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鬼祟祟
鬼鬼祟祟
對于那位新擡進門的侍君,蕭妍實在是沒心思搭理。一轉眼幾日過去,竟是連西面的院門都不曾靠近。沈忠已經在她跟前旁敲側擊了好幾回,蕭妍卻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根本裝作什麽也沒聽到。
沈忠能夠倚老賣老的端出長輩的架子給蕭妍強行塞人,奈何卻沒辦法直接洗腦,支配蕭妍聽話就範。于是只能苦口婆心的勸說她好歹去見上一面,說是萬一能看對了眼呢。
畢竟女化乾,男化坤之事,純屬少見,這樣的兩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倒是十分般配的。如今好不容易被他湊成了一雙,若是成不了,豈不是太浪費這場相聚的緣分。
蕭妍的功法與她自幼身體受損後留下的弊端有些沖突,近日來更是凸顯,這男坤澤出現的機緣十分的趕巧。美中不足的是他嫁過人,應當已非完璧之身。卻也算是為今之下最為妥當的選擇。
沈忠思來想去,越想越覺得這二人應當是天造地設,也就看蕭妍這個石頭乾元到底能不能開竅了。
蕭妍表面上一口答應,實際上卻是陽奉陰違。此番舉動看上去倔強又叛逆,畢竟她身為乾元怎麽着也不會吃虧,反而對自己的身體大有裨益,事實上她對陳二的抗拒也是有根源可尋的。
從前蕭妍就打從心底就對這些硬塞給她的男女不感興趣,但是也就是僅此而已,并沒有現在這種避之不及的态度。
她雖然是乾元,可是自幼苦練,一心走的是強者之道,加之親緣寡薄,所以較之常人變冷心冷情了些許。至于那方面的興趣,更是淡薄,就算偶爾心緒湧動,稍微打坐靜心就能緩解。
過去對後院那一雙妾侍,蕭妍雖不主動見,卻也懶得躲。甚至也會裝裝樣子,偶爾在對方過來找她的時候見上一面,說幾句閑話。
可就在不久前,蕭妍卻碰上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她的想法。雖然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堂堂乾元,竟然會怕了那些嬌滴滴的坤澤。
想到這裏蕭妍不由的嘆了口氣。她哪裏知道先前那個嬌滴滴,一見她就咬着嘴唇,掏出手帕子抹眼睛的柔弱小坤澤,平日裏看上去弱柳扶風,到了關鍵時刻卻還能幹出那種兇猛無比的舉動呢。
原來是對方趁着自己潮信之期,不肯老老實實的在屋裏吃清心丹過渡,非要跑來找蕭妍圓房。當時蕭妍正練功行氣,心神守一入定之時。那一身又甜又膩的信香突然就不要錢似的不停的往自己鼻子裏鑽,頓時熏得她心煩意亂,血氣上湧。
原本蕭妍正行氣到關鍵時刻,根本受不得半分打擾的。結果對方突然這麽一攪亂,差點讓她走火入魔。
蕭妍當時就動了真怒,将一朵嬌花無情的推倒再地,強忍住上去碾兩腳的暴虐情緒,喚來下人将對方拖走。
當時那女坤澤神色震驚,滿眼難以置信,回過神來之後那蕩氣回腸的哭嚎聲不絕于耳,堪稱是繞梁數日,那宛如天塌的動靜,直到現在蕭妍都記憶猶新。
Advertisement
當時她真氣一下子出了岔子,年幼時留下的暗疾和後來修煉內功留下的暗傷差點齊齊發作,疼的她直捶牆,從那以後她就再也不想靠近任何一個坤澤。
只是蕭妍極好面子,不肯承認自己怕了他們,并沒有把真實想法說出口,只說自己喜靜,不耐煩聒噪粘人的外人來打擾她。
沈忠繼續锲而不舍,只為幫她張羅找一個“合乎胃口”的新坤澤。只為兩人乾坤相合,調理陰陽,以此梳理蕭妍過于霸道的真氣,助她恢複經脈中暗傷。若是期間順便能标個記,留個後,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至于陳二的寡夫身份,倒是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就說他年紀輕輕比蕭妍小了個六七歲,之前嫁的又是個短命的女中庸,成婚數載,卻連個孩子都沒留下,對方八成是個不頂事的。如此這般嫁過人的身份,相比他稀有的男坤澤的體質,這點瑕疵實在是可以忽略。
