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似鶴
似鶴
蔣蝶慌忙地把暈厥的謝策清,送進醫院。
照CT,發現他腦袋裏有瘀血。
緊急挂號做完手術,清理瘀血後。
謝策清在醫院裏,昏迷了整整兩天。
蔣蝶也陪在他身邊,衣不解帶地守了兩天。
中間謝策清失血過多,繼續輸血,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一次。
她接過來時,手都在發抖。
從手術室出來後,謝策清還在昏迷,意識昏沉。
一直斷斷續續叫着什麽。
蔣蝶垂下頭去聽。
耳垂幾乎要碰到他的嘴唇。
他送給她的分手禮物,蝴蝶幻影的項鏈,從脖子上垂墜下來。
她慌忙伸手去探,白金鑽石制成的蝴蝶吊飾,被她牢牢攥緊在手心。
本來冰涼的吊飾,被她的體溫焐燙,在手裏熱烘烘的。
蔣蝶想:明明只是想要錢的,明明覺得愛不愛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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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麽這麽難過呢?
蔣蝶把臉貼在謝策清的胸口,還是滾燙的,還好是滾燙的。
她湊近,聽到很模糊的字樣。
謝策清近乎嗫嚅地小聲叫着。
“禮汀......禮汀......”
蔣蝶覺得她心腸已經很硬了,還是忍不住伏在他胸口哭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最難過的。
不是得不到,是已失去。
怎麽就失去他了?
謝策清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男孩子。
他曾經也把滿腔愛意給過她。
只是那時候,她還不懂得珍惜。
蔣蝶家裏是工薪階層,父母賺錢僅僅供她跳舞,就吃力到了極點。
高中的時候,她轉了藝術生,可以請假不回學校。
被朋友拉着去京域航空工業高等職校,看帥哥。
為空乘系草趙炜紅了臉。
“喲,大美女又來找炜哥啊。”
“趙炜他人呢?” 蔣蝶問。
“你坐在這裏等他一會啊,他和別人打游戲去了。”
她為人明豔又大膽,來往了幾次。
兩人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後來,趙炜買賣一種類似果凍的違禁品,被學校停課了。
成天和不學無術混日子的青年打交道。
放縱自己,揮霍青春。
蔣蝶成績不算特別好。
考上京域大學,完全是靠聯考全省前五的藝術分。
在學校迎新晚會上,她作為藝術系的代表,表現了一曲《采桑子》,她苦苦練了好多遍。
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每天節食,脊背的陳年壓傷,扯到疼痛都甘心忍受。
她本來是想跳給趙炜看,在校門口等他騎着山地摩托車,接自己一起慶祝。
那天趙炜失約了,打電話也打不通。
她以為會自己獨自回家,怨氣浮上心頭。
沒想到卻另有一段際遇。
等了一會兒,華燈初上。
一輛紅色的三叉戟,開到自己跟前。
歪戴棒球帽的青年,在跑車上張揚肆意地笑:“小姐姐,來搭個便車不,我申請成為你的下一任男友,我叫謝策清。”
蔣蝶很少坐這麽名貴的車。
剛開始和謝策清約會的時候,蔣蝶拘謹又青澀。
她不敢讓他把車停在老城區的舊胡同口,會讓他停在很遠的公交車站牌前面,然後徒步回家。
