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歸汀
歸汀
兩人回到京域,籠罩在水色裏翠綠的夏季已經結束了。
環球金融協會的政要和合夥人,來商學院的禮堂召開金融峰會。
系上被選中的幾個學生代表負責接待。
這些人西裝革履,個個都是財經新聞裏出現的大人物。
翻譯時,長句中夾雜着繁多的金融術語,難倒了做足的準備的天之驕子們。
偏偏萬衆矚目,期待救場的江衍鶴同學,是嘉賓,沒辦法為他們翻譯。
江衍鶴長得出類拔萃,冷隽英俊,穿着名貴襯衣,鳳儀清霁地坐在幾個亞太會長身邊。
眉骨挺拔,眼眸倒是浮着午睡未滿的倦怠。
他懶怠開口,冷白手指搭在話筒上,闡述了京商參加全球貿易的态勢,然後言簡意赅地說商院的創業獎勵基金,他可以全權提供。
會議結束後,有北歐的經濟首腦點名要江衍鶴發言,提到之前FOGC峰會時,他很欣賞他當時的觀點,需要他再和他們講講。
翻譯系的同學露出蹙眉,為難的神色。
那人薄唇微抿,冷淡聲線似春雪清冽:“換我女朋友試試吧。”
人群向後望去。
禮汀穿着簡單地白裙和薄紗開衫,眼睛瑩然有光。
她今天并沒有穿黑色報告服,只是陪江衍鶴一起開個會,臨時救場。
她微笑着看向對她充滿希冀的戀人,然後站在他的身邊,禮貌拿好文稿,接着救場:“我的同學都特別厲害,但是江衍鶴的用詞和發音我熟悉一點,我嘗試一下。”
兩人并肩靜立在一處,不像當年她只敢躲在遠處看他成為人群焦點。
她可以清晰流利地,把他說的各國語言翻譯給同學們聽。
禮汀本來就有語言天賦,加上這段時間持之以恒的輸入。
甚至觀賞電影,兩人都會默契地找原版。
他陪她學意語,學德文,學日語,甚至會一點點法語。
他看金融訪談和回憶,她就倚靠在他身邊記筆記。
她一直努力和他縮短距離。
禮汀一邊行雲流水的咬字,心裏也感激着他一直以來的陪伴和潛移默化。
前段時間國內媒體上就有流言。
傳聞說他們京圈裏的一幫太子爺去了歐洲小島,卻唯獨隐去了他。
就在大家都在揣測江衍鶴最近隐秘的傳聞。
直到他平常如一的牽起她的手,把她帶到近前。
她溫柔地翻譯着戀人說出來的語句,咬字清晰,尾指相勾連,動作循禮暧昧。
禮汀站在禮堂的中心,身邊是陌生且資歷厚重的陌生人,但她并未感到炫目。
因為昨天在家,他簽署捐贈協議的時候,把她圈在懷裏和她商量回饋母校多少合适。
她參與到他未來現在的每一個決定裏,有着厚重的安心感。
就像雪萊的那首短詩:“愛就像燈光,同時照兩個人,光輝并不會減弱。”
今天入秋轉涼,天色灰藍,浮着雲翳。
不一會,顏色變紫,玫色閃電劃過。
那群等着給江衍鶴慶功的朋友撐着傘,守在封鎖的會議樓外面警戒紅線周圍,等他出來。
眼看那人邁過一樓臺階,請來的媒體和負責人一一迎上去。
等待的一小衆人眼裏都遙望着他的身影。
江衍鶴出來的時候,婉拒了長.槍短炮。
他修長手指松松勾着白色綁帶高跟鞋。
然後充滿憐惜地,把給兩人撐開傘的女生抱起來,嗓音清冽:“會議的觀點,我已經闡述的很清楚了。創業基金學院會公布具體的獎勵方案。”
沒有炫耀,沒有冠冕堂皇,也無需自我标榜。
隔着水霧琳琅的簾,雨聲湮沒了一切的喧嚣,兩人相攜去了停車場。
小賈已經等候多時,見兩人上車,他點火啓動,隔絕了秋雨的稠悶。
“今天去岚頤園吧。”
禮汀坐在江衍鶴懷裏,掌心摩挲着他被雨淋濕的領帶角,濕冷的感覺從她的手掌衍生到心坎裏。
岚頤園就是母親方蘭洲去世的那套半山別墅。
