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似鶴
似鶴
江衍鶴慢條斯理地,幫禮汀把背後的拉鏈拉到蝴蝶骨。
把她的發絲撥弄到身前,看雪白纖細的脖頸沒入連衣裙的領口。
禮汀困倦不堪,身後又是自己依戀的人。
她什麽都沒想。
微微眯上了眼睛,倚靠進他的懷裏。
她這一靠。
代表默許了,賦予他的某種支配性質的特權。
江衍鶴禁锢住她的整個身體,呼吸貼着她蝴蝶骨,嗅着她發絲的清淡味道。
氣息絲絲縷縷鑽進他的鼻尖,刺激着他的神經。
江衍鶴腕骨上的絲帶,已經不知道被他藏到哪去了。
禮汀對這件事,渾然不知。
“你還挺招人的。”
兩人呼吸萦繞在一起。
替禮汀整理好裙子和頭發以後。
他半支撐着她,從身後把她摁進懷裏。
Advertisement
惡劣地用修長手指,狠狠撫弄她的脖頸的咬痕和指印:“那天為什麽要纏起來,嫌丢你臉了,嗯?”。
禮汀回憶道:“怕你被人誤會,路上有人問我是不是在和你玩性窒息游戲。”
他專心地玩着她脖頸的皮膚,滿意地欣賞他肆虐的痕跡。
聽罷,江衍鶴哼笑了一下:“妄議我,他也配。”
禮汀骨架纖細單薄。
她的皮膚很細膩,軟,觸手溫潤,一碰就浮出一條紅痕。
“之前,誰給你拉的拉鏈,有過別人嗎?”
他用一種質問又帶着威脅的語氣。
“想聽真話?”
“嗯。”
“你女朋友,前女友,他弟弟。”
”誰?”
“禮銳頌。”
禮汀陷入回憶裏,閉上眼睛。
她神情痛苦,咬住下唇,深深呼吸了一口才緩過神,開始講述。
“之前我一直很少穿裙,海難以後,我爸爸禮至宸從國外療傷回來,辦了一個盛大禮家宴會,我害怕看見很多陌生人,在游廊坐着發呆。”
“那天月光映照在玉石廊柱上,禮銳頌喝醉了酒,不知道從哪裏走過來的,他看着我,說姐姐你好美。”
“他一步步朝我逼近,傍晚的時候刮了風,下完雨,地上散落了特別多的紅色秋海棠。我被迫無奈,從游廊扶手上,跳進樓下的水池裏。”
“泳池也特別多那種紅色的花,頹廢又豔麗,水裏一片紅,沒有傭人清理。那時候剛經歷海難,我很害怕水,奮力在水裏站起來,就感覺有人制住我,拉拽我裙子拉鏈,甚至想掀起我的裙擺。”
“原來,是禮銳頌也跳下來了。我穿的白色裙子很透,前襟是镂空的,月色下看得很清晰,他動了那種念頭。”
“......我拼命反抗,剛掙紮着露出水面,他就把我摁下去,對我說,姐姐,求我,求我就讓你起來。”
禮汀語氣有一點破碎的痛苦,她模仿禮銳頌的語氣:“姐姐,我的朋友都說你皮膚很白,很适合做那種事的樣子。你說我為什麽現在才發現呢,姐姐,你是我的一個人的。”
“那天,我真的很好怕,會在池水裏窒息而死。”
身後的江衍鶴沉默着,任由她微微蹙眉,陷入回憶。
禮汀眯着眼沒注意到。
對方一貫冷冽控場,什麽事都能淡然處之。
但是剛才,他呼吸壓低許多,似是在忍耐。
就像野獸狩獵前,慣常壓抑呼吸,收縮毛孔,只等蓄勢待發那一刻的靜默。
兩人之間的狹小空間充盈着安恬,被一陣呼喊聲打斷。
“禮汀———禮小姐——”
庭院外牆,花.徑那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順着飄窗的玻璃,人影緩慢地靠近。
“禮小姐,是你嗎,你在這裏嗎?”
