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結局(中)
大結局(中)
真相往往令人乏味,全盤弄虛作假雖然刺激,卻漏洞百出。這世上最容易讓人信服的語言往往是真假參半,且讓人感興趣的假話。一時間懷疑的情緒像煙塵般在人群中蔓延,一開始還能明确認定江氏父子夥同他人唱雙簧的人,也開始動搖了起來。
名震天下的煙雨樓主為何是這麽一位年輕的江湖後輩,偏偏還是個先天有缺的女身乾元,她真的當得起麽……既然當不起,那是不是暗中耍了什麽手段呢。
就在衆人竊竊私語的時候,一道以內力傳來的低沉女音先聲奪人。伴随着不大合事宜的開場,蕭樓主從天而降,仿佛是憑空出現在了廳堂之外的石磚地面上。
江旭率先衆人奪門而出,說話間青鋒出鞘,铮然一聲與蕭妍對峙當場。
蕭樓主再狂妄自大也不可能獨身一人來到這已經成為龍潭虎穴的煙雨樓,就在她落定之後,沈璎率領弟子,從影壁之後魚貫而出。
看這陣仗,不說來龍去脈的真僞,至少煙雨樓內兩方勢力已勢同水火。在場衆人臉上無不露出詫異驚愕,萬萬沒想到一場慶賀結盟的盛會,一眨眼風雲突變,不得已卷入其中,被迫充當見證。
有種莫名上當的感覺。
江旭劍眉倒豎,長劍一指,遙遙對向蕭妍喉間的位置,義正言辭道:“你竟還敢來!”
蕭妍莞爾,看上去潇灑又不顯輕浮。她眸光如水,先是将人從下道上一番打量,眼神中帶着些微的輕蔑與戲谑之意:“我乃先任樓主親命,你倒是說說,為何不敢。”
江旭陰恻恻地冷笑一聲道:“為圖一己私利,勾結通明魔子,妄圖以中原勢力作為投名之狀,換取魔門心法,所作所為令人發指!”
此言一出,蕭妍不由得笑出了聲。
她一字一句道:“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像是很不正常。阿旭,你變了呀。”
江旭正要開口反駁,卻被蕭妍打斷,只聽她繼續道:“你瞧你這聲情并茂的模樣,逼真的連我都要信了,我與你一道長大,殊不知你還是個天生的戲子。”
江旭憤然:“你!”
蕭妍搖頭笑了笑:“不過呢我覺得你為人雖然虛僞了些,卻也應該沒有這麽高的天賦。”說罷她語調一沉,目光如電,直直的盯住對方的雙眼,仿佛明鏡照徹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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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旭被她盯的莫名打了個機靈,一時恍神,竟是連都接不上了。
只聽蕭妍繼續道:“我看你這謊話編的竟是連自己的騙過了,你不妨好好回憶回憶,紫羅剎的攝魂魔音當真那麽好聽麽……”
江旭瞳孔一縮,瞳仁在眼眶中來回震顫,全身冷汗涔涔而下。須臾之後,他眼中露出一抹驚痛,難以置信的回頭看了江衍一眼。江衍面不改色,坦然無比的與他對視,平靜道:“阿旭,莫要聽她胡說。”
江旭面孔微微扭曲,眼神中似有掙紮,然而很快安定下來,狠狠一咬牙:“蕭妍,從前我尊你一聲樓主,打心裏也把你當做親姐姐,可你若一意孤行,就別怪我不念往日情誼。”
蕭妍喟然:“本以為你不過是受人唆使,沒想到卻是心意已決。”她嘴角冷冷一撇,“既然如此,多說何謂。”
說着她向前一步,面向在場衆人:“家門不幸,今日還請諸位做個見證。”說罷擡手銀光奪目,歲河龍吟出鞘。
“蕭妍今日與江氏父子不死不休。”她說的雲淡風輕,卻又如此堅定,眼神中難掩黯然,帶着決絕和無奈。
江旭嘴唇翕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終究沒有再開口,手中的劍先是向下沉了沉,很快又堅定的指向蕭妍,再不挪開一分一毫。
無端圍觀這一場“窩裏鬥”的江湖人士終于有人忍不住出言發聲:“在下暫且尊稱您一句蕭樓主,既然到了現場,好歹做出一番解釋,也讓我等旁人弄個明白,莫要最後被人說是偏聽一家之言。”
蕭妍:“哦?我倒要聽聽,他們是如何栽贓本樓主的。”
那人正當要充當中間人開口解釋,卻不想江衍忽然開口,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蕭兄當年為了你費盡半身修為,若不是你,他十年前怎會遭人暗算。你父母雙親先後殒命令狐無咎之手,可你為何要執意孤行,偏偏要和殺害父母的兇手之子混做一處呢。”
