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晉江首發
晉江首發
蕭妍一見他,忍不住會心而笑。她本以為對方出了一身汗,又練功練的乏了,收拾修整需要要花費一些時間。她自己也不願意閑呆着,就随便出去逛逛,沒想到陳寶兒竟是匆匆忙忙的找過來了。
看見他發尾還帶着些許潮氣,應當是沐浴過了,蕭妍皺了皺眉頭。
“哪裏來的熱水。”
陳寶兒以為對方要嫌棄自己一身汗,脫口而出:“天氣熱,冷水洗過了。”
沒想到蕭樓主的眉頭擰的更緊,語氣中更是帶上了嚴厲:“你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專門做這種不把自己當人看的事,你忘了當初姚大夫是怎麽交代的。”
近些日子被對方“和顏悅色”的對待慣了,蕭妍乍一發火,陳寶兒頓時有些發愣。聯想到蕭樓主前日的神威,向來膽小的陳寶兒原本應該內心發憷,可此時此刻非但不害怕,反而內心一陣發酸。
她這話是什麽意思?是關心我麽。
蕭妍的口氣很不好,可陳寶兒不傻不呆,意思聽得分分明明的。
蕭妍見對方抿着嘴不說話,以為自己太兇又吓着了他,很快緩了神色,聲音軟了好幾層:“我說你,我又不催你,你着什麽急呢,下次不許如此,天再熱也不行。”
陳寶兒聽到這裏,竟是鼻子一酸,眼底發熱。或許是因為蕭妍的身份高高在上,這幾句口頭的關慰更顯得與衆不同。
樓主真是個好人,竟會如此關愛下屬。突然間前日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悍形象在陳寶兒心中瞬間模糊淡褪。
蕭妍哪裏知道在陳寶兒心裏,自己再一次成為了一個好人。卻見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激動,眼睛也變得濕漉漉亮晶晶的,仔細一看像是有淚水在其中打着轉兒,仿佛自己再多說兩句,人家就要哭了。
這是為何?蕭樓主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不都輕聲細氣的說話了麽,怎麽他看上去反而更難過了。
“這……你……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原本就不善言辭的蕭樓主頓時舌頭打結,一張嘴竟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了廢話,“我就是說咱們都是凡夫俗子,身子都是肉做的,不光是你,就算是我自己,不也得聽大夫說的話麽。哎呀你可別……別哭啊。”
陳寶兒何曾見過蕭妍這幅模樣,看着她慌亂無措的德行,竟是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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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咬了咬嘴唇,心中暗下決心,自己将來一定好好效忠樓主,做個空前絕後的忠心侍從。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話放在身為坤澤的陳寶兒身上也作數。他愣是忍住了沒眨眼,讓感動的淚光迎風吹散,直到最後也沒有留下來。
