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歸汀
歸汀
江衍鶴經過很長的花園游廊。
夏末的風薰然舒暢,小蒼蘭和馬鞭草掩映。
戀人還在等待他光臨。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他鋒利的側臉線條在柔和無比,踏過建築瓦礫的陰影面。
忽然,他聽到身後有人用中文,很急促渴切地叫他的名字。
察覺到他沒有回頭的意思。
來人又換了叫法,帶着哀求的意味:“主人。”
蔣蝶聲音有些發顫,“別不理我,不要拉黑我。看在我之前對您忠心耿耿的份上。”
她接着祈求到:“我跟着謝策清來了,我真的好想再見您一面。”
江衍鶴沒回頭。
他只是停下腳步,冷淡地說:“前晚那些質問我的短信。你越矩了,我不喜歡和刺探我私生活的人打交道。”
“我努力着嘗試關心您,昨晚謝策清和禮汀聯系上了,而且禮汀一直留着謝策清的電話,我覺得他們已經暗通曲款很久了,況且我覺得禮汀并不是什麽好.....”
“我的人,需要你來評價嗎?”
“對不起,事實上我已經嘗試很多次和您聯系,你都不會再理會我。我只能靠着和您單方面發消息,彙報謝策清的情況聊以慰藉。”
蔣蝶嘗試着打感情牌:“求您,不要拉黑我,當時你教我拆散他們的時候,我很乖,一一照做了。因為您幫我解決孩子的事,我一直把您當恩人看待。禮汀做到的事,我一樣可以做到。我也能報恩,永遠陪在您的身邊,不像她一樣三心二意。”
Advertisement
江衍鶴不發一言。
他只是聽着,把煙抵到唇間,低頭點燃。
陽光寸寸傾斜。
聽到蔣蝶說禮汀三心二意的時候,他的脊背驟然緊繃,就像獵物踏入領地,被巡邏的野獸看見。
“誰和你說,她三心二意的?”他的眼睛危險的眯起來。
或許是因為昨天才進行了一場生死談判的緣故。
現在的他的神經還是繃緊的,沒有絲毫松解,依然保持思辨和清醒。
“就算撇開她....我.....我真的什麽都可以為你做。”
“你還可以為我做什麽?”
江衍鶴翕動睫毛,捏煙的手腕随意伸展了一下,骨骼颀長,兼具力量:“難道有人告訴你我最近很缺人手,慫恿你回來找我。”
“不是的。”蔣蝶的身體僵了一下。
她咬住下唇,捏緊手機。
“我不要錢,也不想待在謝策清身邊了,我在德國學得是行政,當時就為了和您離得近一點。”
“是嗎。”他哼笑了一聲,扭頭向蔣蝶走過來。
火星在他指間明滅。
具有壓迫感的男人,距離拉近時,莫名有種嚣張到讓她恐懼的心悸感。
“這麽迫切地想要奉獻自己?”
蔣蝶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
“您...您同意了嗎。”她迫切又激動地顫抖着聲音。
聞言。
江衍鶴笑了,捏煙的手掌上青筋微透,白煙氤氲。掠眼過來的時候,唇角有點笑幅度。
“挺會裝的。”他尾音戲谑地上挑,手指懶散攤開:“拿給我。”
“什...什麽.....”蔣蝶聲音一窒,踉跄着後退了兩步,裝傻道:“我不知道.....您讓我給你什麽。”
“別演了。”
江衍鶴齒間咬着煙,不緊不慢朝她走近,陰影掠過,逐漸覆近:“手機拿出來。”
“錄了半天了,當我不知道?”
“我...我....”蔣蝶還打算推脫。
“刺啦——”
她眼側牆面,深色石灰質的老磚牆上,煙頭的火星猝然熄滅。
差一寸,就是她的眼球。
蔣蝶眼皮一跳,渾身顫抖起來:“江....鶴....江少....”
