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情
有情
“翻臉無情是何意思?”阿奴負手而立,氣質清塵,清冷冷的眼內閃着玩味。
沈笙氣得仰倒,阿奴慢條斯理給她解釋:“翻臉無情需有情,我們之前有情嗎?”
“你、你昨夜拉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薄情的姿态。”沈笙要給她氣死了,性命悠關,她還有心玩。
兩人站在屋內說話,屋外不斷有人走過,忽而有停下來,似要進來。
沈笙眼疾手快地拉住對方的手腕,直接躍上橫梁。
兩人剛落下,門就被推開了,宋長玉與一婦人慌慌張張走進來。
夫人哭哭啼啼,拉着宋長玉的衣裳,宋長玉不耐煩,拂開她的手,“你別胡亂說話,閉上你的嘴。”
“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如今沒了,你讓我怎麽忍。當初我就說不嫁,你非要強迫她嫁人,你做什麽,我不管,萬不該拿自己女兒性命做籌碼。你怎麽這麽狠心啊……”
橫梁上的沈笙氣得心頭翻湧,阿奴從容淡然,沈笙望着她,“你好像不驚訝。”
“為何驚訝?你還覺得是偶然嗎?”阿奴嘲諷,視線往沈笙面上掠過,“你殺人的罪名背定了。”
沈笙氣得心口疼。
下面的宋長玉壓低聲音:“不該說的不要說,咬定是沈笙殺了女兒畏罪潛逃,其他的事情不必管問。”
“就算殺了她又怎麽樣,女兒也回不來了。宋長玉,女兒是不是你殺的?”宋夫人不管不問地哭出聲。
宋長玉吓得面如土色,急忙捂住妻子的口鼻,額頭上青筋凸顯,“不要胡亂說話,再不然,我就收回給你娘家的一切。”
宋夫人吓得忙不疊點頭,哭聲瞬時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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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長玉這才滿意,道:“我将既兒放在你的名下,你有了兒子,他也有了嫡子身份,你好,他也好。”
宋夫人似是畏懼丈夫,只一味點頭,不敢再說話,肉眼可見的惶恐。
橫梁上的兩人對視一眼,沈笙擔憂得不行,而阿奴面色嫌棄。
夫妻二人很快就離開,誰都沒有發現桌上的香灰。
沈笙落地後,第一時間将桌上的香灰處理幹淨,憂心忡忡的望着阿奴:“我與宋家并無仇恨,作何害我。”
“死在你手中的人還少嗎?”阿奴低頭撣撣身上的香灰,目光悠悠。
沈笙十八歲,看似年少,三年來砍下的頭顱,不計其數。仇家豈會少了。
“我不能走,必須查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沈笙有些落寞,眉眼緊皺,也無往日的朝氣。
阿奴整理好自己的衣襟後,餘光掃見她垂頭喪氣的模樣,心中微微一凜,無奈道:“去宋府查一查,宋長玉找不到你,不會罷休。躲在旁人不如躲在宋府。小小商賈怎敢與你作對,背後必有主謀。”
“你願意幫我?”沈笙揚眉,英氣的面容上閃着驚喜,“我就知道你對我還是有情的。”
阿奴施施然搖首:“我只是覺得你十分可憐罷了。”
“你能好好說話嗎?”沈笙目光落在女子清豔的面容上,不染塵埃,算不上明眸善睐,可周身氣勢逼人,壓迫感十足。
沈笙在京城內長到十五歲,京城大大小小的人物認得不少,卻唯獨沒有江晚此人。
她的目光在女子身上來回梭巡幾圈後,下意識警覺此人身份不俗,或可結伴回京。
她打定主意後,咧嘴讨好一笑:“不好好說話也行,您高興就好。”
阿奴心情微妙地看向面色谄媚的女孩,好心提醒:“你谄媚之色,太明顯了,讓我想起被我趕出家門的花貓。”
沈笙沒做聲,花貓就花貓,解決麻煩就成了。
外間的天色大亮,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窗棂內透出的光被割散,落在阿奴側面上。半張臉隐于暗中,透着幾分冷酷。
映着光的半張臉反而透出幾分蒼白,沈笙想起昨夜的女子,輕易就叫人折斷了腰骨。
哪裏都好,就剩脾氣不好。
哄着,順着她的心意。
隔壁的衙役将宋陵的屍體運出去,宋家人先去縣衙,兩人從客棧裏走了出來。
阿奴忽而問:“你連宋陵長什麽樣子都不知就娶人家”
“我也不想娶,你可知道那麽多人壓着你拜堂,直接灌酒,你招架得住嗎?”沈笙也是郁悶,太粗暴了。
阿奴擡腳走了,沈笙忙跟上,巴巴地問:“我們去哪裏?”
“換衣服,去宋家。”
“那你怎麽知道宋家嫁女有鬼?”
