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兩人并肩同行,他漫不經心道:“聽說三少是杜老板膝下最得力的兒子,錢莊裏有不少買賣都是三少親自過手的我前幾日正好和你父親談一筆買賣,還沒拿定主意,遇到你,就請教請教你吧”
杜羽傑忙回履,“請教可不敢當,王爺說說看,但凡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不言”
“說來也簡單我在貴莊上有一部分存銀現在想拿出來做些買賣,如今因為政局不穩,一般的買賣只怕是做不大你父親說想做海運,所以我準備拿錢去投資海運,不知妥不妥當?”
他沉吟道:“海運這件事我也聽父親提過,但我并不是很贊成他做”
“為何?”
“一來因為我們祖上只是做錢莊買賣,對于海運之事全不熟悉二來海運之事要靠朝廷的支持我說句犯上的話,王爺千萬別外傳——萬一這一兩年之間,當今陛下已經作不了主,這海運權就可能會被收回,這前期投入的拒款将血本無歸”
朱成淵點點頭,“三少說的是,我也覺得這件事冒險只是你父親好好的錢莊生意為何要放置一邊,打什麽海運的主意?”
“這大概和崇德王的游說有關吧”杜羽傑在生意上面并不偏擔,“崇德王和父親說過幾次海運的摹利,父親就心動了”
“聽說我那個紫君堂妹就要嫁給你了,眼看你我也将成為親戚”朱成淵抖着眼看他,“在這個節骨眼上,你要娶個皇親國戚做老婆,也很有膽色嘛”
杜羽傑笑道:“不瞞王爺,紫君那女孩很溫柔細淑,乖巧柔順,身為王爺之女卻不刁蠻,比我房內那兩個小妾可人多了若娶來當個老婆,做男人會覺得光彩雖然現在玫局不穩,但我想就算是改朝換代,新帝也不會将前朝舊臣全都趕盡殺絕吧?”
“像我家這樣的商家更是新朝要倚重的對象,殺不如留而崇德王位高但權不重,也不是必殺的對象,再加上還是四殿下的叔叔,應該無大礙”
朱成淵微微一笑,“三少不愧是生意世家出身,算盤打得件件精明,但紫君身子不好,聽說上個月還大病一場,差點死了,不知道能不能為杜兄做好這個當家主母的位置”
“我那兩個小妾已經為我生下一兒一女,香火上我倒不怕沒人傳承但我杜家向來難與皇家結親,生意再大,名分上總顯得不夠氣派所以……王爺明白,這種官商朕姻要的無非是個形式罷了”
他哈哈笑道:“我就喜歡三少這份爽快坦白既然如此,我也和你說句實話紫君那丫頭,你最好不要娶”
“為何?”杜羽傑一愣
他刻意壓低聲音透露,“我聽說紫君那丫頭手掌上有處斷紋”
“斷掌?”他吓了一跳早聽說手掌有斷紋的女子都克夫,但他從未留意過紫君的手心
朱成淵擡頭看到正面帶微笑迎出來的杜秋生,提醒道:“這件事先不必急着和你父親說,否則要是弄得滿城風雨,我那可憐的堂妹就嫁不出去了”
杜羽傑點點頭,但眉心已經凝成一個死結
紫君要想出府兩日并不是件難事,現在只要她拿杜家做為檔靜牌,無論她說什麽,朱景明都會點頭答應
所以她一邊和杜羽竿說自己要去城外的杏花庵做兩日齋戒,一邊和父親說自己要去杜家小住幾日
為了不引人注意,她與朱成淵約定在王府街角的後巷見面
這天她用過早飯才從容地自王府內出來,獨自走到後巷對,朱成淵的馬車已經在那裏等候了
當她一眼看到那立在車邊的青衣小厮時,先是呆了呆,繼而眼眶一陣發熱,潮濕的水霧立刻盈滿眼眶
車內,朱成淵慢悠悠地說:“阿钰,若是紫君小姐到了,就請她上馬車吧”
花钰看她的眼神這樣奇怪,就上前一步問:“請問姑娘是否是紫君小姐?”
她點點頭,那淚水就在點頭的一瞬間滾落下來
他退後一步,拉開車門道:“王爺,她來了”
紫君邁步走入車內,車門随即關上
朱成淵望着她淚眼婆娶,欺身上前,笑眯眯地用食指指月複為她抹去淚水,“怎麽?要和哥哥出來玩,被你父親訓斥了?”
“我……我還是先回去了”她撥開他的手
他的聲音驟然一沉,“要變卦嗎?你可知今日若得罪了我,日後再要後悔挽回可沒那麽容易”
她咬着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得意的笑容就這麽肆無忌憚地浮現在他的唇角,他敲了敲車門,“阿钰,可以走了”
車子走了半晌,兩個人一直沒有再說話這詭異的沉寂讓她終于忍不住擡頭看他,他的目光仿佛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所以兩人的視線正好撞在一起
“剛才那個小厮……”她斟酌着開口
“認得?”他挑挑眉
“不,不認得”她本能地否認,将差點月兌口而出的話又吞了回去
偷看他一眼,他還在盯着自己她素性心一橫,既來之則安之,在他面前裝聾作啞,只會讓自己處于劣勢,她決定出擊
于是她秋波流轉,明眸善睐,笑盈盈地問他,“堂哥今日出城是要去哪裏?外面大軍壓城,您就不怕四殿下把您扣住?”