她眼神裏充滿了敬畏,搖晃着腦袋,把藏手機的手背在身後。
“我的耐心僅限這一次。”江衍鶴淡淡道:“交出來。”
和崇拜和憧憬的人離得很近,這種氛圍實在是令人浮想聯翩。
但此刻并沒有浮想聯翩的氛圍。
如果那時候,覺得江衍鶴孤高如鶴,似冰冷峻。
現在的江衍鶴,更有一種沉郁的,殘酷的美感。
過去,他為了得到禮汀,做出了一些兄弟阋牆的事,來得到她。
現在他也不介意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行為,來守護她。
“我從始至終都沒有完全信任過任何人,除了她。你為了錢,幫我算計謝策清。”
江衍鶴漫不經心地查看了上面的錄音同步發送頁面。
接着,他狠狠碎了手機主板,拆掉煙盒厚紙片,冷白手指流利點火:“當然也可以為了錢,來背叛我。”
火星騰地升起來。
煙草紙片混着劣質塑料的煙味,撩得他浸于霧中的臉分外英隽。
錄音的手機,很快就被燒成焦炭。
蔣蝶嘴唇顫抖着:“您真的徹底放棄我了嗎?”
“嗯。”
他咬字頗具溫柔,唇角的幅度卻令她汗毛聳立。
“你幫過我,我不去追究今天發生的一切。從此恩斷義絕。如果在某天某個角落,你做了或者說了任何對她不利的事情,就算你全家跪在地上求情,我也不會放過你。”
江衍鶴靜默地看着手機燃燒殆盡,垂眼發信息。
他讓助理祁彌給蔣蝶買一個新手機。
并且叮囑他,需要未雨綢缪,即将送給蔣蝶的新款手機裏,裝好反監控的系統。
他從不會放任任何一條漏網之魚,寧可錯殺。
以牙還牙,以暴制暴。
這些狠招,他向來如魚得水。
蔣蝶并不知道。
她忐忑地解釋着:“是謝策清逼我反水的,讓我錄下這些話給禮汀,讓她知道您的真面目。我也有些私心,這樣就能撇開禮汀,接近您了。鬧成這個局面,全是我的錯。我太貪心了。”
蔣蝶曾經覺得禮汀是惡之花。
誰都知道她活在沼澤裏,孤僻,沒朋友,和親人關系疏遠,但卻長得特別美。
這種美,就好像位于岌岌可危的險峰,沒有任何的能力做支撐,實在太過易碎。
後來,蔣蝶發現所有和禮汀打過交道的人,沒有一個說她半分不是。
包括謝策清的朋友,江衍鶴的掠奪。
她的名字署名在國內知名的字幕組,甚至今年謝策清還買了一本她翻譯的社會學書籍。
書名很小衆,但因為和民主和自由有關,書號下來得很快。
禮汀沒炫耀過江衍鶴給她的錢,沒在乎過母親留下來的股權能否分紅,沒大肆營銷過她翻譯的文本。
禮汀什麽都沒有争,偏偏命運把水中撈起來的金斧頭銀斧頭,全部給了她。
來者泛泛,和蔣蝶一樣,面目猙獰地想要從水底打撈起功成名就的幻境,但都空餘嗟嘆。
蔣蝶從來沒有想過。
命運施予的金銀斧頭,是信賴,也是責任,是鞭策着溫柔誠實的善良人,幫助更多的人。
因為禮汀,這個得到最多厚愛的小女孩,一刻也沒有停止地想要幫助別人。
蔣蝶神情恍惚。
江衍鶴也缺失了和她溝通的耐心。
“錢和前程,我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以後,你別再出現在我眼前。”
江衍鶴殘忍又流麗地邁開焦黑的灰燼,往走廊盡頭的光裏走去。
消失在蔣蝶的視網膜裏。
禮汀并沒有去求證,江衍鶴到底選了那瓶酒的心思。
她從來不願意去驗證,自己是否是一個輸家。
“玟玟,我出去走走。”
“需要我陪你嗎?”
