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請神容易
請神容易
蕭妍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房間,自己床居然回不去了……
沈忠找來大夫給陳二看病,望診的時候對方一邊撸着胡子,一邊止不住的搖頭嘆氣。
“這位小公子的身子骨怎麽回事,應當是底子上就有虧欠。據老朽判斷,此人雖然已經分化數載,潮信卻應當只是近兩三個月才有的事。”大夫皺着眉頭,忍不住瞪了在場的蕭妍和沈忠一眼。
“這坤澤潮汛本就較之平常虛弱敏感,最是忌怕寒涼,怎麽能夠任人泡在冷水裏呢,搞不好是要鬧不好會出人命的。”
這位姚大夫是附近一帶有名的杏林聖手,有道是醫者仁心,看不得病人糟蹋自己的身體。他在醫道一途十分有名望,故而說起話來也不太客氣。
蕭妍被對方連珠炮似的質疑炸的頭暈,發自內心的對躺在床上的坤澤為什麽晚熟了,為什麽着涼了不感興趣。這家夥害她昨天夜跑去偏房睡倒也沒什麽,可關鍵是她本就氣血燥熱的很,也不知道是受到坤澤信香的刺激,還是因為認床的緣故,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愣是沒能合眼,簡單來說蕭樓主悲催的失眠了一夜。
但凡事有個限度,失眠歸失眠,人一旦過了那個興奮的點,該有的疲累還是回來,甚至還會變本加厲。
眼下蕭妍雖然在場,卻絕非是對躺在床上的家夥的病情感興趣。她自認是因為困的急了,只想讓人趕緊看完,快點挪走,然後自己就能安安穩穩的睡個回籠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大的老人家憫弱憐幼的心思更加深重,看見床上面泛病态潮紅的小可憐,大夫的牢騷簡直就沒完沒了。仿佛對方受了天大的虐待,罪魁禍首應該以死謝罪似的。
然而這些話在蕭妍耳中全是廢中之廢,一個字也沒有必要聽。
“我說這位先生,您老診治的如何了?”蕭妍忍不住動了嘴皮子,因為心情不大好,精神也不大好,所以說起話來有點腔調。配合着她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整體效果有點陰陽怪氣。
她畢竟是一大江南第一樓的扛把子選手,殺人如麻談不上,手底下見血的功夫是駕輕就熟。只要蕭妍願意,肅殺氣勢自然手到擒來。
杏林聖手一看這架勢,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的有點誇張,惹得對方不怎麽快樂。擡頭見蕭妍一雙點漆似的瞳仁盯着自己,嘴角微微抿着,似乎是有點不耐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
好在姚大夫是見過大場面的老油條了,看人的功夫與他看病的功夫不相上下。他與蕭妍也不是頭一回大打交道,往常覺得這位蕭樓主人雖然嚴肅,話也不多,對他的态度卻還是可以,算是個講道理的人物。故而今日雖然有些忘形,卻并不至于真的激怒蕭妍。
只見他伸手撈了撈一把精心修剪過的長須,穩了穩心神,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他的情況十分複雜,老朽行醫多年,竟是從未見過坤澤在潮信之期,寒夜之下将自己整個人泡在冷水中這麽長時間的。如此遭遇簡直令人發指,至于其後果也是難以預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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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妍感覺自己的頭有點漲,似乎變大了一點,心說這人怎麽能麻煩成這樣呢。只是她心中不屑于坤澤的“嬌弱”,嘴上說的話倒是絲毫不顯吝啬。
“不必吝惜藥材,盡管開方子便是。”
沈忠站在蕭妍身後,沒瞧見蕭妍臉上的困倦,光聽這話,還以為對方大有不惜一切代價,務必要将陳二調養恢複好的意思。
大夫點了點頭:“這是自然,不過這坤澤體虛氣弱,恐怕得多用些溫補的藥材。不過……”
蕭妍意識到對方即将展開長篇大論,連忙擡手制止:“姚大夫不必多說了,一切皆聽憑診斷。至于該怎麽治,用什麽藥,您自己拿捏便好,其它不必說了。”
沈忠:“……”
沈總管忍不住擡手掬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辛酸老淚,心想:妍兒終于開竅了,不容易啊,知道心疼人了。老樓主您在天之靈可有感應,這孩子估計不必孤獨終老了。
“來人。”蕭妍癱着臉,示意來人。
“點幾名女弟子前來,将這位……這位公子送回去。”蕭妍眨了眨眼,感覺眼睛有點酸痛,心想自己終于可以不用再聞對方身上要命的綠茶味兒,清清靜靜的養個神了。
她心裏主意打的正好,沒想到話一出口,便被及其富有醫德的姚聖手果斷阻止。
“不可啊不可,這位小公子身子虛弱,又在澤期受了寒,雖然潮汛因此終止,卻是留下隐患,如今正是表裏皆虛,再受不得一點風寒了。”
蕭妍眉頭一皺,意識到對方的言下之意,心中隐隐感覺一陣不妙:“我讓人送他回自己的住所,和受寒有什麽關系。”今天天氣不錯,陽光明媚的很,再怎麽說也不至于吧。