湯叔住在一側的閣樓,他沿着回廊從庭院旁側走過來:“傭人周日都去教堂做禮拜了,沒在家裏。江少已經因為公司的事忙了整整半個月了,你醒了的話,動作輕一點,別打擾他休息,你也好好睡一會,早餐做好了會叫你的。”
禮汀被吓得渾身一顫。
回憶被打斷,猛地睜開眼,想起身呼應湯叔的勸誡。
想到被衆人厚愛着、心疼着的那個人。
這裏最有話語權和掌控感的人。
此刻正圈着自己,懶倦地鎖在身後,一言不發地、不知道他在靜默着想些什麽。
兩人還在一起呼吸萦繞。
禮汀就感覺到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她有一種犯罪的羞恥。
就在這一瞬間。
“不許出聲。”
江衍鶴把她的嘴巴一把護住,把她卷入懷裏,抵在門和牆之間的位置,空間逼仄狹小。
他單手把她的手腕都抵在牆上,另一只手掩住她的嘴唇,只留下她的鼻息撒在他食指頂端。
江衍鶴的腿很長,微斜就能單膝抵住着她的腿。
禮汀還沒有反應過來,極端的驚慌讓她眼睛一下就充盈出淚水。
其實,江衍鶴無需掩住她的嘴。
聽見湯叔走近巡查,禮汀已經不敢說話了,她眼睫撲棱看着眼前英隽的男人。
她毫無一點保命的伎倆。
任由他惡劣地詢問:“所以,禮銳頌得手沒,告訴我,他對你這樣過嗎?”
禮汀的皮膚很像浸了蜜的白糖罂荔枝,耳後到脖頸的汗水都甜津津的。
江衍鶴嗅覺宛如野獸。
水生調和艾草混合着汗水,在她細軟的皮膚上,似是一種清涼和誘惑。
禮汀還在慌神。
不知道應該防備腳步聲漸漸拉近的湯叔,還是去緊張離自己愈發迫近的江衍鶴。
那個人微垂着眼,仿佛什麽也不着急。
從禮汀讓他幫忙拉裙子後背的拉鏈開始,就一直在把玩她露出來的那一小截皮膚。
就好像食草動物被老虎或者狼捕獲以後,先被翻來覆去地玩弄。
在生存和死亡中搖尾乞憐,懷着微薄的希冀,在犬齒之間艱難求生。
他找到了沒被他自己觸碰過的地方,微眯着眼,張嘴咬了下去。
犬齒刺得禮汀皮膚生疼,脈搏在頸間突突直跳。
禮汀已經聽不到湯叔走近的聲音了。
她眼前閃過白光,耳朵轟鳴,像沒有插天線的電視熒幕,雪花在視線中不斷閃爍跳升。
江衍鶴那張英俊的面孔。
近到極致,也美到極致。
嘴唇上有一抹豔紅的煞,讓人忍不住想獻祭。
“他碰過你哪裏?”
禮汀被他咬得痛的難受,雙手又被那人制在頭頂。
她指尖都陷入江衍鶴的虎口裏,摳出狼狽的指印,難耐又毫無章法。
脖頸和下颌交接的地方滲出細汗。
江衍鶴嘴角真的有血,野獸終于嘗到了甜膩的血腥。
禮汀不明白自己哪句話刺激到了他。
她手指顫抖着,仿佛他不摁住她,整個人就會失去形狀,跌落在地上。
疼到不斷掙紮着,想蜷縮起來。
禮汀突然回憶起,初中上生物課,老師笑吟吟地走近教室,端着裝着蛞蝓的透明玻璃盒。
盒底濕潤,裝着綠色的葉片,和幾只在葉子裏呆頭呆腦張望的小蛞蝓。
老師要教給大家條件反射。
把蛞蝓,從玻璃盒裏挑出來,用有電流的細線在它身上擊打了一下。
小蟲本來舒展爬行,在被電以後,瞬間收縮身體。
老師多做幾次實驗,每次一打,小蟲就立刻收縮。
這一刻,禮汀覺得自己就像那只拼命想蜷起來的小蟲。
眼前的野獸兇猛,乖張,無人能預料他下一刻會做什麽。
唯一的生存之道,就算躲起來,收縮身體,保護心髒。
保護這顆早就交出去,被他靠近,瘋狂跳動,會說謊的心。
湯叔繞着地毯轉了一圈,在沙發背後查探了一下,恭敬詢問道:“禮小姐,你在外面嗎,別睡沙發,現在雖然降溫,但天氣反複,會感冒的。”
他來回巡查,沒有看見人,自言自語道:“奇怪,剛才這裏明明有動靜呀,江少從來沒有養貓的習慣,是什麽聲音呢。”
