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見
再見
沈家四子一女,如今只剩下在邊境打仗的沈笙。
不久前,沈笙的死訊傳到京城,死無全屍。
沈笙離開前就給自己打了棺材,這回剛好用上。棺材裏沒有放屍骨,放的都是她小時候的玩具,擺滿了整個棺材。
沈家連最後的小女兒都沒有保住,本已悲傷,不想周夫人領着兒子上門‘吊唁’。
兩家自小定了親事,自從退親後,周家就在外宣傳沈笙克父克兄,周家無奈退親的。
沈家不滿,卻也無濟于事,人嘴兩張皮,誰能管得了誰呢。
沈笙看到周家母子,氣不打一處來,周夫人也是驚訝,見到人就站在自己跟前後先吓了一跳,而後反應過來,嘲諷一句:“清天白日裏詐屍了,別是招了鬼魂進來。”
沈笙見到她那副嘴臉後,想起父兄死後,她們上門退婚的醜惡嘴臉。
她險些被氣笑了,回道:“我才十八歲,比不得周夫人三十八歲,要死也是你先死了,先詐屍的也是你。不過呢,你死後我會讓人給你的棺材多釘幾個棺材釘,這樣就不會出來詐屍害人了。”
周夫人被說得臉色發白,當即尖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可是丞相夫人,你竟如此辱我。”
她是丞相的夫人,是當朝公主的婆母,沈笙算個什麽東西,豈能辱她。
“哎呦,我就是一鬼魂,鬼抓人很正常呀。”沈笙朝對方吐了吐舌頭,不忘抽出腰間匕首,擡手朝對方刺去。
“你、你、放肆……”周夫人吓得掉頭就跑,不知為何,剛跑兩步,膝蓋一軟,整個人狼狽地趴在地上,跌了個狗吃屎。
周易長得斯文,一襲白裳,儒雅風流,見狀上前扶起母親,與沈笙說道:“阿笙,你有怨氣,我理解,可她是我的母親,你該讓一讓。”
沈笙眨了眨眼睛,許是被阿奴帶壞了,張嘴就說道:“你的母親與我何幹,我為何要讓,青天白日多曬些太陽,曬黑了就沒人說是你白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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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秀氣的面容登時漲得通紅,周夫人站了起來,努力維持自己官太太的樣子,氣得手指着沈笙:“如此刁蠻無禮,可有女子模樣,虧我眼瞎當初定下你,幸好我周家識人,退了你這個刁蠻的女子。”
沉默的沈夫人嘴角勾起,擋住女兒自己開口說道:“我沈家兒女保家護國,為的是萬民福祉,不似尋常女兒嬌滴滴,不像周夫人走路都要人扶,做什麽都要依靠丈夫兒子。我沈家女兒頂天立地,奪回失地,受人敬仰。我沈家女兒走出去,人稱一句少将軍,冠以已名。周夫人出去,稱的是夫姓。”
周夫人色厲內茬,立即回道:“女子相夫教子乃是正理,出門丢人現眼。”
“是嗎?周夫人就不要出門了,免得丢人現眼。送客,告訴門房,周家與狗不準進入我沈家大門。”沈夫人一聲怒喝。
周易扶着母親,忙與沈夫人說道:“阿笙回來是好事,沈夫人莫要生氣,該高興才是。我們日後不便來此,便也不來了。”
“周易,你還是多曬曬太陽吧。”沈笙忍不住出口。
周易擡首,大膽看向沈笙,道:“阿笙,你別生氣。”
“周驸馬,你再喊一句阿笙,我打爛你的嘴。”沈笙皺起了眉頭,“我已定親了,莫讓我家那人聽見,到時,她生氣就不好了。”
沈夫人:“……”這是出門被人奪走腦子了嗎?
周易還想再說,周夫人拉着兒子就走,“你好心來吊唁,人家當你舊情複燃,傳到公主耳中,你便遭殃了。”
母子二人匆匆離開,府門的車簾也跟着放下,“走吧。”
沈家衆人忙拆了靈堂,沈母拉着女兒好好打量,不缺胳膊不短腿,上下都是好的。
沈笙四處打量,“阿嫂們呢,怎麽不在?”
“去江南玩兒了,我讓人去傳信了,年前該回來。”沈夫人一聲嘆氣,嗓音略帶冷淡,“你是死了一回嗎?”
