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衣江晚
白衣江晚
鼎爐下的火越發旺盛,火焰呈現猩紅色,尋常人不敢靠近。兩人面向鼎爐盤膝而坐,沈笙說道:“你的解釋,讓我受寵若驚。”
阿奴神色漠然,便沒有繼續說話了。
兩人坐了片刻,鼎內突然散出一陣黑光,沈笙驚得捂住眼睛,阿奴面露笑容。
“這是什麽?”
“怨氣。”
“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怨氣?”沈笙警覺地爬了起來,下意識看向阿奴:“你在收集怨氣?”
這不是神器嗎?
神仙鑄造的神器也會像魔器那樣收集怨氣?
阿奴看着沈笙驚恐的面孔:“衆神隕落前,最後一絲神魂都帶了怨氣。”
黑氣籠罩兩人,沈笙下意識就要跑,而阿奴沒有動,反而握着她的手,深深望着她:“沈笙。”
沈笙頓住了,對上阿奴冰冷般的眸子,這一刻,她仿佛意識到什麽,“成了?”
“沈笙,她在等你,你幫助她守護南河之源。”阿奴眸色複雜,唇角張了張,卻又沒有說話,最後,她伸手摸着沈笙白皙的臉頰,“沈笙。”
兩句沈笙,意味悠長,說得沈笙什麽都不懂。
大殿內被黑氣籠罩,那只鼎卻幽幽騰空,吓得周圍的煉丹師拔腿就跑。
“妖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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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來了、快告訴陛下……”
沈笙扭頭看着空中旋轉的鼎爐,黑暗如清晨的大霧般吞噬整座殿宇,她下意識去捉住阿奴的手,卻發現自己摸了空。
她匆匆去找,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不知道走了多久,黑霧下閃着細碎的光。
類似于海面的波光粼粼,她停了下來,接着是人聲,熱鬧的歡呼聲。
黑霧散去,許多人站在細碎的光前,定睛去看,她看到了高臺上的白衣女子。
燈光之下,白衣傾城,青絲烏黑。
河畔之側,衛兵林立,他們衆星捧月般仰視着白衣女子。
月光溫柔的落在女子的白衣之上,宛若仙境。
沈笙仰首望着那名女子,慢慢地走近河畔,她歪了歪頭,扭頭卻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狐妖步九月。
她興奮地擠了過去,“步九月。”
狐妖步九月睨她一眼:“你是誰?”
沒等沈笙說話,空中的月竟然成了血紅色,河畔的人陣陣驚呼,步九月擡首,兀自說道:“看來江族長的推算成真了。”
“什麽推算?”沈笙脫口而出。
步九月低頭,目光落在女孩澄澈的眼眸上,盯了半晌後,她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而沈笙也捏了捏拳頭,這人假裝不認識她……
不對,江族長?
沈笙朝高臺上看去,心中一凜,問步九月:“那是江晚嗎?”
“誰都認識江晚,你不認識?”步九月像盯着二傻子一樣盯着她,然後擡手一道紅色的光困住了沈笙。
沈笙小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自己整個身子都動不了,“步九月,你腦子有病,放開我。”
“你連今日做什麽都不知道,江族人都不認識,像是邪魔派來的奸細。”步九月冷冷哼了一聲。
沈笙看着步九月眉眼的稚氣,眸光也沉了下來,好像明白過來,她忽悠道:“步九月,你猜我為何會知曉你的名字?”
“對哦,你怎麽知道的?”步九月傻眼了,難道邪魔盯上她了?