蕭妍:“冤有頭債有主,他當年連自己的爹是誰都不知道,又與他何幹呢。”
這番話一石激起千層浪,仿佛側面印證了蕭妍通明教主令狐無咎之子确有其事。衆人紛紛起疑,卻不等蕭妍繼續解釋下去,場面急轉直下,竟是薛采帶着陳寶兒突然出現在衆人面前。
在場不少人見過他,立刻認出陳寶兒就是蕭妍身邊随侍,如今看來卻是通明魔教少主。雖然他看上去單薄清瘦,面孔也是斯文俊秀的毫無半分威脅,可一聯想到通明教擅用巫蠱,行事陰毒狠辣,裏裏外外籠罩着一層神秘又邪惡的詭異氣息,衆人就感到不寒而栗。陳寶兒溫和無害的長相,瞬間變成了一種擅長蠱惑人心的僞裝。
他的出現像是意料之外,蕭妍再也顧不得向衆人解釋,臉上頓時露出慌亂的神色。
驚愕道:“你怎麽來了?”她轉眼怒視薛采,厲聲質問薛采,“你為什麽帶他來這裏?你找死嗎!”
薛采恍若未聞,看姿态穩穩将陳寶兒護在身後。陳寶兒目光幽深,像是失望到極致,又似是有些不大清醒。
“你和我在一起,是為了向我爹報仇嗎?”他的聲音很輕,可在場的大部分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蕭妍急忙安慰了一句:“不要胡思亂想,回去我再與你說清楚。”
她惱了一陣,很快重整精神應對其他人,将陳寶兒晾在了一邊。
衆人更為驚愕,聯系前後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那便是蕭妍果然與通明教有瓜葛,不論是相互勾結妄圖對武林不利,還是虛與委蛇伺機報仇,她身上的嫌疑都是洗不清了。
這樣與邪教不清不楚,又因身體有缺不能修習精深內功的人,的确不适合擔當武林一流門派的掌舵人。
她過去所有有的一切,瞬間變成了徒有其名。
到了這個時候,仍舊有人不願得罪兩方,試圖出來和稀泥:“或許是有誤會,不若我等先行告辭,諸位閉上門來好好将話說清楚,來日再登門拜訪。”
蕭妍不置可否,并未作出半分阻攔。
江衍卻突然開口:“有些事多說無益,既然自古便有成王敗寇一說。今日便讓老夫與她一戰,諸位不妨留下做個見證。”
在十多年前,江衍算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高手。可時至今日,他當年與蕭景行一并遭襲,損了根基,一身功力去了十之七、八。蕭妍雖然鮮有人見她使用過內力,可拳怕少壯,她好歹是江湖上成名的年輕一輩高手。
衆人無不驚訝他此時作出的決定。
蕭妍輕聲一笑,垂眸掩去眼中寒芒。
“既然如此,還望江叔叔不吝賜教。”
“今日我便替蕭兄清理門戶。”
說完,兩人很快動手。空留下一衆莫名其妙的旁觀人士。其實他們明白,今日這等局面沒人把罪定死,孰是孰非恐怕還要帶待取勝之人向大家解釋。
一個是聞名已久前輩高手,一個是聲名鵲起的後起之秀。兩人交起手來令人眼花缭亂,可雙方似乎都沒有發動內力的征兆。這兩人你來我往,畫面讓人目不暇接,可在場的功夫大多不錯,看了兩眼不免有些困乏。
這種情況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看來蕭妍雖然身負蕭景行當年的半身內力,卻不得其用,而江衍雖然經驗老辣,卻也果然傷到了根基。
人群中不少人眯起雙眼,暗自琢磨估量煙雨樓當下的實力。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與當年蕭景行在世時簡直相去遠矣。看來,這天下武林的席位之論,也到了變一變的時候了。
人群中正兩人仍在争鬥,因為江衍善用掌法,蕭妍也十分講武德的沒有用劍。兩人你來我往,拳動之間飒飒有聲。江衍畢竟長了年紀,當年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哪怕內力不足也是招招刁鑽,氣勁十足,難以化解。可蕭妍卻靈活的像是一尾滑不溜手的游魚,雖無內力加持,卻借力打力,肉眼看去仿佛沒有半點消耗。
就在衆人已經都有些不耐煩了,兩人才有了決戰的意思。只見江衍眸中精光一閃,雙運起雙掌,以奔雷之勢而去。
似乎是沒想到對方突然全力襲來,蕭妍下意識迎掌相接,沒想到掌力剛一對上,就感到一陣排山倒海之勢。
“你!”蕭妍驚呼一聲,一口氣還未盡,又感覺到對方的內力如同巨浪驚濤洶湧而來,将她的人向後拍飛了一丈有餘。
“噗!”她難以置信的看着對方,然後噴出一口鮮血。
“你……居然……沒有受傷!”
