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香
迷香
房內溫暖如春,熱氣湧動,不似外間冰天雪地。
質樸的擺設也沒有驚豔之處,灰暗的顏色襯托出榻上女子驚豔的美貌,床前層層帷幔遮掩住春景。
酒意漸漸散去,酒醉前的少許記憶湧進腦海裏,奉诏回京的路上遇到一隊土匪截殺車隊,出于好心,她将車隊救下。
車隊乃是城內首富宋長玉家的,車隊數人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車隊上有一孩子,乃是宋家獨子。
宋長玉家有數女,兒子只有一個,不過五六歲。時人有女子成婚之法,雖說稀有,也被世人嫌棄。但宋長玉心善,非要将長女宋陵嫁給她。
長女出嫁,十裏紅妝,讓人羨豔。沈笙極力拒絕,礙不過宋家諸人,推推搡搡的拜天地入洞房。
熱意湧來,只覺喉嚨裏有一團火,燒得自己口渴。
空中淡淡的酒香與空中旖.旎的氣味隐隐攪渾在一起,散着說不清的暧.昧。
屋內唯一一盞燈火照亮錦帳內的光景,沈笙終于清醒了些許,看着面前的女子。精致的五官,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堅挺的鼻梁與一雙明豔的薄唇,顯出幾分天生的涼薄。
沈笙甩了甩腦袋,努力撐起身子,而對方的眼眸愈發清冷,神情沒有一絲慌張,肩上的紅痕昭示着方才的一切。
她慢條斯理地扯着錦被裹着自己的身子,露出外的一雙手骨節分明,“相思蠱毒,事後會有些小小的毛病。”
借着燭光,沈笙看清了她的面容,無一絲窘迫,無一絲羞澀,反而顯得自己大驚小怪。
第一回罷了,還有第二回的。
她眨了眨眼睛,順勢躺了下來,伸手去搶被子,“宋家的事情,等我回京後會讓人照看的。”
宋家嫁女,感恩是假,攀附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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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不在意了。
女子的手搭在錦被上,指腹來回摩挲,等人躺下後,她往裏側挪了挪,盡量保持距離。
沈笙壓根沒想到她與自己保持距離,心中怪異,也沒有多想,腦子極力想着,相思蠱毒是什麽玩意兒。
兩人面上沉穩,心思各異,都在思索着下一句時,隔壁砰地一聲傳來一聲巨響。
“隔壁還有有人嗎?”沈笙驚訝。
宋家豪爽,包下整座客棧,選擇最好的套房做好婚房,按理來說,隔壁是沒有人的。
女子背過身去,錦被牽起,露出後背些許紅痕。沈笙厚道地捂住眼睛,急忙用被子給她蓋好,“我去看看。”
“去了就回不來了。”女子聲音冷而沉。
沈笙無措地抓了抓腦袋,“為何?隔壁有鬼嗎?”
女子沒有回答,回應她的是一句凄楚的叫聲,“阿陵啊、阿陵啊……”
女子微阖眼眸,唇角噙着一抹淡笑,涼薄又無情。
沈笙凝着對方後頸上的白皙的肌膚,隔壁的哭聲越發大了,從一人哭泣到哭聲交錯,似是出了什麽大事一般。
“阿陵啊、阿陵啊、沈笙呢、沈笙呢……”
被隔壁點名的沈笙眉頭越皺越緊,而女子坐了起來,錦被滑下,露出雙肩,紅痕再也遮掩不住。
女子悠悠出口:“少将軍沈笙,十五歲赴邊境,替父兄領兵,大小戰役無數,鎮守一地。十六歲那年一戰奪回父兄失去的居州城,一戰成名後,讓敵人膽寒。聽聞那一戰,沈家軍入城,屠殺居州城,連襁褓中的嬰兒都沒有放過,手段殘忍。”
“你以為你能活着回京城?”女子展顏笑了,眼中滿是柔情,“宋家想要你的命。”
她的笑容,像是冷月,又像是冰冷的刀刃。
沈笙眨了眨眼睛,“你爹對你不好,你也不能這麽诋毀他啊。”
女子披散着頭發,許是縱情過後,眼角泛着紅,卻又愛笑,輕蔑之意,溢于言表。
“我們打賭,穿好你的衣服,一起去看看 。”女子臉上挂着神秘的笑,眼睛彎若新月,美麗得讓人窒息。
話說完,隔壁的聲音愈發大了,接着是下樓梯的嘈雜聲,此時,天色未亮。
沈笙沉着臉,轉身欲下榻,打眼一看,哦豁,地上一片淩亂。
酒意作祟、酒意作祟……
撿起自己的衣裳,又拿起對方的衣物,她回頭看向女子,女子一雙眼睛微微一動,等着她開口。
“你不是宋家長女,是哪個女兒”
“宋長玉做我爹,配嗎?”
沈笙渾身一顫,對方笑得明豔動人,她意識到哪裏不對,“你為何會在這裏?”
“與你無關。”
“你的相思蠱毒又是什麽?”
