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崇德王朱景明為了讓杜秋生出手救自己,除了拿女兒紫君當籌碼,力主她和杜家三少杜羽傑的婚事外,還許諾要在朝廷上為杜家游說開放春華縣外的港口,以幫助杜家得以開展他們一直意田擴張的海運事務
對杜秋生來說,娶誰做兒媳婦并不重要,但是,如果真能擴張海運的确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于是他和朱景明達成共識——三個月內紫君下嫁杜家,而杜家開出的聘禮将是十萬兩雪花銀
有了這筆銀子周轉,崇德王終于不用再擔心了
但這個消息最先通知給紫君的人并不是朱景明,而是杜羽竿她興匆匆地來找紫君,拉着她的手道:“看我說的準吧,咱們兩個人就要做親戚了”
紫君眨了眨眼,立刻就明白了“你爹同意了?”
“是啊,我三哥那麽喜歡你,我爹向來疼他,當然答應了”杜羽竿完全不道這其中緣故,只一味地将這段姻緣當作戲文中美好的郎才女貌一見鐘情的故事
她沉默片刻,問:“你哥幾時回來?”
“大約今天就回來了,怎麽?你等不及要見他了?”杜羽竿掩口笑道:“以前我三哥和你說話,你都不敢看他一眼現在你變得這麽落落大方,只怕要把我三哥吓走了”
“我想和他談談”紫君正色表示
她這副鄭重其事的樣子讓杜羽竿卻覺得好笑,“談談?談什麽?出嫁之前的彩禮嗎?這些事情都由我爹作主你若是怕我三哥已經娶的那兩個小妾,別怕,有我給你做靠山,她們再厲害也厲害不過我你只要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小兔子似的唯唯諾諾,誰也不敢把你這個三少女乃女乃怎樣”
紫君嘴角輕揚,“原來你已經有兩個三嫂了”
杜羽竿把嘴一撤,“什麽三嫂?就是三哥外出談生意對,不知道從哪個窯子裏買回來的孤貍精罷了都不是清倌,一個個孤媚子得很,常為了争寵把家裏搞得烏煙瘴氣我早說爹應該給三哥正經娶個老婆,別再到外面花天酒地的瞎混了爹偏說這是男人本色,女人不懂是啊,男人本色,男人本『色』嘛!”
紫君默默聽着她喋喋不休的數落着杜羽傑小妾們的種種不是,唠叨着對父親縱容哥哥娶妾的不滿,神情卻是平靜雖然她所要面對的困難和問題看來比她想的還要多些,但既已下定決心要讓自已重新活過一次,便不會再做任人擺布的棋子
當晚霞在天邊情悄露頭的時候,杜羽竿發完了感慨,才道:“哦,對了,我三哥說要回家吃晚飯,咱們現在趕回去,估計能遇到他快走快走!”
她向來是風風火火的性子,說走就走
兩人坐上馬車,她還猶自高興地說:“你嫁過來之後,我三哥的秋爽居就會撥給你住那房子坐北朝南,位置最好,房子通透,屋頂又高,他那兩個小妾想搬進去住想很久了,可不是正室怎麽能住正房?哼,這下子她們的希望得落空了”
馬車穿過一條條街道,外面響起了商販們的叫賣聲,忽然紫君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報開車市向外看去
杜羽竿不解地問:“外面怎麽了?”
“沒事”她雖然這樣回答,但神情卻是極為震驚
那伫立在街角有幾十年的老字號茶樓,為何會在生意最火的對候大門緊鎖?門上仿佛還貼着封條?
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停車!”
車夫不知出了什麽事,趕快拉住馬紫君跳下車,疾步奔到清心茶樓的門前
丙然,那茶樓的大門上一把銅鎖擋住了她,門上兩道慘白的封條冰冷地貼在那裏,貂示着這座茶樓的關門絕非尋常
她一眼看到封條上赫然寫着“吏部封”三個大字時,詫異地說:“吏部不是管官吏的嗎?并不會管到商戶的頭上來啊,怎麽會是吏部封的?”
在街邊擺攤賣棗的一位大嫂聽到她的疑問,回頭解釋道:“聽說是這裏的掌櫃的得罪了管吏部的衛王爺,所以這裏連夜就被查封了掌櫃的和夥計都被吏部抓去了”
杜羽竿坐在車內揚聲問:“紫君,千麽站在那裏?一個破茶樓,封就封了,不是說好要去我家見我哥的嗎?”
她赫然轉身道:“不,我要去衛王府!”
紫君見到朱成淵時,他正坐在書房中寫字,雖然心中有千言萬語,但是當邁進房內時,她卻驟然便住了咽喉,不知從何說起
對于她的到來,朱成淵仿佛早已料到,并未起身迎接他擡起眼睑,微微一笑地招呼,“紫君妹妹,多少年沒到哥哥府上來,今天怎麽有空來玩?”
她站在原地,扶着門框,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匆匆闖來實在是太魯莽沖動了,現在被他問起,她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
見她愣住,朱成淵卻沒再追問下去,低下頭,看着自已筆端的文字,道:“懂詩詞吧?”
“略讀過幾首”她每次見到他總能和詩詞扯上關系,而這卻是她最不願意提及的話題
“晏幾道的鶴鴿天聽過嗎?我想默寫一遍,卻只記得上半闕”他看着紙上墨跡林漓的那上半闕,低聲吟道:“彩抽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黑眸凝注在她身上,那聲音低沉得極為勾人,“下半闕是什麽?”