就在場面急轉偏向一方的同時,卻沒有半點塵埃落定之感,因為在場衆人也漸漸感受到了些許不對勁的地方。
這感覺,怎麽有點似曾相識呢……後知後覺的諸位連忙運查內力,卻發現丹田之氣空空如也。這裏不少人也曾出席過長風镖局的壽宴,對于這種感受已經不是頭一遭體驗了。
蕭妍像是沉浸在自己失敗中難以自拔,并未察覺到周圍衆人的異樣。她扭頭朝向薛采,放聲大叫:“薛采,你怎麽不動手!”
薛采神色漠然的看着她:“蕭樓主這是在說什麽話,你利用我教聖子修補根基,欺他年幼無知,騙他對你動情,僅憑這一點,你我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敵,我又豈會為你賣力。”
人群中傳出陣陣驚叫:“怎麽回事!我內力呢!”
驚呼聲頓時引發騷亂,唯有方才一招制勝的江衍不動如山的站在原地。
衆人紛紛向他求救:“江護法,這人必然是通明妖人,我們恐怕是中毒了。”
沒想到江衍卻是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直接朝着薛采的方向開口道:“薛教主還在等什麽,不是說要在他們身上種下摧心蠱麽。”
薛采勾起唇角,頓時氣質大改,朝着衆人身後的方向說了句:“出來吧。”
話音方落一位頂着張再尋常不過中年男人長相臉的人越衆而出,“他”一開口,聲音卻是柔媚非常,許多人再次感到一股似曾相識之感。
那聲音居然是當日壽宴上假作陸長風之女,趁亂逃走的紫羅剎。
她頂着人皮面具,朝薛采畢恭畢敬行了一禮。
“恭喜教主心願得成,接下來的事便交給屬下去辦吧。”
人群中有冒出幾名喬裝改扮的通明教弟子,那些中了化功散的武林人士各個面露驚慌,不少氣性大的開始止不住破口大罵:“好你個江衍,你居然擺老子一道!”
江衍面色漠然充耳未聞,只是朝着薛采淡淡開口:“大事已成,還望薛教主信守承偌,将牽絲母蠱交給在下。”
薛采:“江先生不愧是已入先天之境的高手,我用牽絲蠱替你重續經脈這才幾日,內力便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江衍面無表情。
薛采:“只是不知道以先生這等修為,再加上一個武功問鼎天下的蕭老樓主,當年究竟是誰有這麽大的本事,能同時傷的了你們二人,還至于一死一殘呢。”
聽到這裏,一直縮在地上吐血的蕭妍肩膀一僵,牙關緊了緊,眼中殺意凜然。
江衍冷笑:“何必明知故問,我只問你,肯不肯交出來。”
薛采輕嗤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只小木盒,朝江衍随手一抛。江衍将木盒納入袖中,便打算轉身離開。
“且慢!”
就在通明教衆将在場武林人士綁了個七七八八,準備挨個給他們種蠱的時候,沈璎忽然将準備離場的江氏父子叫住。
江衍根本沒有将她看在眼裏,頭也不回道:“薛教主,多謝你用身上的蠱毒耗盡了蕭妍的內力,她和她的這些手下就交由給你随意處置便是。”
薛采得意道:“當初前教主走火入魔,爆體而亡,手上掌握的那批母蠱沒了下落,原本以為我身上的摧心蠱再難解除,只能用內力壓制終生受其煎熬,沒想到啊,蕭樓主雖非醫者,卻也能妙手回春。”
“是嗎?”