姚聖手側過頭,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暗戳戳的與站在蕭妍身後的沈忠對了一眼。只見對方眼皮子一垂,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姚聖手當即會意,随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開始了表演:“樓主有所不知,這坤澤潮汛受寒看似事小,實則萬分兇險,一不小心寒氣入骨,可是要轉化成寒毒的。”
蕭妍眯了眯眼,臉上露出深深的懷疑。她雖然沒讀過醫術,可習武之人經脈和氣血運行之法娴熟于心,多多少少也了解點醫道常識。眼前這姚老頭口口聲聲,信誓旦旦,看上去貌似很有道理,可是在蕭妍看來卻是狗屁不通。
什麽寒毒?聽都沒聽說過。
姚聖手看對方不信,正襟坐起,擺出一副端莊模樣,伸手輕撫長須,表情神态極為傳神。總之很逼真,很恰有其是。
“其實單單只是受寒倒也不算什麽,不好好調養最多不過是留下點病根罷了。只是這坤澤底子實在太差,看樣子自年幼時就是苦過來的,又勞作的多,積累了不少的隐患。根據老夫的診治,他應當并非初次只用這個方法緩解潮汛,數次累積之下,以至于寒氣入骨。好在今日這種情況,看似嚴重,實際上卻是一次發散了出來,只要近些日子不要見風,再加上老夫的藥,還是有轉圜的餘地的。”
蕭妍冷飕飕的開口:“姚大夫的意思是,他出不得門。”
姚聖手感覺對方的話語聽起來不鹹不淡,語氣卻冒着絲絲涼氣,他心頭一顫,不免有了三分忐忑。雖然在醫道上自己算是很有一手,可畢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可蕭樓主不一樣啊,她年輕力壯的很,雖是女子卻能吊打他幾十個。
他忍不住再次偷偷去瞄蕭妍身後的沈忠,卻見對方仍舊是不動聲色,只在袖中偷偷給他比了個肯定的手勢。
得了,為了對方承諾的百年老山參,自己還是硬着頭皮上吧。
“誠然如此,小公子眼下絕對受不得半點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他也懶得解釋那麽多了,幹脆一口咬定,擺出一副信不信由你的堅決架勢。
蕭妍雖然心中狐疑,卻也明白自己不是醫者,想法根本做不得數。既然對方如此肯定,那就由不得自己不信了。
當然她可以不顧醫者的叮囑執意将人送回去,只是……
只是自己廢了好大的功夫将人撿回來,說好了要給他治好,說出去的話就這麽吃了吐貌似也不好,他們江湖中人雖然有心狠手辣的時候,但絕大多數情況還是很講武德的。
蕭妍嘆了口氣,同時也默默咽下心中的疑惑和不滿。轉念一想,左右不過是幾日的功夫,自己也不是什麽講究的人,過去出門在外風餐露宿的事都少不了,不就是自己挪個地方麽,有什麽可為難的。反正她這認床的毛病算不得嚴重,累了也就顧不得了。
說話間,躺在床上遭人圍觀的陳二悠悠醒轉。他身上依舊難受,潮汛帶來的沖擊讓他不知所措,只是因為昨日的遭遇讓他徹底受了風寒,雖然說是病上加病,但是風寒帶來的頭昏腦熱和全身的酸痛,反而替他分散了不少潮汛帶來的不适。
果然人還是天生要命的,潮汛看起來勢不可擋,一旦人真生病了,作妖的力度倒是減輕了不少。
他能聞到空氣中隐隐飄來一陣清淡的竹木香,這味道讓他不自覺的感到一陣向往,雖是若有似無的只有那麽一點點,卻像是美食至于饑餓的人那樣,及其具有誘惑。陳二下意識的抽了抽鼻子,想要多聞上一點。
他還沒有睜開眼,意識雖然回籠,身體卻還沒有蘇醒,正被鼻端好聞的淡吸引着注意,忽然聽見幾個人開口說話的聲音。
他聽見一個女人開口,聲音有些熟悉,似乎昨夜聽過。
“既然如此,就讓他在這裏呆着。挑選兩名女弟子過來,這兩日暫時照顧他。”對方的語氣聽着波瀾不驚,卻帶着一絲斬釘截鐵的幹脆。聲音的主人,平日裏應該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
随即有人附和兩聲,緊跟着是腳步散場的聲音,事情落定,大家倒是走的利落。
陳二躺在床上,身體的感覺漸漸恢複,除了無力還有酸痛。他的意識有些模糊,記不清昨日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卻感覺到裸露的肌膚直接摩擦緞面被褥的觸感。這個認知讓他突然驚醒,吓得差一點驚坐起來。
蕭妍還在收拾自己的東西,感覺到對方呼吸亂了,知道人已經醒了。
“既然醒了,就別裝了。”她頭也不回,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聽口氣微微有些戲谑,倒也沒有明顯的不滿。
陳二在被子裏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并不是裸着,而是穿了一層白色的中衣。只是沒系衣帶,所以胸口是敞開的。
但是這衣服是絲的,絕不是自己的。
原來昨天晚上蕭妍拎人回來,當然不可能将對方渾身濕透的往自己床上扔。她是不拘小節慣了,對方名義上又是自己的人,便直接将人扒了個精光。她動作之粗魯,直接報廢了陳二的所有衣帶。當時屋裏連燈也沒有,所以雖然扒的幹淨,其實蕭妍什麽也顧得上看。倒是今天說是要請大夫,想起來對方這麽裸着不成體統,才費勁扒拉的找了一套自己沒穿過的中衣給人随便套上。沒想到對方雖然肩膀比她寬一點,倒是能穿下自己的衣服,倒也真是個奇男子。
蕭樓主雖然從小不怎麽需要人伺候,是個自力更生的江湖人士,可自理不代表動手給別人穿衣服的功夫也強,于是弄得人皺皺巴巴,敞胸露懷,穿了跟沒穿也差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