她突然的神情轉變,讓她向來端莊的氣質似變了樣朱成淵望着她眉梢眼底那份嬌憨的風情,幽幽一笑,“你是怕堂哥把你賣了,還是怕我被別人殺了?”
“怕堂哥賣了我”她順水推舟,笑着應答
朱成淵佩服她變幻臉色的本事她要裝傻,他就由得她去裝
“賣了你可不敢,叔叔要找我算帳不說,你的未婚夫也要找我要人”他從自已的身後拿出一把琶琶,問道:“會彈嗎?”
“不會”她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真不會?”他抖貌着她,撥了一下琴弦,“會彈筝的人不可能不會彈琵琶要不然你我再做個交易,你為我彈一曲,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她微笑道:“堂哥能有什麽秘密願意告訴我的?”
“關于我被一個青樓女子騙了的事,想不想聽?”
紫君的嘴角一僵,笑容更燦爛,“堂哥這麽位高權重又精明的人,縱使有些風流調悅,也不至于被青樓女予騙了吧?”
“願意和我做這個交易嗎?”不理會她的話,他将琵琶遞到她面前
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
“那女子叫花鈴”他平靜地念出那個名字
她抱着琵琶,低着頭,手指在琴弦上随意地撥弄,仿佛心不在焉
“她身為青樓女子卻自诩很有風骨,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是京城當紅的頭牌她有美貌,有才情,有八面玲珑的本事,有勾魂攝魄的手段,男人在她面前不是顯得太笨太蠢,就是太色太貪難得的是,她周旋在這些男人中,依然游刃有餘”
紫君擡頭笑問:“堂哥算是哪種男人呢?”
他一嘆,“我原本以為我是後者,既色又貪的那種,後來才知道,我是前者,又笨又蠢”
“這女人做了什麽,竟讓你有如此感慨?”
“我将一顆心交給她,卻被她踐踏在腳底下”
她默默聽着,眼底卻滿是不屑的神色
“你不信?”他看得出她眼神中的含意“我幾乎将一生都許給她了,可是她卻甩了我”
她不禁嘴侍一聲笑出來,“堂哥真會說笑話您身為王爺之尊,會将一生許給一個青樓妓女?而她放着好好的王爺侍妾不做,竟敢甩了您?就算是編笑話,您也不必編一個這麽離譜的來逗我笑吧”
朱成淵回身又拿出個匣子,匣蓋彈開,碧瑩瑩的光芒霎時充滿整個車廂“你看過這樣大的一顆夜明珠嗎?”
她大概是被那顆夜明珠驚住了,目光一下子定住
他拿出那顆珠子,持在乎中“這顆夜明珠價值連城,是我送給她的”
“那,為何現在又在你手上?”
“因為她甩了我,我要收回這個禮物一個男人肯将價值連城的禮物送給一個女人,就說明他對那個女人已有足夠的誠意若非憤怒到了極點,男人也不會将送出的禮物收回”
紫君卻淡淡的表示,“可是對于女人來說,價值連城的禮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心中那個價值違城的女人到底能駐足多久?”
“說的好”他眯着眼,眼底嘴角都是冷笑,“果然還是女人最懂女人心倘若有個男人也以足夠的誠意對你,你也會棄如敞展吧?”
“那要看那份誠意是什麽?一顆夜明珠嗎?在我看來,這算不得什麽誠意真正的誠意是一個承諾或許你看不起這承諾,但它在女人心中的分量無可取代”她說完時,将琵琶在懷中抱好,問道:“想聽什麽曲子?”
他盯着她,“你并沒有問我——那女人是如何甩我的”
她低着頭,“能如何甩你?也許只是你誇大了言詞而已我還是不信會有女人舍得不要你堂哥風流調佗,更是正宗的皇室血統,貴氣逼人她不過是個妓女,她若敢甩你,只怕是真的瞎了眼,或是被什麽妖魔迷了心竅……”
朱成淵咬緊牙,冷笑一聲,“她以死作別人生至痛至恨的事,不是生離,而是死別她這樣甩開我,我會記恨她一輩子她若地下有知,當知這恨意縱使是我死了,也不會減少一分一毫!”
紫君的手指突然在琵琶弦上撥響,不是什麽濃情蜜意的纏緯小段,而是一曲铿锵有力的“十面埋伏”金戈鐵馬,喊殺震天,在她十指之下的那一片凄慘悲壯,聽來令人心碎神傷
車外的花钰也不禁聽得癡了
這曲子他兒時曾經聽姊姊彈過,因為琴譜古舊,出處不明,他一直以為這曲子再沒有別人會彈沒想到多年過去,今日競然重聆舊音
他不知道衛王爺為什麽會買下清心茶樓,又擺出個查封茶樓的假象,也不知道衛王爺神秘兮兮地和自己所說的那個他應該見的人是誰
但他現在意識到,這個此刻坐在車內的朱紫君絕對是個有故事的人,而且屬于她的故事應當埋得很深,憑衛王爺一人之力,能挖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