她愛美,喜歡穿高跟鞋,走路回家,腳後跟磨得生疼。
她會穿很多的名牌仿款,在謝策清面前維持脆弱的自尊心。
無奈被趙炜那幫朋友看在眼裏,說他被她綠了。
歪打正着被趙炜發現了,氣得狠狠給她一耳光。
那時候她在謝策清面前明媚矜持。
再回頭被趙炜帶去破舊的小旅館壓着使勁做。
“操,你能不能找謝策清要點錢啊,他不是富二代嗎,這破絲襪一看就是假貨,硌死我了。”
她反駁道:“我找他要錢?你有給我一分錢嗎,一天到晚都找不到人影。”
“誰讓你和他在一起綠我的?我沒辦法發洩去外面約點炮怎麽了,你這就受不了了?”趙炜嗤笑道。
蔣蝶閉上眼睛,不理會他的惡語傷人,自暴自棄地把臉埋在肮髒廉價的床單上。
趙炜抽着事後煙,給她洗腦:“還不快乘機撈幾筆,有錢人就是把你這種傻逼女人當成避孕套,操了就抛棄了,懂嗎?除了老子沒人這麽愛你。”
她怨憤地抓皺床單。
手指上戴着光芒閃爍的,謝策清定制的同款彩.金尾戒。
“咣當——”
因為尺寸不合時宜,滾落在地上。
砸落在地的,還有她的大滴大滴的眼淚,和渴望好好被呵護的一顆心。
趙炜聽到動靜,從她身後邁過去,起身撿起來。
“喲,不錯,他真舍得為你花錢啊。”
他把戒指随便往褲袋一扔:“你和謝策清說,戒指你丢了,看他怎麽解決。他埋怨你,和你吵架,你就哭着罵他不珍惜你,順便找他要分手費。”
蔣蝶也想試探。謝策清對自己是否存在真心,她照做了。
那晚她和謝策清在江畔船內餐廳約會,霓虹燈在遠處橋下明滅不定。
蔣蝶的心,比水波還要亂。
謝策清對她很熱情,一直致力于給她點不同樣式的食物。
他像最稱職的美食評鑒博主,孜孜不倦地對每一種進行宣傳。
他溫柔誘哄着挑食的她,企圖再多喂她吃點。
“這個也試試呀,薏仁米磨成粉做的,很軟糯。”
蔣蝶機械地入口,沒嘗出什麽滋味。
他不是一個懂浪漫的人,卻體諒她這段時間,為了表演時呈現最美的樣子,從來沒有好好吃過飯。
知道她喜歡吃口蘑和燴菜,不愛吃生冷和腥味。
像其他同齡小姑娘一樣,愛吃甜口的芝士和乳酪做的食物。
蔣蝶心不在焉,提出要喝酒。
她忐忑不安地,不知道這是不是和他最後一次約會。
所以不願意,再在謝策清面前,扮演端莊無害的模樣。
她提出想喝烈一點的酒。
謝策清得心應手,叫來侍應,讓他把這裏最好的酒拿上來。
蔣蝶在Gin和Tequila之間猶豫,做不出決定。
之前,偶爾也會和趙炜的朋友喝酒,但啤酒和紅酒總是有區別的。
謝策清看出她的尴尬,指着右邊這個:“這個味道很澀,要不要試試。”
蔣蝶最喜歡吃甜食,那天她鬼使神差地,對着微苦的酒點了頭。
她喝完最後一口龍舌蘭,兩人都有些微醺。
蔣蝶終于鼓足勇氣,舉起手指,說戒指不見了。
謝策清聽完一愣。
不僅沒有和她争吵,還有些愧疚難耐。
他撓撓頭:“是因為上一個和你手指大小不契合嗎,我那時候剛認識你,手都沒牽過,不知道你的尺寸。”
第二天,他陪她去David Morris定制了和她手指尺碼契合的18k白金戒指。
上面還刻着她的名字:“Nabi”
獅子開口,就會養成得寸進尺的習慣。
蔣蝶一次一次地用金錢去衡量,他對她的感情。
認定只有這種手段才能拴住謝策清,讓他付出,讓他沉淪。
她沒有什麽家世帶來的安全感,過慣高消費的日子,又怎麽能安心于平凡瑣碎。
甚至最後,謝策清終于知道了趙炜的存在。
他也一次次忍下怒氣,和她說:“我願意等你,徹底放下趙炜。”
“好啊,你等吧,我看你能憋多久不和我上床。”蔣蝶笑了。
她和謝策清,甚至都沒有主動地承認,講對方視作男女朋友過,只是不斷地試探。