“我、我沒有死啊。”沈笙摸摸自己的腦袋,想起路上的事情,順勢都說了一遍。
雖說沒死,月前鬼門關走了一遭,現在回想,依舊驚心動魄。
家仆們忙着拆靈堂,沈夫人拉着女兒進內堂說話。
說起阿奴,沈笙提了一句相思蠱毒,沈夫人臉色驟變,下意識握住女兒的手。
相思蠱,名為相思,自然與愛情有關。
相思蠱,先死後生,以血相救後,兩人痛感相移。
簡而言之,沈笙受傷後,自己不會疼,疼的是阿奴。
阿奴受傷後,疼的是沈笙。
回到上房,婢女們見到五姑娘高興得不行,沈笙與她們打招呼,話沒說完,就被母親拖進屋子裏。
“你該去見見陛下,收斂脾氣,如今的周易是陛下的愛婿,能不傷和氣就不要傷和氣。還有一事,陛下身側多了一位女子,奉為國師。聽聞此女手段驚人,你別招惹她。”沈夫人認真叮囑一番,又讓人去取了幹淨的衣物來換。
沈笙沒有多想,聽話的換了衣裳,臨走前,家裏的靈堂都拆了,重新挂起了紅燈。
沈笙離開三年,京城內日日變幻,沈母給她安排了個女侍衛,兩人一道打馬入宮。
入宮前需要解下配劍利器,兩人下馬接受檢查,門口侍衛放了沈笙進去,卻阻止侍衛入宮。
入宮先過廊道,兩側皆是高高的城牆,沈笙被放了進去,一人行走。
走到廊道中間,盡頭出現一批帶刀甲士,拔刀沖了過來。
沈笙歪了歪腦袋,細細數了數,二十餘人,在宮裏敢明目張膽的殺人,可見對方多想要她死啊。
不過,她是沈笙,豈會輕易死了。
不等對方沖來,她先沖入群中,一腳踢向領頭人,奪了對方的刀。
接下來,橫劈豎砍,身形如風般來回走動。
一盞茶的功夫,二十餘人都躺下了。她看着自己身上被血濺濕的衣裳,極為可惜,阿娘新做的。
當她準備将刀放下的時候,盡頭再度沖來一批人,人數與方才一致。
寒風湧來,不知哪裏的雪被挂來,灑落下眉眼間,凍得她輕輕一顫。
短暫的休息後,她再度拿起刀,義無反顧地沖向對方。
滾熱的鮮血濺在臉上,讓人不寒而栗。
突然間,盡頭的宮門開了,甲士們如潮流般退下,沈笙持刀站立,眯着眼睛望過去。
馬車徐徐而來,駕車的是一內侍,車門打開,走下來一錦衣女子。
“沈将軍果然勇猛。”女子坐在車內,妩媚傾城,發上明珠生光,笑看着沈笙。
沈笙丢了刀,拍拍手,道:“安樂公主好大的魄力,竟然能調動宮內金吾衛。”
宮內金吾衛受命于皇帝,換句話說,安樂公主調兵,皇帝是知道的。
安樂公主是皇帝最受寵愛的女兒,也是周易的妻子。
沈笙大步走上前,步步生風,越過馬車,朝廊道盡頭走去。
來到殿前,內侍見她慌忙去通禀。
殿內金吾衛持刀而立,目不斜視,身姿如松。
沈笙望着金吾衛們,目光漠視,擡手擦了擦臉上的血,這時,內侍走了出來:“沈少将軍,陛下宣您入殿。”
潇灑地邁過門檻,走不過三步,沈笙的腳步頓住。
皇帝坐在龍椅上,在他的下方擺了一張案牍,案牍之後,女子一襲道袍,長發以紅色絲縧束起,面若含冰,寒夜般的眸子看向她。
道袍……
紅色絲縧……
沈笙眉關緊鎖,下意識上前行禮,“臣沈笙見過陛下。”
“愛卿回來了,三年不見,模樣長開了。”皇帝慈愛地喚沈笙起來,又指着一側的女子:“國師江不晚,你二人見一見。”
國師江不晚……
江晚……
阿奴……
沈笙氣得吐血,你個騙子。
沈笙咬牙切齒地同阿奴見禮,阿奴好笑道:“沈将軍,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說話聲都是一樣,沈笙覺得自己沒有認錯,氣呼呼的凝着對方,這時,內侍通報安樂公主與驸馬來了。
沈笙大大的眼睛裏黑白分明,修長的眼睫輕輕一顫後,她果斷地走到阿奴身側,一屁股坐下,道:“安樂公主想殺我。”
“你才知道啊。”阿奴哀嘆一聲,好看的眼眸裏映着沈笙氣鼓鼓的眼睛,她擡手,指腹落在對方的脖子上。
脖子上一道血痕,淺淺的。
這時,公主夫婦走來,皇帝輕切地招呼兩人坐下。
安樂公主與皇帝玩笑道:“父皇,兒臣試探了沈将軍的功夫,果然大有長進,實乃國之棟梁。”
沈笙微眯了眼睛,渾身透出殺氣,身側之人忽而開口:“公主是吃醋了吧。”
安樂公主渾然一僵,“國師是何意思?”
“字面意思,公主調兵去試探沈将軍,萬一刀劍無眼,人被你殺了,旁人會說安樂公主嫉妒沈将軍,殺人洩恨。為何嫉妒呢,細細一查,哦豁,驸馬與沈将軍曾有婚約,這就丢人了。”阿奴唇角輕揚,語氣時慢時快,尤其哦豁兩字,尾音拖得極長。
安樂公主臉色漲得青紫,阿奴似不肯放過她,朝着周易看了一眼,自問自答接道:“丢人丢一雙,驸馬也有責任,沈将軍一回來,他就巴巴地過去看她,生怕自己錯過第一面。”
剛欲反擊的沈笙讪讪地把嘴閉上。
安樂公主怒道:“國師是何意思,孤乃是公主,替父皇試探臣下的能力,哪裏不對嗎?”
“很對,但你的身份不對,若你的丈夫不是沈将軍的前未婚夫,一切都很合理。”阿奴盈盈一笑,一句話說得極為親切。
沈笙發怔,身邊的江不晚是她惦記的阿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