“有謝策清。就在阿爾卑斯山腳下,很快回來。”
她給孟絲玟彙報完地址,并沒有和翡姍一起上樓,和謝策清去了阿爾卑斯山腳下的一個小教堂。
謝策清孤身一人,去了告解室。
禮汀坐在耶稣像下面的座位裏。
女生在彩繪玻璃的光芒下,凝望着耶稣低眉的模樣。
愛江衍鶴的深度,早就超越了個人命運和能掌控的未來。
如果想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心髒的話。
她寧願更愛自己,沒有情敵,不會患得患失。
禮汀撐着臉,思維漫無邊際。
以後呀,如果真的沒和江衍鶴在一起。
她希望在一個入眼蔚藍或者青綠的地方,養兩三只小動物,切一些小水果,坐在盛開着不知名漂亮小花的院子裏。
安安靜靜地看書或者電影,夕陽下山了,笑着看自己養的小狗小貓進食,把野玫瑰的花瓣摘下來做裝飾幹花。
可是直到此刻,她依然是離不開他的。
自己一直都知道,人總是獨立的。
倘若一定要把江衍鶴讓給別人的話,這樣寧靜閑适地生活着也不錯。
太深刻地愛一個人,總是會失去自己的形狀,就像媽媽方蘭洲一樣。
媽媽的去世,其實是一條警戒線。
如果愛江衍鶴愛到讓自己靈魂疼痛的地步,自己也不可以把生命徹底灼燒給愛情。
一定要成為比媽媽更堅強的人。
而且,他也不會允許的。
那人說過,他和自由,從來不是對立面。
想到這裏,禮汀的眼睛有點微微的潮濕,生命裏出現的自己最愛,也最愛自己的人。
能永久地陪伴在身邊,直到生命的最後一秒。
仁慈的天父呀,希望您能應允。
女生滿心滿眼,都是那個選完了酒,正和陳浩京他們打交道的男人。
她自然不會知道。
同來的謝策清,告解完,已經許下了誓言。
“我做了很多錯事,但如果江衍鶴對禮汀不好的話,我希望她徹底屬于我。”
在德國的漫長歲月裏,蔣蝶偷偷吃避孕藥被他發現了。
原來蔣蝶是能懷上孩子的。
謝策清已經從蔣蝶口中,得知了全部的真相。
當年,江衍鶴利用私人醫院幫她處理好了一切,讓她假裝跌下來,誣陷自己說,是謝策清害她流産的。
謝策清眼神凜冽可怖。
他不打算忍住。
今天就打算當着禮汀的面,把江衍鶴謀害他的事說清楚。
希望禮汀做出其他的,更有利于她的選擇。
[我交代了我的全部計劃,宛如贖罪。]
[只祈求禮汀最後選的人是我。]
江衍鶴選好酒出來。
他神情冷淡地站在vip室門前,并沒有虛以委蛇的心思。
朱家已經解決了,權利在手,現在也不需要戴上面具。
“就你們?其他人在哪。”
裏面的人聲音逐漸沸騰起來,有女生叫起來:“有我們還不夠嗎,Sanve馬上就來。”
這些很多都是學校聯誼和酒吧認識的半路朋友。
很多人都沒參加翡姍的生日宴。
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江衍鶴。
看清他的長相。
翡姍那幫女性朋友紅着臉,議論紛紛,終于明白翡姍對他念念不忘的原因。
江衍鶴環視一圈沒看見禮汀。
霍鴻羽回國幫他發動他爸的霍氏集團了,自然沒陪他會意大利,也不方便探聽。
“禮汀呢。”
撇下包廂裏讓他煩不勝煩的衆人。江衍鶴站在孟絲玟面前,他身量高大,漂亮的五官充斥着冷肅的意味。
他微蹙着眉,似乎在思索,沒有尋找孟絲玟幫助的覺悟。
連求人幫助,都帶着距離感。
“你來得這麽晚,她早和別人約會了。”
孟絲玟支着臉,指了指vip室:“快去呀,一幫小女生熱烈讨論着你的下落,迫不及待地想見你一面呢。”
“你在日本弄丢過她一次。”
江衍鶴并不買單:“我需要知道她确切位置。”
“世界,地球,歐洲。”孟絲玟故意氣他,回想起日本弄丢禮汀的事,還是有點慌亂。
她又補充了一句:“人家謝策清,特意從德國飛來看她,這才是真良配呢,小汀呀,就應該和大狗狗在一起。”
那人倏地笑了,語氣陡然一轉:“這話她教你說的?”
他雲淡風輕,卻讓孟絲玟心悸,冷冽道:“你既然不知道在香山寺,他趁醉想對她做下流的事,就別亂點鴛鴦譜。”
孟絲玟惱怒道:“不,她特別理解你,說你是為了保障兩人以後的生活,和邪惡勢力抗衡。所以舍不得打擾你。”
現在,她也心有餘悸。
孟絲玟接着說:“小汀和他們玩了一個賭注,出來以後就悶悶不樂的,謝策清陪她去阿爾卑斯山下走走,看看風景,放松一下。”
聞言,江衍鶴微微眯了眯眼,有點邪地對着孟絲玟一笑,淩冽中帶着頑劣的神情,讓她産生一種混亂又矛盾的反差感。
這人長得太好看,一不留神就被夠了魂。
正方一辯孟小姐,在繳械投降之前,據理力争道:“江衍鶴我告訴你,現在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你去找她,把她搶回來!”