但是之後發生的事,讓蔣蝶警鈴大作。
那天,天氣出奇得熱。
謝策清教養很好,來看她,招待整個舞蹈教室的同學,一人一杯冰美式。
狠狠給足了蔣蝶面子。
等待了兩個小時,接她從練舞室出去吃飯。
他提出,希望她去看望自己的母親。
蔣蝶不願意去見溫菱華,不耐煩地推脫,說以後去。
謝策清終于答應陪她,今天先去去環球影城看夜間的燈光秀。
兩人正趕往學校停車場,取車去兜風。
陽光炙熱,謝策清給蔣蝶撐着一把太陽傘。
兩人并肩站在一起,天造地設地一對。
“謝策清,你等一下。”
蔣蝶被謝策清扶住,正在昏昏欲睡。
突然她身邊的青年,被一個陌生女孩叫住。
蔣蝶還沒反應過來。
就聽見謝策清在她旁邊的頭頂上,低沉地哼笑:“是你啊,有事嗎?我忙着約會呢,看,我女朋友蔣蝶,漂亮吧。”
蔣蝶仔細辨認了半天,覺得眼前的女生,格外熟悉。
回想了半天,記起來了。
是那天看詹姆斯·凱恩那本《郵差總按兩遍鈴》的人。
謝策清在蔣蝶的耳畔介紹:“這是禮汀。”
禮汀穿着一件類似海藍色的長裙,裙擺有白色的條紋,皮膚白到晶瑩,額發濕漉漉地貼在白皙的太陽穴,慌張跑過來的時候,小巧鼻尖上都是細密的汗水。
由于心急和無措,細細如黛的眉毛往下垂墜,有一種得天獨厚的無辜,讓人想要慰問和憐愛。
她看向蔣蝶,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禮貌道:“你好。”
出于本能,蔣蝶沒來由感覺到,一種讓人心悸的威脅性。
她沒和禮汀握手,臉色不虞,催促謝策清上車。
那時候,謝策清根本不喜歡禮汀,只覺得好玩。
他微微側身,攬住蔣蝶,促狹地看禮汀追過來,道:“來找哥哥什麽事?耽誤我和蔣蝶去霍格沃茨城堡的夜間燈光慶典,我可是要讓你賠的哦?”
禮汀垂着眼,聲音清甜,小聲說:“我不會允許自己耽誤到你們的。”
蔣蝶看她瘦弱幼憐的樣子,一陣浮躁,急忙想離開。
謝策清反應過來,去追她。
他們身後,傳來了刺耳的急剎車的聲音。
“刺啦——”
禮汀被騎單車路過的莽撞男生狠狠撞倒在地。
她手上用來感謝謝策清的青芒,掉了一地。
禮汀狼狽地追着青芒跑。
滿頭都是汗水,發絲貼在額尖,用手指拼命擦拭滾到塵土裏的芒果,沖他們微微地笑:“謝謝你那天救下小貓,沒有摔壞,真的很抱歉!”
她害怕他們離開,慌亂的收拾。
似乎擔心因為摔髒了,他們不接受那些水果,一副不知所措地模樣。
謝策清和蔣蝶一句嘲諷的話,都講不出來了。
兩人都沉默着,看她把水果一個個撿起來,一個個擦拭幹淨。
小心翼翼遞給他們,像捧出自己剔透的一顆心。
回憶夾雜着心痛和同情。
任何人都能明白,禮汀如此值得被愛又脆弱。
蔣蝶太清楚這種憐惜。
幾乎是戳到心尖最柔軟的部分,她自己也深深深深地被禮汀所吸引。
沒有人會不喜歡那種脆弱易碎的,像玻璃白糖霜一樣的漂亮少女。
那晚兩人觀看煙花秀的時候。
蔣蝶接到趙炜的消息。
趙炜讓她趕快回去,他打麻将贏錢了。
讓她陪他一起去暢春園食街,著名的川豪麻辣香鍋去吃夜宵。
蔣蝶立刻想走,她轉頭看謝策清,發現他心不在焉的。
煙花在他眼裏明滅,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随即,兩人爆發了認識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吵架。
“許願吧。”蔣蝶看着煙花下,周圍祈禱的人群。
她雙手合十,說給謝策清聽:“我想要我身邊的人,永遠陪着我,關心我,愛我。”
謝策清散漫地笑了,他轉過臉來,認真地問她,說“那你愛過我嗎?”