同時也是禮汀的心結所在,她第一次去看房子就在他懷裏情緒崩潰失聲痛哭。
因此兩人都回來了接近一個多月了,還沒有去別墅裏小住。
禮汀手上那把鑰匙,也閑置了很久,今天正好回去。
“不去。”他聲線微冷,言簡意赅。
小賈聽見後面兩人氣氛沉重。
于是他嘗試着緩和:“小汀妹妹,你每次回之前的房子,第二天都會精神不濟。江少是心疼你,不想讓你勉強,如果實在難受的話,我們就循着江少的意思,回雙清路你租的房子或者去官山道,好嗎。”
“不想,我就是要去那套半山別墅。”
她很少提出拒絕。
禮汀神色卻有些不安,畢竟是媽媽去世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會讓自己觸景生情。
她略微有些不安,手指在不經意之間揉皺了他的領帶。
但嘴上依然是倔強的,不想讓江衍鶴買下來的心意浪費掉,今天正好有時間,鐵了心要去別墅看看。
江衍鶴倒是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叛逆,陰影覆下來,手臂從她腋下攀着,把她圈在懷裏。
他薄唇翕動,擰着眉,在她耳畔問:“晚上你害怕怎麽辦。”
禮汀小小的手搭在他橫撐的手腕上,仰起臉吻他的下颌,細聲說:“我有你,所以我不怕。”
她清香柔軟的唇,令他很是受用,但他沒有同意。
男人眉眼的鋒芒收斂起來。
任由禮汀讨好地上上下下吻了他很久。
“不行,我外公身體不舒服,國慶假期我要去探望他,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呆在那裏。”
“我知道的,你去呀,外公的身體要緊。”
“要不是你要等你教授的推薦信,我會把你也帶去溫哥華。”
“我會在家裏乖乖的等你回來。”
“那你答應我,不許一個人亂跑,要很聽話地等我,知道嗎?”
不知道!
江衍鶴什麽都不知道!
哥哥是一個混蛋。
其實這段時間。
她看到了很多媒體上都在報道。
一衆的八卦娛樂,都在說江衍鶴的媽媽康佩帼,在加拿大富商圈子裏給江衍鶴物色出身高貴的另一半。
興許這次也是借着他外公康刿的名義,把他召喚過去,和那些美人碰面。
怎麽辦怎麽辦。
無法傾瀉的委屈,要把小貓徹底淹沒掉了。
可是在他的懷裏又很溫暖,很幸福。
他的氣味混着麝香就像貓薄荷一樣好聞,不想讓給別人。
一點點也不想。
晚上,禮汀洗完澡,正在浏覽着自己留學的申請文書,
她穿着絲綢短裙,緞面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黑發如墨般鋪陳在脊背上,宛如海浪劃過鯨魚背脊。
江衍鶴把她抱在腿上,剝山竹給她吃:“乖,吃點水果。”
禮汀長睫毛垂在一處,水紅嘴唇張開一點,剛被人塞進了一個白色的山竹果肉小瓣。
下一瞬,那人漆黑的眼眸變得很深且暗,舔她嘴角玫紅的汁液。
禮汀不想理他,仰起脖頸,滑動鼠标。
她抽離出來,看那人癡迷的瘋狂發情,疼或者癢,對格外委屈的心緒來講,都成了附加之物。
他肆虐着吻她的唇,扶住她的裙裾裏的背脊,蜿蜒地咬噬着她。
本來就很習慣他的觸碰,悸動來得很快,貼合,渴求。
他吸吮的聲音,夾雜着攀升的痕癢,讓她小幅度地發抖。
她知道那人又去玩刺青的鶴。
剛想反抗,雙手被人輕松止住,沒有掙紮的餘地。
他對她幾乎熱衷到瘋狂的地步。
江衍鶴起身的時候,禮汀指節都被自己絞得泛白。
她知道臨走前的夜,他總是野得毫無忌憚。