阿奴沒有回答,只餘腳落在雪地上的咯吱聲。
小鎮上沒什麽人,下了一夜的雪,冰天雪地格外冷,家家閉戶。
踩在雪地上,寒氣逼人,可沈笙卻沒有任何感覺,只覺得渾身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你住哪裏呀?”沈笙如同跟屁蟲一般緊緊跟着女子,生怕自己一眨眼,對方就跑了。
阿奴顯然沒有将她的話當回事,自己一人漫不經心地走着。
沈笙說道:“我還要回宋家去拿包袱,你幫幫我的。”
冰天雪地裏說句話,呼出的氣息都要跟着凝固。沈笙見她不說話,便道:“你昨夜話挺多……”
話還沒說完,阿奴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望着她。
輕輕一眼,讓沈笙渾身不自在,“話、話不多,就那麽幾個字、來、來來回回地說。”
“忘了昨夜的事情。”阿奴臉色不大好看。
沈笙搖首,一本正經開口:“我阿娘說了,要認真對待每一個與你相處的人,不可以負心。你放心,此事解決後,我帶你回京城沈家。”
“是嗎?”阿奴又笑了,蒼白的面容上多了些似嘲非嘲的笑,“我怕你阿娘剝了你的皮。”
“不會。”沈笙自信地擺擺手,“我阿娘沒有門第之分,我兄長們都是自由娶親,沒有逼迫他們娶誰。”
天光愈發亮堂,白雪天地間女孩臉上的英氣與青春朝氣愈發壓不住了,她盈盈一笑,眼睛幹淨無塵。
她是戰場上拼搏的将軍,也是沈家精心捧在手中的女兒。
阿奴生硬地将目光從她臉上瞥開,繼續擡腳就走。
傻氣十足的沈少将軍。
沈笙擡腳跟上,“你別不信,我說的都是真是。”
雪地行走艱難,暴雪過後,路面沒什麽人,也沒人出來清掃積雪。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裏,沈笙走得渾身大汗,走了不知多久,撞見一隊衙役。
阿奴停下腳步,左右尋找躲避的地方,奈何路上最多的便是雪,樹枝都被壓得彎下來,實在找不到隐蔽之處。
眼看着衙役靠近,阿奴伸手将人拉近,身上披風扯開,罩住她的身子。
沈笙心照不宣地緊緊地靠着她,腦袋埋進她的肩膀上,不敢露出分毫面容。
雪地間,兩人靠得幾乎縫隙,緊密地貼在一起,阿奴呼出的熱氣噴在沈笙的側頸上,沈笙的耳朵慢慢地染上了胭脂色。
眼看着衙役靠近,阿奴擡手落在她的脊背上,作勢輕輕拍了拍。
一下接着一下,幾乎拍在了沈笙不安的心口上。
沈笙心中生出些怪異的感覺,耳畔的呼吸越發灼熱,她吞了吞口水,渾身發熱。
一隊衙役約莫有五六人,人人佩刀,腳踩着積雪,不斷發出咯吱聲。
沈笙耳朵靈敏,聽着不斷靠近的咯吱聲,雙手緊緊抱住了阿奴的腰肢。
柔軟的身子染着清香,昨夜羞恥的一幕幕湧進腦海裏,接着,渾身緊繃起來。
衙役走過兩人,看着阿奴懷中人的衣袂,粗布短袍,再看她,只當是一對男女雪地裏相擁,跟着都笑了。
領頭人玩笑道:“我們這裏愈發開放了,瞧着小年輕們當街抱在一起。”
“人家小夫妻親密,你們也管嗎?”
“人家抱在一起,又沒做什麽,你們真多管閑事。”
閑話聲漸漸遠去,阿奴擡頭望着天際,臉頰燒得厲害,懷中的人動了動,她擡手壓了壓,謊騙道:“他們回頭了。”
懷中的人往阿奴脖頸上縮了縮,臉頰貼得緊緊的,一寸都不敢挪。
待臉上紅暈散去,阿奴毫不留情的推開沈笙,轉身走了。
沈笙沉浸于女子的溫柔中,乍被寒風撲面,凍得渾身發抖,“你等等我……”
“你怎麽又翻臉了……”
兩人來到一處屋宅子前,雪花遮掩住匾額,門口威武的石獅子盡職地守護門庭。
“你在這裏還有宅子啊。”沈笙驚嘆,轉而一想又不對,有宅子的話,昨夜為何不回來。
這個人女人奇奇怪怪,神神秘秘,讓人摸不透看不清。
跟着進門,左右看不見一人。
沈笙下意識停下腳步,探頭往裏面打量,“就你一個人嗎?”
“你害怕?”阿奴回身,那雙深淵似的眼睛望向忐忑不安的人,“你怕我殺了你?”
沈笙唇角揚起:“我就好奇你一人住罷了。”
阿奴再度擡腳,沈笙咬咬牙,還是選擇追上前。
前院沒人,進入後院,也沒人。越往裏走,越幽深。
“阿奴,你就一個人住嗎?”
阿奴推開卧房的門,沒有回應,跨過門檻後,沈笙跳了進去。
屋內幹淨,窗明幾淨,桌上擺放着幾套換洗的衣裳。阿奴走過,随手拿起一套紅色的裙裳丢給沈笙。
“換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