“搶什麽?讓她好好約會。”
江衍鶴像一只慵懶的獵豹,渾不在意地緩慢從孟絲玟身邊踱步。
随即,他又惡劣地回過身,手肘撐在孟絲玟的桌上,炫耀十足地給她看,他剛才給禮汀發的消息。
[寶寶,下飛機胃疼,喝酒頭暈,我想你。]
[孟絲玟說你在約會,你狠心抛下我,是因為在和別的男人甜蜜嗎?]
[我痛死才好,就再也不會阻礙你了。]
三句話一出。
孟絲玟立刻能想到禮汀的反應,那個脆弱纖細的人,一定眼尾都紅了,就馬上趕着回來補償他呢。
補償就是在床上任由折騰吧。
“氣死了!你真會拿捏人小姑娘的!”孟絲玟暗罵他果然是高段位。
換成霍鴻羽一定到處暴龍噴火,也要把人給架回來。
可是江衍鶴連掠奪手段都保持清醒,會拿捏人心。
“不鬧了。她回來的話,讓她等我一起回家。”
那人收斂了桀骜放肆的态度,恢複一貫的薄情寡欲:“我去會會裏面的人。”
再次見到J的時候,翡姍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她甜甜笑着,所以補完妝回來,嗲聲迎了上去:“我媽媽也支持我過來找你,J,剛才我在你的床伴那裏,受了一點小委屈,但是看到你以後,我覺得什麽委屈都不重要了。”
“她不是床伴。”
江衍鶴在衆目睽睽之下,毫無懼色地直言道:“說了很多次,禮汀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愛人。”
翡姍僵在原地。
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接着嘻嘻哈哈道:“你說是就是,反正呀,沒結婚一切皆有可能。”
江衍鶴蹙眉,正欲說什麽,被走過來的陳浩京打斷了。
“酒來了。”
陳浩京彬彬有禮地打了一個手勢,看着穿着待應生走進來。
他掀開紅布,嘴角上揚,宣布:“今天我們喝羅索波羅伏特加——”
翡姍眼睛一下就亮了,她忘記了女生的矜持和羞怯,高興地踏到椅子上站起來,振臂歡呼:“我就知道J選擇的是我!”
江衍鶴不知道他們指什麽。
事實上,他并不知道翡姍和禮汀的賭約。
他眼神很沉,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失控放肆的感覺,好整以暇地說:“這不是我選的酒。”
衆人都震了一下,翡姍更是被掐住脖子一樣,感覺到自己無法呼吸。
她滾燙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随即問:“J,你說的是什麽...你再說一次....你沒選這種酒?”
“我胃疼,并不想喝刺激性的酒。”
江衍鶴聲音寡涼。
“陳浩京,既然你打算擅作主張,為什麽還要裝作讓我選?”
“我只是想讓sanve高興,別的我什麽都顧不上了。”
陳浩京聲音有些啞,他撕破平靜面孔:“況且我想要小鶴,品着這個酒的味道,來緬懷老師。”
江衍鶴沒有說話,不着情緒地從那個酒面前掠一眼,眼睛微眯:“緬懷?你有他死亡的下落嗎?”
