起。
兩人都過了好幾個春節了。
“再簡單,餃子也要包的吧。”李岩又把速凍水餃放了回去,拽着邵天藝遠離冷凍區。
“再說你也不是一個人,我還幫你呢。”
邵天藝雖然不聯系薛啓了,薛啓卻又聯系過他一次。
給了他又轉了一筆錢,還發了一份動物園運營策劃書。
因此邵天藝現在不僅缺人手,得招人,還要一一把策劃書上的項目實現。
包括不限于喂養時間開放展示、短視頻營銷、上線“雲領養”活動,最大限度的推廣動物園的知名度,增加游客的參與感。
平心而論,邵天藝很喜歡這個“雲領養”的想法。
凡是在線上領養小動物的客人,不僅可以憑此免費來動物園,還有針對這層“親子關系”,開展的多種親子活動。至于動物園裏的大型動物,也可以參與“團領養”,園方會時常更新動物們的狀态,增加人們的趣味性。
此外邵天藝也受到啓發,制定了“拉黑不文明客人”的規定,還把曾經救治過馴養過但沒有人領養的流浪貓狗弄到動物園,給喜歡寵物的客人做“小導游”。
這些改進還在實驗階段,但廣受好評,邵天藝要全面開展,一時半兒,不會有休息的日子了。
而邵天藝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冬去春來,轉眼桃樹開了花。
薛啓消失的數月,邵天藝把動物園帶入正軌,而張瑩那家動物園,也因為卷入走私珍禽的案件,客源流失嚴重。
變相給邵天藝這邊引了流。
邵天藝看上去一切正常,從來不提起薛啓,可他養成一個習慣,每天都看財經新聞。
薛氏其實很少上新聞,邵天藝又不關注這方面的信息,沒有發現薛啓的隐瞞,倒也說得過去。
但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再視若無睹。他查了薛氏旗下的産業,其實也有些耳熟能詳的産品線,經常出現在大衆視野。
他就天天看,好像通過那些文字和視頻,就能接觸到那個人。
可惜薛啓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甚至平靜地接受了“薛啓不會回來”的可能性。
但是就在桃花将落時,薛勝強上了新聞。
邵天藝本來是不認識薛勝強的,但是新聞上出現了照片和人物介紹,他猜也能猜到,對方是薛啓的父親。
而薛勝強上新聞,是因為涉嫌虐待家庭成員、暴力涉|黑等等的犯罪行為,入獄并禁止保釋。
邵天藝看的心驚肉跳,新聞恨不得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企圖從字裏行間摳出薛啓的痕跡。
可是沒有,薛啓就像失蹤了,薛勝強锒铛入獄,龐大的企業卻沒有由薛姓的任何人接手。
新上位的掌權人姓任,邵天藝瞅着眼熟,卻記不得在哪裏見過。
接下去的日子,邵天藝就整天提心吊膽,每天都能看到薛氏的消息。
#趙氏宣布,取消和薛氏的婚約#
#薛氏股票未跌,誰在背後操盤#
邵天藝看得直皺眉。
好在,這份擔憂,并沒持續很久。
那天下了小雨,樓下的人行道,落滿了被雨水打落的花瓣。
客人取消了原定的手術,李岩讓邵天藝不用去醫院,邵天藝就想先去動物園。
結果他剛一開門,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堵在門口。
“天藝。”薛啓勾唇,無比疲憊地打了個招呼。他身上穿的還是襯衫,只是此時格外狼狽,領口也皺了,肩膀也濕了。而且薛啓那總是幹淨的下巴,竟然有了青色的胡茬,兩個沉甸甸的黑眼圈,格外引人注目。
“哥?”邵天藝驚大于喜,下意識地後退,讓薛啓進門。
“你怎麽……哥!”
話沒說完,薛啓就随着他的話音,走進屋,然後“咚”的一聲,重重跌在地板上。
邵天藝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趕緊蹲下去扶。
“我太累了。”薛啓眼睛都睜不開了,暈暈糊糊道,“天藝乖,讓我睡一覺。”
話音剛落,人就“暈”了過去。
“哥!哥!”邵天藝叫了兩聲,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探向薛啓的脖頸。
摸到了正常跳動的動脈,邵天藝才大大松了口氣。
“呼——”
邵天藝放下薛啓,勉強壓回了恐懼。
接着他打電話給李岩。
總不能讓薛啓睡地板吧,而他一個人,拖不動薛啓。
薛啓睡了一天一夜。
邵天藝也守了一天一夜。
最後薛啓餓醒,第一件事是去洗了澡。之後他刮了胡子,精神煥發地穿着睡衣,手捧熱粥,看邵天藝換床單被罩。
“需要我幫忙嗎?”他假惺惺問了一句。
“不用。”邵天藝言簡意赅,從床頭走到床尾,順利摘下床單。
“哦。”薛啓喝了口粥,鹹香軟糯,仿佛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繼而喟嘆了一聲:“啊,真舒服。”
邵天藝:“……”
兩人一個做家務,一個喝粥,彼此好像達成了某種默契,誰都不先開口。
過了一會兒,邵天藝沒有家務可做了。
薛啓窩在沙發上,喝到了第二碗。
“哥。”邵天藝坐到沙發另一段,鼓起勇氣道,“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
“嗯。”薛啓放下碗,先喝了口水漱口,而後正襟危坐,不急不緩道:
“我小時候,我爸經常虐待我……”
那些被時光掩埋的過往,藏在心底的秘密,薛啓從沒想過,會有一天說給另一個人聽。
他确實比一般小孩聰明,當他意識到他爸是個變态時,就在想着逃離薛家了。
可他沒有機會。
薛勝強不止一個他孩子,有逃離想法的,自然也不止他一個。
但他親眼見證了哥姐的消失,以及弟弟和妹妹的遭遇,他決定還是順着薛勝強,做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他學會了隐藏自己,徐徐圖之。