禮汀嘴巴鼻翼,都在那個人手心裏。
已經屏住呼吸許久。
她嘗試在他手指的縫隙裏,吸取一些新鮮空氣。
很微妙的感覺。
就好像江衍鶴給她的锱铢空隙,都能成為她耐以為生的氧氣。
那氧氣來得含混暧昧,混着江衍鶴的荷爾蒙。
禮汀鼻尖貪婪地呼吸着空氣。
海難以後,肺處理空氣的機制并沒有修複得太好,平時也一副病弱的蒼白感。
肺葉宛如昙花,在月色的浸潤下,抽出花瓣,細長延展,直到在一口氣之間達到頂峰,逐漸收閉,等待下一次地綻放。
血管也在江衍鶴從脖頸上松開的一瞬間,瘋狂供血,從纖細的脖頸上,緩緩湧出來。
他就像一條毒蛇,從脖頸咬噬的地方,把毒素滲入到她的身體裏。
毒液順着刺痛的脖頸不斷游走,席卷全身。
江衍鶴低下頭,輕柔地對着血珠吹氣,涼絲絲地沁在禮汀脖頸上。
禮汀每一個毛孔都敏感到了極致。
鼻尖瞬間滲出細汗,血管壁似乎在江衍鶴的溫情撫慰下暢湧。
鮮紅的血液不斷湧出。
江衍鶴低頭,帶走。
濕潤暧昧的觸感在禮汀脖頸劃過,被空氣一沁。
絲絲縷縷,清涼無比。
讓人本能地就舒服又惬意。
湯叔并沒有離開,還在門廳的青花瓷和壁爐前後徘徊。
由于兩人耳鬓厮磨,極其隐秘,像極了偷情。
好奇怪。
禮汀能感受到靈魂震撼一樣的感覺。
她咬緊牙關,腳趾從痛苦緊繃到放松舒展。
就像教科書裏黑雲壓城時,被雨水鞭撻的萬馬奔騰的雄渾場面。
只因為江衍鶴的呼吸。
就能恣意奔跑在原野上,嘶鳴着,長嘯着,為了到來的暴雨逐漸迫近而期待。
脖頸上的血液往應該湧的地方奔流而去。
大腦瞬間黏糊混沌,呼吸稠熱。
就像光照下的葡萄幼苗,為了釀成醇酒不斷生長,被最終摘下,在密閉的缸裏發酵。
逐漸化成香甜的烈酒。
脖頸疼到宛如瀕死,感受到痛和愉悅的極致,以至于靈魂戰栗。
禮汀小聲喘息起來。
“門後有人嗎?”
巡視的湯叔終于發現了不對勁,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步,兩步。
被發現的驚慌,也在依此遞增。
好像天色轉亮,讓人無能為力地那種迫近感。
江衍鶴似乎根本無所謂。
他挺拔的鼻梁還在禮汀側頸受傷敏感的皮膚上,壞心眼地一遍遍剮蹭。
“嘶——”禮汀眯起眼睛。
“疼就對了。”他雲淡風輕的樣子。
在耳邊輕佻又危險地詢問她:“這裏呢,禮銳頌有沒有碰過你?”
江衍鶴的語氣就像情人交頸親昵,纏綿又悠長。
但是危險殘忍,森然滲人,就像山崖索橋上獨行,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他把禮汀吃得死死的,知道她不敢發出一個音節。
眼看湯叔的腳步在門側站定。
就在那麽千鈞一發的一秒。
江衍鶴放開她。
撐着門,往前一步,若無其事地擋住禮汀整個人。
“湯叔,是我。”
管家湯叔也沒料到躲在這裏的是江衍鶴。
他愣了半晌,甚至不敢生出半點越過他的肩膀往後看的心思,只是恭順地垂下頭去:“傭人早起去做禮拜了,江少有什麽需要吩咐的嗎?”
禮汀一點點的阖上眼睛。
她緊緊依靠在江衍鶴的身後,感受着他的體溫,安全感被身前的人注滿。
從來都是,只要他在的地方,一定會好好保護她。
江衍鶴駕熟就輕:“我渴了,想喝點加冰的酒,沒什麽事,還早,你去休息吧。”
湯叔沒有擡頭,恭敬地回答:“謝謝江少關心,需要我給您準備嗎?”
“不用,你好好休息。”
“好的,您有事叫我,我一直在閣樓。”
他有風濕,腳步悶悶的,在門後拖行,最後漸漸遠去了。
禮汀在清晨的幽藍光線看江衍鶴,發現那人嘴角還挂着血絲。
不禁微微笑起來,臉紅了,小聲嘲笑他。
“狗狗。”
“什麽?”
