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晉江原創
晉江原創
蕭樓主并不覺得自己幹了什麽了不得的事。畢竟對方已經是自己侍君了,而且又嫁過人,還是個沒什麽看頭的男人,按理來說臉皮子應該沒那麽薄的。
可沒想到對方完全不是那麽回事。蕭妍又調侃了兩句,突然發現自己身後沒了動靜,竟是連呼吸聲都屏住了似的。她止不住好奇的回頭一瞧,卻發現對方紅的像煮熟的蝦,身體僵硬的紋絲不動,臉上的表情是難以形容的震驚。瞪着她的眼神飽含怒意,看上去大有忘恩負義的要和自己翻臉的架勢。
蕭妍歪頭一瞧,心說這小子怕不是吃錯藥了。
只見她眉峰一斂,瞬間就有了幾分叱咤江湖的煙雨樓主自帶的高冷氣勢。鋒芒雖未展露,可即便是眼神輕輕一掃,也讓床上的坤澤感到一陣瑟瑟發抖。
陳二瞬間清醒了,壓抑着情緒,磕磕巴巴的發問:“你是誰?”
蕭妍見他這幅也樣子,心中感覺一陣可笑,奇怪的是卻并不反感,反而起了戲弄的心思。
她冷冷一笑,顯得有些不懷好意:“你說呢,昨天你可是扒着我不放呢。”事情是這樣的,蕭妍将人提會之後,自己也是被刺激的滿頭大汗,身上的信香不知不覺散了出去,惹得情動的坤澤更難自抑。當時陳二雖然完全沒有了意識,卻憑借着本能試圖往她身上靠近,其結果當然是慘遭無情拒絕,畢竟冷硬的跟石頭似的蕭樓主不是那麽容易開竅的。
陳二被對方極為銳利的目光所懾,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他雙手攥着被子,低頭緊咬着嘴唇,一副畏懼又無能為力的模樣。
蕭妍見他的反應有種說不出來的奇異感受,這畏畏縮縮的樣子若是換了樓中弟子,恐怕早就要挨她抽了,可放在對方身上倒是激不起她的怒氣,反而讓人覺得可憐巴巴的。不知怎麽的,平日裏不怎麽學文的蕭樓主腦子裏突然閃現出“我見猶憐”四個大字,雖是詫異,倒是應情應景。
就在蕭妍以為對方下一瞬就要被自己欺負哭了,正準備開口解釋清楚,沒想到對面的小坤澤倒是做了件讓她出乎意料的決定。
只見對方突然甩了被子,不顧全身衣衫不整,竟是蹬床而起,猛然間朝着桌角一頭撞了過去。
蕭妍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了,整個人瞬間呆了呆。好在本能反應夠快,對方又病着沒有多大力氣,最終還是被她攔住,連油皮都沒能擦破一塊。
蕭樓主滿心莫名其妙,任憑陳二有氣無力的萬般掙紮,一雙手鐵箍似的抓着對方的胳膊不放手。
“發什麽瘋呢這是!”慣常喜歡壓低嗓子裝深沉的蕭樓主怒了,一嗓子差點破了音。
陳二被她吼的一愣,整個人呆了呆,竟是真的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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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妍看他一臉的痛不欲生,心中不禁有些打鼓,自己莫非當真幹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可是好像沒有啊,自己不是還救了他嗎。
只見對方忽而沉痛的閉上雙眼,咬緊了牙,在原本清秀的顯得有些幼齒的面孔下,繃起一道冷硬的下颌線。
蕭妍下意識的愣了愣,突然覺得對方在這種時候,居然第一次看上去有了點男兒模樣。
他深吸一口氣,眼角紅着,雙眸泛起一道水光。
原本還打算對他刮目相看的蕭妍心底油然升起一陣厭煩——因為她預料到,對方馬上就要跟自己之前趕走的那名坤澤一樣,要開始上演嘤嘤嘤的煩人戲碼了。
陳二感覺對方掐住自己胳膊的手松了松,立即側身掙了出來,又接退開了幾步。
蕭妍也不再去抓他,轉而環抱着雙臂,神情略顯嚴肅的看着他。她目光中帶着審視的意味,想要知道對方究竟想要幹些什麽。
“我是名男子,不是什麽東西,你們為什麽要這麽樣對我。”
陳二眼中的淚始終不曾落下,說完這句話之後,嘴角一抿透出一絲倔強。他艱難地垂下眸子,收回質問的眼神,語氣平靜又悲涼,仿佛是認命,又仿佛帶着無力抗拒的屈辱不甘。
蕭妍根本理解不了對方這一出究竟意欲為何,先是沉默了一會,但心裏止不住納悶,忍不住問道:“你在胡說些什麽?”