這些年,他利用職務之便,收服了一些董事,暗中扶植自己的勢力,還跟任航合作,用任氏做蓋子,給自己的行為增加迷惑性。
他做得很好,在他的部署下,只要任航順利接手,加上趙氏的助力,就能把薛勝強從位置上拉下來。
結果薛勝強早已洞悉他的目的,安排邵天藝參加訂婚宴,就是薛勝強的警告。
薛勝強十分自信,畢竟薛啓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想奪權,門兒都沒有。而且他做的事,薛啓多半也參與,兩人都不幹淨,他就能拿捏住薛啓。
可他忽略了,狡兔還有三窟。
他完全沒想到,薛啓圖謀多年,辛苦布局,斥下重資,被他一舉打壓下的計劃,根本不是薛啓的真實手段。
薛啓的王牌,是這些年搜集的薛勝強犯罪的證據。
他自己也是人證。
很簡單的思路,薛勝強有了污點,董事會肯定容不下他,至于誰來接管,薛啓也早已鋪好了路。
只不過每一步的行動,薛啓也要參與其中,舉報、審訊、開會……薛啓不眠不休地周旋其中,差點猝死了。
說完這些話,薛啓只覺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他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
“啊——”他輕呼道,“說出來真好。”
邵天藝對薛啓說的那些很陌生,盡管薛啓已經去掉了具體細節,盡量簡單地講給他聽,可他還是沒能消化。
所以薛啓喝水時,他怔怔地盯着薛啓,心中所想,只有一句話:
薛啓一定很累吧。
“哥。”
心随意動,邵天藝脫口而出:“你很辛苦吧。”
薛啓:“……”
邵天藝的反應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來之前,還做好了再挨頓罵的準備。
他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言語接茬,兩人陷入沉默,薛啓眨了眨眼睛,突然傾身,抱住邵天藝。
“謝謝你。”收緊擁抱,薛啓誠心實意地道謝。
邵天藝渾身僵硬,任由薛啓抱着,這是個“謝意”的擁抱,他不能想太多。
“沒關系。”他只是生硬地回應。
薛啓卻搖搖頭,慢慢松開邵天藝。
“天藝,”薛啓道,“再來說說我們吧。”
邵天藝呼吸一窒,陡然緊張起來。
他本能地低下頭扭過身,不願正面對着薛啓。
為了掩飾情緒,他還刻意端起杯子,給自己找點事幹。
只不過他無意識地摳着杯把,不知不覺地出賣着自己。
薛啓把邵天藝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怎麽看怎麽可愛。
于是他眉眼一彎,輕輕往邵天藝身邊挪了挪。
“之前跟你說,我不知道什麽是喜歡。”他說道,“我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想過談戀愛。”
“怎麽可能?”邵天藝小聲嘟囔,敏銳地感覺到薛啓的靠近,他也往遠離的方向挪。
他什麽都相信薛啓,可薛啓說沒談過戀愛,他不相信。
“是真的。”薛啓繼續說,“天藝,我考慮過了。如果我要找人談戀愛的話,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他實在想不出不跟邵天藝在一起的理由。
既然邵天藝喜歡他,他很樂意成全。
邵天藝聽得面紅耳赤,這意思,是不是,薛啓同意跟他在一起了?
可是好像有哪裏不對?
邵天藝的大腦由于熱量過高,暫時處于宕機的狀态,他暈暈乎乎地不知接下來怎麽做,倒是薛啓自顧自接下去。
“所以天藝,”薛啓道,“你願意教我,怎麽喜歡一個人嗎?”
邵天藝:……
這要怎麽教?
他只知道,當他明白自己喜歡薛啓時,早就彌足深陷。
薛啓在他眼裏是特別的,發光的。見不到人時,他瘋狂想念;見到了人,又手足無措。
他迫切的想親近,又害怕暴露心悸;他不敢多看兩眼,也控制不住臉紅心跳……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哦。”薛啓更加靠近邵天藝,笑着道:
“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舉辦交往儀式了?”
“什麽儀式?”邵天藝可算找回一絲主權,接上話題。
“接吻吧,電影裏不是都那麽演嗎?”薛啓認真道。
邵天藝:!
這種事哪有人說出來的啊!
電影裏人家也是直接親上去的啊!
不等邵天藝反應,薛啓拿起手機,自顧自解鎖,說道:“我還沒有接吻過,讓我查查怎麽接吻……”
邵天藝:……
瘋了瘋了!
薛啓好像渾然不覺,真的在框框裏輸入“怎麽接吻”,之後看到蹦出來的第一個搜索條,他一本正經地念出聲:
“一、要溫柔。動作一定要輕緩,不要一口……”
“別說了!”邵天藝再也忍不住了,哪怕臉都紅透了,也要膽大包天地一把捂住薛啓的嘴。
這是什麽奇葩?現在退貨還來不來得及!
薛啓則笑彎了眼,放下手機,握住邵天藝的手背。
然後他拉開邵天藝的手,一點一點湊近邵天藝。
邵天藝已經慌到極致,全身都發起了燒。薛啓的鼻尖已經要碰到他,氣息交纏,他馬上要暈倒。
這時薛啓還問他:“不能後悔了啊。”
邵天藝要哭了,他終于發現薛啓在逗他,剛要表達不滿,薛啓的唇就落了下來。
那麽熱,那麽軟。
窗外陽光明媚,天地一片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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