沈笙盈盈一笑,“你帶我去見江族長,我就告訴你。”
“我不信你。”步九月叉腰看着沈笙,像是盯上碩大的獵物一般,眼中很是興奮。
這時,高臺上的人都散了,河畔的人陸陸續續消失了,似乎都用了傳送符,跑得特別快。
沈笙終于明白,阿奴将她送到了南河枯竭之前。
人都跑光了,就剩下二愣子步九月與沈笙。
千年後的步九月妩媚動人,眨眼間媚态畢現,而眼前的狐妖渾身充滿傻氣。
“步九月,你松開,我送你一個寶貝。”沈笙示意道。
二愣子步九月松開了她,“你別耍奸計,我可厲害着呢。”
沈笙從荷包裏取出那柄小傘,鄭重其事的交到步九月的手中,囑咐道:“這是一個寶貝,重要時刻可頂住致命一擊,記住,只可一擊。你我初次見面,就當給你的見面禮了。”
步九月信了,小心翼翼的接過小傘,意外道:“這個傘上有我們狐族的氣息。”
沈笙沒吭聲,你送我,我再送給你,白得你一個大人情。
挺好的。
步九月歡喜極了,拿着小傘,翻來覆去的看,沈笙趁機問她:“這裏出現什麽大事了嗎?”
“邪魔攻擊了幾位大神,族長利用月亮推測南河一族的未來,血月證明兇多吉少。”步九月得到傘後,歡喜得不行,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
沈笙問道:“邪魔是什麽?”
“我怎麽知道,我又沒見過。”步九月小心翼翼的将傘收下,擡手又見女孩生得一副好相貌,眉眼幹淨,此刻皺眉,不像是壞人,她便說道:“你剛來嗎?”
“剛來,你呢?”
“我也剛來,你看見那裏了嗎?”步九月指着高空上的一座城池。
沈笙擡手,見到高空發着月光般光輝的殿宇,驚呼出聲,“真好看呀。”
剛剛只顧着看江晚,竟然沒看到那麽龐大的空中樓閣。
城池如明月般高高挂在空中,銀輝溫柔。
步九月拿人好處,順勢說道:“你看到南河了嗎?那是南河的本源之力控制的城池,那裏只有神仙與半神才可進入。”
南河女子為尊,因為兩個女子喝了南河水後便可生育女兒,而這種的孩子身上帶着南河神魂,便是所謂的半神。
但不是你想生就生的,若不是兩情相悅,河水也無用。
為此,南河水也有檢測真心喜歡還是假意求女的作用。
許多人慕名而來,在附近紮根修仙,願求一心人。
沈笙眨了眨眼睛,小臉上閃着興奮,“江晚成親了嗎?”
“沒有,人家一心修大道,成什麽親。”步九月擺擺手,擡腳就要走了。
沈笙初來此地,旋即跟着她,“我想去那座城,可好?”
“你自己飛上去。”步九月揣着傘就跑了,冷冷地扯了扯唇角。
沈笙停下腳步,從袖口裏摸出一張傳送符,一咬牙,離開南河。
步九月意識到不對,看着空落落的身後,一時間傻眼了,“我忘了告訴你,凡人去不了的,妖也去不了……”
般若城由南河而成,起初是一座巨大的山石,後被人改成一座城池,城內與尋常城池相似,只這裏,皆是女子。
沈笙穿過雲層,成功進入般若城,站在城門口,她往着下面,壓根看不見地面。
城門口有一面一人大的鏡子,卻沒有把守的士兵。
沈笙初來乍到,什麽都想看一看,好奇地走到鏡前,歪了歪頭腦袋。
鏡子裏的自己身側多了一日,恰是一襲白衣的江晚。
江晚面露微笑,明眸善睐,與冷漠的國師大為不同,冰肌玉骨。
沈笙詫異,扭頭去看,身邊又沒人,可鏡子裏卻有兩人。
這面鏡子真奇怪。
沈笙沒有動,歪頭繼續看着鏡子裏的女子,試圖拿手去戳一戳。
手指頭碰到的是冰冷的鏡子。
沈笙不走,鏡子裏的‘人’就不會散開。
于是,沈笙肆意打量鏡子裏的女子,人的氣質是不同的。國師過于冷漠,無形的威壓讓人擡不起頭,入骨的冷意如冬日寒雪。
而鏡子裏的女子盈盈一笑,珠玉之輝,明月之光。
沈笙緊凝着鏡子裏的人,目光灼灼,興奮又忐忑。
突然間,城門處走來一人,她轉頭看過去,是一女子提着琉璃燈,她下意識退開了。
而女子走到鏡前,鏡子裏多一人,正是沈笙。
沈笙眨了眨眼睛,不敢說話,而女子回過頭來看着她,“許久不見。”
江晚提着燈,白皙的面孔在燈火映照下欺霜賽雪,她的眼中不是阿奴那樣的冷漠,而是帶着悲憫。
沈笙沒有想到,對方會認識自己,她指着鏡子裏:“這是什麽?”
