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似鶴
似鶴
江衍鶴傷得特別嚴重。
他一直在她面前勉強維持冷靜。
打開昏暗的房間,就嗅到一股汗液和發黴的味道,他沒來由一陣惡心。
腦袋裏眩暈得厲害,人幾乎要開始晃了。
哐當一聲,他膝蓋撞到了進門的矮腳電視櫃。
禮汀的心,也跟着響聲疼了一下。
黑暗中,禮汀攥緊貼了小膠布的小旅館卡片,想找到插卡片的位置,點亮燈給他引路。
但是那人,一進門,就栽倒在床單上,手指支棱在額前,喉結滾動,長舒了一口氣。
他攬緊她,嘴唇碰了碰她的頭發。
“沒受傷吧。”
“我沒有,但是你傷得很重,我們明天去醫院好不好。”
禮汀就着窗外撲朔昏暗的路燈,努力想看清楚他的模樣,尋找他身上的傷口。
像一只尋找貓薄荷的小貓一樣,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別亂動。”他翻身壓在她身上,鉗住她的手腕,威脅道。
見她呼吸都放淺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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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着清澈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樣子。
又笑了,沉聲說:“抱會。”
他把她圈在手腕裏,和她手足相抵,困倦不堪,很快進入了睡眠。
禮汀翕動眼睫,和他好近,能嗅到他頭發上海水的味道和血腥味。
她安穩地閉上眼睛。
沒有绮念和少女春心,只有黑暗帶給兩人共享的靜谧。
這是她第一次和他相擁而眠。
在這個發生了特別多事情的秋季夜晚。
禮汀裙子已經幹了,被海水浸過有細碎的小鹽晶,裙擺也皺褶掉了。
皮膚上泛着粉珍珠的那種柔柔地白。
她能聽到他清淺的呼吸。
到底應該歡欣呢還是難過呢,禮汀不知道。
她好像弄篙蕩舟的水手,日複一日寫題學習,就像嘗試着砍下竹子造出竹筏。
但他和她之間,好像,永遠隔着一江水。
就像禮汀到最後。
還是不知道今天追他的到底是什麽人,
不知道他離開之前有什麽苦衷。
不知道他心裏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心裏有另外一個,他愛了十三年的年。
想到這幾個字,她就像心髒被撕裂一樣痛。
她看向窗外的爬山虎藤,安靜地聽攀附在上面的小蟲,在沁涼秋露裏鳴叫。
如果爬山藤不努力爬上紅瓦牆的話,是不可能見到三樓陽光的吧。
她想起很多年前聽到的那首詩。
“你有你的銅枝鐵杆像刀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像沉重的嘆息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霭流岚與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江衍鶴神秘,強大,無所不能,由一個又一個複雜的謎團構成。
她還要更努力很多很多,攀爬過一扇一扇的窗戶,經歷黑夜和白晝,才能站到他身邊去。
才能在那人偶然住宿,伫立在窗臺前的那一刻。
入眼第一個,看到的是,作為探頭探腦的綠色爬藤的自己。
愛情不是把一個特別好的人拉下來,陪自己變得無聊俗氣充滿怨怼。
而是她也要站在光裏去。
不知道是默默流了太多眼淚,還是被那人體溫和呼出的熱氣氤氲。
最後禮汀還是安心地睡着了。
他心跳有力且肆意,給她消除了一些忐忑和恐懼。
臨睡前。
禮汀想到看過那人挂着很多獎牌,在高中畢業當天作為學生代表演講的模樣。
嗓音冷淡寡斂,懶散擡手致意,穿着潔白校服如仙鶴迫降,人群為他尖叫轟鳴。
一想到那個高高在上,被衆星捧月的,永遠在光裏的男人。
和她在逼仄發黴的小房間裏,擠在一起睡覺,在充滿前面的汗液和異味的床上躺着。
牆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有輕微掉漆的斑駁,鼻尖甚至能嗅到窗外飄過來下水道的刺鼻氣味。
禮汀就心疼他,替他委屈。
第二天,京域的天色微微泛青。
禮汀就被隔壁的聲音吵醒。
她擡頭一看,江衍鶴還沒有醒。
真好看啊。
就算已經摩挲他的眉眼好多次,還是覺得脫俗的好看。
鼻子高挺,骨相優越,下颌淩厲,充滿掠奪感的英俊,不睜眼少了鋒利,多了懶倦。
連帽衫還被他裹在身上穿着,寬肩窄腰,肌理分明,修長硬朗。
禮汀在對方頸窩蹭蹭,貪慕最後的溫情。
隔壁聲音越來越遽烈。
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聲越來越大。
禮汀覺得自己,也變奇怪了。
此刻她還被他抱在懷裏,耳朵被江衍鶴呼出的微醺熱氣燙得通紅,雪白的脖頸也變得滾燙,像是着了火般充滿着想渴求他的害羞。
那人也被吵醒了,擡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手指幫她掃開擋着眼睛的碎發,淡笑道。
“聽完全過程,覺得很刺激,所以蹭我?”
