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甜的
甜的
小的不過四五歲的模樣,紮着雙髻,紅色絲縧垂在肩膀上,看看她頭上的絲縧,再看阿奴發上的絲縧,似是一樣的。
沈笙盯着小的那張臉,青衣先說一句:“咦,将軍,少夫人沒回京,小姑娘怎麽回來了。”
少夫人說的是沈笙的嫂嫂們,而小姑娘是沈笙三兄的女兒。
沈笙白她一眼:“你看看年歲,她都四五歲了,三兄的女兒是遺腹子,今年才兩歲多。”
“可她和您長得挺像的。”青衣讪讪地退下了,覺得奇怪,還是忍不住看向國師身邊女童。
沈笙疑惑地看着小的,小的也在看着她,眼睛烏黑明亮,大大的眼睛裏滿是疑惑。
對視一眼後,小的先開口:“我叫江不言,我母親是江不晚。”
沈笙脫口而出:“有江不這個姓氏嗎?”
江不言眯着眼睛,小臉肉嘟嘟的,晃了晃阿奴的手,眉眼一團稚氣,“我姓江,不姓江不。”
沈笙驚訝得不說不出話來了,母親和女兒排一個輩嗎?
天空飄了雪,落在江不言小小的腦袋上,阿奴拉着她的就走了,留下一臉茫然的主仆。
青衣揉着自己的眼睛,“将軍,您今日說的是眼前的兩人嗎?”
“是啊,江不言會不會是我兄長的孩子,你發現沒,江不言和我像,和國師一點都不像,對不對?”沈笙抓住重點,想起江不言熟悉的眉眼,眼睛如同一泓泉水,漆黑明亮。
主仆二人不敢誤了時辰,匆匆感到設宴的辰光殿。
殿內坐了許多人,闊別三年,添了許多陌生的面孔,沈笙入內後,許多人上前來行禮,主動介紹自己的身份。
Advertisement
沈家在居州紮兵多年,內外兵馬足足有二十萬,聰明人都會上前打聲招呼。
沈笙耐着性子應對,內侍将她迎到坐席上,她的坐席就在國師之下,對面便是周丞相,而公主與驸馬在上面的臺階上。
皇室子嗣與臣下的坐席都是分開的,皇嗣們在朝臣之上,安樂公主洋洋得意地看着下座的沈笙。
而沈笙一直在打量着江不言。
奇怪的是江不言不去觸碰桌上的吃食,正襟危坐地看着左右前後的人。
沈笙拿了一個冬橘,撥開後遞了過去,“江不言,吃橘子。”
江不言扭了扭小脖子,眼睛滴溜溜地轉向沈笙,伸出肉肉的小手,接過橘子,不忘說一句:“若是有毒,我阿娘會找你的。”
沈笙:“……”這是被毒過很多回了嗎?
話雖如此,江不言還是心滿意足地掰開一瓣橘子塞進自己的嘴裏,滿意地點點頭,“好吃。”
這時,皇帝來了,衆人起身行禮,江不言卻沒動,胖乎乎的小手指慢慢地剔除橘子上的筋脈,有條不紊。
江不言的身子太小了,沒人在意她。
等衆人坐下後,她才看向沈笙,說道:“還有嗎?”
沈笙連連點頭,忙又剝了一個給她,趁機問她:“你爹是誰呀?”
一只小手迅速伸了過來,抓住橘子就縮了回去,笑吟吟回視沈笙:“爹是什麽玩意兒?”
沈笙:“……”這孩子也不大聰明,怎麽連爹是什麽都不知道呢。
套話失敗後,不少人上前給皇帝敬酒,不忘走到國師跟前,笑意谄媚,國師冷着臉,別說喝酒,正眼都不看一眼。
接連有人碰壁後,國師跟前終于安靜下來,而江不言将剝好的橘子用帕子裹着,塞進自己腰間小小的荷包裏。
沈笙一直在注意她,見她藏好橘子後,善心大發,又給她剝了一個,悄聲說道:“吃兩個就可以,多了會鬧肚子。”
然後,江不言嫌棄地看她一眼,默默地接受第三個橘子。
這時,阿奴終于看向沈笙,兩人對視一眼,沈笙心口砰砰跳了兩下,臉色開始發紅發燥。
阿奴淡淡一眼後,就收回視線看向身側的小不點,“吃兩個,帶一個回去,你的荷包裝不下兩個。”
“我的裝不下,阿娘的可以裝啊。”江不言笑眯眯地看着沈笙食案上的第四個橘子。
阿奴嘲諷道:“我的荷包裏都是毒藥,你要試試嗎?”
