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晉江首發
晉江首發
六月廿一暑氣正盛,卻是個宜出行的好日子。
蕭樓主輕裝簡行,帶着親随前往臨安,留下沈忠、沈璎叔侄操練別院弟子。自從三年前蕭妍自綠水江邊遭人暗算,近些年常在廣陵別院修養,鮮少回到臨安,坐鎮煙雨樓的實際上是右護法江衍。
兩地相隔不算遠,騎馬走管道急切些不過是三日的路程。一路上蕭妍多是與他并辔而行,心裏總是擔心對方身體吃不消一路颠簸,生怕他面皮薄人有老實隐忍,不肯抱怨訴苦,故而有意放慢了腳程。
實際上陳寶兒近兩月在別院中吃飽喝足,又每日堅持習武,身體總算長進了不少,面色雖然染了些許行路上的塵沙,倒是不見明顯的疲累之态。
之前蕭妍說要親自指導他一點入門防身的武藝,後來果真不曾半途而廢。不得不說蕭妍是個武學上極有悟性的天才,自幼勤學二十載,哪怕集不得大成,也當得起一句融會貫通活學活用。當日她初次見陳寶兒打了一套拳法,就知曉問題所在,看出陳寶兒的招數套路遲滞而生硬,卻并非是他自身不夠靈巧,而是由于氣力不足,偏偏固執着一板一眼想要招招全力到位。招式用老,氣力難繼,便沒有了轉圜的餘力。
蕭妍為此琢磨了兩日,特意為他尋來一套靈巧的步法,又傳授了一些四兩撥千斤的靈活招數,用來配合短劍。兵刃靈活小巧,雖然看着多了一分兇險,實際上卻能出其不意。更何況陳寶兒練武多半也就是強身而已,真正有了危難哪裏需要坤澤出場呢。
此時陳寶兒腰佩短劍騎在馬上,如墨的長發高高束起,鬓邊和額角留下一些細絨絨的碎發随風而動,看上去飒爽中帶着英氣,又有幾分清新可愛。
蕭樓主自不必說,舉手投足盡顯幹脆利落,策馬揚鞭的姿态十分潇灑。只是那一雙眼睛總是時不時掃向一側,不去看路偏偏要去留意一旁的親随侍從,着實是有些奇怪。
“樓主……”這一段路不大好走,馬匹有些吃力,人也在馬背上震的難受。陳寶兒感受到對方的視線,心裏越發不自在。
蕭妍:“下來吧,将馬牽上。”
這一路上磨磨蹭蹭,陳寶兒不明白蕭妍為何要如此墨跡,仿佛這一路上去的不是“本家”而是什麽龍潭虎穴。
他聽從對方的吩咐從馬上下來,牽起自己的馬又接過蕭妍的缰繩。
江南繁華熱鬧,臨安廣陵更是如此。兩地之間的道路修整的平闊,唯有獨此一處進了山,顯得十分偏僻。
陳寶兒盯着盤山而上的棧道,有口無心的說了一句:“樓主,這路看起來不大好走,恐怕天黑前過不了了。”
蕭妍身形一頓,回過頭定定的瞧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奇怪:“這馬通人性,你不必牽着它們自己會跟上。入山以後你跟我近些,若是……”蕭妍面露遲疑,抿了抿嘴唇,猶豫着添了一句,“若是遇上什麽意外,你便往林子裏鑽,往回跑便是。”
Advertisement
陳寶兒不明白對方指的意外是什麽,心想莫非這光天化日山猛獸還敢無端跑上棧道襲擊行人不成。他農人出身,背山靠水而生,父親早年也能進山打些野味,自然知曉有人常來常往的地方鮮少會有猛獸出沒,因而并沒有将蕭妍的話放在心上。所以當兩人陷入蒙面勁裝,手持利器的殺手圍攻的時候,陳寶兒整個人都是懵的。
有生以來,陳寶兒何曾見過這麽大的陣仗。近在眼前的刀光劍影,幾乎要晃瞎了他的眼。千鈞一發之際,他只覺得蕭妍将他人往身後一攔。一人兩馬,将陳寶兒圍在了中央。
來人數量上不怎麽壓倒,明面上也就三個。蕭妍占着地利,一人一劍仿若萬夫莫開,長劍铮然,不肖花哨的劍招便能克敵制勝。她身後的陳寶兒吓得瑟瑟發抖,卻緊咬着嘴唇不敢出聲,生怕擾亂了蕭妍的思緒。他步步後退,一手緊緊扣住馬的缰繩,不讓它受驚,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按上了腰間的短劍。
他想起入山之前蕭妍欲言又止的神态,口中似是而非的叮囑。陳寶兒突然意識到眼前的一切似有預示,此時的深入險境極可能是蕭妍有意引蛇出洞。
刺客目标明确,似乎早就看出陳寶兒是個軟柿子,居然很有武德的無人面向他,只管全力合擊蕭妍一人。蕭妍被三名刺客合力圍剿,原本還游刃有餘,突然間卻被敵方手中揚起的一陣白煙嗆了幾口,瞬間肩膀抖動仿佛失了力氣,轉眼竟然有了不敵之相,逐漸被逼往一側叢林的方向。
陳寶兒心中暗忖,自己是不是該逃呢?