不等禮汀害羞,她就感覺到身邊驀地一輕。
江衍鶴并不打算和她溫存。
而是轉身,走向瓷磚朽壞的小衛生間。
他關上玻璃門,擰開水龍頭。
水聲嘩嘩地響起來。
禮汀在他之前躺卧地地方蹭了蹭,閉着眼睛依戀地感受他的體溫。
然後她也起身了,在小衛生間門口徘徊。
她猶豫着撒嬌一樣叫他的名字:“鳥鳥。”
很快,衛生間的水聲停掉,溢滿水汽的玻璃門猛然被人拉開。
江衍鶴的臉出現在上方,水珠順着他的額發滴答。
“想和我一起洗?”
他眼神幽暗,甚至喉結滾了滾。
“我想到你手臂受傷了。”
禮汀看着他身上各處暗紅的傷痕和血痂,愣了一下。
然後心疼地說:“要不要我幫你洗頭發。”
那人眼神冷下來,條件反射說不用,就要拉上門。
禮汀細瘦手指拼命拉住門,不讓他關上:“可我想幫你,我覺得你會有需要我的時候。”
“我說,不用。”他仿佛很煩躁:“我不想再說一次。”
掀開她的手指,擡手轟隆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禮汀并沒有離開,她靠着牆站着。
在水聲之間。
她分明聽到他低沉地喘息,為了水流劃過傷痕的疼痛,而隐忍。
一定是因為他不喜歡失去掌控的感覺,不想被她憐憫,所以躲着她。
再疼都不吭一聲。
禮汀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
身體撐住浴室後傾,雙手用力把門推開了。
一聲震天的巨響。
兩人心裏都驀地一驚。
那人撐着牆站着,蹙眉,不想看見她的樣子。
微背對着她,身上匆忙卷了一條浴巾。
聲音帶點猝不及防的浮躁,道:“你這就進來了?”
禮汀這才反應過來羞恥,她全身瞬間紅透了,耳朵也渡了一層粉色。
她忐忑道:“你受傷了,我很擔心你。”
禮汀隔着熱水的白霧,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她撩起裙擺,光潔的腿踩過流到門口的水,執意要進來。
那人似乎知道她想幹什麽一樣。
垂着眼,問:“真的只是想給我洗頭發?”
熱氣氤氲禮汀的全身,到處都是汗津津的紅。
她說是。
眼神渙散地滑下去,軟軟地跪坐在水裏,要解他的浴巾。
他怎麽會不知道她試圖取悅他。
只要壓低她的頭,扯着頭發進出,就能陷入愉悅。
但是禮汀手指都在發抖。
眼神都随着水波在晃,還嗫嚅着說:“我……真的……沒想別的。”
被他識破後,他哼笑了一聲,垂着眼埋下身。
她身體一輕,被人摸着肋骨,抱到洗手臺上。
她條件反射似的,軟藤一樣纏住他。
他黑發很濕,跌落水珠。
廉價的洗發液在他皮膚上滾過,有種把他染污的格格不入。
他用受傷的雙臂撐住她身後的牆,把她抵在他和牆之間很小的縫隙裏。
和她碰了碰額頭,是鼻尖,然後是唇,纏綿又暧昧。
禮汀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害羞,眼睛變成倒起來的半月牙,眼睫顫抖着,不敢和他對視。
但那人笑了笑,沒說任何揶揄的話。
用舌尖磨她的唇角。
“第一次,我不想在這裏。”
他雖然是商量的語氣。
禮汀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低聲嗚咽了起來。
就是突如其來的委屈至極。
也許剛才被他粗暴的對待,并不會感到委屈。
因為自從被他帶回家,講出和他上床那種話,他好像對她的态度一直都很惡劣,方式也是,一定要讓她痛,他才稍微滿意。
也許跨過生死和等待,并不能讓她覺得有安全感。
但是,被他好好的珍惜着,講出不願意随便在這裏,潦草解決的話。
她真的覺得心口酸澀。
她想。
江衍鶴,你知道嗎,如果除開你喜歡了十三年卻沒能在一起的人,我能成為最特殊的那個,我也心滿意足了。
因為我覺得我真的不能被你這樣溫柔地對待以後,再去放肆地奢求唯一和獨占你了。
盡管很委屈,但我覺得在第二順位,也能安心地待下來。
等我知道你真正喜歡的人是誰,我再走掉好不好。
給我一段緩沖的時間吧。
禮汀在熱水煙霧彌漫中回應他的吻,那人動作很輕,但她一直嗚咽着主動吻他。
淚水滑落在她的嘴角,苦澀的滋味。
她嘗試着伸出手,擡起他的手指,縱容又依賴地置于她的脖子上。
想讓他用力,給予她痛感和獨占。
她對他說:“你可以做你想做的。”
但那人沒有,手指只是虛虛搭着,輕柔地吻她。
淚水疼還是苦,這不都是自己選的嗎。
在被他帶回去的第一天,就說要用上床來報恩。
明明輕浮又放蕩,淚水還沒掉下來,那裏的水已經把裙裾弄濕了。
在所有人面前扮出一副清冷避世的樣子。
其實骨子裏渴望他,到快瘋掉了。
禮汀想,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可能被所有人注視着,倨傲冷酷地穿梭在人群中,成為焦點。
一定不會知道,暗地裏,在不見光的角落,她用他的衣服,做了些什麽事吧。
等到真的和他上床的時候。
不要再掉這麽多眼淚,扮演清純,讓他哄自己了。
明明自己才是得逞的人。
難道不是嗎?