“與你無關。”
沈笙:“……”這人太讨厭了。
聽着隔壁的哭聲,沈笙開始頭疼了,昨夜喝的酒太多了,糊裏糊塗進門,她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她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鏡花水月,不過是一喚人的虛名。”女子回道。
沈笙皺眉,“說人話,你叫什麽?”
“父母喚我阿奴,旁人稱我江晚。”
“我就知道你不是宋家的姑娘。”沈笙洩氣,心中亂得厲害,只怕三兩日內無法離開了。
匆匆穿好衣裳,她掀開錦帳,阿奴已穿好衣裳,長發只用一根灰色的絲縧束好,她好奇:“為何用灰色的。”
“心情不好。”阿奴雙腳踩在踏板上,微微揚首。
沈笙:“……”果然好看的女人,脾氣都不好。
和她阿娘一模一樣。
她嘴欠的問一句:“你是昨夜被下蠱毒嗎?”
“與你無關。”
沈笙悻悻地閉上嘴巴,不問就不問,自己也不算吃虧。
*****
隔壁天字號雅間內紅燭燒了一半,蠟油滴在案上,已然凝固。
宋家衆人哭得難以擡頭,昨夜新娘宋陵被一刀捅死了,仰面躺在了床榻上,血染紅了床板。
沈笙換了一襲跑堂的衣物,悄悄站在了門邊上,而阿奴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邊看熱鬧。
縣衙的捕頭趕來了,仵作上前驗屍,宋家的人眼眶通紅,當家人宋長玉正在浦頭說話。
“昨夜拜堂後,小女就被送上來,沈笙在大堂內飲酒,喝酒喝到亥時,我攔着賓客不讓繼續喝酒了,她便順勢上樓入洞房。婢女們見她上樓,便都撤了下來,誰知,半個時辰前婢女敲門,許久沒人開門,推門而入,小女便被殺了。”宋長玉擦擦眼淚,難掩痛苦之色。
捕頭問她:“你親眼看到沈将軍入了門?”
“那是自然,若不然我怎麽會讓婢女們離開新房。”宋長玉回答。
沈笙皺眉,下意識就問阿奴:“他怎麽閉着眼睛說瞎話,我都沒有進洞房。”
她擡頭看向門外挂着的牌子‘天’字房,再看向隔壁的房間,‘未’字號房,自己昨夜酒醉看不清,走錯了門。
屋內捕頭的臉色沉了下來,“沈将軍已不見了,許是去追歹人了,我立即讓人去找。”
“張捕頭,我等進來的時候,門窗都是關好的,若是有打鬥聲,一樓的婢女怎麽會沒有聽見呢,依我看就是沈笙殺了小女,偷偷離開。捕頭,還請你派人去找她回來,按律處置。”宋長玉急急開口。
沈笙聽後,躲到了阿奴身後,昨日的宋老爺仁愛慈祥,今日就換了一副模樣。
她疑惑,問阿奴:“宋家舍得一個女人來陷害我?”
“不知道。”阿奴回她。
沈笙愁得頭疼了,偏偏身側的人氣定神閑。
浦頭與宋長玉一番交涉後,吩咐下屬全縣搜捕嫌疑人沈笙。
不久後,仵作來回話:“一刀斃命,對方是個練家子。”
“我們這裏,除了沈笙外還有誰。”宋長玉沒好氣道。
這時,阿奴的手搭在沈笙的耳朵上,骨節分明的手細長而白皙,指尖泛着涼意,沈笙渾身一顫,心口酥麻難耐。
阿奴借機湊到沈笙耳畔,“看向進門的桌上。”
桌上擺了一只小小的三角香爐。屋內人太多,沈笙低着頭就走了進去,路過的時候‘不小心’撞翻了香爐。
香爐倒下後,香灰直接灑了出來,沈笙低頭借着收拾,直接抓了一把。
捕頭這時看向香爐,“你家的爐子?”
“這裏的東西都是我宋家安排的。”宋長玉眼皮一顫,雙頰僵硬着。
捕頭走了過去,宋長玉走上前就要阻止,突然膝蓋一疼,單膝跪了下來,疼得他一顫。這時,捕頭走了過去,看了看香爐,道:“帶回去查一查是什麽香。”
沈笙拉着阿奴走回隔壁的房間,攤開掌心:“是不是有什麽迷香。”
阿奴低頭,指尖沾了沾香灰,放在鼻尖嗅了嗅,眼神帶了一絲玩味,“你猜中了,迷蝶香,就是不知那些庸才能不能發現。”
“也就是說我昨夜一進去,可能就會被迷暈,等他們撞門進去,我就抓了現行?”沈笙氣恨難平,好心救人,就慘遭陷害。
阿奴忽而說道:“或許,車隊壓根沒有被截,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沈笙的心沉入谷底,問道:“我們該怎麽做?”
不料阿奴輕輕撥了撥指腹上的香灰,又在沈笙衣服上蹭了蹭,無情拒絕她:“與我無關,作何問我。”
沈笙一噎,臉色漲得通紅,“我們昨夜好歹、好歹、你怎麽翻臉無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