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邪魔
邪魔
水下歸于平靜,衆人沉浸于震驚與悲傷中。
少女漂亮的眼睛一直都盯着黑幕,陰影在眼睫下投下淺淺的影子,她心中有些不安。
“阿奴,如果聞天吸收了花辭顏的力量,然後佯裝被封印呢,伺機而動。”
一句話似鸠毒般灌入江晚的咽喉,江晚如夢初醒,她将沈笙推向桑選,自己躍至封印前。
滔天的浪潮朝黑幕湧去,不等衆人回應,黑幕後閃出幽暗色的綠光,如同黑夜下餓狼的眼睛盯着衆人。
江晚臉色變幻莫測,凝着黑幕,“聞天,你在裝什麽呢?”
“江晚,你身側的小友很是聰明呀。”
一句尖銳的聲音刺破耳膜。
桑選立即拉着沈笙後退,衆人亦是列陣以待。
聞天顯出原形,是一俏麗少女的模樣,一襲紅衣,雪白的雙腿修長,她沒有動,而是歪着頭看向沈笙,“千年後的小友,你好呀。”
沈笙沒有回話,躲在桑選身後,悄悄拿眼睛看着她。
江晚擡手,萬丈波濤拔地而起,橫起一道簾幕,将聞天阻擋在對面,然而她什麽都不敢做。
聞天看着沈笙,“許久不見,我可想你了。”
沈笙:“……”這人認錯人了。
桑選下意識擋住沈笙,“聞天,回去吧,不要再禍害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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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什麽都沒做,你們就來殺我呀。你們先祖殺不得我,只能将我封印于此,你們又在鬧什麽呢。”聞天垂着眼睛,望向沈笙,“沈笙,你覺得對嗎?”
江晚面無表情的回到沈笙前面,擋住聞天的視線,而聞天的眼睛像黏膩的蜘蛛絲,試圖想要将沈笙纏繞起來。
聞天歪了歪頭,唇角噙着一抹幽深的笑容,“江晚,你害怕什麽呢?”
“我從未害怕。”江晚擡首,對上聞天的視線。
聞天沒有回答,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聞天的眼神,讓人窒息。
沈笙大膽擡首看過去,邪魔的皮膚很白,脖頸修長,薄唇透着一種詭異的紅。
邪魔竟也可以漂亮至此,或許南河水沒有淨化她的心,而是美化她的皮膚了。
聞天沒有越過那層黑暗的光,但她的一舉一動都在衆人眼中。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沈笙,從未挪開過。
桑選心中狐疑,口中嘀咕:“你們認識?”
“我才十九歲,你覺得呢?若是認識她,我還需要你的保護嗎?”沈笙反駁,“我怎麽覺得這個邪魔腦子不大好。”
桑選搖首:“我覺得你們認識,這麽多人呢,她就盯着你看。”
“如果真的認識,大概是上輩子認識,這輩子是不可能的。”沈笙語氣堅定,“她在蠱惑人心呢。”
聞天能讓聽絮與淺言這對結契的伴侶分心,這就意味着她的蠱惑能力厲害。
她悄悄抓住江晚的手:“我覺得她離間我們。”
“或許你們真的認識。”江晚低語一句。
沈笙堅持:“不認識。”
對于一個凡人來說,她的一生不過是神魔彈指間的時間罷了。
沈笙被聞天看得毛骨悚然,她不想被這麽盯着,拉着江晚擋住自己,“她的眼神有些瘋。”
少女精致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白皙,江晚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她,自己面向聞天:“她不認識你。”
聞天微微一笑,“小江晚,她是你什麽人,你應該很清楚的,何必說那麽多,我只是好奇她怎麽越活越沒用了,失憶了?”
桑選插話,說道:“可能是轉世了,她真的不認識。”
聞天的臉色微微變了,一掌擊碎黑幕,撲向衆人。
“邪魔出來了。”桑選大叫一聲,飛身上前去動手。
衆人先是沒有動,直到聞天被一掌擊退,水下浪潮翻滾起來,江晚這才制止桑選,“她與定水印合二為一了。”
“定水印是什麽?”桑選有些發懵。
沈笙解釋:“穩定南河的神器,沒有定水印,便沒有南河。”
“她倆怎麽就在一起了,定水印有靈嗎?”桑選急得臉色發紅,“你的意思就是我們殺了她,南河也會消失?”