“你好像我的狗狗。”
禮汀笑着點點自己嘴角的地方:“這裏。”
她嘴唇因為之前缺氧,變得緋紅。
江衍鶴湊近,促狹道:“你想我親你?”
“才不是!”
禮汀一顫,拼命搖頭,驚慌地說:“我的意思是你嘴角有血,你說會不會被湯叔看到了,他會多想嗎?”
他伸出拇指,潇灑地從旁側一抹,倏忽笑了:“能想什麽?”
禮汀不說話了,低頭抓皺了裙擺。
江衍鶴漫不經心:“你這麽害怕男人碰你,為什麽還要跟着我回來,真的單純只是報恩?”
她被他拘束在牆和門之間,無路可逃。
禮汀垂下眼睛:“我覺得你不會傷害我。”
江衍鶴掐住她的下颌,逼她擡起頭看他:“那我問你,禮銳頌到底碰過你哪裏?”
禮汀眼睫微微撲棱:“他沒有!因為我逃走了。”
“那剛才,我咬你,為什麽不逃。”
禮汀想不出其他理由,只能軟軟地回他:“因為我相信你。”
“你臉紅了。”
禮汀慌亂去解釋:“我這是自然反應,再說現在不是早晨嗎,不是臉紅,是朝陽的光。”
“笑死,現在有太陽嗎?”
江衍鶴嚣張地悶笑起來,肩膀抖動,似是嘲諷她胡亂扯這些有的沒的。
但其實,禮汀的臉,的的确确是被朝陽的光給照耀變紅的。
她夢寐以求的太陽,不就在她眼前嗎?
那麽炫爛灼目。
讓她仰慕和熱衷。
“那我問你,剛才對我做的事。”
禮汀手指尖點過脖頸被他咬過的位置,認真詢問道。
“你對其他女孩子做過嗎?”
“誰先湊上來讓我拉裙子拉鏈?”江衍鶴的語氣散漫又無辜:“對我有分離焦慮症的人,不是你嗎?”
“我才沒有那麽粘人呢!”
她條件反射般地反抗他:“再說我又不是那種離開你,就活不了小貓。”
江衍鶴毫無預兆地捏住她的下巴,淡淡道:“你最好不是,因為——”
遲早有一天,我和你會因為外力分開。
到那時候,我竭盡所能想保護你,還是可能會失效。
他沒說完,轉身徑直離開了。
禁锢和氣息也随之消失。
禮汀不知道他深意,心髒顫動了一下。
別過頭,還以為他刻意撇開關系。
這麽快?
他發現了自己對他的依賴,就開始逃避了嗎?
禮汀鼻尖有微微的酸澀。
這種小把戲,他是不是很久之前就察覺到了,所以才一直說她在裝。
喜歡一個人,為什麽挖空心思去和他相處,接近他的朋友。
甚至裝作不那麽喜歡他,免得被逃避責任的他抛下。
就算和別人在一起,他也沒什麽嫉妒的情緒。
裝可憐表演掉眼淚,他也不會心疼。
江衍鶴到底在想什麽。
為什麽總是忽冷忽熱,讓她患得患失。
雖然江衍鶴沒有炫耀的意思。
但禮汀還是被他私人收藏的巨大酒窖,震撼到了。
守酒窖的譚叔用粵語禮貌地和江衍鶴打了招呼。
“江少,早神。”他轉向禮汀,問:“呢位系邊個?”
江衍鶴懶笑了笑,沒對禮汀的身份做出解釋。
上前看數控系統,查探葡萄酒的領取記錄。
譚叔從沒見江衍鶴帶任何人來過地下酒窖。
懊惱于自己剛才什麽都沒想,就問出口,屬實不太禮貌。
怕窺探了他年輕老板的隐私。
看見禮汀脖頸上,層疊刺眼的痕跡。
立刻明白過來,他一向冷冽寡欲的青年,宣誓占有權到底有多狠。
譚叔和富商打交道多年。
他一向人情練達,心裏立刻明白過來。
這位看起來纖細清純的女生,和江衍鶴關系并沒有那麽簡單。
譚叔在心裏默默扇了自己一巴掌:“怎麽一向人精兒的自己連這個都想不到呢?”