蕭妍如此厲害,随侍左右的他也不能太過弱小。前日裏他為蕭妍擋刀不成,反而脫力暈倒,被對方抱了回去。這種事稍微一想就讓人難為情,哪裏有這麽不中用的親随近侍呢?有朝一日蕭妍若是嫌棄自己累贅,将他随便安排到別處,自己的命運恐怕又會跟從前一樣。陳寶兒厭倦了那種漂萍一般的生活,如果命運一定要受制于人,他寧願那個人是蕭妍。
別的不說,至少先把身體練好,至少下次可不能再暈了。
陳寶兒內心腦補了一出大戲,臉上的表情從感慨激動,到雙眼露出堅毅的光,短短瞬息的功夫,可謂之變化多端。
身為一方門派頭領,見慣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像陳寶兒這樣事事悶在心裏不說,臉上卻偏偏掩飾不住半點情緒的還真沒幾個。
一旁的蕭妍都快看呆了,見陳寶兒表情變換,內心仿佛幾經波折,最後又一副下定決心的堅毅神色……
識人無數的蕭樓主竟完全不摸不透對方究竟在想些什麽。更搞不懂自己不過一時情急的數落了對方兩句,怎麽惹出陳寶兒如此大的反應。
“寶兒啊,我說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然今日你就不必跟着我了。”蕭妍生怕驚動了小坤澤脆弱敏感的小心思,一本正經的拿捏着說辭和語氣。
陳寶兒一聽,對方竟然要自己不必跟着她,心中的危機感頓生而起。
“阿寶沒有不适,身為樓主親随,自然要跟着樓主一道。”他光想着表忠心,卻徹底忘了身為侍從居然質疑主上的命令,已經當得上是大大的僭越。
這種僭越別說陳寶兒自己沒意識到,蕭妍自己也絲毫不介意,反而開心愉悅的很。
“那你便與我一道出門逛逛吧。”
陳寶兒點了點頭,忽而又想起了什麽:“樓主不用過膳再出門麽?”一上午耽擱到了現在,蕭妍居然連早飯都沒有安排上,陳寶兒不禁自惱,自己果真是太失職了。
蕭妍:“不必。”
說完,見陳寶兒眉頭輕蹙,似有不安。蕭妍關切問了一句:“你也沒吃吧,可是餓了?不必擔心,且跟着我一起出去,我帶你在外面吃好的。”
陳寶兒心中又是一暖,因為蕭妍不但沒有生氣,居然還能想到他也沒有吃飯。果然是大人有大量,心地還能這麽仁善,一點都不像是個打打殺殺的江湖人士,簡直就是積善之家的貴人。
陳寶兒想了什麽,蕭妍不知道,估計她也不太想知道。
蕭樓主沒有跟任何人打過招呼,就這樣帶着自己的侍從單獨出了門。
臨安城十分繁茂,煙雨樓占地頗廣自然不可能落戶最繁華的位置。
兩人悄無聲息的從一處側門而出,除了看門的弟子,沒有驚動其他人。陳寶兒看着蕭妍鬼鬼祟祟的模樣不禁有些奇怪,感覺她是有意挑選了這個時候最偏僻的一處角門出了宅院,仿佛是在刻意避着什麽人。
可她是煙雨樓主,是這裏的主人不是嗎。
還沒等陳寶兒繼續想下去,兩人來到一處無人的胡同。胡同裏的光線不大好,地下又堆着些許雜物。陳寶兒一不留神踩上了一塊瓦片,趔趄着差點跌倒。
蕭妍眼疾手快,連忙伸手一扶。
不久前才暗下決心的陳親随十分難為情,為自己腳下打飄的功夫自慚形穢。
蕭樓主更是添油加醋的來了一句:“連路都走不穩,等會可得多吃幾樣好好養養力氣。”
她本意是好的,甚至是打算和對方開開玩笑,顯得親近随和一點。
反而這話被陳寶兒聽了,确是惹得他一陣面紅耳赤。
連路都走不好……樓主這是嫌棄自己了?