江不言還在笑,“你和她換一下荷包,她的荷包裏沒有毒藥,沈将軍,你換不換?”
這對母女都是奇奇怪怪的……沈笙果斷地側了側身子,無奈将腰間的荷包拆下來,裏面的東西取出來,遞給江不言。
阿奴冷眼瞧着,眼睜睜地看着那雙不安分的手解開腰間的香囊,轉而遞給沈笙。
接着,又将剝好的橘子用帕子裹着,塞進沈笙的荷包內。
最後,那只奇醜的香囊挂在她的腰間。
沈笙遞來第四個橘子,忙碌半晌的江不言終于吃到了自己的第二個橘子。
沈笙目光一凝,“你為何要帶兩個回去?”
“你別給我吃第三個橘子就好了。”江不言小小的臉頰上挂着大大的憂愁,她也愁啊。
沈笙則是一頭霧水,此間,恰好有人來說話,她忙端正姿态去應付。
而江不言規矩地坐在母親身側,繼續吃橘子。
皇帝坐了片刻便匆匆離開,将席面交給太子。太子年十五,端正有方,親自去同沈笙說話,說及居州一戰,言語誇獎。
居州城一戰,沈笙領兵大戰七日,揚我朝威儀。
不少人跟着附和,連連舉杯,沈笙來之不拒,一連喝了數杯,最後被青衣背着離開辰光殿。
沈笙走後,國師也要回府去,太子親自護送出宮。
登上馬車,将軍府的馬車也剛好啓動,馬車上的沈笙跳下馬車,鑽入國師府的馬車。
“你裝醉啊。”江不言叫了一聲,阿奴忙捂住她的嘴巴,“不許胡言,去将軍府的馬車,讓他們先送你回去。”
“好吧,我不耽誤你們了。”江不言如大人般闊氣地擺擺手,利落地跳下馬車,然後招呼青衣,“你送我回家。”
青衣嘴角扯了扯,撈起小小的女童,送入車內。
****
車內兩人沉默。
馬車輪緩緩壓過地面,不時發出咯吱聲,如一聲聲雷鳴擊在人的心口上,不斷緊繃着神經。
“阿奴,江不言的父親是誰?”沈笙開門見山地詢問。
阿奴倚靠着車壁,白皙的雙手覆在小腹上,慢條斯理地睜開眼睛,對方喝了不少的酒,臉上的紅暈還沒消退。
沈笙欲言又止,原本英氣的眉眼緊皺起來,櫻口微張,阿奴傾身,湊至她的面前:“你想問她的父親是不是你的阿兄?”
沈笙鼻尖湧着淡淡的大海氣息。
她靠得那樣近,氣息拂在臉頰上。
似有一種面向大海,迎面拂來的濕氣。
沈笙第一時間想到了南河,那個神秘的地方。
沈笙的心就要跳了出來,她沒有後退,而是屏住呼吸,迎向她,“不是嗎?”
馬車裏黑又靜,她的腦子亂得一塌糊塗,靠得那麽近,月光時而透進來,而對方神情淡然冷漠。
沈笙臉色紅得發燙,重複一句:“不、不是嗎?”
“那你問問你的兄長有沒有背叛你的嫂嫂們?”阿奴直起脊背,“你想将軍們家宅不寧嗎?”
一瞬間,沈笙立即明白她的意思,耳朵都跟着發燙,“那、 我承認也沒用啊,我們都是女人,怎麽生孩子。”
阿奴沒有再回答她的話,閉上眼睛,靜靜地聽着車轱辘轉動的聲音。
而沈家的馬車已經到了國師府門口,江不言跳下馬車,同青衣搖搖首。
跨過正門門檻,就一個與她一般大小的女童鑽了過來。,相同的五官,就連發髻都是一模一樣,只兩根紅色的絲縧換成了灰色。
“江不言。”女童站在了江不言面前。
江不言立即解下腰間的荷包遞給她,“江不語,她給的橘子,四個,我吃了兩個,給你留了兩個,很公平。”
江不語定在原地,打量江不言手中的荷包,狐疑道:“還有一個呢?”
“在母親那裏,一個荷包只能裝下一個,給你。”江不言眯着小眼,高興道:“我們回去,我和你說今日的事情,下回該你去了。”
江不語接過荷包,掏出裏面剝好的橘子,慢條斯理地掰開一瓣放入嘴裏,橘子很甜。
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