她眼尾有濕潤的紅痕,疼了,寧願揪着衣服,也不往他懷裏躲。
“生氣了?”江衍鶴聲線是不滿足的欲。
他撐起身,把她攬緊懷裏,輕柔地吻她的眼睛:“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你的情緒,是疼了嗎。”
被他那樣對待的時候,也沒有哭,被溫柔的抱在臂彎裏安慰,卻盈滿眼淚,碎星隕落一樣跌落下來。
“喜歡。”
“不要勉強,小乖,剛才是我太粗暴了,你看你手腕上都有我抓的淤青。”
“喜歡為你疼,可是讨厭你——”
唇被人壓覆住。
禮汀白皙的小腿踢了幾下這個一邊自責,一邊扣着她後頸狠狠親她的男人。
緩過氣來,又捶打了幾下他的肩膀,眼眶裏滾着水光:“你走啊,走了就不要回來。”
“不回來的話,寶寶想我怎麽辦。”萬千發絲在他掌心宛如絲綢流過,他心尖微微一顫,玩味捏着她的手。
他的手掌灼熱滾燙,她被他脅迫一般,往他臉頰扇。
被禮汀小聲尖叫抽出來了。
“不想,不會想。反正想了也沒有用,你媽媽都在物色适齡對象,準備介紹給你呢。”
“你在哪看到的,八卦雜志?”
他低笑了一聲:“我最近心疼你身體,沒有讓你累到沒力氣過問這些,是我不對。”
“我才不像你,滿腦子就是做那種事,我是在發現別人的長處。”
禮汀浏覽着自己的文書,忽然就覺得很委屈,她眼淚往下掉:“那些富家千金的履歷多漂亮呀,耶魯,普林斯頓,劍橋,随随便便找一個就能碾壓我幾十條街。”
江衍鶴在她耳邊笑,輕輕癢癢,似是揶揄:“她們履歷漂亮和我有什麽關系。”
聲音有點啞:“怎麽,吃醋啊?”
禮汀有點害羞,想要解釋,又怕他更得意。
看他抿唇笑。
她忽然就說不出來地羞憤:“媒體上說,你媽媽提前幾天就準備要從他們裏面選一個,還開着你外公新品跑車系列去機場接她們。”
“噱頭而已,我媽給跑車增加曝光,她們想參加港島小姐,讓我媽選中一個幫忙做提名人。”
江衍鶴攬過她小腦袋,把她圈在懷裏,吻她濕潤的眼睛:“要是我媽見你,一定派私人飛機接你。”
“接我有什麽用,上次你從島上把我接回來,就把我關起來....然後又一個人走掉了。”
江衍鶴眼睛裏藏着偏執的愛意。
他語氣更溫柔了,哄着她:“把你和我捆在一起,一秒都不分開好不好。”
禮汀翕動着眼睫:“萬一有一天,以後港島小姐的冠軍心儀你怎麽辦,你媽媽說,這個是良配,想讓你和她在一起。”
江衍鶴玩味地笑了。
禮汀這才發現她的腳踝被人綁到了床柱上。
那人鉗握着她雪白的腳掌,下一秒陰影覆上來:“我就當着她的面幹你,讓你沒力氣吃醋。”
她被他濃烈的欲求吓到,慌張地咬在他的頸側。
但到處都被禁锢住了,再也沒有逃跑的餘地。
“放心,寶寶,學歷的高度和思維廣度并不能相提并論,我迷戀的是你的靈魂,它永遠自由,不浮于名利,是世界上唯一能治愈我的良藥。”
禮汀白皙的身體顫抖着,眼眸裏充盈着淚水。
她說:“我愛你。”
和想從你窗戶裏看月亮的那種愛意不一樣。
是原來那輪孤懸的皎潔月亮,可以照耀我來往地球上萬裏,豐盈靈魂的愛情。
禮汀還在床上,就收到了何玲芸的祝福。
何玲芸,就是她從蔣蝶指責下救下來的女生。
當時只是無心之舉。
對方卻把禮汀當成了唯一的倚靠。
何玲芸和蔣蝶一樣,是京域的藝術學院舞蹈系。
禮汀和江衍鶴在一起的事情,在學校不算是秘密。
兩人回京域這麽久,上下學形影不離,而且他把她寵到了骨子裏。
禮汀回京域這麽久。
他給她定制的名貴高跟鞋,從緞帶到水鑽嗎,一點灰都沒有染上。