預感到,可能是他唯一老板的未來女主人。
趁着江衍鶴正在核對名品的庫存。
譚叔急忙向眼前清麗的人套近乎。
向禮汀拉家常,講講江衍鶴的好話。
他自我介紹道,“我啊,是英國皇家鑒賞師的親傳徒弟,跟随着拍下來的最貴的幾款葡萄酒,來到這裏。”
“江少是我拿到執照以後十七年以來的唯一知己,年齡比我小了三輪,特別尊重我,我半生對葡萄酒的研究全在他的包容和應允下實現了。”
禮汀禮貌地微微笑:“嗯!您看起來就很專業。”
譚叔:“江少也很專業,很多酒被好好珍藏,都是他的眼光獨到,懂得珍惜那些不太耳熟能詳的年份産的葡萄酒。”
“譚叔,別捧殺我。”
江衍鶴擱下平板的觸控筆,淡笑了下。
他走過來,站在兩人中間。
禮汀好奇地看向他手上的溫控板,渾然不覺。
譚叔卻覺察到了當事人并沒有發現的隔檔意味。
“下決心建酒窖我才高二,盲目跟風,能懂什麽?都是您的心血。”
譚叔點頭一笑:“江少你快去拿酒吧,這裏的溫度和濕度我都按系統指配調試好了的,每一瓶酒都像是我的孩子,我會好好對待的,這個你放心。”
兩人下階梯往前走。
歐洲古典風格融合現代極簡,暗棕色的酒櫃一眼望不到邊際,空氣中有木制酒架的沉寂香味。
每個拐彎和轉角處有木制的雕塑,恍若把北歐星宿衆神,安置在這裏,詩意栖居。
中部柱子是用地中海沿岸空運過來的石頭燒契而成,用香木制成的舊時代大型拱門矗立在正前方。
裏面沒有暖黃燈光照明,禮汀往裏面探詢地張望。
江衍鶴淡道:“那個是幾個世紀前,文藝複興時代的酒,保存方法不一樣,所以單獨隔開了。”
“我想進去看看,好不好呀!”禮汀期待地看着他。
江衍鶴随意摸索一下,找到燈光,調整了更高的照明度。
“冷嗎?”
禮汀抱住手臂:“有一點,但是還好,十度還是能接受的。”
“說了多穿點,叛逆。”
禮汀小聲說:“對不起呀,我只是聽你說要出去,不知道會來溫度低的地方,畢竟這裏是我第一次來。”
“嗯,別動。”
江衍鶴把那件黑色運動外套,從後面披到了她身上,肩頸到整個上半身,已經被他的體溫包裹。
禮汀眼皮和心口同時跳了一下。
她垂下眼,默默把手從他的袖中穿透,勾過來。
嗅着江衍鶴衣料的味道,深吸了一口氣,微攏領口。
然後擔憂地擡起頭,看着對方穿着極薄的白色襯衫,浸入微冷的空氣裏。
禮汀有一點任性後的愧疚。
把臉埋進拉起來的外套領口裏,掩了情緒。
“你會不會被凍到,謝謝你呀,一會出來我給你找個小毯子搭搭腿。”
“還聽話嗎?”他問。
“出門不會再穿這麽短的裙子。”
她小聲嘟囔着,手指繳緊,縮進黑色外套的袖口。
江衍鶴聽到她忏悔,手指搭在她發梢上,安撫性地揉了揉,嘴角彎出幅度。
燈光對他一向溺愛。
他一笑,英隽側臉地沐浴在暖色光下,堪稱神跡。
禮汀默默欣賞了他一會兒,嘴角上揚。
她帶着一點小女生心思,歪頭暗想:江衍鶴以為他贏了,但是幕後玩家是自己。
這次被他憐惜了,然後穿到了他的衣服。
至于下次要不要穿短裙,看心情啦。
反正這麽十多年,沒人寵着她,在意她,她單純很想江衍鶴在意自己。
只要他一個在意自己,就很滿足了。
他在身邊,可以治愈十年受過的忽視與冷眼。
他走在前面,她在他身後,用手指細細磨挲石頭的紋理構造。
仰頭看,牆壁上繪制着許多土耳其風貌的油彩畫。
“這是什麽名家的畫作嗎?”禮汀看得出神。
“不。”
江衍鶴陳述道:“讀高中和朋友去伊斯坦布爾的古羅馬競技場,晚上去街頭轉悠,有一個畫家喝醉了當街買畫。”
名貴的油畫應該也不會放置在這裏,保存方法不一樣。
禮汀點頭輕聲應和。
“知道啦,你的眼光真的很好欸。”
她溫柔地欣賞着那些畫,也跟着高中的江衍鶴回到了意大利沿海。
腦袋裏像看了場電影,過去和現在,逐幀融入壁畫上的風貌。
挂着商店标示牌的長街蜿蜒遞進,樓棟的扶欄上垂墜的歐洲蕨和白海棠開得熱烈,夏風從建築之間呼嘯而過,吹進每一個木制百葉窗的房間。
她的心儀男孩,從酒吧街出來。
對無人問津的潦倒藝術家生出了欣賞的心思。
臨時起意買下的畫,救濟了藝術家,接下來半年的生活。
然後,帶回國,安置在他的酒窖裏。
多年以後。
自己被他帶來,看到了這些畫,一幅幅品鑒。
一段段,和沉澱的葡萄酒一樣,與時光相關的奇妙緣分。
時光倒流四五年,回到江衍鶴高中的時候。
仿佛自己一直在他身邊,陪着他。
兩人選好酒出來的時候。
譚叔遠遠看見禮汀身上屬于江衍鶴的衣服。
他心知肚明地笑笑。
遵守了禮節,沒有再去過問兩人之間的關系。
但譚叔對酒的品質要求極高,不忍錯誤的開酒方式破壞酒的香醇程度。
他詢問江衍鶴道,“需要我和你們一起出去,幫你們醒酒嗎?”
