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晉江首發
晉江首發
說話間人影一閃,蕭妍落定在兩人正中。她先是看了眼陳寶兒,察覺無恙之後扭頭瞪向薛采,語氣肅然:“你居然對他用魅術,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薛采表面上四平八穩,朝着蕭妍拱手一揖,不疾不徐的開口解釋:“樓主誤會,我不過是看陳侍君有些緊張而已,故而用些小方法令他放松心情,并沒有其他的意思,樓主盡管放心便是。”
薛采說得也不算錯,因為他方才根本沒有動用多少內力,單憑語調的起伏,确實沒辦法完全迷惑陳寶兒的心神。可這畢竟是下三濫的方術,蕭妍看着對方一臉有恃無恐,心中恨的發癢。
早知道這家夥這麽可惡,昨天夜裏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他的條件。向來精明的蕭樓主頓時感覺自己像是上了賊船,進退兩難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解氣。
“誰讓你來見他的!”蕭妍壓着嗓子發問,語氣顯得的有些欲蓋彌彰。
“我只是不小心路過。”
結果薛采一副看戲的模樣,什麽也沒說,反倒是陳寶兒皺着眉頭,神色黯淡,開口答了一句。
蕭妍連忙道:“寶兒我不是在說你。”緊跟着語氣一沉,扭頭看向薛采,“我是在問他!”
薛采兩手一攤,滿臉無辜道:“我是看天氣不錯,在竹林中練劍修身,陳侍君方才不也說了,他是路過的。”
蕭樓主咬了咬牙,再次白了對方一眼,轉而拉起陳寶兒的手:“別理這些閑人,寶兒我們走。”
她感覺對方似乎抗拒了一下,但蕭樓主是何許人也,哪裏是遇到這點阻礙就會氣餒的人?拉一下不動就拉兩下,還不動就一直拉,最終半軟半硬的拉着陳寶兒将人拖走。
薛采獨自留在原地,一手抱臂胸前,另一只手不自覺的支起了下巴,眼中神色玩味的盯了好一陣子,最後勾唇一笑作出定論:“看來她也不是真的不行呵。”
就在薛采對蕭妍“刮目相看”的時候,被她拉走的陳寶兒低頭沉默不語,臉上面無表情,情緒顯得十分低落。
只是他在蕭妍面前素來乖巧溫和,就算心裏不痛快,也不會輕易向她開口質問。
可世間的有情人,往往有感同身受一說。一個人愛你憐你,便總想要變着法子為對方着想。哪怕因為見識想法不同,無法真正設身處地,可就算是往岔路上琢磨,也斷然停不下心中那份操心與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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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妍将人帶回屋裏,就開始變着法子旁敲側擊,就想問清楚陳寶兒是怎麽回事。為何從昨夜開始愁眉不展,甚至還起了想要再次疏遠自己的念頭。
“寶兒你這是怎麽了?”
說實在的,這樣的開場實在是有失水準,任憑哪戶人家裏正與丈夫鬧脾氣的妻子聽了,絕對都是要适得其反的。若是薛采還在場,勢必要對蕭樓主用來讨坤澤歡心的話術表示嗤之以鼻。
這話一出口,任憑陳寶兒的脾氣已經算是非常好的那一種,心裏也感到一陣發悶。
這是怎麽了?
究竟是不覺得這種事情算什麽,還是覺得他不配為此感到難受呢。
陳寶兒覺得自己的氣更悶,心更堵了。現在他只想找個地方冷靜冷靜,可偏偏對方非要纏着他不肯給他這個自我消解的機會。
他臉上雖然沒有明顯的沮喪、懊惱和難過,可是以蕭妍這數月來與陳寶兒朝夕相處時暗中觀察得出的結論,對方很明顯就是在生氣。
見心上人對自己的疑問毫無反應,蕭樓主猶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可是我做了什麽,惹你生氣了?”蕭妍語氣種充滿了不确定,因為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為了什麽。想她堂堂江南第一樓的總把頭,何時何地在何人面前如此心虛氣軟過呢。
若是拿出平日裏來訓誡樓中弟子那般雷厲風行用的态度和氣勢,雙眼一瞪,氣發丹田,随便什麽話從唇齒間往外一蹦:閑言少敘,有話直說,仔細我打斷你們的狗腿。這樣的威壓之下,與她照面的人往往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這樣的畫面光是在腦子裏過一遍,就是一陣惡寒,蕭妍哪裏舍得在陳寶兒面前多說一句重話呢。
陳寶兒也十分不理解對方為何如此锲而不舍,非要逼自己和她當面交代清楚。莫非要自己親口恭賀她坐享齊人之福,方才能得罷休不成。
兩人相持不下,蕭樓主又固執的很。陳寶兒沒有辦法,只能強忍着內心的失落,表明立場道:“昨夜樓主與薛公子春風一度,又将人帶了回來。阿寶有自知之明,定不會……”
“你說什麽?!”蕭妍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還沒等對方說完,就忍不住瞪大雙眼出聲打斷。
見她語調驟然提高,眼中更是難以置信,陳寶兒亦是感到一陣驚愕,他沒想到事情說破,對方居然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他原本低眉垂眼,一只躲着蕭妍的視線,此時卻不由擡起頭與之對視起來。
“阿寶明白樓主将來還會娶君納侍。只求将來正君入門,若是容不下我一席之地,還請樓主寬宏大量,賜我一個自由的身份。”
聽到這裏,蕭妍張開嘴想要解釋,可看見陳寶兒一臉寧靜的看着自己,仿佛在他眼裏,這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而他自己則是一個“明事理,識大體”妾侍标範。
蕭妍擡起手,高高舉起,然後又輕輕落下,雙手握上了陳寶兒的雙肩。
陳寶兒感覺蕭妍手指微微合攏,并不算用力,卻握的很穩,恍惚間有種自己被她攥在手心裏的錯覺。
“寶兒你真是這麽想的?”