浮空微嘆一聲:“你聰明了一回,可是太晚了。”
“哪個缺德鬼幹的事情,将她封印在南河底下做什麽,山上山下不行嗎?”桑選氣得大罵。
罵聲也無濟于事,反而助長了聞天的猖狂,她朝沈笙招招手,“你在這裏陪我,我們便不上去了,如何?”
“放肆。”江晚怒喝一聲,揮袖迎上前。
聞天亦不怯弱,兩人顫鬥在一起。
片刻後,水下震動,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水、水又開始渾濁了。”
沈笙看過去,清澈的水下如添了黃沙一般,渾濁不清。
這時,江晚退了回來,抓起沈笙的手推向桑選,“帶她回去,浮空,結陣。”
先将人逼回封印下,再去清理南河水,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
桑選帶着沈笙跳出水面,河岸上已有不少神仙了。他們看着跳出水面的桑選,紛紛詢問結果。
桑選不知如何回答,被逼得臉色發紅,沈笙不悅,“吵什麽吵,沒看見我們族長下面忙活,有本事你們自己下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
桑選解釋道:“尋常神下水,無法施展術法,般若城只認南河血脈,南河亦是如此。”
沈笙心想:南河挺護短的。
天亮了,升起的太陽落在河面上,照得水面波光粼粼。
河面的水又開始翻滾了,如同裹着泥沙一般,鼻子靈敏的人開始聞到了臭味,紛紛開始後退。
桑選急得無奈,施法清理,然而她的力量始終有限。
沈笙止住她:“你下去……”
話沒說完,沖天的浪潮襲來,其他神者立即施法抵抗,聞天站在浪潮上,歪頭看着沈笙,目光映着驚慌失措的衆神,“別害怕,我不殺你們,我只要她。”
指尖盈盈一指,落在了沈笙身上。
沈笙白了她一眼,她不畏懼,自己在是這裏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事的。
她用飛行符飛了起來,穩住身形,站在聞天對面,“你或許認識我的前世,但我真的不認識你。我希望你可以改邪歸正,你既然與神器融合,留下來造福南河,不好嗎?”
“南河生死與我有什麽關系,你還是這麽悲天憫人啊。”聞天語氣失落,伸手撫上沈笙的臉頰,“我喜歡狡猾的你呦。”
水下衆人跟着沖了出來,江晚沖向沈笙,将人直接奪了回來。
聞天哎呦一聲,笑聲瘋狂,“江晚,将你的族長之位讓給我,夫人也給我,我保證,會努力做好南河之主的位置。”
“你做夢。”沈笙唾罵一句,“殺了你,都不會讓你得逞。”
說完這句話後,她又遲疑了,下意識看向江晚,忐忑道:“你不會答應她的,對不對”
江晚回之一笑:“我怎麽會聽瘋子的呢。”
“那你們殺了我,我和你們一起共赴鴻蒙。”聞天得意的笑了,仰天大笑,十分挺快。
江晚抱緊沈笙,深深凝着她:“阿笙,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呢?”
為大道而放棄自己?