“般若鏡,看清你的過往,般若城不收來歷不明的神或半神。”江晚走近沈笙,擡手撫上她的眉眼。
江晚身上的溫度偏熱,熱氣盈盈。
同樣的觸感,讓沈笙想起洞房那夜,她明白了熱氣來源。
沈笙一動不動,氣息亂了幾分。
而江晚在她眉心輕輕一道,一道光入了眉眼中,她收回手,依舊負手而立,“走吧。”
她的熟悉感,讓沈笙頓在原地,“去哪裏?”
“去我家。”江晚提着燈,在前引路。
沈笙跟着她過了城門,左右去看,竟然看不見一個守門的人,她好奇,“沒人守着嗎?”
“不需守着,你能靠近,也是般若城感應到你身上的神力。”江晚語氣溫柔,語調悠揚,沒有那股冷意,聽起來極為很舒服。
過了城門,眼前的街道如人間一般,只在這裏,家家夜不閉戶,開着門,還可以聽到家裏有人說話。
江晚與她解釋:“在這裏,沒有規矩、沒有法制,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沈笙不可置信,“怎麽會沒有規矩呢。”
“能進入般若城的人,都是善良的。”江晚說道。
沈笙撇撇嘴,簡單來說,這裏沒有人來管,疏于管理。
走過無人的夜道,腳步聲壓在心口上,沈笙忐忑的心終于沉了下來,她問:“你認識我嗎?”
“不認識你,但我知曉我們身上有相思蠱。”江晚坦然,“你或許不知相思蠱的來歷,我可以告訴你。”
她與國師大為不同,她會細細說情相思蠱的過往。
她說:“相思蠱并非是蠱毒,而是一種牽挂,若相愛,種下相思蠱,代替對方的痛苦。倘若一方背叛,兩人都會灰飛煙滅,這是一場拿性命的賭注。”
“賭贏了,便是餘生幸福。若輸了,神魂俱滅,魂飛魄散。”
沈笙聽後,心驚不已,“為何要賭,簡單相愛,不好嗎?”
“愛後便會變得貪婪,亦或是不忍對方痛苦,想要承受對方的痛苦。以為愛得深,實則是一種束縛。”江晚語氣淡淡,悲天憫人。
兩人站在黑暗中,沈笙望着她,像是看到了國師溫柔的一面。
她說道:“我來是想告訴你,南河水會枯竭,那個邪魔未必是邪魔,殺了它,衆神隕落,南河水就沒了。”
“我知道。”江晚聲音輕和,“我早就知曉了。”
沈笙不解,“你為何會知道?”
江晚莫名一笑,“因為你。”
沈笙茫然:“為何會因為我?”
江晚沒有回答,而是望向天際,慢慢白了臉色,唇角揚起笑容:“沈笙,我們成親罷,接受衆神的祝賀,我們可以有好看的孩子。”
沈笙:“……”等會,這句話的後面故事有些熟悉。
沈笙疑惑道:“我們才剛見面。”
“是嗎?剛見面就不可以成親嗎?”江晚揚唇笑了,她伸手握住沈笙發冷的手腕,“我好看嗎?”
說及淺顯的問題,沈笙的臉頰紅了,她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好看。”
“好看的女子會讓人停下來多看一眼,這就是底氣。”
江晚的聲音很柔很輕,似一陣風,像是怕驚擾了萬物。
沈笙摸摸自己的耳朵,心不覺暖了,傻氣的笑了,“你的聲音真好聽。”
江晚腼腆的笑了,冷白色的臉頰上湧起紅暈,“你喜歡就好。”
她們來到殿宇前,江晚領着沈笙走近了她的家裏。
家裏富麗堂皇,仙氣缥缈,沈笙感受到身心的愉悅,在這裏,她有種想要肆意妄為的感覺。
坐在柔軟的坐墊上,江晚給她拿了愛吃的點心,婢女們站在殿外竊竊私語,當沈笙看過去的時候,她們便大膽地朝她笑了。
江晚沒有驅趕她們,而是問她們:“她好看嗎?”