他在套話。
陳浩京不接話茬,只是說:“很久沒用中文的語境了,不知道緬懷和懷念用哪個好。”
“Papa一定也希望看到我們在一起。”
翡姍就像被羞辱一般,情緒陷入了崩壞之中。
她孩子氣地無理取鬧起來:“夠了,J,我不管你心裏到底有誰,反正——”
“哥哥!”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禮汀在接到江衍鶴發來胃疼消息的一瞬間。
她的心就亂了,着急地要回來。
阿爾卑斯山脈巍峨的雪巒走勢和煙霭裏的青黛建築,都沒有江衍鶴吸引她。
世人常說,見了更大的世面,對戀人的小宇宙的依戀就會變得很少很少。
對禮汀卻并不适用,她深切地愛着他,這些山巒沒有他陪伴自己看,山河也會遜色三分。
禮汀并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她的身後跟着謝策清。
謝策清并沒有單純陪伴她那麽簡單。
今天,他一定要當着禮汀的面,和江衍鶴對峙,揭開當時的真相。
禮汀進來以後,掃視了一圈,看到他所在的地方。
她就像追逐烈日的葵,徑直朝他走過來。
在所有人的目光裏。
那人眼底只有她,注意她向自己走過來,占有欲十足地把她抱起來。
他順勢坐下,把禮汀抱到自己的腿上。
圈着她,揉揉小貓雪白的頸廓,沉聲說:“我想你了。”
他舉止旁若無人,也完全不在乎跟過來的謝策清滋生了什麽情緒。
兩人的氛圍隐晦暧昧,她眼睛濕漉漉地,迷戀地撫摸他的臉,小聲說:“胃還疼嗎,怎麽學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呀。”
“顧不上吃飯,想把事情解決了,早點回來陪我的寶寶。”
江衍鶴把她攬得很緊,是情人的距離,但又維持着一點私有若無的分寸。
“你呀,一點也不乖。”禮汀軟聲說完,又有點惱:“我一直在這裏,你呢,每次不好好照顧自己,又找借口。”
她眨着眼,心裏綿密地亂。
他的脖頸,離自己很近,連喉結上微紅的淺痕,都清清楚楚。
那人沒來由想吻她,眼睛游離地鎖着她呼吸的地方,頗有些動情。
似乎下一秒就要覆上去,堵住那個為他擔心的,水紅色的唇。
“你們一個個愣着幹嘛,沒見過別人虐狗?喝酒啊。”
謝策清在他倆身邊拉開椅子,大刺刺地坐了上去。
“這瓶紅布包住的伏特加,已經醒好了吧。”
“自己選的酒怎麽不喝啊?”
“你們這麽客氣等我們回來才開始喝嗎?”
伏特加。
這三個字重重劃傷了她的耳膜,直刺心髒。
禮汀緩緩回過頭,她難以置信地看着那瓶伏特加。
瓶身精致,在推來的醒酒餐車上。
原來,哥哥在潛意識裏選擇的,并不是兩人下藥做.愛的那天晚上,自己挑選的日本甲州白。
而是和翡姍有關的伏特加。
她覺得難以呼吸,睫毛微微顫抖,時間凝滞一樣,周圍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
原來,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呀。
他沒有選擇自己。
“嗯,你們可以喝酒,我和我女朋友黏糊一會。”
江衍鶴懶洋洋地揮了一下手指。
他從後面貼着她,下颌枕在禮汀肩膀上,嗅她發絲水生調香草的氣味:“想多抱抱你。”
今天,謝策清也在。
那人一貫如此,他能宣誓彼此所有權,讓情敵吃醋的機會,一概不會放過。
光影下,他們的影子纏綿又缱绻。
怎麽可以如此失禮。
陳浩京總覺得J這種天之驕子,做事之前都會權衡。哪些事應該做,哪些事不應該做。
殊不知,對方在朱家的逼婚宴上,都能面不改色地頂着小貓的吻痕,和步步為營的朱家人交涉。
哪怕Phallus就站在他眼前。
他也不打算放開她的手。
愛了十三年的人,深入骨髓。
怎麽可能把翡姍和陳浩京放在眼裏呢。
禮汀一直盯着伏特加愣神,她渾身的血液凍結了。
她晃了晃腿,試圖想從他身上下來。
那人已經選了別人的酒,她還呆在他身上膩歪,會成為笑話的。
小貓掙紮着,想從他身上跳下來。
她覺得好奇怪,這個壞男人,什麽時候做選擇,都不選她,為什麽還要和她維持這種親密呢。
江衍鶴不知道禮汀的心髒已經破碎了,用黏糊混沌的聲音和她講話:“那幫老油子居然提出了一百一十條轉讓股權的條件,我的人一個個悉數駁回了,沒受他們控制。我償還了朱家的所有,徹底脫離了關系,表現得這麽好,打算怎麽獎勵我?”