一旦背叛,相思蠱就會爆體而亡。
“用我二人的性命換取大道,也是應該的,可她是邪魔,殺人不眨眼,可信嗎?”沈笙反問她,目光低沉。
其實死不可怕,怕的是自己的死亡幫了邪魔。
江晚溫婉一笑,擡手摸着她的臉頰,“沈笙,你記住,江晚是愛你的,你不是這裏的人,可以離去。”
一旦無法改變結局,沈笙的任務失敗,她會回到未來的。
沈笙抓住她的手,不知為何,自己感受到了對方深刻入骨的愛。
這種愛,像是天長地久得來。
可她們不過相處一月罷了。
習武之人反應快,她立即抓住江晚的手,“我陪你,可以陪你的,你相信,我們可以改變的,我們拿回定水印,或者把她煉化成定水印,放回河底。”
江晚含笑,眼中泛着薄薄的水光,她低頭看着腳下渾濁的河水,“其實,這一幕早就該來了,挺好的,沈笙,保護好自己。”
她拂開沈笙的手,聞天歪着腦袋,邪惡地看着兩人,“沈笙,你做好決定了嗎?你過來,南河就會相安無事,不過來,都會死的。你可知曉,南河救下多少神族,一旦枯竭,神族會死很多、很多的。”
這一點,不用聞天說,沈笙也會清楚。
可她過去,等同背叛,江晚會死。
沒有阿奴、沒有不言不語。
可誰又能保證聞天會改邪歸正呢。
沈笙遲疑了,她像是一個吝啬的商人,斟酌不定,左右搖擺。
而江晚趁機将她推下去,桑選接住她。
桑選神情緊繃,看着她。
沈笙想起書籍中江晚衆叛親離的一幕,是因為她?
天道蒼生與喜歡的人,該怎麽選擇?
沈笙直視桑選:“你相信聞天會管理好南河?她可是殺了無數神族的魔,一旦由她接管南河,魔兵們聞訊而來,魔族強大起來,你們又該怎麽做。”
桑選腦子沒有轉過來,渴望迫切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為何要你?”
“我不知道為何要我,但我知曉她在離間你們。”沈笙面露譏諷,“聞天在蠱惑你們,選擇茍且偷生還是與之一戰。”
腳下的水渾濁得厲害,難以想象曾經的聖水會變成今日這麽肮髒。
桑選遲疑地看着沈笙,又望向主事的浮空,凰雲弱霧對視一眼後,保持沉默。爾空等人更是擔憂地看着空中對峙的聞天與江晚,誰都不敢随意動手。
聞天突然出手,江晚避讓,兩人再度鬥了起來。
被困多年的聞天并不是江晚的對手,亦或是自己故意不敵,很快,她落下水面。
江晚沒有繼續追擊,聞天吐出一口血來,水面翻湧,髒水朝岸邊撲去,江晚看着腳下的污水,試圖用術法洗淨。
聞天坐在水面上,毫不留情的嘲諷她,“你這回洗淨又如何,下回了,回回都是這麽做,總有一日會耗盡你的靈力,江晚,認命吧,你輸了。”
“我并不在乎輸贏。”江晚臉色蒼白,她知曉自己在欺騙自己,活一日是一日。
她看向浮空等人:“将她壓在水下。”
話音落地,神族其他人不允,聞天現世,魔族必會卷土重來,人間必然有大難。
江晚面向衆人:“聞天在南河,便由我們南河處置,不勞各位擔憂。”
“怎麽會是你們南河的事情,她可是邪魔,應當立即誅殺。”
“南河想要包庇邪魔不成。”
“交出了,我們共同處決。”
沈笙張了張嘴,到嘴的話又吞了回來,處決個屁,分明是想直接将人殺了。
江晚亦沒有理會其他人的說話,吩咐人守住南河,拉着沈笙欲走。
然而神族擋住了她回般若城的去路。
“江族長是何意思,留着始終是禍患,交出來吧。”
“江族人,你們一族之力渺小,你将人提出南河,我們一起商議如何處置。”
“江族長今日之舉,有溝通魔族之嫌。”
江晚低眸,沒有面向衆人,浮空先回道:“我們會給諸位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是聞天只能由我們看管。”
言罷,她們就要走,神族其他人突然列陣對待。
浮空怒道:“你們分明是有備而來。”
“是你們南河鬼鬼祟祟,不仁在先。”
“就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寧靜就要被你們給毀了,我們怎麽會無動于衷,江族長,神族一直以你們為首,可你們做的什麽事呀。”
