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29
小時候的納修說不上對妹妹有什麽過分親近的情感，他只覺得這個從一出生起就纏着他的小姑娘怪煩人的。他去哪裏，梅拉格就要跟着去哪裏，即使是納修露出一副厭煩的表情，梅拉格也只是朝他做個鬼臉，繼續我行我素地跟着他。他們幾乎形影不離。每天晚上，年幼的女孩都會抱着枕頭過來找他一起睡覺，還要他給她講睡前故事。每次納修只能幹巴巴地講好人打倒壞人的故事，最後以“所以，好人打倒了壞人，大家都獲得了幸福生活！”作為結尾。
“納修你會打倒所有壞人嗎？”梅拉格問他。
“會的，這是我的職責啊。”納修回答。
然後，梅拉格滿足地在他的身邊睡着了。
當時的納修一直以為是梅拉格這個妹妹離不開他，但後來一件事的發生讓他的想法産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他十歲生日那天，整個王宮裏到處找不到梅拉格的身影，他們足足找了一整天，那一整天裏，納修始終處于惴惴不安的心情中。她去哪了？會不會在外邊遇到危險？在這種坐立不安的時刻，年幼的王子意識到，不是梅拉格離不開他，是他離不開梅拉格。這對雙子猶如互相映照的一對實體，納修看着梅拉格就仿佛是在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梅拉格構成了納修最初對于責任這一詞語的觀念。
“納修！生日快樂！”
他那渾身髒兮兮的、滿臉燦爛笑容的小妹妹忽然從草叢裏鑽了出來，手裏不知道在抓着什麽。
“梅拉格！你去哪了？”
“外邊呀，我覺得還是外邊的東西比較有意思，拿來送給你作為禮物。”
“……你怎麽溜出去的？”
“走小道。”
很好，一會兒就下令把所有小道給封死，納修想到。
驚魂未定的納修這時才來得及看妹妹手裏抓着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幾顆沾着泥巴的小石頭、一條還在扭動身軀的肥胖青蟲、幾顆普通的糖果（大概是平民售賣的）、最後是一枚銅幣。
“這些都是和外邊的孩子交換來的，你喜歡嗎。”
納修哭笑不得，和妹妹一起在水池邊坐了下來，一起吃着梅拉格從外邊帶回來的糖果。
粗劣的甜味在口腔裏彌漫開，梅拉格一邊把糖果咬碎，一邊含糊不清地哼唱着歌謠，細碎的曲調帶着幾分不應沾染的聖潔。真是位天性過分頑劣的未來祭司！她和平民百姓如此融洽相處着，可她卻又是神明最好的新娘。
“梅拉格。”
“嗯？”
“以後別再這麽一聲不吭地從我身邊消失了，我會受不了的。”
“納修，我也愛你哦。”
“梅拉格你這在泥水裏打了個滾的猴子別突然抱上來啊！！”
“呵呵……原來那時候……還發生了那種事情呀……”
“梅拉格、梅拉格、梅拉格——求你了！你不要睡好嗎？別只留下我一個人！”
“納修……我的兄長啊……別再那麽……天真了……我聽見了……我也看到了……那是神明的憤怒……這是我最後唯一能做的事情了……用我的血去淨化一切吧……”
“一切的戰争起因是我聽信了異端。”即将死亡的祭司回光返照。“這是我不可被抹除的罪。”
“其實很多人本可以不必在這場無謂的戰争裏死去的。”
“天好像亮了。”
“……砍下我的頭吧。”
（第六個人，死于兄長的判決。）
哀號的君主把妹妹的頭顱抱在懷裏，聽着民衆的歡呼，有年幼的孩子一同歡呼着：“看啊！我們的王殺死了壞人！”一遍又一遍。曾經年幼的妹妹問他，他會打倒所有壞人嗎？
他确實做到了。
後來的史官在記錄這件事時，曾經說過，這位奪權的女王就如同她兄長的一面鏡子，相似，但終究互相背離。再後來的遠征路上，納修看到了那個因戰争失去了所有家人的女孩。
“梅拉格……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伊利斯。”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他。
“你的家人呢？”
“被之前來到這裏的士兵抓走了，他們說缺人……”
神明啊，這就是你給予我的補償嗎？
……
“……所以很有趣對吧？我是說納修絕望的表情。”
游馬一言不發，轉身伸手掐住了幽靈的脖頸，指腹下接觸到的幽靈皮膚開始嗤嗤冒起燃燒的白煙，金色的眼睛注視着在他手下即将燃燒起來的幽靈。
“你确定你要殺死我嗎？”
“畢竟沒了我，你在這種情況下也得不到完整的源數代碼。”
上千主上的回答一針見血。