“不知道。”蔣蝶不想騙他,也不想解釋。
她喜歡謝策清,但現在更愛的是錢和趙炜。
她不願說愛他。
見他沉默,更覺得羞愧難當。
于是她惡人先告狀。
言辭犀利,指出謝策清一定和下午那個女生有什麽事。
蔣蝶說:“啧,你難道沒有在一聲聲哥哥裏逐漸迷失自我。”
“她從來不會這麽叫我,我和她任何事都沒發生過。”
“誰知道呢?”
蔣蝶沒想到,謝策清也怒了:“別給我扣出軌的帽子,你把我當冤大頭的時候,我說什麽了?我猜是趙炜又叫你去陪他吧,這樣下去我們究竟算什麽?”
“你居然為了維護她,和我吵架?”蔣蝶氣得推搡了謝策清一把。
謝策清蹙眉:“我問你,不講道理的人是誰,我和她只是朋友,再說我不是當着她的面介紹你嗎?”
煙花表演還沒有結束,兩人就吵得面紅耳赤。
她抛下謝策清。頭也不回地打車走了。
過了幾天,謝策清來找她,她裝得若無其事。
兩人都心照不宣,在微信維持簡單的交流。
【晚上七點,全聚德,接你】
【中午一點,竹泱館,和沈鴻】
【陪導師喝酒,給你點了咖啡,36號樓外面,記得拿】
最後,一次次争吵和試探體會,被趙炜脅迫着問謝策清要錢。
她也想試探謝策清心裏還有沒有她。
蔣蝶從來沒有想過試探趙炜。
但是謝策清不一樣,他從一開始就奉獻出全部的愛。
他現在怎麽可以收回去,以後她怎麽辦?
謝策清喜歡的是那種激起男人征服欲的尤物,不可能對禮汀這種類型的動情的。
蔣蝶想,萬一呢?
她第一次生出了想了解那個女生的想法,揭穿她僞善的假面具。
還是生平第一次,作為系花,向來順風順水的蔣蝶。
對另一個人産生了一點好奇和怨怼。
多年前,她有個終生未婚的舞蹈老師,給她講了一句話。
蔣蝶一直當成座右銘。
“人們都瘋狂地诋毀她,嫉妒她,但又想成為她。”
蔣蝶初中高中,也面對過校園暴力。
面對和她抗衡的小太妹,蔣蝶輕輕松松就能勾引走小太妹的現任男友。
但她遇到禮汀才知道,那種想成為一個人的感覺,不是靠外在的美。
是真的有一種,讓別人都遠遠望見她,想成為她的那種特質。
禮汀喂流浪貓狗,不嫌棄它們身上毛色肮髒,抱在懷裏送去校愛心救助站。
禮汀在花店兼職,隔三差五打烊的時候,都會把剩下沒有賣出的花,送到環衛和天橋下的站點,他們都對那個女孩子贊不絕口。
禮汀一直獨來獨往,在班上沒有什麽朋友,更不存在從室友口中聽到她的惡劣言論,更不和導師打交道,小組作業會幫忙署上所有人的名字,安靜,乖巧,像融入海洋的一滴水。
她皮膚雪白到泱泱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來。
絕無僅有的一個。
不知道用了什麽護膚品,宛如絲綢牛奶,一樣美和純。
蔣蝶想,長得這麽清純,真的會這麽安分?