沈笙不是柔軟的少女,身上的殺氣化為英氣,舉手投足都有一股正氣。
婢女們點點頭,笑作一團離開了。
等她們走後,江晚關上門,很是熟練地在沈笙面前坐下,告訴她:“有一邪魔,殺了無數神仙,我們正在想辦法除魔。”
“那個邪魔究竟是誰?”沈笙故作好奇,殺了邪魔後,南河水枯竭,就很詭異。
江晚沒有細說,而是深深看着她,問道:“你過得可好。”
“我來這裏是受了後世你的囑咐,想要阻止悲劇,你看着我做甚。”沈笙沒出息的揉揉自己發紅的臉頰。
江晚低下眸子,道:“邪魔在河底。他們都不知曉邪魔就在河底,邪魔占據南河,殺他,就必須毀了南河。”
“這……”沈笙驚訝不已,下意識看向自己所在的殿宇。
般若城是靠着南河才有今日。
她問江晚:“邪魔做了什麽?”
“吞噬神者靈魂修煉,若不加以制止,日後便十分強大,到時,天地間一片陰暗。”
沈笙托着腮幫子,這番話離自己太遠了。
以前的自己在沈家,受到父母庇護,她聽到的都是百姓安居樂業,天地清明。
後來父兄戰死,沈家被人恥笑,她受不住嘲諷,背着包袱牽着自己的馬,以沈家幺女的身份接管沈家軍。
她用一身武藝與父兄教導的知識奪回居州城。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就是天地間的英雄,可現在,她覺得自己想得過于渺小了。
家國危難,與天地間的存亡,她突然長了見識。
她點點頭,說道:“我們去河底看一看?”
“你不行,你什麽都不會。”江晚擡起沈笙的手,單手探入袖下。
沈笙欲後退,手臂卻被捏住了,一股酥麻由肌膚透了進來,她愣住了。
江晚從她的袖口中掏出了一疊厚厚的符紙,她愣住了。
江晚笑了,指腹擦過女孩柔軟的肌膚,符紙被她取了出來,說道:“這些符紙對付小妖可,但在這裏,用處不大。”
沈笙尴尬地笑了,想說這也是你給的。這些符紙在千年後,可有天大的用處呢。
兩人說了會兒話,天亮了,沈笙困了,江晚領着她走到自己的床榻前,“想睡就睡。”
沈笙許久沒有睡床了,讪讪笑了,到了這裏,自己還有福氣睡床,極為難得。
江晚又美麗又溫柔,怎麽會變成瘋批的阿奴呢。
沈笙想不通,困了,閉上眼睛,先睡一覺再說。
她睡下,江晚也離開,來到大殿。
般若城是南河強大的象征,空中城池,是一種特殊又美麗的存在。
江晚一人坐在寶座上,斜靠着身子,望向虛空。
般若城的長老們走來,七人各執一色,江晚直起了身子,道:“你們一起過來,必然不是為了簡單的事情。”
“聽說南河給您送了個美麗女孩?”浮空先笑道,“您不是說要修大道嗎?”
“修什麽大道,美人足以。”落水逗弄一句,好奇道:“聽聞她與族長身上有相思蠱。”
“是有。”江晚沒有避諱,點點頭。
桑選意外道:“您那位妻子回來了?”世人都以為族長追尋大道,實則是身上早就有了相思蠱。
相思蠱的背叛,便會魂飛魄散。哪怕是分離,也不能變心。
“不知為何又回來了。”江晚挑了挑眉梢,略帶幾分少見的意氣。
可她的眉目依舊柔和,輕輕撫摸袖口上的紋路。
來了便來了,她擡首看着其他人:“你們不去尋找邪魔,來這裏做什麽?”