通過幾日暗中觀察,沈忠發現這小坤澤來到陌生的地方,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日裏也從不曾提過什麽要求。這莊子裏的人都是武夫,很少有下人仆役,就連蕭妍身邊也沒人固定伺候。因而這些日子,除了送飯的跑腿的小哥,陳二幾乎沒怎麽和人交流過。他省事的很,竟然就這麽憋着,什麽也不敢多說多問,給他吃就吃,給他喝就喝,需要盥洗沐浴就自己去廚房燒熱水再拎回去用。看上去本分又安靜,像是個老實的。如此識相的行為不由得讓沈大總管心中生起了幾分好感。也正因如此,在蕭妍面前提起陳二的次數不知不覺也就多了。
沈忠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反倒激起蕭妍遲來的叛逆之心,令她越發打定主意不去見對方,只害怕那個可疑的男坤澤會繼承上一任的未竟事業,聯合沈忠一起,給自己繞到坑裏去。
一轉眼到了四月十三,時節以至暮春。白日裏雖然有些熱,可到了晚上卻還是有幾分春日寒意。
這一日蕭妍犯了老毛病,真氣亂的很,氣血也不太順。身上不大舒爽,心裏也是煩的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只覺得渾身發燥,胸口也是悶得慌。折騰了個把時辰,實在是躺不下去了,幹脆翻身坐起,披衣下床。
真是要命了,她得出去吹吹冷風舒緩舒緩。
這莊子是煙雨樓的産業,其中大部分都是樓中子弟。雖然入了夜,卻仍然有人定時定點的巡防。蕭妍不耐煩見到人,于是越走越偏僻,不知不覺已經來到莊院西北一處人工挖掘的水塘邊。
她是習武之人,腳步很輕,哪怕沒有刻意隐藏也鬧不出多大的聲響。蕭妍來到池塘邊上,心裏燥的很,一踢腳,一枚石子落入塘中,響起一片嘩嘩水聲。
一枚小小的石子,哪裏能激發多大的風浪,可偏偏那水聲淋漓不止,竟是響了好一陣子。
蕭妍側耳,心中感覺不對。她擡眼一掃,橫過水面,發現石橋之下的陰影處竟然藏着什麽東西。她心中警鈴大作,連忙飛身連躍,不過是眨眼功夫就身處那異動的來源之處。
她仔細一瞧,發現水裏果然藏着一個人,還是一個陌生人。
“你是誰!”
“什麽人!”
兩人的疑問同時脫口,只是蕭妍語氣又狠又厲,咄咄逼人中帶着絲絲殺氣。而另一人則明顯氣弱了不少,疑問之中卻失了底氣,更加顯得心虛又慌亂。
“我我我……”陳二我了好一陣子,卻始終說不出下文。
蕭妍借着月色仔細一瞧發現對方是個面皮生嫩的年輕男人,或許說是少年更為恰當。此時他整個人縮在水裏,幾乎只露出了半張臉,可就憑這半張臉,蕭妍也能認出對方并不是這莊子裏的人。
“廢話少說,你是何人!”蕭妍見對方眼神慌亂,行動鬼祟,大半夜的出現在這裏,實在是十分可疑。而且她一路走來,并沒有發覺對方身上的半分氣息,莫非是個深藏不露的內家高手?
陳二此時又驚又羞窘,關鍵身上被冷水泡了個透,如今正是冷的徹骨,原本就不怎麽爽利的嘴皮子更加是不利索,有心開口解釋,卻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我……我是西……西苑的……”他冷的直哆嗦,說起話來上下牙齒打磕,舌頭也根本不聽使喚,一張嘴完全無視他內心想要解釋的急切,只能一個字一個字費勁吧啦、磕磕絆絆地往外蹦。
蕭妍見對方這幅形狀,下意識的眯了眯眼。這月色下的陰影中少年清秀的輪廓,不知為何在她腦中牽引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感。
西苑嗎……
蕭妍突然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什麽,突然明白這大半夜動靜鬼祟、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卻滿是無害,通身上下沒有半點威脅氣息的面生男人究竟是誰了。
之前對方藏在陰影之中一動不動,整個人泡在水裏幾乎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這樣的做法的确很具有迷惑性,讓沈若這樣的高手也忽略對方的存在。直到沈若踢落石塊入水,大抵是動靜吓到了他,那人才慌亂的挪動身體,引起陣陣水花。
“大半夜的,你泡在水裏做什麽!”