這件事以後,兩個人的關系又陷入了一種似暧昧似尴尬的若即若離。
那人回家後就去了私人醫院。
稱養病,避開不見她。
禮汀這幾天都忙着開幕式的事,放學以後,在學校的琴房裏練《春江花月夜》。
但是,幫何玲芸去開幕式表演這件事,她沒和他講過。
本來就是為了接近蔣蝶的擅作主張。
那天,她抱着琵琶回家,突然被鳳姨叫到樓上去。
讓她進去,說是給她一個驚喜。
她打開門,卻并沒有發現有任何不一樣的地方。
于是順着小門,一步步往衣帽間走去。
猜想難道那人躲在衣櫥等她嗎?
女生纖細的手指,緩慢地拉開一個接一個的櫃門。
全是各式各樣的名牌白色裙子,镂空花紋的,套裝白裙,月白色的旗袍,白色蓬蓬裙,長袖連衣裙。
巨大的衣帽間,上千條裙子,全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甚至連禮服都準備好了。
最後一個衣櫃,全是素淨幹練的套裝。
看清楚以後,禮汀手指卻顫抖起來,臉紅紅地燒起來。
這些都是江衍鶴西裝定制的牌子。
“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在暗中用他的衣服做那種事,所以才會給她也買這種同款高定的衣服。”
但江衍鶴并沒有聯系她。
也沒有和她溝通這件事。
她試探性地小聲問鳳姨:“為什麽他要給我,買這麽多裙子呀。”
鳳姨誇她長得美,說她穿白色像仙女。
他們看着也賞心悅目。
還偷偷告訴她,江少說,衣櫃裏還缺一件,讓你自己想。
禮汀把不懂的事情一個個輸入手機裏去問,看到答案臉卻紅了。
“男人為什麽要給女人買衣服呢。”
“男人給女人買衣服,一般都是想親手把這件衣服脫下來。”
禮汀用手給滾燙的臉降溫,心裏甜絲絲地微笑起來。
她嘗試去醫院看他,也被管家攔了下來。
說江少拒絕見任何人,除非她想到,到底哪件衣服少了。
他笑眯眯地問她:“缺的是哪件,禮汀小姐發現了嗎?”
禮汀害羞的搖着頭,咬着下唇大膽地說:“難道是他的衣服嗎?”
管家嘆息着搖了搖頭,一副覺得她不解風情的樣子,離開了。
這天一早,禮汀穿着長紗的白色裙子,抱着琵琶。
剛回到音樂室。
手機就震動起來。
她以為是那人,慌忙地放下改後的曲譜和琵琶,去翻看手機。
沒想到,是謝策清打來的。
禮汀接過電話,輕柔地喂了一聲。
謝策清很久都沒說話。
電話那頭,他語氣頹喪又沉郁。
“對不起,禮汀,我做了一點錯事,糾正不過來了,我很愧疚。下周可能要出國,已經跳過套磁,申請了去德國讀預科。”
“你想來送我嗎?這周五的飛機,半島機場。”
“我們不見不散。”
禮汀想說安慰他的話,但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麽,只能就此作罷。
她輕聲說,好,你等我。
有小天使知道缺的是哪一件嗎
我覺得答案呼之欲出。
第一個猜出來的,發100jjb的紅包
有人願意猜一下嗎,雖然你們都只看文不評論,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