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結局(上)
大結局(上)
三天過後,陳寶兒一出門,居然有種重見天日的恍惚感。他有心在小院中散散步,可剛一邁步子,就感覺到一陣頭重腳輕,腰腿發顫的虛軟。他心裏感覺十分微妙,雖然從前自己也并不長與健力,可如同今日這般“弱柳扶風”,着實令人羞愧不安。想到這裏,不由聯想起這幾日蕭妍在一道的經歷,懷疑對方是否也如同自己這般呢?
可看她出門時步履輕快,仿佛與自己大不相同,陳寶兒暗自感慨:乾元什麽的,果然是太可怕了。
陳寶兒拖着因為酸疼而顯得有些沉重的身體,勉強在院中繞了幾圈,正準備打道回府,卻看見面色蒼白,唇色隐隐發青的薛采。
他們本不相熟,陳寶兒只是朝他點頭打了個招呼,就準備轉身離開。
“陳……公子,請留步。”
陳寶兒聞言停下腳步,回頭仔細看了看對方,只覺得薛采嗓音嘶啞,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看樣子虛弱的程度遠勝于自己。
原來薛采體內的摧心蠱雖被殺死,卻仍舊難以取出,瞬間爆發出來的毒性差點要了他的性命。而後的三日蕭妍不見蹤影,薛采便被順勢安置在偏室中由沈璎看顧,每日服用姚聖手配置的解毒散調理修養,足足卧榻了三日方才有些許起色,直至今日才勉強下得來床。
“你的臉色,怎麽這般差?”
薛采聞言,不由也多看了對方一眼,發現陳寶兒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似乎身有不便的模樣,可臉上氣色卻十分水潤,眸光一轉便是一道盈盈橫波。
薛采出身暗香,見多識廣,一看對方模樣就知道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他低下頭,眸光一暗,幽微之間竟是橫過一道肅殺之氣。可待他再次擡起頭時,那道鋒銳戾氣猶如浮光掠影般消失不見。
只見他臉上挂着淺笑,雖是啞着嗓子,語氣卻是無限輕緩溫柔:“不過是餘毒未清,累及公子多問。”說完,他又止不住掩唇咳嗽起來。初時隐忍,可一旦發動卻又難止得很,一眨眼竟是聯動全身,不過是三言兩語的功夫,竟是氣息都斷斷難續,仿佛已病入膏肓之人。
“可需要我替叫人?”陳寶兒為人柔善,難免有憫弱之心,沒想到與之再見,對方竟變成了這幅模樣,心中難免有些動容。
薛采搖了搖頭,強忍着咽下一口氣,止住了咳嗽,輕聲道:“無妨,只是我現在氣力不足,勞請公子送我回屋,可否?”
陳寶兒隐約感覺到蕭妍不喜自己與薛采多有接觸,可眼下見對方強忍的模樣,原本蒼白的面色被憋出一絲病态的潮紅,他心中不忍,于是點了點頭。
薛采暗香出身,卻是個中庸,陳寶兒有心避嫌,只是伸着胳膊隔着衣料攙住了對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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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剛邁進房門,陳寶兒便打算轉身離開。卻不想情勢急轉,片刻前還有氣無力的薛采忽然伸手按住了陳寶兒輕輕搭在他臂上的手掌。
陳寶兒下意識的想要躲避,卻發現自己根本避之不及。
“公子這是何意?”陳寶兒臉上閃過詫異,出口之言尚算平靜,可語氣中憤憤之氣難掩。
對方站定在門口,也不往裏去,借由門扉的遮掩,兩人行動隐約模糊,難以分辨。
“阿傑,你忘了我!”薛采轉眼望向他,眼中滿是沉痛,一開口更是情緒波濤起伏。
聽聞對方口中這陌生的名字,陳寶兒眼中露出恍然,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仿佛有種恍如隔世的宿命感。
見對方失神,薛采運用內力,再開口竟是用上了攝魂魔音。
“你本名令狐傑,是通明教主與聖女唯一的子嗣,而我與你自幼相伴,情同手足,這些你斷然不會忘記的,是麽……”