“嗯。”
看見對方點了點頭,蕭妍齒根發癢,很有些氣急敗壞的沖動。
只聽蕭樓主長籲一口氣:“若是将來我迎娶的正君十分善妒,那你該如何?”
陳寶兒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很快裝作不經意的垂眸掩飾了過去。
“樓主說過,已為我恢複良籍,寶兒已經別無他想,屆時自當求去。”
“求去?若說薛采這樣的人成了侍君,求去也就罷了。他身手不俗,無論到了哪裏都能夠混的風生水起,又是個中庸,哪怕委身人下也不會受人所制。可你呢,不說別的,就你身上的标記可該怎麽辦。”蕭妍目光灼灼,被對方那副沒心沒肺的說辭氣的冷笑,說起話來聽着有些咬牙切齒。
除了兩人最初相識的那幾天,蕭妍還對陳寶兒冷嘲熱諷過幾句。而後經過姚大夫的診治,發現他身子骨不好,疑似從小受人苛待。蕭妍沒有欺淩弱小的愛好,從那以後哪怕剛開始對他視而不見,也沒有再說過一句重話,為難過他一分一毫。
可剛才那一句話的語氣卻很是有些陰陽怪氣,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當得上是誅心之言。
陳寶兒聽完自是有些傷心,可他看着柔弱,性子卻有些倔強,否則自幼也不會白吃那麽多苦楚。
“這一點樓主毋須擔心,我自然是有辦法的。”
“有辦法?”蕭妍咬着後牙根疑問道。
陳寶兒故作平靜:“只消将坤丹刺破,自然不會再受此擾。”
“你說什麽!”
如此驚世駭俗的打算就這樣輕飄飄從陳寶兒口中說了出來,蕭妍氣的倒仰,一時無法自抑,手上的力道不免有些失控。陳寶兒吃痛的皺了皺眉頭,卻不肯表現出來,難忍之下幹脆咬住自己的嘴唇。
這副忍氣吞聲的模樣在蕭妍眼裏卻變了滋味,完全成了委曲求全。蕭樓主此時的內心感受十分複雜,仿佛是有生以來頭一次開竅想要捧在手心裏呵護的真心之人,搞了半天并非是兩情相悅,而是礙于主上的淫威不得已而委身屈從,只是為了報答勞什子的狗屁恩情。就在自己美滋滋的為将來設想的時候,對方卻早就做好了事了拂衣去的打算,甚至還能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把自己的身體當作兒戲,說出要自毀坤丹,擺脫乾元标記的混賬話!
見他咬着嘴唇不說話,一副默認的樣子,蕭樓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你!你!你!”一連三個你子,蕭樓主感覺自己詞窮了。
自己該怎麽辦?應該大度的還給對方自由嗎?
可是自毀坤丹是什麽鬼話?就他那紙片似的身板,面條似的身段,居然還想用如此自傷的法子,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哼!上了我的床,還想跑?門都沒有!
既然已經先得了人,大不了本樓主以後日纏夜纏,再把他的心一并得了便是!
想到這裏,蕭樓主只覺得腦中醍醐灌頂、心中豪氣萬丈,胸懷更是氣象萬千。
呵呵計劃通!
下定決心之後,蕭樓主全身上下為之一輕,突然覺得一切沒什麽大不了的。
老娘有的事時間和精力和你耗,虛長的這幾歲也不是光吃幹飯的,小家夥跟我鬥,差的遠呢!
就在她內心洋洋自得之時,只聽方才一直緘默不言的陳寶兒終于開了口。
“樓主可是不願?”
心中千回百轉的蕭樓主一時失神,有些連不上方才兩人的談話。
剛才他說什麽來着,不願什麽來着?
見她不允,陳寶兒的內心終于有些支撐不住,眼中帶着絕望,苦笑着說道:“阿寶自知身份卑賤,本不該肖想樓主對我有情,然而心難自主,雖日夜警醒,仍是步步身陷……只可惜阿寶氣量窄小,有負樓主的信重,實在無心與他人後院争寵,只盼望将來能我賜我離開,留下最後一分體面。”
哈?