“既然回來了,要成親嗎?族長,你們成親了,她就不會跑了,喝下南河水,若有了小娃娃,般若城便會有小族長了。”桑選不厚道的笑了,一側的爾空瞪她一眼,“你的腦子裏想的都是馊主意。”
桑選不以為然,紅唇不住上揚,“成親不好嗎?城內許久沒有熱鬧了,熱鬧一下,都高興些。”
座上的江晚斜托着自己是下颚,溫柔的笑了,眼中幹淨堅毅。
七人七嘴八舌的說了一通,江晚都沒有理會,反而催促她們去巡游南河。
江晚在殿內坐了半日,極力思考着未來的事情,她該怎麽做。
黃昏時辰,沈笙找了過來,她望着氣派的殿宇,滿目驚喜,大步跨了進來,“阿奴。”
江晚聽着一句阿奴,眉眼皺了皺,似乎許久沒有人喊她阿奴了。
她坐直了身子,朝沈笙招手,“睡醒了,我們去下面看看。”
般若城有些枯燥了。
來到城門處,鏡子還在,有人上來,走到鏡前,鏡子裏只有一人,身側空蕩蕩。
沈笙咦了一聲,江晚說道:“她沒有與人結契,通俗些說沒有妻子。”
“鏡子怎麽那麽神奇,這個放在人間多好用啊,成沒成親,一照就知道了。”沈笙伸手去摸摸鏡子,想搬去京城,放在禮部門口,成親過六禮的時候,直接照一照,保證原形畢露。
江晚笑了笑,手搭在她的腰上,輕輕摟住,兩人立即騰空而下。
雲霧過後,兩人穩穩落在河畔。
天色光明,河面波光粼粼,放眼去看,壓根看不到盡頭。
兩人牽着手,在河畔慢步走着,路上遇到其他修士,江晚會主動解釋,“南河周圍會有許多修士修煉,他們圍着南河走,希望得到些機緣。”
“喝下南河水孕育的孩子,身體裏有一半的神力源自南河,她們修仙更容易些。”
“其二,不是你想要就可以的,還要看機緣。我見過真正的半神,不住雙手之數。”
沈笙驚訝,那不言不語還真是厲害,一次有了兩個。
她沒有說話,而是靜靜聽着。
河面上飄來一陣溫暖的風,拂在臉頰上很舒服。
河畔人不少,多是女子,也有男修士,他們打坐修煉,半晌也不見動一下。
江晚的聲音與河面上的風一般,輕而柔,“往前便是修士們愛住的城,裏面有各種法寶器物,需要用錢去買。你的那些符紙也可以買到,但沒有你的厲害。”
“有些大成的神者沒錢用了就會畫些符紙去賣,很受人歡迎。”
時間忽而靜止,風暖暖的,聲音輕輕的,沈笙飄飄然,唇角彎了又彎。
兩人慢慢走着,走到天黑,才到了江晚口中的那座城,城門口畫了很多符紙,驅魔一類的。
沈笙上前打量,“貼在這裏,沒人偷嗎?”
“會的。”江晚意味深長的笑了。
沈笙茫然。
“偷了會怎麽樣?”
“百倍賠償。”
“怎麽個賠法?”
“低修為者為城賣命,高修為者偷一張罰百張,罰完為止。”
聽到這裏,沈笙糊塗了,“高修為者自己能畫符紙,為何還要偷?”
“身負重傷,無錢醫治,畫不了符紙,便來偷。等傷勢痊愈後,再來補償,這些都是不成文的規矩,鮮少有臉皮厚的高修為者前來偷。”江晚語氣飄飄,說到最後一個偷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語氣。
沈笙聽後,當即笑話她:“你肯定偷過的。”
“算是吧,我也不是主謀。”江晚說道。
兩人走過城牆,牆面上密密麻麻貼得都是符紙。
沈笙回頭看了一眼,疑惑道:“偷一張兩張會有人發現嗎?”