她不信,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她。
有天,趙炜的那幫不學無術的朋友,在學校後門聚在一起在小茶館玩網上賭場。
遠遠地,有輛Evija停在林蔭道下面。
蔣蝶買了炸醬面和酸梅湯,打包好準備送去。
從茶館出來的時候。
蔣蝶發現,那輛超跑已經不見了,禮汀的花店也半掩了門。
見蔣蝶在門口張望,路邊乘涼的海澱區大爺一搖蒲扇。
“同學,你是來買花的嗎?店裏沒人咧,老板只想享受生活,開一天算一天,早早地旅游去了。幫工的小姑娘沒坐車,在我旁邊掃了輛共享單車離開的,說請了假,準備回家煲湯給喜歡的人喝。那輛名牌車也追着她走了,那款車是路斯特的吧,兩千多萬那種。”
因為是國內的top,學校裏的富豪數不勝數,但是車牌京AJ0630,只有一位。
學校裏的風雲人物,父親福布斯榜上排名前十,明旭控股,歸屬中國內地。
被衆星捧月着長大的,江衍鶴。
江衍鶴的每一段戀愛都談得轟轟烈烈,甚至社交媒體上都能歷數他的每一任。
藝考校花,京域聯賽上得獎的電競網紅,推上四處旅游看展的富家千金,YouTube的vlog秀場博主
甚至還有不少的,隔壁京影和京戲學院的出類拔萃的女生,個個都是叫得出名字的人物。
她們也借着江衍鶴宣傳出名聲,然後在國內的平臺上維持自己的熱度。
有的人,只是共同出現在機場廊橋或者夜街酒吧,也傳得神乎其神。
說江衍鶴浪蕩,玩世不恭,無所忌諱。
不到三個月必換女友,身邊的女生就沒有重樣的。
“江衍鶴居然會去接她?”
蔣蝶聽大爺說,禮汀沒有上那輛的車。
她心裏篤定,不就是欲擒故縱的把戲嗎?
難道謝策清也是被禮汀欲擒故縱的一員。
學校有名有姓的富二代,難道都被她勾搭過?
她真的有那麽厲害?
蔣蝶越想越覺得心裏不平靜。
謝策清和江衍鶴不一樣,他喜歡一個人,就認定去追,不會讓別的女生近身。
自從那次芒果事件,蔣蝶心裏駭然。
難怪最近總是心神不定,感覺會失去謝策清了。
她急忙買了一點謝策清說過的,溫菱華常喝的牛奶和茶葉,去療養院看望謝策清的母親。
但因為沒有預約,被拒之門外。
她帶着怨氣,打車回了學校。
入夜,校門已經掩上了,只剩了一個窄門供學生出入。
她在門口踱步半晌,剛想打電話,讓趙炜接自己出去過夜。
出乎意料地,看到一個清麗纖細的人影。
禮汀上完晚自習,穿着裙子抱着書,形單影只。
在月色下,緩緩走到學校西校門的快遞收發處。
她海藻般的長發散落下來,到達腰線附近,纖細的脖頸上纏繞着蕾絲。
真的很美,蔣蝶想。
她就像一束月光昙花,被葉片包裹着,長夜裏安恬地栖居,沒有為任何人綻放那種。
似乎正準備離開。
蔣蝶尋思,是不是今天,江衍鶴也會開着跑車來接她。
轉念,她又惡劣地笑起來。
說不定,禮汀已經被江衍鶴抛棄了。
禮汀在學校西區的驿站排隊,戴着口罩,站在隊尾。
看起來應該是拿快遞。
蔣蝶也側身走了進去。
她不抽煙,卻站在驿站外面的便利店,門口售賣煙的玻璃櫃上,裝作不經意的樣子。
從細枝的荷花到南京大觀園爆珠,挑挑揀揀了半天。
看到隊伍排到禮汀了。
蔣蝶買完煙,掃了二維碼。
她豎起耳朵,聽到禮汀聲音清淺的詢問:“還有其他的嗎?”