一道聲音既輕且細,柔柔如一線入耳,卻帶着無比的戲谑與諷刺。薛采心中驀然産生一陣不詳的預感,于此同時沈璎也拔劍出鞘,朝着江衍的方向刺去。
薛采慌神間免不了被對方的動靜吸引,繼而感到背心神道穴的位置傳來一道刺痛,像是被人用銀針狠狠紮了一下。
對于他這樣的高手,如果只是被人用銀針紮了紮,也許算不上是受傷,平日裏根本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這一回伴随着這不甚明顯的刺痛,由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深深的不詳預感。
方才是陳寶兒偷襲了他,可他不是被自己的攝魂魔音控制住了嗎?他連忙轉身去看,卻感到眼前一花,然後發現本該安靜待在他身後的陳寶兒不見了蹤影。
“你在找誰,是在找我的夫君麽?”
薛采愕然轉身,突然發現本該待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蕭妍不知何時重新站了起來,她的半邊臉上還沾着紅色的“血跡”,仔細分辨竟是粘稠的有些不同尋常,不僅是臉上,就連頭發上也沾了不少,看上去顯得居然有些滑稽。
于此同時,她身邊還牽着一個人,正是陳寶兒。
陳寶兒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又似乎為對方口中的“夫君”二字感到窘迫,眼神緊緊的跟着她的同時,又止不住咬了咬嘴唇。
他現在哪裏有半點被人控制的模樣!
“你沒有中我的攝魂魔音!”薛采感到難以置信,之前他明明幾次試探,當時自己不過是用了一兩分的功力,對方已然受到了影響,沒道理自己全力施展的情況下他還能逃的過。
陳寶兒抿着嘴不想說話,反倒是蕭妍一臉得意,用肩膀頂了頂他,打趣道:“你看他們這些混蛋,死到臨頭還那麽多廢話,專職替人答疑解惑,想必好奇心都是很強的。你便行行好,也為他們解釋解釋呗。”
陳寶兒無奈道:“不是你說只要帶着你的洗髓珠,如果感覺心神引動就用指尖用力抵合谷穴,便能不受影響的麽。”
蕭妍嘆道:“哪裏哪裏,話雖如此,卻也并非人人做到。說到底還是我家寶兒天資聰慧,領悟能力遠非常人能及啊!”
薛采憤然道:“令狐傑,你雖然忘了自己的出身,可血脈不得作假,你手臂上的翎羽胎記就是證明,你怎能背信棄義,陷你出身的通明教于不義!”
陳寶兒平靜道:“原本我是忘了,可是你屢次趁我不察時對我施展神魂魔音,日有所遇,夜有所夢。這些日子,我雖然不能記起全部,卻也想起當年我與娘親受人追殺,一路逃到中原。她甘願将我留在獵戶家中,以自己性命引開通明教徒。想來這樣的出身于我也沒有多少情誼,不要也便罷了。”
薛采咬牙切齒道:“當真是枉費我一片苦心!”
蕭妍面帶譏诮:“苦心?如果我沒猜錯,你自己對他心存觊觎,所以冒險帶他前來就是想要在攝魂魔音操控之下讓他對我産生誤會,将來清醒也意識不到這是一場騙局。”說到這裏,她聲音沉了下去,“他雖然千好萬千,但是你這種人根本不配!”
說話間龍吟過耳,薛采心中一慌,正要提動內力,卻感覺自己的身體自背心處傳來一陣麻木,真氣運轉之處,又如同沸水流過劇痛難忍。
“怎會如此?你對我做了什麽!”
蕭妍冷哼:“當初我說助你暫時保下性命,可從來沒說要治好你。話說用洗髓珠化解毒性其實花費不了多少內力,難得啊,是用內力将摧心蠱的毒一點也不浪費的圍聚而起。”
那種熟悉的毒發感覺卻比往常強了百倍千倍,他心中不由升起一陣深深的恐懼。他終于明白,之前陳寶兒為什麽要用銀針刺他神道,原來就是為了擾亂蕭妍留在他體內封住蠱毒的真氣。
不好意思今天又沒完,明天一定正文完結。因為有事,沒有改錯字。大家看到了請給我留言,明天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