是啊,一個縱橫來去、潇灑恣意的江湖俠客哪裏會需要像自己這樣半廢不廢的人在身邊呢。
陳寶兒不由得一陣沮喪,心想自己也太沒用了。
他內心一琢磨就失了神,蕭妍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将人扶穩後手倒是沒着急松開。一路拉着陳寶兒出了胡同,直到上了正街才戀戀不舍的将人松開。
陳寶兒剛反應過來,對方就恰到好處的撒了手。他心裏一陣異樣的波動襲來,卻又未等品嘗出分明,一切又仿佛恢複如初。
他站在原地晃了晃神,忽而聽得蕭妍一聲清脆爽朗的招呼:“寶兒,你發什麽呆呢,跟着我呀。”
陳寶兒定了定神,邁步緊跟着她走了。
江南雨水豐沛、氣候宜人、山明水秀,魚米豐足。這樣富足的地方全天下獨有一處,而臨安的繁茂更是其中之最。
陳寶兒出生山野,自幼沒出過遠門,雖然人出落的水靈靈的,與父輩相比十分與衆不同,可說到底是沒有見多多少世面。
好在他人年輕,見識不足時間可以彌補,性情也難得沒有長歪,雖然過去遭受過一些不公平,但仍是保留了純真與善良的天性。
他走在街上看着臨安的繁華熱鬧,見獵心喜,眼神中滿是新奇,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多了,終于有了點少年人該有的朝氣。
蕭妍見他看的高興,自己也是一陣輕松。不由心中暗自鄙夷:早知道他喜歡,自己早點帶他出來散散心就好了。
陳寶兒從未來過這裏,只是一路默默跟着蕭妍,沿途的事物讓他目不暇接。林立的酒肆茶樓,臺上說書人和唱曲的伶人使出渾身解數招攬生意。故事中曲調裏的內容飄出窗外,給人留下一段段意猶未盡的遐想。各色商鋪沿途開展,熱情的夥計忙着招攬客人,迎來送往好不熱鬧。
就連街邊的商販攤位上的東西都那麽新奇。各色精巧的小玩意,晶瑩玲珑的糖畫,還有唯妙唯俏的面人。這些東西他記憶中仿佛出現過,可仔細一想卻又實在想不起來了……
蕭妍見他盯着眼睛都快直了,一顆心柔軟的簡直快要融化了。
陳寶兒那“沒見識”的呆楞傻樣,當真是怎麽看怎麽可愛。
她冷不丁的傾身靠近,湊在陳寶兒耳旁,忍俊不禁道:“你喜歡什麽,我們買下來吧。”
陳寶兒一聽連忙搖頭,表情也變得有些為難:“不……不必了。”
他的月例都被存下,一分也舍不得動。
蕭妍像是一眼看穿了對方囊中羞澀,朝他挑眉一笑:“我帶你出來的,怎麽好什麽都不買,被人知道了,豈不是要笑話我為人太過吝啬。”
陳寶兒:“啊……啊?”
蕭妍朝着攤主十分財大氣粗的表示:“給我來個最貴的。”
陳寶兒因為從小沒怎麽吃過糖,雖然現在不怎麽愛吃甜食,但是對饴糖的滋味卻是懷念,故而路過糖畫攤子的時候多看了一眼。
蕭妍本身對這些東西不感冒,可是看見陳寶兒似乎很想要,便也起了興趣。
“弄兩根一樣的。”
攤主還沒見過那個人買糖畫買的這麽有氣勢,一邊趕着手裏的功,一邊點頭答應着:“得嘞,馬上就好。”
不過一會兩人手上就一人舉着一根盤龍糖畫。
“客官盛惠六文。”
老板一聲吆喝,道出這筆驚人的巨款。蕭妍摸了摸荷包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帶銅板。于是指尖一撥,随意挑出了一塊大約三四錢中的碎銀塊往老板手裏一放。
老板眼睛都瞪圓了,心說這是哪家不食人間煙火的二世祖出門體驗民間疾苦,那有用這麽大塊的碎銀子買糖畫的?
老板面露難色,嘿嘿幹笑一聲:“您看我這小本生意,這銀子着實不好找開啊。”
陳寶兒見狀,連忙打算掏錢,卻被蕭妍伸手一攔,再次財大氣粗的表示:“不必找了。”
說着也不看頓時紅光滿面的老板,只是拉着一臉肉疼模樣的陳寶兒大大方方潇灑離去。
陳寶兒忍不住插了一句:“我身上帶了銅板,樓主你又是何必呢。”
蕭妍忍不住覺得有趣,沒想到對方居然還是個小財迷。因為知道陳寶兒面皮薄,所以蕭妍沒敢開他玩笑,只是故作一本正經的解釋道:“出門在外,哪有讓自己下屬出錢的道理,樓主我是不要面子的麽。”
陳寶兒默然。
原來這些武林中的大戶人家還有這樣的規矩,受教了,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