禮汀的掙紮,沒招來對方的懷疑。
他只是自然地觸碰她的手臂,親密地扶住她的腰,問:“不舒服嗎。”
他對自己很溫柔。
溫柔到她沒有诟病的地方。
可是她胸腔裏,委屈已經溢滿了,沒辦法堵塞住,讓那些沸騰的難過,悉數冒出來。
每一個小小氣泡,都在叫嚣着:“他又沒有選你哦!你看你又被抛下了。”
滿腦子都是:“我愛的人,他已有了愛人。”
和“一個人成全好過三個人的糾結。”這種苦情虐心年度歌單。
禮汀搖搖頭,停下了反抗的舉動。
她細白的手指往前伸,微微地指向桌上那瓶伏特加。
“我想喝酒。”她笑容有點澀,接着說:“我敬大家一杯,謝謝你們的關心和莅臨。”
禮汀拿起高腳酒杯,沒多想,仰頭往下灌。
她從來沒有喝過這麽烈和辣的酒。
入口的那一瞬間,禮汀就嗆出了眼淚。
在烈辣和刺喉的同時,能感受到冰塊沁骨的寒冷。
她開始遽烈咳嗽起來,然後努力露出笑容。
[原來這就是哥哥那年喝到胃疼的酒呀,我如今真的走過你來時的路了。不想和你鬧脾氣,即使在這個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你當年必須擋酒,多難受。]
“很好喝。”她嘗試着抹掉自己眼尾的淚痕,笑着點點頭說:“我喜歡喝這個酒。”
下一瞬。
她被人擒住下颌,指腹抹走淚痕氤氲的水色,溫熱的檸檬水被他渡進她的嘴裏。
他的唇齒有很淡的煙味,除此以外,清冽無比,呼吸間卻混着濃烈的荷爾蒙,一下子掠奪她所有的神智。
“乖,別逞強,喝點水緩解一下。”
他哄着她。
禮汀很清楚那些人看過來,或贊嘆或驚訝的眼光。
江家在國內事業如日中天,長相和身家,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傳奇。
他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都狠狠吸引着別人的眼光。
她覺得腦袋裏一團漿糊。
被他的英俊和強勢一蠱惑。
她幾乎馬上就不計較剛才他選錯的酒了。
但是禮汀掐了自己一把,清醒過來。
第一次并沒有接受,這個幾乎像救贖一樣的渡水。
她只是推開他,從他的腿上下來。
禮汀心裏想,被別人見證狼狽,也沒有那麽可怕。
但希望那些人記住。
【你們的崇拜和迷戀的江衍鶴,只是一個看到我就會發情的混蛋,是我先不要他的。】
“你放開我。”小貓拭掉嘴上的銀絲。
“怎麽了?”他問。
禮汀不理他。
把桌子上那群人全部抛在身後,任由他們議論聲洶湧如松濤。
不要了全都不要了。
不需要炫耀給那些人看。
如果那個人并沒有選擇,兩人一起在東京第一次時喝的酒。
那就不給他親,不需要他的溫存,不要他的懷抱了。
每次都不選我,再也不想受委屈了!
她剛準備,往外面等待的孟絲玟那裏走。
下一瞬,就被人拖進附近另一間vip包廂裏。
這裏并沒有開燈,也沒有随處常見的意式開扇窗簾。
門外有空調排氣扇刺啦刺啦的轉動聲。
他追出來了,是江衍鶴的氣息。
她适應了一瞬間就嘗試着掙脫,手腳并用拼命掙紮着。
“你放開我,我不要你來找我,你回去喝酒呀你這個混蛋!”
下一瞬,她穿着的鞋跟一崴,下意識攬緊他的手腕。
那人本來在一邊摸索着找燈的開關,被她拒絕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一個晃神,和她一起摔到了地上。
“突然鬧什麽脾氣?”