快遞站的揀貨員搖搖頭:“沒有,這個被人叮囑了,一定要送到收件人的手上。”
禮汀接過一個不大的箱子,她點頭道謝,拿着包裹走了。
蔣蝶找了個樹幹,映照着學校路燈的微光,躲着看她。
不得不說,禮汀身上有一種魔力,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她。
說不出那種女生之間特有的說不清道不清的嫉妒感作祟,還是她實在神秘,難以琢磨。
禮汀并沒有直接出學校,慢慢走了一會兒,坐在楊樹下的扶手椅上。
把長發撥到肩後,拉下口罩,露出雪白的臉和殷紅的唇。
撕開快遞的透明膠布。
她看完後,并沒有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只是又細致地整理好,放在她的腳邊。
就着路燈的微光,開始看信。
蔣蝶覺得很奇怪,不得不說,這個年代,誰還會寫信啊。
不知道那封信件上究竟寫了什麽。
蔣蝶看見,禮汀笑了,清冷到殘酷的秾麗。
她笑起來很美,纖質弱水,就像在風中搖曳的白蘆花。
她把信封原封不動地擱在一旁。
拿起薄薄的信紙,從第一張開始,很專心致志地撕碎。
一張接着一張,刺啦刺啦的,有細微的碎屑被風吹得卷起來,像雪片。
禮汀一一收好,沒有随處亂扔,用一旁的筆在上面寫了一行字。
把撕碎的信也系數放進了快遞盒子裏。
用透明膠布仔細封好,然後放在了快遞驿站的等待寄件處。
驿站并非通宵營業,已經關門了。
等待寄件被收成了一個長排。
上面寫了指定的快遞公司名字和寄件收件電話,便于投遞。
禮汀放好就離開了。
她走遠以後,蔣蝶跟過去,打亮手機的手電筒模式,想看究竟是什麽東西。
上面只有一行纖細又清秀的字。
【請按原地址寄回】
偷看別人信件,并不是什麽正大光明的事。
蔣蝶做賊心虛,從斜跨包裏摸出一根細長的大觀園爆珠,咬在嘴裏,給自己壯膽。
她掏出鑰匙,順着禮汀拆過的痕跡,一點點從頭劃開。
用手撥開碎紙屑,待到看清紙箱裏的東西。
她叼在嘴裏的煙,跌落在地上。
蔣蝶吓得大聲尖叫起來。
箱子裏居然是那種剪成七零八落的小貓屍體!
乍一看,以為是髒兮兮的流浪貓被殺害了。
饒是膽大如蔣蝶,都被吓到渾身發憷,汗毛豎起來。
鎮靜下來,仔細翻看後才知道,是毛絨玩具。
塗了不知道是紅墨水還是假血漿,總之看起來讓人戰栗,遍體生寒的那種。
蔣蝶平複了心情,拿起一旁被禮汀撕碎的信。
蜷縮卷邊的碎紙,上面是一行行詛咒的字句,惡毒,醜陋,嫉妒的話。
全是咒罵禮汀的,但是沒有署名。
類似搶別人男朋友,不檢點。
全是那種很惡劣的,類似蕩.婦羞辱的話。
一張紙跌落在地上,蔣蝶蹲下去撿起來,是那種不堪入目的話。
“江衍鶴不會和你在一起的,死了這條心吧,xxxxxx”
換到蔣蝶自己身上,她平白無故被別人潑了這種污水,說了這麽難聽的話。
一定會哭着找謝策清,讓他幫自己解決。
找出幕後主謀,去社交媒體道歉,向自己承認錯誤。
但是禮汀不是,她安安靜靜看完。
然後把這個包裹退回去。
不只是這一次退回去的,禮汀究竟收到了多少次這樣類似的包裹。
她甚至沒有把這個帶回家,是收到了多少次這樣的惡劣的包裹,所以提前知道了箱子裏的東西。
不帶回去,因為害怕家裏人會擔心她嗎?
她不會害怕嗎,不會找江衍鶴撒嬌,哭着撲進他懷裏,告訴他,她被人威脅着嗎?
