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是碰瓷?
這是碰瓷?
蕭妍将人拎上來後随意往地上一放,連忙退開了一大步。她先是低頭抹了抹自己手上的水,又稍稍擡起頭斜睨着瞅了瞅躺在地上癱作一堆,兀自瑟瑟發抖的男坤澤。
見對方好半晌都沒有從地上起來的征兆,氣息雜亂卻越來越弱。蕭妍心中隐隐覺得有些不妙,估計對方靠自己是回不去了。她思量片刻,遲疑着湊上前些許,放緩了聲調問了一句:“你還能不能行了?”
好家夥,真是不靠近不知道,一靠近吓一跳。蕭妍剛一彎腰,差點被從對方身上四散往外冒的撲鼻信香熏了個倒仰。
原來剛才提溜的那一下蕭妍是又快又穩,對方又是從冷水裏拔出來的所以不大明顯,如今在岸上待了一會,蕭妍又一下子靠的近了,這才教她徹底反應了過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居然是在這裏等着坑她呢。
蕭妍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只是大半夜睡不着出來散步,居然也能遇上碰瓷的。想明白這一點,蕭妍連忙向後回身飛掠一大步,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跟地上的坤澤隔開了丈餘遠的距離。
她本該扭頭就走,讓對方獨自在冷風中黯然神傷的憑吊自己的功敗垂成。然而正準備邁開步子,蕭妍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張青白虛弱的臉,看那樣子要是沒人管,估計是命不長了。
他娘的,這小子玩的真大,居然是個不要命的。
她借着天上的月光回頭一看,隔着丈餘的距離,對方虛弱的狀态清晰可見,就連被水沾濕的頭發絲都肆意彰顯着主人的柔弱。蕭妍心裏琢磨,自己若是就這麽走了,似乎有點狠。
就在此時,一陣夜風刮過,送來一道清新的香氣,那味道猶如上好的碧螺春在連珠沸水中滾了幾滾,甜的素淨,很有幾分清新脫俗。
每個坤澤身上的信香都各有不同,但絕大多數都是帶着甜味的花香,特別是潮信的時候簡直甜如花蜜。而眼前這個蜷縮在地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小坤的味道倒是不怎麽膩人。蕭妍聞着聞着,覺得并不讨厭,反倒是感覺有點渴。
她的心不知道怎麽突然就軟了,想着對方好歹名義上也算是自己的人,再怎麽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他送了性命。只見她屏息凝神的朝着對方走過去,上下端量一番,發現對方身材修長,雖是蜷縮着,也能瞧出線條秀致的很。身上衣服倒是穿的十分正常,沒有半點不正經的地方,只是如今被水浸濕,緊緊貼在了身上,雖說比不得女子曲線玲珑,但那窄瘦的腰線和平而直的肩膀倒也有些賞心悅目的味道,只不過身體委實瘦的很。
蕭妍看了一眼,戲谑道:“身子這麽薄,當真是個男的?”
陳二迷迷糊糊,自然無力反駁,甚至沒有将對方的話聽進耳朵裏。他現在腦子裏就一個疑問: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感覺自己明明身上涼的要命,止不住的打着哆嗦,可一顆心卻跳的飛快,氣息也是又短又急,仿佛自己成了一條脫離了的魚,明明十分努力的呼吸着,胸腔裏空虛的感覺卻越發明顯,仿佛只要稍微緩上一緩,自己就要斷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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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還能不能行了?能自己回去麽。”蕭妍謹慎的與對方隔着兩尺,生怕對方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蹦起來就要向着自己投懷送抱。
迷迷糊糊間,陳二覺得有只蒼蠅在他頭頂嗡嗡直叫,他隐約知道那并不是真的蒼蠅,而是有人在和自己說話。可他根本不顧上去弄清對方究竟在說些什麽,只恨不得能再次滾回水裏,用寒涼的水汽熄滅那股在他四肢百骸四處亂蹿的心火。
一旁的蕭妍完全不知道自己堂堂江南第一樓的繼任者、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只因為自己多說了兩句話,就被對方歸為惹人清靜的蠅蟲一流。
随着出水時間越來越長,陳二的體溫漸漸回升,濃郁的信香也随之濃郁起來。
蕭妍此時站的近了,覺得這味道着實有點上頭。
自己就做一回好人吧。她心裏這麽想着,手上也更沒閑着,根本不需要反複勸說自己,轉眼已經将人單手從地上提了起來。
不過将人送去哪裏呢,送回住處?可是自己雖然知道他住在西苑,可那邊的空院子又不止一處,誰知道是那一間呢。
蕭妍感覺自己的鼻子有點癢,于是伸手抹了抹,結果竟然有些濕濕的。她下意識瞧了瞧,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
自己居然流鼻血了!