陳二看着她,臉上的表情難以置信,不由得死死盯住蕭妍的臉,眼底流露出的譴責意味溢于言表。他張了張嘴,啞然道:“就算我被人賣了,卻也是你們莊主的侍君,你怎可如此對我。”
蕭妍一聽氣笑了,心想:這混賬玩意真是有趣了,雖然出乎意料的沒哭,倒是給自己織羅起罪名了。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自己吓唬他了。
“你是誰的侍君?”蕭妍似笑非笑的問了一句。
陳二見她臉上毫無懼意,眼角眉梢滿是“無所謂”的随便勁兒,仿佛自己的身份不值一提,而她做的事情根本不必大驚小怪。
他心中生氣一陣茫然的絕望。突然覺得自己無論到了哪裏,都逃不脫草芥的命運。本以為自己謹小慎微,只求安身立命,就能好好的活下去,可沒想到這才過了幾日,就被人……
看來自己莊主侍君的身份根本就是一紙空文,到底不過是個任人玩樂的奴隸。
想起自己被父母嫌棄,被公婆苛待,這一生算不上又多麽艱難坎坷,卻也與幸福喜樂沒有半點關系。曾經的生活雖然苦楚了些,卻好歹是個良籍身份,是人明媒正娶的伴侶,可如今竟是要淪為随意遭人踐踏的家妓之流了麽。陳二悲從中來,越想越糟糕,可過了方才一時的熱血沖動,冷靜下來自然還是不想死的。雖事已至此,可讓他就此認命,卻也無法甘心。
蕭妍看着對方眼珠子來回輕轉,不知道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未免等下再幹出點什麽出乎意料的事,她也決定廢話少說。
“那你可知道,你口中的莊主是誰。”
陳二一聽這話,意識到與自己相關,不由望向蕭妍。
只見她也不說話,而是伸手朝着自己鼻端輕輕一指。
陳二先是一陣疑惑,很快又反應過來。
“可他不是乾元嗎!”
女子分化乾元,比男子分化坤澤還要稀少,況且女子天生體魄勁力不及男子,分化為乾元後,比男坤澤更加難以立足世間。早在他來時,就隐約聽說這戶的主人是個江湖行武的大人物,可若想要習武有所成就,多半需要一副天生的好體格、好根骨,自幼便要勤加練習,而女子,顯然在這一途上不占優勢。因而陳二先入為主,以為自己将要侍奉的是一名男乾元。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心中對這門婚事十分抗拒,卻礙于接他入莊子的兩人一路上對他嚴加照看,且體格強悍自己毫無可趁之機,因而無法逃走。于是來到這裏之後連日足不出戶,就是怕對方突然想起有自己這麽一個人。他雖然分化成了坤澤,自幼也生的比尋常男子瘦弱,卻是打從心底不願意與男子為妻的。
蕭妍聳了聳肩膀:“是啊,難道我不是乾元嗎。”
雖說天下的乾元與坤澤占總人數的一成左右,但是平民婚娶,難以乾坤相配,故而後代大多為中庸。而殷實富足的人家,這些人口中乾坤的比例則會高一些。高門大戶的宗族顯貴,乃至于皇親國戚,他們的後代甚至很少出現中庸,因為只有乾元才有機會繼承貴族家業,高門正室的名分也非坤澤不在考慮,至于其他中庸妾侍,大多數連生子的機會都不給。
正因為平民中乾坤稀少,陳二對分辨乾坤之事并不熟稔。記憶中唯有三年前雨夜中碰上過一次,當時還是因為對方流了很多血,信香和血氣混雜在一起,分辨不出具體的味道,卻讓他天生有所感應,隐約猜測對方是個乾元。此時聽對方說明,這才注意到之前聞到的那股竹木香氣似乎正是來自于眼前之人。這便是乾元的信香了嗎?怪不得能安撫他的情緒。
突然意識到對方原來正是自己的……主人,陳二感覺到一陣手足無措的慌亂。想到昨夜自己幹的蠢事,偏偏被對方撿了去,當真是陰差陽錯,令人默然又尴尬。他心中委屈,卻徹底沒有了投訴的理由和門路。
本來這幾日無人前來傳喚自己,陳二逐漸摸清了狀況,知道這家主人似乎無意沉湎私情,從來不曾涉足後院。當時他心中便升起了一絲希望,想着自己也許是有機會離開的。
那些小心翼翼乞求讨好的日子,他過夠了。換來的非但沒有一絲憐惜,反而只有無情的出賣。
況且他是男人而且成了年,縱然是坤澤,也有力氣養活自己。
陳二從送飯小哥口中得知曾經有妾侍因為惹惱了家主而被送走,對外說是發賣不良,實際上家主無意為難她,雖然是罰了一頓,随即賜還了契書,算是令她自己自生自滅。
別人會怎麽樣陳二不知道,但如果換作是他自己,或許還能活下去。于是便在心中種下念頭,那就是有朝一日,要恢複自由之身,哪怕對方平白不放,自己也要想辦法籌金自贖。他是有月例的,雖然不多,但這裏有吃有喝,完全可以一個子不花的攢下來,以期将來謀個前程。
可這才沒幾日,自己的如意算盤就被打亂。他心中懊惱又疑惑,明明西苑另外一名中庸侍君曾上門挑釁,說家主從來不曾寵幸後院任何一人的麽,讓他這只麻雀不要癡心妄想,做夢飛上枝頭的麽。
如今有了這等事,他還能走嗎?
“我……你……”一時之間,滿腔怨怼頓時化作不合時宜的羞憤與後悔,陳二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根本拒絕不了什麽,更何況昨日的情景,說到底更像是自己送上了門。
蕭妍看着對方一瞬間變成了一只快要憋炸氣的河豚,內心深處竟然有一絲可恥的爽。
蕭妍:“吞吞吐吐的想說什麽,難不成我救你一命,又為了你将要花費好些的銀錢,難不成反倒和你結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