魔音入耳,陳寶兒的身體止不住的打了個寒顫,他有些茫然的看向薛采,瞳仁漆黑如玉,恰如兩汪深潭。
“你說什麽?”他語意疑問,卻聽着平靜,仿佛并不怎麽吃驚。
薛采見他神情惶惑,卻一副懵懂不知其然的模樣,繼續開口道:“自你誕生,便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靈墟之體。長成之後若與人相互傳功修習內力,雙方進境都可一日千裏,你父母對你十分看重,愛如珍寶,片刻不敢遠離其身。只是沒想到……”他欲言又止,旋即話鋒一轉,“你父親與蕭妍有滅親之仇,我觀其功體有損,只怕因你體制殊異對你另有所圖,未必是真心……”
聞得此言,陳寶兒眼皮微微一顫,眸光一閃似是有所意動。薛采見此情狀,趁熱打鐵的加上一句:“你母親于我有活命之恩,正是無以為報,你若是将來發現蕭妍待你有虧,自當随時來雲川尋我。”
說道這裏,他松開手,同時将攝魂魔音解除,陳寶兒如夢初醒般深吸一口長氣,盯着他仔細瞧了一眼。
“我并無惡意,只是有些事本該說與你聽,這些話你權且留在心中,自當留意。”
陳寶兒雙眸低垂,緘默不語,神色間似有彷徨,駐足靜立了少許便轉身而去。
又過了六日,期間蕭妍曾兩度耗費真氣幫助薛采化開摧心蠱的餘毒,帶到同盟會在煙雨樓拉開帷幕之時,薛采的身體大致恢複,運功行氣也毫無異常之處。
江氏父子召集的同盟大會,最初标榜的牽頭答謝蕭妍前段日子在長風镖局鴻門宴上的所為。沒想到到了時日,衆家江湖豪傑雲集,主位上的人卻并非煙雨樓主,而是綸巾青袍外披皂緣氅衣的江衍。只見他氣度雍容,雙手平放,指節猶如玉竹,眉宇間卻透出沉郁之色,仿佛因什麽痛心遺憾之事郁結于心。
江旭與他手下弟子将衆人魚貫引入內堂,待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端坐堂上的江衍終于起身朝在場衆人打起招呼。
“在下乃是煙雨樓護法長老江衍,諸君遠道而來,多有怠慢、有失遠迎。”
在場之人雖未必人人認識近些年深居簡出的蕭樓主,但對方是男是女自然心知肚明。一見江衍帶為出面,心中頓覺不太舒爽,無論他人看上去何等的氣度雍容、德高望重,可在這個關頭上主人不肯親自出面見禮,必然是大大的怠慢。
衆人竊竊私語,不過這并沒有影響到久經大場面的江護法半分。他朝着江旭遙遙一看,對方頃刻間會意。
江旭朝在場衆人一揖,擲地有聲道:“諸君在江湖上具是聞名遐迩,今日應約彙聚一堂,正所謂群英雲聚,煙雨樓既為東道倍感榮耀,幸甚至哉。”
不少人見他這番場面話說的還算恭敬,點頭稱是,不少人一掃臉上的不快,開口客套了起來。唯有一名面蓄兩縷美髯的中年人并不買賬,出言道:“我等既然受邀前來,貴樓也該拿出些許風度。既然閣下口中所言在場的都是在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何不見貴樓樓主親自出面相迎。”
此人氣韻深厚綿長,眼中光華含而不露,一看就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內家高手。
面對他的質疑,江旭正要開口,卻被江衍擡手阻止,眼見父親發話,江旭噤了聲。
江衍扶須長嘆,面色愁苦,仿佛胸有愁緒萬千,只言片語難以詳述。
“說來慚愧,并非我樓中怠慢貴客,實乃是有意外之事發生,不得已才由老朽相代。”
美髯客語調頓挫:“哦,竟有此事。看來我等來的并不是時候。”
江衍面帶苦笑:“仁兄見諒。”
美髯客繼而又道:“觀護法神色郁郁,方才又言樓中出了變故,以至于樓主不得出席。今日群英荟萃,若有難處不妨言明,衆家集思廣益,興許能為煙雨樓出個主意。”
人群中傳來附和:“正是正是,煙雨樓豪義縱橫,素來多行鋤奸扶弱的義舉,堪稱江南武林當之無愧的首席,如今若有難處,我等自當鼎立相協。”
“聽聞近些年來樓中事務具是有堂上這位江長老親手操持,今日雖然蕭樓主未曾親臨,可既然有江護法坐鎮于此,我等理當一視同仁。”
此言一出,現場氣氛頓然為之一肅。
在場的絕大多數都是老将江湖,事情緊張到這裏,無關人士多少已經觑明幾分端倪。