我去!這小坤澤的信香怕不是有毒吧!
她瞟了對方一眼,卻看見對方原本青白的面色浮起一層病态的潮紅,身體也不由自主的顫動着,看上去仿佛已經病入膏肓,随時有可能駕鶴西游的模樣,自己流血的鼻子好像也就不那麽要緊了。
坤澤潮信都這麽誇張的麽?莫非這人半夜三更泡在冷水裏是為了緩解潮汛?沈忠為什麽不給他準備清心丹?難道這種坤澤常吃的玩意兒很貴麽!
蕭樓主平素少言寡語,說起話來經常冷笑,稍微多說兩句甚至給人一種陰陽怪氣的感覺。但這一切并不是因為她真的高冷。主要是因為小小年紀擔起重任,早年間又因為分化的晚個頭沒來得及長,身材嬌小了些(當然是相對一般五大三粗的男乾元)害怕壓服不了樓中的手下,才漸漸養成了不茍言笑的模樣,實際上她的內心世界還是十分精彩紛呈的。
雖然蕭妍不關心坤澤這種生物,但是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據說坤澤潮汛時非常敏感脆弱,尤其受不得涼,可對方卻跑來幹如此違背天性的事。而自己今夜走到這裏,純粹是瞎逛,能碰上當真只能是運氣,不可能是對方事先算計好的。這個地方入夜之後原本是連巡夜的人都不會來的,說明他根本不想讓旁人知道。
嗯……蕭樓主開始不由自主的腦補:這坤澤因為不受自己待見,所以遭受旁人冷待磋磨,以至于連清心丹都不給買,潮信到來竟只能用這種不靠譜的方法緩解。
沈忠若是知道自己一時疏忽讓蕭妍造成了這樣的誤會,心裏一定覺得自己冤死了。
她一邊提了人往回走,一邊忍不住多瞄了對方好幾眼。
這麽高的個子,肩膀也不算窄,卻瘦成這樣,拎起來輕飄飄的,恐怕還沒有自己從前紮馬步抗在身上的石墩子重吧。
看樣子會生病吧,看起來這麽弱,不會就此一命嗚呼吧。
或許是對方身上的味道對她确實造成了某些不必要的影響,蕭妍感覺自己的腦門子開始冒汗了。她的眉毛簡直快要擰成了一團,手上的坤澤簡直成了燙手的山芋,好幾次想要中途将人丢了,卻始終沒有真的撒手。
罷了,再怎麽說也是條命。而且他這個樣子出事了怎麽辦,單純被人瞧見也不好吧。
不知不覺,蕭妍竟然将人帶回了自己的住處。直到進了屋将人扒了身外的濕衣服往床上一扔,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搞錯了。
要送回去嗎?
蕭妍目瞪口呆的盯着躺在床上的坤澤發愣,感覺自己的呼吸有點不順暢。雖然平時她搬動比陳二更重的東西也不帶喘大氣的。
算了還是給他蓋上被子吧。
做完這一切,蕭妍感覺自己背上都汗透了。然後默默退出了自己的房間,站在門口茫然的發了好一陣的呆。
我是誰,我在哪,我究竟在幹什麽?
蕭妍覺得自己剛才的所有舉動簡直匪夷所思,完全不知道意欲為何。這是自己平日裏的行事風格麽?自己怕不是中了毒吧!