或者告訴輔導員或者導師。
甚至報警去解決這件事。
但她絕不是任人欺負的類型,不然就直接丢掉了。
禮汀用一種以惡制惡的方式,直接讓快遞公司退回原地址。
她根本無所謂,甚至,居然看着這些帶血的包裹和惡毒的咒罵,微微笑了。
仿佛把別人的憤怒和恨意,當成一件讓自己愉悅的事。
蔣蝶想,她可能激怒寄件人,讓其做出更加喪心病狂的舉動,以身犯險,從而一網打盡。
或許,禮汀她并非表面那麽清冷剔透,純摯乖淨,是一朵惡之花。
能讓江衍鶴的跑車等她回去煲湯。
能讓謝策清改變審美标準,為她魂不守舍。
能讓謝策清的媽媽一遍又一遍的誇她。
醫院裏,四周靜悄悄的,蔣蝶回過神。
俯身看向床上,謝策清還是一動不動。
做完手術,已經是深夜,陪護病房的燈亮着。
蔣蝶起身,替謝策清整理了額發,
吻了吻對方的額角後,她倚在謝策清身邊。
“謝策清,你能不能不要已經失去意識,還心心念念向禮汀解釋我和你的關系。下次遇到被人威脅的情況,我再找你,是不是再也不管用了。我想我可能比不上禮汀給你打電話吧,我心裏很清楚,你們甚至沒有在一起過,你只是再也不會相信我,也不會喜歡我。你說,我怎麽就失去你了呢?”
蔣蝶伏在他身邊說了好多話,似是告解。
最後她想到了一個,一了百了的方式。
打開謝策清的手機,找到禮汀的名字,給她發消息。
“請你以後別煩我了,我不會喜歡你的。今晚和蔣蝶玩得很開心,多謝你,我們在一起了,原來她早就有了我的孩子。”
發完後,蔣蝶把謝策清的手機關機了。
不然有電話打進來,不方便解釋清楚和他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盯着謝策清均勻的呼吸,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禮汀,勾搭上江衍鶴,被人寄東西威脅,你不是還能笑着一切都不在乎嗎?害怕被江衍鶴抛棄,所以還想勾搭謝策清是吧。告訴你,永遠也不要想。不管你是惡之花還是真天仙,我蔣蝶不要的東西,也不會讓給任何一個人。”
蔣蝶想了想,反正現在打胎對身體的傷害挺大的,不如徹底博一把。
她又拿出自己手機裏的懷孕b超PDF,匿名發到校園網上去。
聲稱是謝策清的孩子。
要做就做的徹底,如果不能得到謝策清,也能找他家裏人索要一大筆錢。
事情已經發生了,不如兌現最大利益。
蔣蝶魚死網破,用小號私信了校內SNS上的八卦博主
公開了這件事:“藝術系校花疑似懷孕,對象是現任男友。”
【照片】【照片】
做完這一切後。
她溫柔地看着謝策清,仿佛毒蛇在吐着信子,欣賞和自己交頸相纏的配偶。
蔣蝶點發送鍵的時候,手指都沒有發抖。
“我相信你會對我負責一生的對吧,你不是很喜歡我的嗎?”
她輕輕地吻在謝策清額頭上,把醫院的鋪蓋拉下來,然後俯身上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
空氣裏有些微腥膻的氣息,随便來個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夜深,醫院走廊空無一人。
蔣蝶把僞造出來的證物仔細收好,放進自己随身攜帶的包裏。
與其被醒來的謝策清抛棄,還不如先發制人。
很奇怪的。
蔣蝶居然想起了在月光下,看着恐吓信,冷靜到極端,微微露出笑意的禮汀。
她清冷又高傲,根本沒有把這一切拙劣伎倆放在眼裏。
還覺得,有點可笑。
仿佛別人的妒忌和诋毀,都是如此幼稚,讓她不禁輕柔地笑起來。
“這樣我是不是更像她了?”
蔣蝶看着滿頭都是汗,呼吸不暢的謝策清。
滿腦子只有這一個想法。
于是她,學着禮汀笑起來的動作,微微掩住臉,披散下來的發絲,随着肩膀幅度輕輕搖晃。
她轉向身邊昏迷的人:“謝策清,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