蕭妍以目光審視眼前這個幾乎全部身體都泡在冷水裏的坤澤,內心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陳二哆嗦着嘴唇:“我……我……”仍舊是磕磕巴巴的我了個半天。
“呵,是個結巴。”蕭妍輕蔑道。
聽聞對方如此定論,陳二也沒有心思解釋,原因無他,因為實在是太冷了。四月中旬雖是暮春時節,夜半時分仍舊有幾分寒意,更別提他整個人在冷水裏也不知道泡了多久,現在全身肌肉痙攣着直打哆嗦,想要說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舌頭。要不是水裏阻力大,他整個人早就要抖作篩糠。
蕭妍也看出來對方冷的要死,一張濕漉漉的臉凍得發青,在慘白月色映襯之下,就好似溺死鬼回魂。
“你究竟在幹什麽?”雖然她不喜歡坤澤,接連避了對方好幾日,可也想不通此情此景究竟是有何意義。說實在的,她還真的挺好奇的,畢竟這裏離她的寝居之所相隔甚遠,自己今夜來此絕對是臨時興起,蕭妍不信這是對方算計好的,吸引她注意力的手段。
“我……上回也……沒想到今天這麽冷……”
原來陳二雖然早就分化,但潮信之期遲遲未至,與他那中庸妻子成婚數載也為曾圓房。直至不久之前,妻子生了重病,他才來了潮信。當時婆家早就因為女兒的病情心急如焚,哪裏管的上他。陳二隐約知道自己的身體是怎麽回事,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緩解,只知道用冷水擦身,用意志強忍。好在當時潮信初至,“威力”到不是很大,所以被他忍了兩回。
可是這一回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潮信來勢兇猛的很。他本來自己提了冷水回到院中,結果發現根本不奏效。他難受的很,又不敢向人求助,只得趁着夜深避開人群來到這裏,打算将整個人浸在冷水裏,好好冷靜冷靜。
他說的斷斷續續,蕭妍自然沒聽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繼續盯着藏在水中的坤澤,見他一雙眼将合未合,身軀似乎也有些搖搖欲墜。心裏竟然升起一陣莫名的憐弱情緒。
她雖然不懂得憐香惜玉,卻也大致曉得坤澤的身體遠比乾元柔弱,這樣的天氣哪怕是自己長時間泡在冷水裏恐怕也要生病,而對方很顯然已經在水中待得時間不短了。
蕭妍動了動嘴皮子,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還不快從水裏滾上來。”
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自己折騰自己,可既然被自己瞧見了,好歹別弄出人命。不然如今這瓜田李下平白惹人嫌疑,到時候這小坤澤病死了,忠叔指不定要怎麽數落自己,八成還以為是她故意罰的。
陳二晃動了一下腦袋,有氣無力的回答道:“不行,我不能出去。”
見對方居然不配合,蕭妍頓時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你是找死。”
她沉着嗓子,語氣顯得十分森冷。陳二恍惚見聽見對方的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只不過此時此刻他的神志在寒冷和潮信雙重折磨之下,已經變得不大清晰,雖然本能的被對方氣勢所懾,身體卻來不及作出任何順從的反應。
蕭妍撇嘴冷笑,心想:這家夥莫非真是故意的?
想到這裏,蕭妍抱起手臂環在胸前,擺出一副冷眼旁觀的姿态。她倒要看看,對方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本以為自己默默站在旁邊不上當,對方會搞出些層出不窮的花樣,可沒想對方确實一副精神不濟的虛弱模樣。先開始還哆嗦着,沒過一會兒竟是身體貼着石頭橋墩子一點點往水中滑。眼看着對方眼睛就要睜不開了,口鼻眼看着就要沒入水底,蕭妍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終究是踩着靴子向地上狠狠一跺腳,咬着牙上前一把将人的衣領薅住。
一入手蕭妍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對方的身體松散,仿佛沒有半點力氣,她甚至覺得如果自己再晚哪怕一瞬的時間,這家夥就會整個人徹底泡在水裏。
對方雖然還半睜着眼睛,卻是毫無神光彙聚,蕭妍下意識的舉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卻是根本毫無反應。
“蠢東西。”
陳二早就被冷水泡了個徹底,身上裏裏外外濕了個透徹。雖然将人提出水面花費不了蕭妍多少力氣,可對方身上的水卻是避無可避的沾滿了蕭妍全身。
對方人雖然是凍的發僵,偏偏身子卻柔軟的好像沒了骨頭,被蕭妍一拉一拽,就像是出鍋的面條似的随意被丢棄在了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