“行。”
費澄聲家裏那塊地,在京域東外的海岸線附近。
被江衍鶴買下後,合同部的辦事效率高得驚人,已經走完了所有交接程序。
規劃部也來看過,就等搬遷完畢後重新打造。
車內,譚叔醒好了酒,此時外面天色已經亮起來。
兩人都一宿沒睡。
禮汀看着車窗外的天光,一直怔着發呆,長久的困倦讓她動作遲緩。
江衍鶴前幾天本來就在學校和公司駐京域的總部兩頭跑。
昨天拯救呼吸性堿中毒的禮汀,又幫着改論文。
操勞一整夜,加上胃病剛好,他靠在椅背上小憩。
雖然現在氣溫适宜,不躁不冷。
禮汀讓司機小賈把絨毯拿過來,蓋在江衍鶴腿上。
她微靠在他肩上,想要小小地困一下覺。
但是那人不知道又犯什麽神經。
不知道是臨時起意,還是刻意避忌,側身偏向旁側,和她保持了距離。
禮汀有點困惑地歪頭看他。
她猜不透他在想什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都像一場持久的拉鋸戰。
仿佛只要有人在,他就會疏遠自己。
禮汀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揣摩他,把江衍鶴外套的領口豎起來,嗅着他的味道。
蒼白幼弱的面孔躲進他的衣領裏,眼睫微顫,藏住失落。
然後禮汀閉着眼睛,裝作自己熟睡的樣子。
她往那人的方向調試了座位,也不管他會不會冷然撇低。
漸漸的,就真的進入了睡眠狀态。
車在一處尚未搬離的居民住宅前停下來了。
暖色霞光游過車窗,厚愛地栖在車駕上。
小賈找了一處空地安置下來,這裏的海沙是黑色底的細砂質,停得很穩。
他在後視鏡裏,看向後座的兩人所在的位置。
副駕無人,車是七座的加長款,中間譚叔擺好了酒。
後視鏡裏,禮汀睡着了,縮成極小一點,眼角泛着很薄的紅色。
似乎睡得很沉。
江衍鶴手臂懶散地搭在女生右側,修長手指垂在半空,肆無忌憚地裹挾着玩她瀑布似流瀉的長發。
禮汀渾然未覺,濃睫垂下,發出清淡地呼吸聲。
小賈猶豫了一瞬要不要叫醒她。
剛在後視鏡裏盯了兩人一會兒。
江衍鶴的敏銳程度堪比狩獵的領頭狼。
他立刻發現了小賈的凝視,但是并沒有把手指從禮汀的發梢處,抽離開。
他冷冽的擡起眼,另一只手擱下手機,豎在薄唇前,微搖頭,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低下頭,江衍鶴手指停頓滑動,目光在一則新聞上。
标題是禮銳頌帶着狐朋狗友,和一群網紅亂搞的彈窗。
想起之前,賽摩比賽中,落魄地輸得血本無歸,哭求自己教他漂移的禮銳頌。
膽小,怯弱,但是欺淩女人,色膽包天。
江衍鶴狠狠咬了一下食指骨節,眼瞳漆黑幽深。
“禮銳頌,你在找死。”
第一章,有弟弟出現的,遺忘的小天使可以返回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