她的心一顫,避過他的眼神回道:“詩詞我讀的本來就少,晏凡道的更是沒看過,恕我無知了”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睛把銀紅照,擾恐相逢是夢中”他沒有停頓,徑自背出後半闕,那目光有如可以定住人的心魂一般,直勾勾地要看進她的心坎裏
她深吸口氣,也擡起頭來,直視着他的眼,不躲進,不慌張,索性開門見山,“我有位朋友的朋友開的店,不知道為什麽被吏部查封了聽說吏部現在是堂哥主事,所以差我來問個情況”
“朋友的朋友?”朱成淵挑眉問,“先說說你這位朋友是誰?和你的交情夠不夠?我再考慮要不要答履你這個問題”
“通利號的三少杜羽傑”她撒謊
朱成淵點點頭,“通利號和我也有交情,杜三少的事情我可以回答他要問的是何事?”
“清心茶樓為何被查封?”
朱成淵冷冷一笑,“簡單,他們掌櫃的得罪我了”
“如何得罪?”
“這世上不便言說的事情還會少嗎?”他笑得深沉,“有些事,實在不便告訴你這個單純小妹例是提到杜三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聽聞你和杜三少要定下親事?”
她僵直身子,嫣然一笑,“不僅是仃親,過幾個月其實我就要過門了”
他盯着她的笑顏,“你想嫁給他嗎?”
“父母之命”
“我問的是你『想』嫁給他嗎?”
“這件事似乎不便告訴堂哥”她沉穩回履
他幽深的眸子閃爍着微光,“聽你這口氣,似乎是不願意?”
她心裏微震,表面笑容又起,“堂哥何出此言?只是你的臆斷罷了”
“很簡單,你若願意嫁,就會坦然承認”他的身子微微前探,對她句了勾手指,“我親愛的小妹妹,如果你不想任由自己的命運被人擺弄,堂哥可以教你個方法,讓你嫁不了自己不喜歡的人,如何?”
他的這個動作讓她有一瞬間的恍神——前世……在哪裏亦曾見過這張臉、這樣的笑容和這樣擦撥人的動作
“不必了”她板起臉來,不願意給他任何燎撥自已的機會“既然清心茶樓的事情你不願意說,我也可以找別人去打聽打擾堂哥了”
朱成淵微笑着,“真是小孩子,這麽容易就生氣了?別忘了,那茶樓是我吏部封的,所以就算你能打聽到情況又如何?人,關在吏部,生死由我作主,你那位未婚夫若是想知道內情,也得親自來找我才行”
紫君本想走了,卻被他這毒頗帶威脅的話語逼得不得不轉回身,困惑不解地看着他,“你向來不是這樣的人,為何要做這種事?”
“我向來不是哪種人?”他冷笑反問一白,“你與我十幾年都沒有說過話,又豈會知道我該是哪種人?算了,那清心茶樓的人的生死與你又無關,你和我糾結于這個話題做什麽?待你大婚之對,做哥哥的會給你選上一份厚禮,今日就恕不遠送了”
這一回,他反将她一軍,下令逐客
她瞪着他,胸口全是怒氣,但卻無法發洩出來他說的對,清心茶樓的人的生死“與她無關”,她沒有立場來問,也沒有立場去管她應該聽懂他逐客的意思之後就乖乖離去,再不要多問一句
但是……她的腳步退遲邁不出去
“堂哥究競要怎樣才會放人?”她咬着牙根逼自已問出這句話
他一笑,站起身伸出手,那手中還握着毛筆“把這半闕詞給我續寫完整,這個話題咱們還可以再聊”
她幾步曉到桌後,奪過他手中的筆,以極為流利的狂草将那半闕完畢,然後挪筆桌上,直視着他,“現在可以說了嗎?”
他低頭看着那龍飛鳳舞的字跡,似乎看得出了神,半晌,他的目光重新投注在她的臉上,一只手緩緩揚起,觸碰她的臉
她征住,竟來不及躲避
他的手掌托着她的臉,拇指按在她的紅唇上,這一刻,他眼神中的專注和眉心濃重的憂傷讓她心弦一顫,差點流下淚來
曾幾何時,他的臉上也會有這樣動人的神情?只是這神情的背後又是什麽?他的真心嗎?
“明日我要出城兩天,你跟我去,我就放人”
他終于說出條件,卻讓她詫異放人,為何要她同行做交換?
“或許,我還可以幫你逃過這次婚約”
她盯着他的眼,想要說出一句挪地有聲的拒絕憑什麽她要答應他?那清心茶樓……與她無關,她的婚約,也與他無關,他設有任何可以威脅她的藉口,卻說得好像要将她掌控在乎中一樣
但他的笑眼映在她的眼中,竟似凝因在她心裏,讓她咬着唇,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朱成淵到達杜府對,看見一個神采飛揚的青年正從馬背上跳下來,三步并作兩步的往大門裏走門房鞠躬點頭地叫了聲“三少爺”,他心中立刻認出此人,無聲一笑
那門房也早已認出朱成淵,看到他,差點把頭磕到地上去,“王爺來了?小的立刻去通禀我家老爺”
“不用那麽客氣,我自己進去找他就好”朱成淵笑眯眯的,眼角餘光已經看到杜家三少回頭一看他故意晚了片刻才和對方對視,笑問:“杜三少?”
他并不認得他,門房馬上趨前悄聲道:“這是衛王爺”
杜羽傑忙笑着拱手上前,“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衛王爺,在下失敬失敬!”
“客氣這杜府我是第二次來,三少卻是第一次見,也算是有緣我正要去見你父親,不如同行?”朱成淵笑容可掬,極為親切的樣子
知道衛王爺現在在朝中混得風生水起,最得皇上寵信,且攬有大權,杜羽傑巴不得趕緊巴結一下,就滿口答應着要為他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