他在那雙金色的眼睛裏看到了恨意，最後游馬還是不甘地松開了他。和這個彷徨千年的幽靈一同旁觀着這場兄妹之間的戰鬥。No.94由此落入了神代璃緒的手中，在極冰姬的幫助下，神代璃緒擊敗了被控制的兄長。不過，淵濤卻沒有出來再見這對兄妹。No.73自行飛入了淩牙的卡組裏。就在這時，突然出現的漩渦似乎要将淩牙給卷入進去，游馬的行動比璃緒還快。
“謝謝了，游馬。”
璃緒嘆着氣從地上撿起了滾落的王冠。
“你和Astral都看見了剛才的事情吧？”
游馬點點頭，然後說：“你要留着這頂王冠嗎？”
微笑的少女捧起這頂王冠，舉向天空，從與指尖接觸的點開始，這頂華麗的王冠一點點變成了冰塊，在光芒下化作齑粉消失了。
“我們誰都不需要這東西，就将它歸還于天吧。”
“不過，游馬，你知道剛才的事情意味着什麽嗎？”
二十六歲的九十九游馬看着少女那張誠懇美麗的面容，有些恍惚。他突然笑了：“我怎麽會不明白什麽意思呢？但你對于我而言，就只是神代璃緒罷了。”
“淩牙也是一樣嗎。”
“嗯，他對于我就是神代淩牙。我更希望你們能記住一些事情，自從你們使用了那兩個孩子的軀殼，你們既是人類，也是巴利安。是二位一體的存在。”
****
“璃緒！”被夢驚醒的淩牙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像條擱淺的魚。
“是～在這裏哦～”璃緒笑眯眯地回應道。“做噩夢了嗎？”
“等等，我這是在哪？”
“在家。”
“那身上這一身？”
“嗯，游馬給你換的，不覺得很方便嗎？”
“算了，我去換下來。”
神代璃緒：“……”
不是，淩牙你都不懷疑一下的嗎？
過了一會兒。
換好衣服的淩牙和妹妹談起了自己在夢境裏的所見所聞，他問璃緒，那些都一定不是真的，對吧？但璃緒只是微笑着，沒直接回答，這讓淩牙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就在這時，灰色頭發、戴着眼鏡的年輕人敲響了神代家的房門，而他的到來将會把兩兄妹帶回他們早已遺忘的過去。
“就這樣放任下去嗎？”Astral問游馬，即使早就知道答案，但他還是會忍不住想要這麽問游馬。
此時他們正站在神代家旁邊的一條小巷裏，德魯貝的所有行動都被他們看在了眼裏。
“就這樣去做吧。”游馬笑着回答。“他遲早都是要回去的。”
“游馬你把他推回去了。”
“不，我從來都沒那麽想過哦，Astral。”
“在很久之前，你曾經思考星光界與巴利安世界之間的關系嗎？或者說，你曾經思考過靈魂升階這件事的意義嗎？Astral。”
“你如果是說那時候的我，當然沒有。”
“是呀，那時候的你就像是掉落在人間的、未完成的一尊神的雕像，沒有被雕刻出五官，所以你看不到人類的一切，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災厄就發生在這之中。”
“我也在想，巴利安世界和星光界融合，真的是件好事嗎？在分隔了漫長的歲月之後，兩方的靈魂性質早已演化成了截然不同的狀态，強行融合在一起，感覺會爆炸呢。”
Astral只是靜靜地傾聽着游馬想說的話。
“哎呀，不過目前說這麽多也沒用。”
“所以之後要回去星光界見見埃利法斯嗎？游馬？”
“見埃利法斯說什麽？說‘請把你家的Astral嫁給我吧！岳父！’這種話嗎？”
“也不是不行，雖然我記得一周目的時候你說這話，埃利法斯可沒少為難你。”
這下兩人都笑了起來。
但這笑聲中充滿苦澀的意味。
夜晚降臨了。
****
“篤篤篤。”
回到家，正坐在閣樓裏和Astral一起看電視的游馬聽見有人在敲窗戶。
——是快鬥。
他像只姿态優雅的白鳥落在了九十九家的窗臺上，游馬給他開了窗戶，他輕巧地一躍而進。
“夜宵，吃嗎？”
“……所以快鬥你就是來送個外賣？”
然後游馬就被快鬥不輕不重地敲了下頭。
“好好好，我這就吃，正好餓了。”
他拉着人坐下來一起看電視，順手打開了盒子，熱氣騰騰的通心粉還有些燙手，看得Astral都覺得餓了。游馬拿起了叉子。
“你還是順其自然了？”
快鬥問他。
游馬知道他指的是淩牙那件事。
“嗯。”
通心粉上還沾着芝士和肉醬，進嘴的那一秒，游馬的表情微妙地僵了一下。
【游馬，我也想吃。】
【……這份是我的，Astral你還是別吃了，我怕你對人類的食物有什麽誤會。】
Astral有些氣鼓鼓的，只能接着看自己想看的魔法少女動畫片了。而游馬的表情只僵了那麽一秒，然後面不改色一口接一口。
“快鬥你那邊工程完事了？”
“還差個尾巴，你不問我那是拿來幹什麽的？”
“你想做就去做吧，我給你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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