然而不等他作出行動,矮樹從中突然蹿出一人,那人一身墨綠棕黃好似要與周圍景象融為一體,他動作快如閃電,如靈蛇出洞,掌中一點寒芒一閃而過,猝不及防之間殺招逼近。
此時蕭妍正對三人合力的攻勢,背對着一記狠決殺招。陳寶兒不知道如何作想,頭腦一熱竟然握着手中短劍想要去替蕭妍擋上一擋。
蕭妍教他的功夫靈巧而絕妙,可畢竟時日尚短,他身上又沒有半分內力,哪裏抵的住訓練有素的殺手一記絕殺。
只聽铿然一記聲響,陳寶兒眼前寒光一閃,手中的短劍與對方的兵刃堪堪擦過,自己的手臂頓時麻的失去了知覺。那一下他用盡了全力,一招反彈令他胸口郁滞、兩眼一花,踉跄後退了兩步差點跌倒。
陳寶兒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自己當真是以卵擊石。
他心中升起一陣絕望,一股自憐又憤世不公的惱恨。為什麽會這樣呢,蕭妍若是死了,自己哪怕活下來又會被賣給誰呢。
就在陳寶兒心灰意冷之間,場面的形勢突然逆轉。一身墨綠的刺客手中的兵器雖未被陳寶兒擋下,卻幾乎在同時被一直鐵箭射穿了手腕,徹底偏離了方位。而方才顯露敗相的蕭妍搖身一變,再次變回了一個精神抖擻的高手。手中銀光抖動,唰唰唰幾劍刺破了三名刺客身上幾處要害,讓人瞬間失去了行動之力。
“你沒有中毒!”殺手們臉上唯獨露出的一雙眼睛寫滿了難以置信。
修羅道的化功散獨步天下,可謂之無孔不入,教人防不勝防,遠比尋常下在茶水酒菜中的毒藥要方便的多。方才蕭妍明明有了中毒脫力之相,怎麽一轉眼就跟沒事人似的。
蕭妍冷冷一笑,神情桀骜又得意,眼神也犀利的很:“歪門邪道而已,能奈我何呢。”
話音未落,另一側的山林裏陸續跑出幾個人,居然是沈璎帶着一隊煙雨樓別莊中的精銳弟子。沈璎手臂上挽着弓箭,警惕的指向之前潛伏暗處的刺客,卻遠遠站在一旁不敢靠的太近。
蕭妍朝她擺了擺手:“站那麽遠作甚,趕快過來幫手。”
沈璎一動不動:“樓主,不是屬下不願意過去相助,而是這化功散太過霸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那裏敢和您比肩而立呢。”
蕭妍冷哼一聲,用足尖将一柄刺客脫手的長劍從地上挑起,伸手接住朝陳寶兒的方向一遞。
“阿寶你過來,拿着這個,替我看着地上這三個東西。”
方才那一場逆轉恰如電光石火,陳寶兒根本沒來得及回過神來。此時突然被蕭妍點名,他整個人還尤自愣神發呆。
蕭妍以為他害怕了,耐心多說了一句:“這幾人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現在氣穴被我刺破,翻不出風浪,你随便盯着,別讓他們胡亂動作發出信號就是,若是亂動就拿這個朝他們身上随便紮個眼兒。”
陳寶兒這才驚醒,腦子裏雖仍是一片混亂,卻本能的順從了蕭妍的安排。
一旁的沈璎連忙調轉箭頭,轉而指向那三名刺客,生怕這三個不長眼的東西一時想不開,吓着了這位“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陳侍君。
之前那名偷襲的刺客一動不動,此時他失了沈璎遠處箭矢的壓制,卻還沒有逃走,是因為知道蕭妍沒有中毒,明目張膽之下自己沒有出路。與地上三人不同,此人雖然傷了一只手,尚未失去行動之力,他身體微微下弓,仍舊是蓄勢待發的姿勢,正時時刻刻尋找着進攻或逃走的機會。
蕭妍朝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刺客突然感覺自己的背上有些發毛。她提劍一揮,精準無比的将對方蒙面割破挑飛,露出一張蒼白瘦削的臉。
在場衆人除卻蕭妍,包括遠處的沈璎和精銳弟子無不倒吸一口冷氣。陳寶兒好奇的扭頭一瞧,發現那張臉居然十分的眼熟,竟是一個多月前從別院中銷聲匿跡的薛侍君。
蕭妍歪着頭,口吻輕蔑又霸道:“我知道你和一般的死士不一樣,是個惜命的,我可以讓你活下去。”
薛采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轉眼視線落在同行的三名刺客身上。蕭妍勾唇一笑,朝着陳寶兒說了一句:“你累了,過去跟沈璎站在一塊吧。”
陳寶兒懵懂的點了點頭,正轉過身走了沒兩步,卻聽得身後傳來一陣慘叫。他下意識想要回頭,卻被沈璎眼疾手快的拉住。
“侍君別回頭,樓主自會料理的。”陳寶兒心頭一顫,隐約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事,胸口中熱血一陣翻湧,眼前卻是模糊了起來。下一刻,他便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