江晚無奈說道:“你們有能耐自己下河去殺聞天,我們南河不會阻止的。”
然而,衆人卻像看髒東西一樣看着她,紛紛斥責。
“你明知我們入南河,神力減弱,你們分明就是故意,意圖包庇邪魔。”
江晚冷笑,擡手揮動浪潮,南河水騰起萬丈,渾濁的水朝他們撲去。
衆人嫌髒,紛紛擡手抵擋,江晚趁機領着人離開。
聞天被封水下三日了。
神族其他人不肯離開,卻也不敢下水,在南河水下,他們也不是聞天的對手。
沈笙坐在溪水旁,手中拿了兩個紅果,一口咬一個,嘴裏塞得滿滿當當。
這時,弱霧走來,在她身側坐下,手中赫然多了一個紅果,她說道:“這是浮空研出來的果樹,取名般若果,你是吃的最多的。”
“甜的有些發齁,生活這麽苦了,好歹吃些甜的,吃過後,冷水洗一洗,也沒什麽事。”沈笙苦笑,她想了三日,都沒有想到得體的辦法。
該怎麽做呢。
答應聞天,魔族便會蓋過神族,甚至統領三界,到時凡人便會受到牽連。
若是不答應,殺不得,放不得,一輩子看守。可其他神族不會答應的。
若是告訴神族真相,神族也不會在意南河存亡,在他們眼裏,犧牲南河殺了聞天保三界,是南河義不容辭之事。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所以,這幾日,般若城處于低沉中。
弱霧咬了一口紅果,“姑娘想法與衆不同,這幾日,外面都在逼我們交出聞天,也有人說讓你跟随聞天一起去河下,族長不肯,說你不是南河的人,不該由你來背負。”
沈笙反問她:“你想讓我去勸江晚?”
“我不是那個意思。”弱霧咀嚼着果肉。
“你就算是這個意思,我也不會去的,聞天本就是離間你們。”沈笙低頭看着掌心中的果子,“若我們的性命能換回南河的長久,我們義不容辭。聞天并非神族,她是魔呀。”
“我知道她是魔。”弱霧擡首,眉眼攏着憂愁,“可是我們該怎麽做,無論怎麽做,都是一條死路。”
沈笙苦笑,大口咬了一口果子,汁水齁甜,她又眯着眼睛,甜滋滋的。
“是很難。”
“傾巢之下,豈有完卵。”弱霧無奈道,“我與凰雲結契了。”
沈笙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不是不結的嗎?”
“結不結都是一樣的,試一試結契的滋味。”弱霧又笑了,笑意溫潤,“挺不錯的。”
沈笙想起她二人還有一個孩子,上回來這裏給滾床的。
“你在擔心孩子吧。”
弱霧面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沈笙說道:“想要保護她,就要想一想辦法。”
“想不到的,南河消失,她怎麽會活着呢。”弱霧嗤笑道。
沈笙沒有及時回答,可不言不語活下來了。
其實是江晚在毀滅前被送去千年後,不在這個時空。
可江晚還是南河後嗣,還是有些說不過去的。
沈笙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個,便道:“要不送出般若城?”
“不送了。”弱霧搖首,“這樣挺好的。”
“不,我給你想過辦法,尋一個妖族庇護。”沈笙想到了步九月,對方能活到千年後,必然是有自己的辦法。
然而,弱霧沒有答應,“我們生來是半神,豈會去妖族尋求庇護的。”
弱霧柔柔弱弱,生得清麗,性子卻極為倔強。
沈笙沒有再勸。
弱霧坐了片刻就走了,臨走前,又摘了兩個般若果。
沈笙沒有動,繼續坐在水邊,心口發熱,便跳進溪水裏泡一泡。
江晚三天沒有離開大殿了,明知解決,她依舊希望去改變。
沈笙坐在溪水裏,魚兒從腳畔滑過,滑滑的,癢癢的,她索性躺了下來,閉息望着天空。
有人走了過來,往水裏丢了個般若果,沈笙接住果子,扭頭看去,忙碌三日的江晚踱步走來。
“你怎麽有空過來了?”沈笙坐了起來,水珠從脖頸滑下,落至鎖骨上。
江晚俯身看着她,“你在水裏做什麽?”