學校都默認了他們是一對,所以何玲芸特地送上了祝福。
“小汀,我看到你和校草在一起啦,啊啊啊祝福祝福,我看到學校公衆號上接待的照片了,真的特別特別般配!”
何玲芸:“我在我們系,根本算不上漂亮。我暗戀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很久了,每次兩個班一起訓練,我都會期待那堂課。鼓足勇氣表白那天,他和他們班班花在一起了,我真的好難過。”
“小汀,被愛到底是什麽感覺呀。被人思念着,關心的,被人期待着,究竟是什麽感覺呢。我有的時候都覺得,我不配被愛,被愛是發生在那些陽光又漂亮的女孩子身上。像我這樣自卑怯懦的人,是不是不配得到愛。”
禮汀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膽怯地埋進書裏,想躲起來,和人接觸就很緊張。
可是那時候的自己,卻住進了江衍鶴的眼裏。
可能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因為她長相多麽出類拔萃才喜歡上她吧。
很想知道哥哥當時為什麽會喜歡上自己。
江衍鶴去溫哥華的第一天。
禮汀和何玲芸約着出來見了面。
兩人碰面的那幾天,正好趕上岩井俊二的《情書》重映。
何玲芸在玩手機的間隙,發現她喜歡的男生和他女友去看了這部電影。
她看着在那兩個人情侶卡座拍攝的攜手照片,不禁崩潰落淚。
禮汀抱着她安慰了很久:“想哭就哭吧,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我這種人,永遠都不會被人喜歡的,能默默地喜歡他四年我就滿足了。”
何玲芸覺得禮汀的懷抱又香又溫暖,連日來的委屈被傾瀉着說了出來:“真的好想好想被愛呀。不是孤獨,我一個人也能安安靜靜地過,但是看到別人被愛的模樣,會覺得很嫉妒。如果有人發現我身上的閃光點就好了。可我太害怕了,害怕讓對方不滿意,我根本不敢去接觸別人。”
“我也是。”禮汀說:“我也并沒有比你勇敢到哪裏去。”
她眼睛裏有細碎的光:“可我一看到江衍鶴,我什麽都忘了,忘記自己和他隔着天塹,只想離他稍微近一點。小芸,你以為我生來就這麽勇敢嗎,不是的。我也有很多彷徨的時刻,包括前幾天晚上,我還在為他媽媽接觸到的優秀女生自卑。這種情緒沒辦法消減的時候,我會看他留下來的書,寫他寫過的試卷,世界上沒有一蹴而就的距離,也沒有靠逃避就得到的愛情。不争取的話,你渴望他們欣賞你的人,又怎麽可能發現你的長處呢。”
何玲芸哭累了,緩緩地點頭:“嗯。”
“小芸也堅強點呀,就算我們的青春一片荒蕪,沒有草長莺飛的春天,至少還有書本和智慧支撐起來的土壤對不對,暴雨和山洪都擊不垮我們。”
回學校的路上,何玲芸去買水。
禮汀在地下鐵的書店買了一本伍爾夫的《一間只屬于自己的房間》。
這是禮汀最喜歡的女作家。
她認真地用筆勾下了書中的一句:“這一切都等着你去探索,攥緊你手上的火炬,首先照亮自己的靈魂,發現其中的深刻與膚淺、虛榮與慷慨,認清自己的意義,無論你美或者平凡。”
禮汀用細白的手指一點點把塑封袋套好。
分別的時候,她對何玲芸說:“芸芸不要自卑啊,其實我很高興,你關注事情的重點,在于找出自己性格的缺陷,而不是隔壁班的那個人為什麽會喜歡班花。發掘自己的缺點,勇敢面對的那一刻,已經是進步啦。以後我們也多多保持聯系呀。”
何玲芸點點頭:“好!”
