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十四年
十四年
周一上午九點,沈迦回到光明裏上班,看到爬滿綠色藤蔓的老房子上的寫着“墨印”二字的名牌,恍如隔世。
墨印就像他和張永安的孩子,十年前,本科剛畢業,他們一起創辦了墨印,原始資金也是兩個人一起投的,當時,沈迦賣掉了念書時候父親在S市買給自己的一套酒店式公寓。
在這個看書的人越來越少的年代做出版,是逆流而為。所幸兩個人的眼光和能力都很好,沈迦主控內容,工作室擴大規模之後,內部管理的很多工作也都是沈迦負責,張永安則負責對外,他天性熱情,拉攏各種作者、資源和市場渠道,是他擅長的。
當然,當初做墨印,沈迦還有一個很強的私心,出身F大中文系的張永安一直在寫懸疑小說,沈迦希望親手出版永安的小說。
墨印讓兩個人的很多夢想都成真了。張永安的小說出了好幾本,反響不凡,也有了一定數量的粉絲。沈迦主理的好幾條産品線,不管是引進還是原創,不管是偏學術的還是偏文化生活類的,都能夠持續盈利,且每年他們還能夠做出幾本暢銷書,再加上近些年來開始做的作家經紀,全版權運作,在圖書之外有了更多的收益。
現在墨印還是一家只有二十幾個人的小公司,倒也沒有讓沈迦和張永安發大財,但在三十出頭,擁有一個在業內和讀者圈裏享有良好口碑的文化品牌,每天上班都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還可以養活這間老房子裏上班的二十幾個人,的确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如果沒有和張永安拆夥,這一切還是那麽完美。
當然,他們只是私人生活拆夥了,墨印,還會一起經營下去。
自從永利醫院一別之後,張永安給他打了将近一百個電話,沈迦簡直懷疑他是不是裝了什麽自動撥號軟件。今天上午本是他逮到沈迦的最好機會,但他今天要去臨市的Z大拜會作者,沈迦因此得以消停一天。
沈迦坐在辦公室裏,咖啡杯冒着熱氣,坐在他對面的年輕的版權專員席琳一臉郁悶。看着筆電上席琳轉過來的法方代理的工作郵件,沈迦不禁也皺起了眉。
他們要簽下法國攝影師皮埃爾·杜耶的中國主題系列攝影集,這事兒本來板上釘釘已經在走合同了,現在對方卻說要再考慮一下。
“我聽說別家也有問詢的,朗格問過,還有一家老牌出版社,是不是有人給了更高的版稅?”
沈迦搖搖頭,以他對皮埃爾的了解,錢不會是他的第一考慮。
仔細想一想,就算有別家競争,作為國內主題攝影集出版領域的開拓者,墨印的經驗和市場影響,比版稅上的多的幾個點都要有說服力得多。沈迦倒也不慌,跟席琳簡單說了幾句,席琳很快也冷靜了下來。很信任地對沈迦點了點頭。
和墨印的其他同事一樣,席琳很喜歡沈迦這位老板,他有文化理想又有市場眼光,品味好,人雖然是距離感很強的,但處事那種篤定和謙和,很容易讓人信任他。當然,他長得又高又帥氣度不凡,這是絕對的加分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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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琳是學法語的,以前喜歡的電影明星都是法語片裏的,她覺得法國男人在歐陸人裏最具東方韻味,但這種韻味他在國內卻沒見幾個男的有,直到她來墨印上班,見到了沈迦,才落實了她的想象。
當然,沈迦喜歡男人,和另一位老板是一對,席琳早就知道了,這在墨印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席琳永遠忘不了,她入職墨印第一年的尾牙,就在光明裏這個老房子裏吃的燒烤,那天大家都很盡興。結束之後她發現忘帶手機回來拿,意外看見兩位老板在院子角落的樹下接吻,沈迦手裏的酒杯歪了,深紅的酒從杯子邊緣流了下去。那時候席琳的心跳得好快,眼前一幕,美感不輸她看過的那些歐洲片,她何德何能,成為這部同志文藝片的唯一觀衆。
席琳後來成為腐女,可說是拜這兩位老板所賜。
在席琳坐在工位上YY的時候,當事人沈迦正在辦公室裏,應付分手事件的餘波。
不出意料,第一個跑來八卦兼挑事兒的,是顧潮。
但顧潮并不知道導致這兩人分手的起因,是他發在群裏的那條關于“一美”的八卦。
出軌、HIV、永利醫院那些事情,所謂分手內幕,都是兩個人的私隐,沈迦并不想與人分享。
“人算不如天算,沈迦,你倆既然都分了,那是不是我現在可以追你了?”顧潮盯着沈迦,眼睛閃閃發亮。
沈迦喝了口咖啡,充耳不聞。
顧潮不依不饒:“我等了十幾年,就等這一天了!”
顧潮大學時候念的是F大美術系,他也是本地人,跟張永安還是中學同學。是他先認識的沈迦,追也是他先追的,誰知道最後人還是讓張永安這家夥給搶了。
“真的,我說真的,沈迦,現在總可以考慮我了吧”
“你別鬧”沈迦瞥了顧潮一眼,回頭又去看筆電上的郵件。
沈迦這不經意的一瞥,又把顧潮給電到了。沈迦本人可能不知道,他那種懶懶的,任誰都不想理的勁頭,是個男人都扛不住。
“你可別不信。”
“我信,”沈迦笑了:“你就沒斷過人。”
這一激,把顧潮給急的,趕緊掏出手機删好友,自證清白。
沈迦被他弄得沒辦法,起身拍掉他的手機:“差不多得了,你還欠着我幾個封面,趕緊回去幹活!”
顧潮收起手機,看着沈迦,突然嚴肅起來:“我說你是不是太平靜了。不像一個剛剛結束了14年感情的人。”
“那我應該怎麽樣?”沈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顧潮突然卡殼了,房間裏陷入短暫的安靜。
沈迦端着冷掉的咖啡,走到窗戶邊上,站在二樓這個角度,能看到一樓的庭院。
他看着邊上那棵桂樹。墨印在這裏五年了,那棵樹長高了不少。
“十四年”,他默念,同時不可抑制地,在心裏發出了一聲長久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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