沈笙讪讪笑了,沒好意思說果子吃多了,身子熱得慌。
“沒事去泡一泡。”
“果子吃多了?”江晚窺破她的心思,将她手中的果子拿了過來,自己咬了吃。
沈笙挑眉,一條魚兒忽而跳出水面,躍到她的面前,噗通落下水,濺得她滿臉都是水。
沈笙搖搖頭,甩開水珠,伸手去捉調皮的魚兒,魚兒卻歡快地游走。
“下次再看到你,肯吃烤了吃。”沈笙惱恨地罵一句。
江晚含笑地看着她,目光溫柔,“聽說人家街道甚為繁華,比起蒼茫山間有趣多了,我們一起去看看?”
“人間?可你吃了果子,要不要一起泡一泡?”沈笙眯着眼睛邀請對方下水。
南河水下,衣袂不濕,在這小小溪水裏才會感覺出水的有趣性。
江晚脫了外裳,赤腳邁進水裏,柔軟的水包裹着腳踝,沈笙握住她的腳踝,她羞得直接避開,“別鬧。”
她說不鬧,沈笙就不鬧了,等她坐下來。
江晚腼腆地笑了。
溪水顫顫,兩人阻斷了流水,魚兒在上游下不去了。沈笙捉住一條魚,魚兒太小了,在掌心中不斷游動着。
江晚看着她,抿唇微笑。
時光靜谧,陽光大好。
江晚捉住她的手,将魚兒放入水裏,自己低頭吻上那只手背。
沈笙驚訝,剛剛說不鬧都是騙人的,她還是想鬧的。沈笙毫不猶豫地吻上江晚的唇角。
樹下陽光細碎,被樹葉切割成數塊,緩緩落在兩人潔白的肌膚上。
樹下人影成雙,交頸而卧,細碎的聲音疊起,輕而緩、緩而嬌。
沈笙凝着水面上的人,溪水從身.下緩緩流過。
流水聲不大,恰好蓋過了江晚的聲音。
江晚揚起脖子,吻上沈笙緊抿的唇角,她的迎合,讓沈笙很愉快。
人間多是繁華地,夜夜笙歌,酒肆林立。
護城河上一盞盞花燈尤為美麗,燈火催促不夜天。
沈笙利用飛行符直接落在河畔上,此時尚且沒有南乾,衣裳不及南乾華麗,生活水平也不及未來。
人間的燈火十分美麗,水面上如同盛開百花。江晚負手而立,嘀咕一句:“至少我們可以不用禍及人間。”
江晚溫柔的笑了。
沈笙買了兩盞水燈,一盞遞給江晚,又拿了紙筆給她,“寫下你的心願,順水流淌,神就會幫助你完成心願。”
江晚笑了,她就是神啊,神再祈禱,能指望誰來幫忙呢?
但她還是接過執筆,寫下一行字,塞進水燈裏,她笑了笑,“去放燈。”
大片大片的水花在河面上綻開,代表着凡人的心願。
沈笙忽而開口:“你有心願符?”
“心願符是什麽?”江晚疑惑。
“就是可以看到心願的符啊。”
江晚被她看得莫名糊塗,搖首道:“我不知道有此符。”
“有的,我上次用過,出現了、出現了……”沈笙說不下去了,小臉紅撲撲的,眼裏引着萬千水燈。
江晚凝着她,唇角微抿,沈笙急得跺腳,破釜沉舟般說一句:“我用過,我看到了那種畫面,不堪入目的。”
“我知曉了你的意思了,你跟我來。”江晚抓住笙的手,轉身朝岸邊走去。
兩人來到一家燈鋪前,店家熱情介紹自己的燈籠。
“我們不要燈籠,借些朱砂符紙。”江晚掏了些錢遞給對方。
銀錢豐厚,店家立即去拿了。
江晚利用朱砂符紙寫一張符,遞給沈笙:“念咒。”
沈笙上過一次當了,不肯再念。江晚忍不住笑了,善解人意道:“你偷偷去角落裏念。”
江晚漆黑的眼裏看着拘謹的人兒,她主動推了一把,“快去。”
沈笙拿着符紙去了。
江晚去門口等她。
須臾後,沈笙紅着一張臉走出來,江晚問她:“是不是一樣的?”