禮汀:“還有,我準備了一個小秘密,等四年或者五年,你再次回母校,就知道啦!所以你一定要堅強樂觀地度過這五年哦。”
聽見這句話,何玲芸忽然有了一點鼻酸。
剛才,她撲倒禮汀懷裏的時候。
她知道,禮汀敏感地,發現了自己手腕的劃痕。
但是禮汀什麽也沒有問,照顧到她的情緒。
只是給她留下了一個甜蜜的念想和期待。
最後,兩人在地鐵站分別。
何玲芸還記得禮汀那天的打扮,白色真絲風衣,配了一條質感上乘的傘裙,穿着長筒靴和圓形的手袋,她的皮膚瑩白,黑發似綢緞如瀑布。
禮汀乘着扶梯,緩緩往陽光上升,喧嚣忙碌的人群在她身後分流。
她沒有受絲毫影響。
她真的很美,也很優雅,就像書裏描繪的沿着扶梯上樓的雪穗。
那一刻何玲芸忽然有點感慨。
雪穗的靈魂被桎梏,永遠只能在暗光裏行走,把她身邊的所有女性拖進黑暗裏,摧毀一切美好的存在。
但是禮汀,她的靈魂是自由的,她就這樣一步一步向光裏去,不管前方等着她的是江衍鶴,還是可以期待的未來,她都可以無所畏懼地往前走。她會拯救身邊一切的人,把晦澀的灰塵撫開,讓那些怯懦在角落裏的靈魂,看見被愛的可能。
至少自己是這樣。
位于西溫哥華的康家,信奉佛教。
在森林和峰巒之間,私人佛堂占地廣闊,常年香火袅袅,歸屬康家私有。
那人沒有去和他母親給他選中的富家小姐見面。
他穿着白衣黑褲,陪同他的外公康刿,焚香酬神,坐山描摹竹影。
江衍鶴心裏藏着人,眉眼浮着躁動,內心一刻也不澄澈安寧。
“小鶴幫我添畫的竹節,枝枝蔓蔓,參差冗雜,是有什麽剪不斷的心結嗎?”