對了,一定是中毒了。這些坤澤都是有毒的。
翌日,沈忠看見蕭妍頂着眼下兩片烏青,滿臉不太高興的模樣出現的時候,他的內心是疑惑的。
當他聽對方開口明裏暗裏暗示不要讓樓中子弟欺生捏軟的時候,沈忠更加摸不着頭腦了。
這什麽意思?難道有新入門的弟子受不了訓誡,告狀告到蕭妍這裏來了。可若當真如此,蕭妍向來嚴厲,她不應該是直接出手教訓這種僭越告狀的不肖弟子麽。怎麽還曲折離奇的幫人說起話來了。
蕭妍說的遮遮掩掩,沈忠聽得一頭霧水。來回打了半晌的太極,誰也沒鬧明白對方的心思。
“咳。”蕭妍清了清嗓子,試圖掩飾內心的尴尬,“那個,清心丹什麽的,家裏有麽。”
說完這話,蕭妍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陣陣發緊。一股異樣的情緒從心底蹭蹭向上蹿,一眨眼的功夫,就順着熱氣到了她的面皮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總而言之,怪緊張的。
“哦……”沈忠眸光一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清心丹為坤澤所需之物品。而目前這這座莊園裏,除了中庸就是乾元,坤澤則是獨一份的,除了西苑那個在沒有別人了。
沈忠忍不住偷偷觀察對方,暗戳戳的打量起蕭妍來。
不是見都不肯見一面的麽?怎麽突然就有了交集了,居然還知道替人要清心丹了。
對了,那孩子已經來了有幾日,也不知道潮信是什麽時候,這些日子陳二自己沒提,沈忠事務繁忙自然也就将此事給忘記了。
看着蕭妍神态可疑,身上還飄着若有若無的茶香,沈忠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不由得心中一喜,嘴角不自覺的咧開了花。
“是藥三分毒,這丹丸一類的東西,就算配的再好,也總歸有些不足之處。再加上這東西的效果本就是勉強,坤澤就算用了,該難受的還是難受,如果能用其它的法子避免,還是能不吃就不吃吧。”
沈忠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飛快的掃了蕭妍一眼,他臉上的表情及其微妙,其中隐藏的意味不言自明。
蕭妍被對方這樣的表情閃瞎了眼,立刻明白對方會意了什麽。她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
算了,誤會就誤會吧,反正對方也就是這麽個身份。讓人誤以為跟自己有了關系,将來也少受些欺負。而且就算自己解釋了,估計沈忠也不會信,多繞幾句無濟于事,反倒讓自己尴尬。
蕭妍正了正神色:“他看上去情況不太好,找個大夫瞧一瞧。”至于清心丹什麽,就讓他自己當面找大夫要吧。
因為蕭妍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所以用了“他”來指代陳二。可這話聽到沈忠耳朵裏就又變了味道,仿佛透着一股不可言說的親密。沈忠不由對陳二這個小坤澤心生佩服,沒想到對方居然無聲無息的就把蕭妍給拿下了。
沈忠以為對方是吃不消蕭妍這只二十四年都沒有開過葷的童子雞。坤澤潮信亦能引乾元動情,蕭妍沒有經驗,若是全憑本能必然莽撞,指不定是将人給傷着了。這人是自己好不容易替蕭妍尋來的,沈忠自然明白男坤澤的珍貴。
“這是應該,叔馬上就安排人去西苑。”
他正要轉身離開,沒想到蕭妍卻出言阻止。一張臉面無表情,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有些吞吞吐吐。
“西苑不必去,将人直接喊來這裏。”說到這裏,蕭妍的眼神飄忽一下,“給他吃過藥,情況穩定了再找幾個女弟子将人擡回去。”
這番話一出,縱然是沈忠這樣的老江湖也忍不住露出吃驚的表情。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啊,從前将自己為她尋來的妾侍視作洪水猛獸的蕭妍,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不僅主動關心起了陳二,甚至已經讓對方躺進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