沈笙點點頭。
江晚笑了,笑容帶着幾分狡黠,“這可不是什麽心願符,不過是展露你念念不忘的一幕罷了,與心願無關。”
“念念不忘……”沈笙愣了愣,原來阿奴惦記不忘的不是她,而是南河。
在阿奴心中,南河最重要。
她立即拉着江晚回去,“再畫一張,看看你的。”
“我的?”江晚被拖進去了。
符紙、朱筆擱在她的面前。
沈笙直勾勾的看着她,“試試、試試。”
江晚被她央求的眼神看得心中發軟,接過符紙,照樣畫了一張。
“你念念不忘的是什麽?”沈笙抿住唇。
江晚眨了眨漾着水澤的眼睛,“你很在意嗎?”
“自然在意的,我心心念念的是你呀。”沈笙緊張道。
江晚當着沈笙的面念咒,面前的符紙化為火焰,接着,畫面中出現一人。
女子穿着紅裳,發上是紅色的絲縧,沈笙認識,阿奴用的就是這個,江晚用的也是。
然後畫面中出現她的模樣。
沈笙發怔,畫中女子模樣俏麗,眉眼成熟,容貌與她一樣,但氣質不同。
而在女子的身側,站着江晚。
兩人面向大海,水天一色。
沈笙知曉,這個人不是她。
畫面轉瞬即逝,面前歸于寧靜。
她有些落寞,而江晚拉着她的手走出燈鋪,“去其他地方看看,我喜歡兔子燈,你喜歡什麽?”
“我?”沈笙抿住唇,緊緊拉着江晚的手,“沒什麽喜歡的。”
“怎麽會沒有喜歡的,那麽多燈籠,總有你喜歡的。”江晚不以為然,微笑道:“沈笙,我喜歡的只有沈笙。”
沈笙眨了眨眼,立即回道:“我喜歡的也只有你。”
“方才那一幕,是夢中的我們。”江晚笑道,黑眸中映着滿街燈籠,人間燈火色,美輪美奂。
沈笙,我是真心喜歡你!
沈笙釋懷了,展眉一笑,拉着江晚的手往前跑,“我也喜歡兔子燈,兔子多可愛呀。”
“我更喜歡粉色兔子燈,阿奴,你喜歡什麽顏色?”
江晚:“紅色,紅色喜慶。”
兩人選了兩盞兔子燈,一紅一粉,提着招搖過市。
走過一圈,兩人走回到護城河前,江晚随手撈起一盞燈,沈笙驚叫:“你做什麽啊。”
江晚掏出水燈裏的紙條,“我們做一回好事,看看寫些什麽,我們幫她完成呀。”
“好主意哦。”沈笙陡然興奮起來,湊上前去看。
紙上寫的是父母安康,小弟高中,唯獨沒有說自己。
江晚将紙條塞回去,燈放回水裏,又撈起一盞,這回說的是嫁給如意郎君。
“替她算一算命途。”江晚說道。
一番推算後,江晚嫌棄極了,“遇見渣男了,提醒下。”
言罷,她将水燈收了起來,又在紙張背面寫起渣男的名字與渣男做的渣事。
“去找水燈的主人。”
沈笙被她逗笑了,“你可是高高在上的神啊,還要親自去送燈。”
江晚沒有回答,而是拉着沈笙去找水燈主人。
一番搜尋後,終于找到了主人。
少女蹲在路邊買珠花,江晚悄悄的将水燈放在一側,只要她轉頭就能看到。
做完這一切後,兩人再度回到河邊,繼續撈。
又撈起一盞水燈,一人想要恢複視力。
“這個很難嗎?”沈笙問道。
江晚搖首,“不難,南河本就擅長治愈之術,不是難事。”
沈笙松了口氣,“我們去找她吧。”
“這個人出身富貴之家,父母為惡,報應在她的身上了。”江晚将河燈放回水面,眼裏帶上幾分疑惑。
沈笙心情也有幾分複雜,問道:“她有作惡嗎?”