情人的唇近在咫尺,有着她的甜香和酒的微醺。
江衍鶴不禁動了一下喉結。
“沒有鬧脾氣!”她的手指還在嘗試着推開,又在他呼吸中繳械,被溫柔地對待以後,委屈來得很快:“我就是讨厭你。”
現在是夏季,他呼吸在頸間的地方,很快泅出了一個小小的水窪。
她的臉紅到發燒,忍不住輕聲提醒:“太熱了,你理我遠一點。”
也許是往日縱容肆虐的次數太多。
他此刻帶着點嚣張地探出滾燙的手指,嘗試摸索着她唇舌的具體位置。
壞心眼地想要找準地方,親下去。
被叛逆的小貓狠狠咬住指尖。
不讓他進一步進攻,牙齒幾乎陷入皮肉。
長本事了。
有傲骨頭了,多倔的小貓咪呀。
可是又可愛得讓他心口柔軟。
“之前,小寶寶在口腔期,很容易接受并舔下去,現在這麽違逆得這麽厲害。”
他啞聲笑,聲線低沉,溢滿欲。
禮汀不敢多想,身體被他的聲線浸潤得酥麻。
口腔期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是個體性心理發展中最原始的階段,渴求的懵懂集中在口腔的部分,以此獲得滿足和快感。
壞男人用這個舉例子,意味着他是她的欲之啓蒙。
她害羞地松開咬住他骨節的牙齒。
下一秒,就被人找到了肆虐空間,戲弄着她的軟舌。
回憶的齒輪被兩人轉動起來。
不忍她枕着冰涼的地板,他跪坐在地上,把她扶在自己的膝間,手掌纏住她的腰。
“上次也是在這種地方,你一個人躲在黑暗角落,我過來找你。”
禮汀想起來,那時候在京域,的确很依戀他。
被他捏住腳踝,抱起來一寸寸塗抹清涼的藥。
想到被他用絲帶捆住手腕的那些夜晚,像水一樣軟在他懷裏:“我才記不起來呢!”
他真會蠱惑,還在她面前打感情牌,陪她回憶過去,又懂色.誘。
就算現在兩人在暗光裏,眼睛看不見,他沉郁的聲音也像琴弦一樣撩撥她。
她說記不起來。
下一瞬,脖頸間細膩的皮膚就被人叼住,咬舐,再很欲地舔吻。
直到她仰着纖細脖頸,手指都在發抖。
“記起來了嗎?其實那天我掐你脖頸,掐得我自己快發情了。”他呼吸的聲音格外性感。
“你才沒有!你當時多冷淡啊,你還讓我感謝你,你幫我搭橋接近謝策清。”
禮汀說完,吐了吐舌頭,被人找到記起來的證據了。
江衍鶴聞言,并不打算揶揄她,只是認真發誓,說:“我永遠會在第一時間追出來找你。”
“才不要你找。”叛逆期的小貓是Brat,擅長反駁每一句。
那時候。
他以為她喜歡謝策清,開始放肆地宣誓占有欲。
她脖頸間全是他的傑作,每天穿梭在學校裏又害羞,不得不用蕾絲帶束起來。
想到這裏,禮汀都快羞澀得死掉了,忍不住往他懷裏縮了一下。
“寶寶好誠懇,反應這麽強烈,還說記不起來?”
江衍鶴就像她從花架下摔下來,被他接住那天一樣。
那日,她虔誠親吻他的手指,現在,他虔誠地吻她的手指。
角色和身份發生轉變。
這個在紙醉金迷裏翻雲覆雨的男人,他不是一個符號化的又美又瘋的英漠酷哥。
他自願給她鎖鏈,至死不渝地愛她,随時為了救她赴約,為她的遭遇瘋狂。
他只為了,可以得到她給予的那一星半點的甜頭。
給他親,給他咬,幫他解決他桀骜又遽烈的欲。
就可以換取他,為她沖鋒陷陣,所向披靡。
“剛才到底在委屈什麽,嗯?告訴我。”
禮汀又被他弄得脖頸和鎖骨上遍布吻痕,在他懷裏軟着流汗,又被人埋頭帶走汗水。
她咬着下唇,講了翡姍和她的那個賭約。
她一邊說,他就壞心眼地親她。
她剛敘述了幾個字,就被人打斷。
小貓真的好煩好煩,讨厭死啦。
但給人親,倒是迎合得非常快。
他沒親,她就不講了,斷句等他。
一個壞,一個也壞。
壞到真成了當時所謂同謀的壞。
導致一件事,她講得斷斷續續。
終于努力地陳述完整件事。
她被他親得身體虛浮,又嬌氣地小聲抱怨着:“我以為你會選擇那天,我們一起喝過的酒。可你卻選了伏特加,讨厭你讨厭讨厭!”
随後,她就被他從半依偎的狀态,強制意味十足地抱在懷裏。
“小乖,陪我去和陳浩京當面對峙。”
“對峙什麽呀。”
“選的酒,你想知道我選擇的酒是什麽嗎?”
“不是伏特加嗎。”
“嗯。”
“是什麽?”
“如果我選的和你選的一樣,今晚淋酒獎勵我嗎。”
他問完,咬字很輕又很慢地說:“我很渴。”
yls唯一的優點,就是她的主角都長嘴。——來自樹·斷更忏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