“你去試試?”江晚眼梢勾起,笑意悠悠。
沈笙被勾起好奇心,橫豎江族長在,她小心翼翼走回去,随手撕下一張符紙。
毫無動靜。
她又撕下一張,還是沒有動靜,她回身看向江晚:“沒有呀。”
“一張兩張賣不出好價錢,但是牆上的符紙都有記號,賣出去的時候,你就被人發現了。”江晚負手淺笑,冰雪之姿,溫柔萬千。
沈笙皺眉又貼了回去,江晚領着她在城內走動,先去一家賣符紙的店鋪。
門口擺了各種符紙,眼花缭亂。江晚給她介紹:“這些符紙價格不同,擺在外面的都是低修為者所畫,真正有作用的才在裏面。”
言罷,她将自己昨晚搜來的符紙遞給江晚,“你這些可以賣個好價錢。”
沈笙疑惑道:“賣了、不大好吧。”
“你想要,我可以給你,此人的神力不及我。”江晚坦言。
沈笙明白了,她瞧不上阿奴的符紙,不過,為何千年後的阿奴神力不及千年前的自己呢。
兩人來到鋪子裏,沈笙将符紙遞給掌櫃,掌櫃看了一眼,随口開了一個價格。
江晚搖首:“再加一成。”
掌櫃一臉不願意,但見江晚氣質不俗,便也答應了下來。
收了錢,沈笙發現所謂的錢不是一個個銅板,也不是碎銀子,而是晶瑩的靈石。
江晚告訴她:“這些靈石在城內可以買到你想要的東西,哪怕是壽命,也能買到。”
“還可以買到壽命?”沈笙驚訝極了。
江晚牽着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凡人壽命有限,修仙艱難,他們不願放棄,便會買壽命,稱之為續命。”
“江族長、江族長……”
路人識得江晚,上前打招呼,江晚微微一笑。
“江族長今日過來買些東西嗎?您瞧我這個新得的法器……”
“江族人,別聽她的,我這裏有一只小妖,剛捉來的……”
“江族人,說那麽多,不如來吃些膳食,滋補着呢。”
沈笙歪了歪腦袋,被店家們的熱情搞得不知所措,就在她糊塗的時候,不知是誰提了一句:“江族長,這是你的弟子嗎?”
“不是,我的妻子。”江晚笑着應對,明眸善睐,溫婉得宜。
沈笙皺眉,這這這這這這這……
衆人笑着恭喜,方才推薦的店家熱情的将剛才說的東西都拿了出來,紛紛作為賀禮塞到沈笙手中。
江晚一一收下,拉着沈笙走過人群,繼續往城內走去。
再往裏面走,便是大型的拍賣場地,裏面都有各種法器寶貝,熱鬧非凡。
靈淵閣內,遍布各處的人,有妖也有人。
兩人選了隐蔽的地方坐下,江晚與她解釋:“這裏有很多寶貝,價高者得,有的時候,你買到了,也未必能出得去,懂嗎?”
弱肉強食的世界,武力值取勝。
沈笙點點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來買什麽?”
“洗髓丹。”江晚說道,“你空有半神的身子,卻不會什麽法術,不适合在這裏生活。般若城內不會有人欺負你,但那裏甚是無趣,這裏才有趣,外面的世界更有趣。”
江晚托腮,目光炙熱,她的溫柔如一重火焰,撲騰而上,燒至沈笙的心口。
外冷、內熱。
江晚炯炯有神地看着沈笙,沈笙羞得難以擡首,阿奴秀美的眉眼總是帶着幾分陰郁,而眼前的人,淡如水,卻有一股暖意撲面而來。
沈笙抿唇笑了,說道:“你怕我會無趣?”