“沒有。”
“那這樣,你讓她能看見喜歡的情人,如何。只看見一人,看不見旁人。”沈笙眉梢眼角都挂着笑容,“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瞎子眼裏出情人,也是挺好的。”
江晚想了想,面上也添了兩分笑容,“好,走。”
她一面說,一面托着沈笙的腰肢,兩人直接飛了起來。
低頭就看到了萬千百姓,水面上的水燈連成一片,人生百态,盡收眼底。
很快,兩人落在一處高空中,朝下去看,閨閣樓臺已熄燈。
兩人對望一眼,江晚在沈笙的眼睛上抹了一下,沈笙眨了眨眼睛,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能在黑暗中視物。
兩人悄然落在地面上,如入無人之地般,江晚在前,悄悄推開門。
沈笙在後,随後跟上,做賊般輕手輕腳地走進去,身形如小貓兒,江晚好心提醒她:“你可曾見過賜福的神如你這般畏畏縮縮。”
“對哦,我們是賜福的。”沈笙直起腰杆,大搖大擺的進入內室。
江晚覺得好笑,抿唇忍着小聲。
祈福的女子躺在床榻上,睜着雙眼,顯然的醒着的。
江晚上前,攤開手心,一滴水珠安靜地躺在掌心中,晶瑩剔透,她将水珠滴在女子的眼睛上。
做完這些後,江晚轉身走了,沈笙好奇女子的模樣,伸出腦袋去看一眼。
腦袋剛伸長,就被人捂住眼睛,“不許看其他人。”
霸道的話,讓沈笙心口一顫,不看就不看,走。
兩人離開大家府邸,回到河邊。
萬千水燈中随意撈了一盞,看一眼,放回去。
“你這神仙替人完成心願怎麽還挑挑揀揀的。”沈笙不滿道。
江晚玩笑道:“她們要做皇後、做王妃,難不能也幫助她們?”
“那倒也是哦。”沈笙後知後覺。
人心貪婪,解決病痛在情理之中,對于渴望權勢者,自然不該幫助。
兩人挑挑選選,忙碌大半夜,後半夜,街道上的人三三兩兩,也不多見了。
天亮的時候,兩人坐在河邊上吃着附近小攤買的馄饨,正是熱乎的。
沈笙咬了一口馄饨皮,有些燙嘴,便停下來,江晚吃得很香,“你怎麽會喜歡出馄饨?”
“以前四處游歷的時候,跟着師父走,師父可窮了,吃完馄饨都是勉強的,心中便惦記着。後來飛升成神後,再吃馄饨,味道就感覺不對了。今日與你在一起吃碗馄饨,恍若回到從前。”
沈笙想起古籍記載,江晚師尊一直是一個謎。
“你師父是誰?”沈笙不厭其煩地又問一句。
江晚唇角彎彎:“是你啊。”
江晚與阿奴不同,沈笙只當她是開玩笑的,語重心長又問一遍:“我說認真的,你師父是誰?”
“你呀。”江晚眼中笑意散去,“為何要問得那麽清楚,師父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何必計較那麽多。我們都是有使命的人,你來到這裏竭力完成使命,而我也完成我的使命,何必計較過往。”
“昨日做了一件小事,看似很小,但會影響今日,如果不想影響今日,昨日就必須按照原來的軌跡去完成。到了這裏,我們只能麻木地走下去,沒有回頭路。但我很高興,還能遇到你。”
沈笙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
心中沉沉的。
江晚知曉結局,卻無力去更改。
“阿笙,昨晚你高興嗎?”江晚問她。
“高興。”
“南河毀滅,可曾涉及人類?”
“沒有,不過是神族消失了。”
江晚彎唇笑了,釋然道:“倘若我們聽從聞天的話,把你交出去陪着她,指不定,人類也會消失。”
沈笙如鲠在喉,看着江晚眼中蕩漾的笑意,她想過多少才會這麽安慰自己。
其實,這是一場死局,無從更改,走到這裏,事情已成定局了。
她們什麽都做不了。
這一步,走錯了。
沈笙低頭看着碗裏變坨的馄饨,這時的馄饨失去了最好的口感,她麻木地吃了一口,面面的,沒什麽味道了。
江晚的笑如春風和煦,更若朝陽般帶着初升的暖意,暖着人心。
吃過馄饨,兩人沒有急着離開,而是看着太陽從護城河上升起來,循麗的光落在水面上,新的一日開始了。
沈笙問江晚:“你還想玩嗎?”