方才那美髯客先是有意找茬,随後卻與江衍一唱一和,事後及時出現不少貌似毫不相幹的人士應喝接口,一番操作下來行雲流水,堪比雙簧,雖說轉折有些生硬,但情理又毫無破綻,算得上是天衣無縫的好配合。
既然如此,無論信與不信,其他人也不再聲張,打算先看看熱鬧再說。
就這樣一副文弱儒生裝扮,一看就十分仁厚有涵養的江衍成了萬衆矚目,人人都滿懷期待的等着從他口中透露出些許江南武林首屈一指的名門辛秘。
江衍搖搖頭,又是一聲長嘆,雙眸微微一合攏,仿佛藏滿慈悲與不忍。如此反複了好幾道,終究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低聲一喝,眼神中浸染出一股大義滅親的威嚴從容。
“說來難以啓齒,只是江湖山雨欲來,老夫若仍是苦苦念着舊情,當斷不斷,恐怕負的就不僅僅是老樓主當年對在下的恩義,而是天下武林的安危了。”
他這話聽着如斯嚴重,說話間也是一語三嘆,仿佛肩負情誼萬千,卻不得不為了天下公義而暫時放下,鄭重肅然又飽含愧疚。
一時間在場衆人的興趣無一不被人勾起,都想聽一聽令江護法如此為難,以至于欲言又止了一盞茶功夫的“內情”究竟是什麽了。
“剛才諸位曾質疑為何今日盛事,樓主為何不能親身主持,此舉于情于理皆為不合,但實在是事出有因……”說到這裏,江衍苦笑一聲,痛心疾首道,“非是我煙雨樓有心慢待,實在是……實在是……”
“父親有何不可明言!”江旭貿然将話頭打斷,他一身武人裝扮,紫袍革帶冠發高束,原本江衍看上去要硬氣幹脆了不少。
“蕭妍早在三年前便已經走火入魔,期間勾連南疆妖人,意圖交換南疆邪術重塑根脈。前些日子一場大亂,只是賊喊捉賊而已,不過是籠絡人心的手段而已。可憐陸镖頭義薄雲天,卻慘死在她手中。”
此番話一處,如同冷水滴入沸油,頓時炸開了一片。
這樣的罪名簡直簡直駭人聽聞,可謂與之前将衆人齊聚于此的由頭颠倒了乾坤。不過這僅僅是江氏父子的片面之詞,雖令人震驚,但還不至于讓人當場深信不疑。
在場果然有人提出疑問:“煙雨樓素來在江湖上獨樹一幟,樓中子弟同氣連枝,江護法今日為了口中大義,算是自揭其短,可我等雖然是練武的粗漢,卻也明了不可偏信一面之詞。”
江旭面無虛掩之色,理氣甚足道:“蕭妍身為女身乾元一事,想來諸位早有聽聞。可知乾元成年,需與坤澤結契方能心沉氣穩,尤其對行武之人,若心意躁動,更加容易走火入魔。蕭妍年幼時因先天有缺損傷了經脈,故而後來一直在內功修習上難有寸進。之所以能登上一流高手的境界,乃是依靠前樓主生前對其傳下大半內功。蕭伯父愛女心切,殊不知此拔苗助長之舉,早就為蕭妍日後埋下隐患。
想必在場有不少見識淵博的前輩,對她的身手有些耳聞,想想自她成名以來,雖說外家功夫堪稱精絕,可幾時聽聞過她內力強勁,能入先天之列呢。
她身負前樓主蓋世神功,卻礙于自身所限無法應用自如,早就心生魔障有了崩壞之兆,直至三年前徹底激發,不得已才自困鄉野,将樓中事務一應交由我父親代為掌管。
這些家醜,原本不該張揚于諸位面前,我父親原本想着,蕭妍自囚于廣陵別苑,應該尚且保留了幾分心神,還想着來日若是能重歸,必将煙雨樓原樣歸還。只是可沒想到她沉淪不起,居然和通明教主的獨子攪合到了一起。令狐傑本身是千百年難得一遇的爐鼎體質,雖為男身,卻分化成了坤澤之體,兩人一拍即合,一道練起了雲川魔門的大喜樂合歡秘法。自此脫離正統,徹底堕入魔道。”
此言一出,雖仍是缺乏實據,可蕭妍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在衆人眼前露面,身旁的确跟着一名舉止親近的侍從。那少年雖有侍從之名,卻百般受人禮遇招呼,看樣子十分得蕭妍看重,兩人的關系,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些許暧昧來。
更重要的是,那名少年,的的确确是世間少有的男身坤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