“有趣了才會多待些時間。”江晚意有所指般說一句。
而沈笙沒有聽懂。
對面正在進行拍賣,是一妖物的爪子,凝聚不少力量,許多人正在争相購買。
江晚伸手,悄悄握住沈笙的手腕,不覺一笑,然後,看向對面。
利爪被人買走後,便是洗髓丹。
這樣的丹藥很是難得,一出現就有人出高價,江晚沒有及時出招,而是慢慢等着。
眼看着價格越來越高,沈笙将自己買符紙得到的靈石拿了出來,細細數了數,就一百多個。
然後聽到幾萬幾萬的數字……
欺負窮人呢。
沈笙喪氣,身邊的江晚忽而開口:“十萬。”
沈笙:“……”好有錢啊。
頃刻間,場內都看了過來,江晚這時蒙面,只露出一雙清冷的眼睛。
價出後,都安靜下來了,沈笙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如同弱小的羊崽子在狼堆裏打滾,孤苦無助。
很快,靈淵閣內的人将洗髓丹送了過來,江晚收下,給了錢。
這筆交易接結束了,與靈淵閣再也沒有關系了。
沈笙忍不住問:“我們是不是就是待宰的肥羊了。”
“對,等出去後,你就是一只美麗又好看的肥羊。”江晚勾了唇,笑意淡淡。
沈笙望着她面上的笑,心中難眠有幾分微妙,這樣的江晚,誰不愛呢。
這大概就是阿奴溫柔的一面。
拍賣洗髓丹後,接着是其他丹藥,只珠玉在前,其他的丹藥都黯然失色了。
場內的人興趣不大,她們頻頻看向沈笙。
沈笙太弱了,幾乎沒什麽靈力,像是一個普通人闖進了大佬的世界裏。
江晚沒有急着離開,而是在等着其他寶貝,沈笙疑惑,“你也需要這些東西嗎?”
“不需要,你需要呀,我不需要這些物什,所以每回有了都會給桑選她們。”江晚面露歉意,“若是知曉你會回來,我必然都給你留着的。”
沈笙讪讪一笑:“我們以前認識嗎?”
“不認識。”江晚再度拒絕。
沈笙疑惑:“你說的話前後都不搭,你懂嗎?”
“不懂。”江晚故意裝傻。
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一番等待後,靈淵閣拿出一柄短劍,類似于匕首。劍身乃是難得的冰晶所造,冰晶是極寒之物,極為難得,算是一神器了。
江晚再度出手了,價高者得,那群人又是虎視眈眈的盯着她們。
沈笙害怕地靠着江晚:“我覺得他們會吃了我們。”
“覺得兩個字去了。”江晚低頭擺弄着短刃,然後,心滿意足地挂在沈笙的腰間。
沈笙低頭一看,這和暴發戶有什麽區別?
不怕人惦記,就怕人家看不見。
沈笙捂着臉,不理解江晚的騷操作,而江晚依舊不打算離開,繼續等着寶貝。
“阿奴,我們還不走嗎?”
“不急,拍賣一夜呢,你困了可以靠着我先睡會兒。”江晚低語說道。
睡了一日的沈笙搖頭,繼續等。
不知等了多久,沈笙開始犯困了,而身側的人坐姿不動,穩若泰山。
一覺醒來,拍賣場還沒有散,沈笙坐着揉揉脖子,沉默片刻,眼前的桌子上堆積如山,她又揉了揉眼睛,“你買這麽多做什麽。”
“萬物皆是修行,多買些好東西總是好的。”
“可是,阿奴,你看到那些人盯着我們的眼神了嗎?”沈笙幹巴巴笑了一聲。
江晚托腮,凝着她:“你在戰場上殺敵的時候,會在意小孩子偷襲嗎?”
“小孩子?我一手摔倒一個,怕什麽。”沈笙理直氣壯道。
江晚颔首,“那就不要在意他們。”
當清晨的光灑進來的時候,江晚終于起身了,帶走了桌上的寶貝。
她一起身,場內許多人都跟着動了,沈笙敏銳的感覺到對方的不懷好意,她提醒江晚:“好多人都動了。”
“是嗎?我們不怕。”江晚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握着沈笙的手。
腰間的冰晶短刃見到陽光後,發出淡淡的紫色光,煞是好看。
沈笙沉浸在紫色光芒中,不知不覺間,江晚停了下來,她擡首去看,哦豁,前面圍了十幾個人。
“完了完了,讓你顯擺,就該低調些。”
江晚将包袱塞給她,“顯擺之前你得有實力。”
沈笙:“……”道理好像沒錯,帶着一批打手炫富,就不是問題了。
道上有許多人,朝這邊看了一眼,似乎是司空見慣了,都沒在意。
沈笙往後退,江晚站在前面,雙手凝聚一泓碧水,對面見狀,直接撒丫子跑了。
江晚皺眉,喊他們回來:“你們不想要寶貝了嗎?”