“玩什麽?”
“賭錢。”
江晚疑惑地看着她,溫潤的眼中先是茫然,而後,是釋然。
她揚唇笑了,揚首看着東邊的日出,一層層薄薄的水光在眼中晃動,她說:“去呀,我有錢。”
沈笙拉着江晚就跑,衣袂翻飛。
兩人在清晨的陽光下跑着,背着光,面露笑容。
賭坊日夜都開着,兩人衣着鮮亮,到了門口,就看到兩個青年人對視一眼,然後像是看到了肥羊一般朝兩人走來。
沈笙對人間熟悉,無視他們,拉着江晚就走進去。
清晨的時候,人不多,三三兩兩坐在桌前,裏面氣息不通,烏煙瘴氣。
江晚卻極為熟稔地帶着沈笙來到一張桌前,掏出銀子,丢在了小上。
莊家搖骰子,開後,是小。
沈笙驚訝極了,“你手氣真好。”
第二回,江晚将全部的錢放在了大上,然後笑吟吟地凝着莊家。
再度開,是大。
接連幾回,江晚都押中了。
兩人面前的銀子堆成小山,沈笙興奮地數着錢,雖說眼下不需要錢,可光這麽看着就覺得興奮。
一連中了十幾回後,莊家汗流浃背後,眼神飄忽,這時,賭坊老大來了,接過骰子,道:“我陪姑娘們玩。”
“不玩了。”江晚将押下去的錢收了回來,轉身就要走。
時近中午,賭坊裏的人不少,多是羨慕地看着江晚。
出了賭坊,感受到陽光,褪去一身煩躁,沈笙抱着錢袋子,嘴裏嘀嘀咕咕:“我們去做些好事,救濟窮人。”
江晚沒有回應,賭坊中跟出來不少漢子,如盯着肉糜般盯着兩人。
兩人是生面孔,贏了錢就走,賭坊豈會放過。
沈笙看着對方來勢洶洶,将江晚直接推開,“我打架給你看啊,別眨眼,我可是少将軍,一刀解決一個敵人。”
她剛說完,領頭的人朝她撲了過來。
沈笙飛起一腳,踹向對方胸口,接着,踏着他的肩膀朝對方撲去。
單純武力壓制,沒有用法術。
江晚站在原處,唇角勾起,少年人,意氣風發。
沈笙是征戰沙場的将軍,拳腳功夫極為利落,三拳兩腳便打得對方不敢擡頭。
打手們倒在地上,哎呦叫喚,沈笙拉起江晚就跑,“我們去哪裏救濟窮人。”
“去乞丐窩。”
回到般若城,已是第二日,沈笙兩日一夜沒睡,倒床就睡着了。
江晚本就是神者,沒有疲憊感,看着身側人恬靜的睡顏,她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指尖輕輕撫過少女白淨的臉龐,心口上的跳動,一聲聲,躁動不安。
她躺了下來,側握着,面對女孩,遲遲沒有阖眸。
躺下不到半個時辰,婢女來找了。
江晚披衣而起,出了殿門,浮空手中拿了兩個般若果。
兩人一起來到大殿,其他人不在,浮空先開口:“族長,你有抉擇了嗎?”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在意過聞天的話,魔既是魔,她的話,怎可相信呢。”江晚語氣如舊,神色自然。
浮空做不到她這麽釋然,聞言後,半晌不語。
浮空看了江晚一會兒,眼中的冷意聚集,道:“何不拖延些時間,争取些時日也好呢。”
“拖延時間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浮空,花辭顏都可為了大道而獻身,我們為何不可呢。”江晚平靜道。
花辭顏修無情道,心中無情,都可獻身,心中有情,豈不更該獻身大道。
浮空臉色難看地看着她,“族長,般若城內數千人了。”
沈笙:都是騙人的,只有我心心念念那一幕!
江晚: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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