“心結,倒沒有。既然外公身體無恙,又何須騙我回來。”
江衍鶴神色不耐,眼睛沉冷,徽墨也臨摹不出他的戾氣:“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把她一個人留在京域。”
康刿沉靜執筆:“做人不必過分偏執。當年,有一天雨夜,你媽也是這樣理好旗袍,跪在我面前求我,說江明旭愛了一輩子的人,已經去世了,他這一生心裏有別人,她也認了。婚姻名存實亡也沒關系,她要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
“但她這麽多年,也沒有好好照顧你絲毫,甚至把你抛給Phallus。皆因為你眉眼含情,像你爸那個多情種。”
康刿須發皆白,精神矍爍,語氣情緒厚重:“這些年,你媽會陪我對弈。她告訴我,年輕時,那些留不明白的糊塗賬,她已經不在意了。她不想你變成第二個江明旭。前段時間,她和我一起回國去迦南寺求了簽,希望你能有個好結局。”
“你各方面都做到完美,甚至你完全規避了你父親當年被江成炳脅迫的歧路。我們也不是不開明的長輩,怎麽舍得拆散你唯一的執念。”
康刿接着說:
“當時我和你媽媽,算了你和她的生辰八字。”
“簽文上只有這行字:【報道感君憐一晌,明朝掃我孤山葬。】”
康刿的神色略有悲戚:“你和那個小姑娘是不可能的。就像你爸和方蘭洲,注定一死一生。我不舍得你陷入死胡同——”
江衍鶴的臉籠罩進缭繞的香火裏。
他淡淡地笑了,根本沒有把任何告誡放在眼裏。
“什麽時候您也學會假慈悲這套了?把我媽送去聯姻的時候,怎麽沒想過給她謀一個好出路。怪她沒有照顧我?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出生,沒有被父母期待過,也不需要補償。”
康刿:“小鶴,你可以随意怨我。但江河川流不息,堤壩困住滔天巨浪,小小蟻穴就可使其崩潰。”
“我從來沒有複制我爸和方蘭洲的舊路。禮汀和我母親一樣值得尊重,也是我唯一想要娶的人,她不是我養的籠中雀,如果一定要以鳥做喻,她就是我命中鶴的本體。如果她出了什麽事,我一定會選擇玉石俱焚。”
“你還年輕,變數太大了。”
康刿苦笑了一聲,他想起多年前的夏夜。
江明旭來找他,說會徹底收心,不再浪蕩。
一定把他的女兒康佩帼,當成他人生中最後一個戀人。
海海人生過去,江明旭這個不靠譜的混蛋男人,日複一日循環地尋覓着方蘭洲的替身。
男人啊,哪有一心一意地呢。
眼前這個桀骜的年輕人。這些執啊,妄啊,來得激烈,去得也快。
康刿說:“小鶴你這麽執着,我也不勸你了,不能讓我們關系交惡。等我精神好一些,我就讓你媽媽回去,好好地把把關。”
“她自己婚姻都一團亂麻,能給我指出什麽明晰的路?”江衍鶴身上染着微微的檀香:“我不會把禮汀置于你們的對立面,但誰要反駁我和她在一起,絕無可能。”
他想起她,心底柔軟一片,語速很慢,像在說一首篤定的情詩。
“包括我爸,現在沒有人能從經濟上絆倒我,倘若,他冠冕堂皇地要來指責我,給我當前車之鑒。我會告訴江明旭,我愛一個人,永不背叛,排除萬難,無可替代。禮汀就是禮汀,住在我心底十五年的唯一,任何眉眼肖似她的人,都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小鶴,有的時候,執念太深,抓得太緊,會發現自己兩手空空。”
“我從來不信命。”
“報道感君憐一晌,明朝掃我孤山葬。”江衍鶴下颌線收得利落,“沒有割裂的我,只有我們。”
遠處,西溫哥華的海港景色盡收眼底,莘莘燈火宛如紅塵。
神佛不渡又怎麽樣。
他誓要和天争。
“小鶴,小心齊涉。他是Phallus養在緬北的惡犬,在外注意安全。”
康刿嘆息着,把價值幾百萬加幣一副,卻被江衍鶴潦草破壞的幽篁栖居圖收好。
“如果有一天,你要和那個小姑娘結婚,我會把我名下最得意的游輪聖暌號送你。我知道你這麽久以來,都為了海難沒有救下她感到愧疚,希望那艘巨大的游輪,能滿載你們清夢壓星河,凡事向前看。”
“謝謝您的厚愛和祝福。”
江衍鶴笑容恣意,神情倨傲,睥睨着山下萬物:“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事物能拆散我和她了,哪怕是Phallus本人醒了,把槍架在我太陽穴,也不能。”
樹:凡事別說的太篤定,或許你老婆會從這艘游輪上跳下去,再也不見。
江衍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