“江族長,對不住了……”
話沒說完,十餘人都跑開了,留下一心想要打架的江晚。
江晚無奈,回身看着沈笙,告訴她:“我長進很多了。”
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更像是晚輩對長輩的撒嬌,沈笙愣是沒有反應過來。
明擺着打不起來了,江晚接過包袱,拉着怔忪的沈笙往前走。
城內也有吃飯的,各地吃食,江晚帶沈笙去酒肆吃飯,點了酒和菜。
沈笙腰間的冰晶異樣耀眼,引得不少人注意,有些人上前搭讪,未曾靠近,莫名被震開。
三兩人後,便沒有人再敢靠近。
兩人安靜地用了頓飯,沈笙剛想要些點心給不言不語,嘴巴張了張,沒出聲。
這裏沒有不言不語。
回到般若城,已是午時,七名長老坐在殿前看着下屬們比試,眨眼瞧見兩人靠近後紛紛站了起來。
“族長、族長……”
“沈姑娘、沈姑娘……”
沈笙意外,這些人如何知曉她的名姓?
江晚吩咐下屬們退下,頃刻間,殿前一片空曠。陽光直射在沈笙腰間的冰晶短刃上,不知是誰驚嘆一聲,“冰晶短刃。”
“好貴的,我都買不起。”桑選上前盯着看了一眼,江晚提醒她:“你看冰晶短刃,還是看人家姑娘的腰肢。”
桑選立即捂住眼睛,“對不住了。”
其他人笑得直不起腰肢來,沈笙跟着笑了。
說笑一番後,浮空上前說道:“族長,我要煞風景了,南河有一處水髒了。”
衆人都不笑,江晚将包袱塞給沈笙,“我去去就來。”
言罷,她領着浮空先行離開殿前。
沈笙提着包袱,由婢女引去族長的殿宇,她剛坐下,桑選便來了。
沈笙知曉她的意圖,将腰間的短刃遞給她,道:“我知你對她感興趣。”
“沈姑娘,你從哪裏來的?”桑選沒有接短刃。
“南乾。”沈笙說道,那是千年後的國度,現在還沒有。
桑選說道:“您似乎是凡人,與族長結契後獲得半神?”
沈笙點點頭。
“可你的血脈至純,死過一回嗎?”桑選開門見山詢問,唯有死過一回的人,體內血壞死後,注入南河後嗣的血液才會如此至純。
沈笙茫然不解,“沒有。”
桑選也不問了,彎了彎唇,說道:“下去玩喊我,我可以保護你。”
沈笙道謝,趁機追問邪魔的事情。
“邪魔……”桑選欲言又止,但見沈笙眸色清澈,索性不瞞她,直接說道:“邪魔吸食神魂修煉,具體在何處,但我們一直都沒有找到。”
沈笙疑惑道:“對方是什麽來歷。”
“尚且不清楚。”
“會不會與你們同出本源?”沈笙故意提醒一句。
“本源?您的意思對方也是南河孕育而出的神?”桑選聽得有些發懵,“怎麽會呢,您想多了。”
沈笙不敢貿然說,因為她也不清楚怎麽回事,按照古籍記載,南河與邪魔是有些聯系的。
桑選退出去了,沈笙一人把玩着桌上的寶貝。
江晚來到河邊,發現河水已然渾濁,浮空說道:“突然渾濁,我擔心要出大事。”
數萬年來,河水至清無魚,清澈無比,象征着幹淨聖潔的心。
江晚擡手,水從掌心緩緩留出,徐徐注入混追的河水中。
河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澄澈。江晚收手,沉着不語,她從小就知曉會有今日這麽一幕,可近在眼前,她還是有些害怕。
河水清澈後,兩人沒有久留,迅速離開南河。
回到般若城,天色已黑,沈笙坐在門口等,腰間的冰晶散出淡淡的光輝,将她整個人籠罩起來。
眼前的沈笙過于稚嫩,眉眼青澀,雖說有成熟少女的模樣,遠不及初見那般穩重。
沈笙:她好溫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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