方才做過無數心理建設的瞬間崩塌,蕭妍臉上的表情同時凝固。
陳寶兒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是她想的那樣嗎!
就在這短短的須臾瞬間,蕭樓主的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好在她十來年掌管煙雨樓的經驗不是吃素的,某些東西觸類旁通,聰明的人就算在沒走過的那條道上一時不開竅,但不代表一輩子都會毫無長進。結合陳寶兒方才所言,蕭妍迅速将這兩日對方表現出來的別扭情緒在腦中飛速的過了一遍。
反複掂量之後,蕭樓主得出了一個振奮人心的結論。
搞了半天,她的寶兒是誤會外加吃醋了呀!
看來自己剛才那一番氣是白受了,可是能激得陳寶兒說出心裏話,倒也是值得的。只是看他神色黯然,毫無自信的模樣,口中說着矜持又自貶的話,蕭妍的心中的快意頓時散了大半,又忍不住心疼了起來。
陳寶兒今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打算默默陪在對方身邊,直到将來必須離開的那一日,沒想到今日一見薛采,心中仍是忍不住忿然不平了起來。蕭妍堵着他追根究底,自己又何嘗不想說個清楚問個明白。可就在他鼓起湧起說出心中所想,等待對方回應的時候,蕭妍卻是一言不發的環住了他的肩膀。
“樓主,嗯?”
蕭妍雖為乾身,可終究是女子,整體看來并不十分高大強健,與尋常乾元想比自是看上去細瘦了不少。陳寶兒雖為坤身,卻是生的高高瘦瘦,一副骨肉未豐的少年模樣。他們一個瘦削精悍,一個清瘦單薄,個頭不相上下。此時雖是蕭妍環抱着陳寶兒,卻并未能将他整個人圈在懷中。
她将自己的下巴抵住陳寶兒的肩膀,微微一側貼着他的耳畔,柔聲細語:“有些事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清楚,讓你産生了誤會是我的錯,今日我要和你說一聲對不住。”
陳寶兒從來不曾見過對方何時向人如此鄭重其事的認過錯,聽了她這話,心頭不由一顫。
“寶兒,那日我和你說過,你是我一心一意,貼心合意的心上人,你是沒有聽懂,還是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她的語調不疾不徐,娓娓而來,溫柔中帶着肯定,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決。
她感覺到對方的肩膀在微微的發顫,于是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以作撫慰。
“從前我竟不知你心中有此憂慮,擔心将來正君會容不得你。很抱歉之前我不曾與你說明,你的擔心根本不可能成真,因為我的正君,不會是別人,只可能是你。”
她感覺到對方的氣息有些亂了,胸口的起伏也失了頻率。
“說來可笑,我活了這麽大歲數,卻是頭一回動這些心思,別拿我和旁人比,很多事我是真的沒想過,也不明白。我很笨的,就好比直到方才我才明白你究竟為什麽生氣。”
兩人微微分開些許,蕭妍看着陳寶兒的臉,發現他雖然默不作聲,臉上卻已經是濡濕一片。
突然想起眼前這個在她心中溫和又柔弱的小坤澤,雖然幾次被她惹的眼角發紅,卻當真不曾哭過一回。蕭妍伸手摸去陳寶兒臉上淚痕,心中軟的恰似一團柳絮,她心想:有了這一回便已經足夠,她這輩子是再也不想見他流淚的。
“昨夜我一直在為薛采壓制摧心蠱的毒性所以回來晚了,運功需要凝神,故而點了靜神香。至于脖子上的痕跡,是因為在那之前我和他在溪邊打過一場,的确是被他踢飛的石片刮傷的。我不曾騙你,只是沒有和你交代清楚。至于故意不與你親近,也是怕自己再次情難自抑,忍不住傷到了你,畢竟你初經人事,應該好好修養幾日。”
陳寶兒動了動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一開口卻又哽住了。
蕭妍溫柔一笑:“可還需要我解釋清楚,為何要助他壓制毒性,亦或是為什麽要幫他麽。”
陳寶兒搖了搖頭。對方既然已經說道了這個地步,自己還有什麽不肯相信的呢。
“樓主,我錯了。”
蕭妍點了點對方的鼻尖:“你何錯之有,若不是與我鬧這一番別扭,恐怕我永遠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其實我高興的很。”
陳寶兒有些不好意思:“樓主,你高興什麽?”
聽他沒說一句話都要鄭重的叫自己一聲樓主,蕭妍忍不住笑出了聲:“以後啊,你還是叫我名字吧。至于我高興什麽,自然是因為寶兒居然為了我吃醋生氣,那就說明從今往後我都不是單相思,而是和寶兒兩情相悅了啊。”
“樓主,你……”
“說了要叫名字,叫我阿妍好不好?”
陳寶兒感覺那兩個字有些燙嘴,可心裏又忍不住升起一陣渴望。他想叫她的名字……或許已經很久了。
“阿妍……”
他輕輕喚了一聲,清越的嗓音帶着一絲腼腆。蕭妍莞爾一笑,忽然發現,原來自己的名字居然這麽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