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往事如煙(二更)
往事如煙(二更)
禮服順理成章地上了熱搜,當然也會有人猜測她是不是提前知道了結果,是不是有後臺黑幕。
可是她在《自白》裏的演技大家都看得到,況且要是有後臺,又何必熬到現在呢?
只能說難得自信心強烈吧。
《自白》提名六項,最終斬獲三項大獎,分別是最佳女主,最佳攝影和最佳導演,這座導演獎杯也是趙霜濃本次頒獎季幾率最大的一座,桓表偏向主旋律,幾乎沒有機會,三彩的競争偏向小衆文藝片,更加激烈。
獎後采訪趙霜濃是一貫的悲觀主義,無論媒體怎麽誘導,她都顯得對其餘二獎沒有任何期待展望。對于沒拿最佳電影,趙霜濃平淡地說:“不意外,大家都很好,拿不到也是正常的。”
媒體被她冷倒一片,一句也采訪不下去了。
她理所當然地沒辦慶功宴,應付完媒體,直接消失了。
“趙導會收禮物嗎?”江雪荷雖然知道這算禮貌的祝賀,可是難免憂心忡忡。趙霜濃可是直接消失,會不會根本不希望有別人去打擾?
白寄凊拿起一只徕卡相機,左右看了兩眼,“沒事,她就這樣。別人做出了什麽成績是一定要慶祝的,她呢,一定會失蹤。”
她擡頭問店員:“這個只有黑色和銀色嗎?”
對方點頭:“這個目前是只有這兩種顏色,不過……”店員賣貨修煉多年,火眼金睛看出白寄凊肯定不是攝影發燒友,透着一股買相機送禮的勁頭,馬上向白寄凊推薦了一款型號都不同的,“我覺得您可以看下這款,敦煌特別版,非常的漂亮,還有三種顏色可選。”
白寄凊果然對性能毫不感興趣,興致勃勃地讓江雪荷看:“咱們選哪款比較好?”
這話問江雪荷這個選擇困難症真是問對人了!
江雪荷猶豫半天,在心裏點兵點将,半晌才說:“要不石綠色?感覺大漠黃的略有點花哨,趙導可能不喜歡。不過青金藍也很好看,就從這兩款裏選吧。”
白寄凊:“那就綠色和藍色都要了。”
江雪荷吃了一驚:“送趙導兩個一樣的相機?”
“不呀。”白寄凊可是計劃通,“青金藍的留給咱們自己,度假的時候要拍游客照呢!”
趙霜濃作為大導演,住處的樸素程度卻和江雪荷不分上下,地段倒是很好,不過是那種老式的單元樓,一共也就五層高,應該是投票通過新裝的電梯,整棟樓只有電梯是嶄新的。
兩人物盡其用,乘電梯到了三樓,按響門鈴,出乎意料的是,很快就有人來擰門了,江雪荷還以為一心消失的趙霜濃怎麽也得磨蹭一會兒。
門打開,江雪荷發現自己猜的一點沒錯,因為來開門的根本不是趙霜濃,而是童晴。
趙霜濃正坐在沙發上,默默地盯着自己面前冒着白煙的一杯熱茶,聽見動靜,很倦怠地擡了擡眼:“是你們兩個啊。”
白寄凊把禮物袋放到茶幾上,甜甜地說:“趙導,我和雪荷給你買的相機,恭喜你拿獎。”
趙霜濃終于微笑了一下:“謝謝你們兩個了,坐吧。”
她也沒有招呼兩人喝茶的想法,還是童晴起身,從櫃子裏拿出兩只新的玻璃杯,倒上了茶水,放到了她倆面前。
沒人說話,白寄凊都不說話,捧着玻璃杯焐手。江雪荷情不自禁,覺得這氣氛實在古怪。
并且她心裏止不住地想着白寄凊那天和自己說的八卦,抛棄了自己大學時期的女友……趙霜濃不正是童晴的大學同學嗎?
江雪荷心裏一激靈,不敢胡亂想下去了。
“什麽相機?”倒是童晴主動開口,“讓我看看。”
她伸手拿過禮物袋拆開,趙霜濃不阻止,不開口,依然是凝視着眼前的白煙,好似入定。
攝影是導演的必修課,趙霜濃喜歡攝影,也了解相機,不過童晴是一竅不通,只粗略地看了看外觀:“真漂亮,是特別版吧?”
白寄凊嗯了一聲:“敦煌特別版,姐姐,你要是喜歡,下次我給你帶一個。”
“沒事,”童晴說,“我又不懂攝影,也沒人教我,要相機幹嘛,放着當畫看啊?”
她把相機撂下了,趙霜濃應該也是入定得無聊,索性拿起相機,調起了參數。
“你倆之後打算幹嘛呢?”童晴問,“有新戲要拍嗎?”
“我們要去夏威夷度假。”白寄凊忍不住高興,“回來給你帶科納咖啡豆。”
童晴抿了一口熱茶,說道:“真好。”
她不說話了,氣氛再度陷入一種怪異、沉重的靜谧。
江雪荷覺得實在是待不下去了,輕輕地捏了捏白寄凊手心,白寄凊意會,回握住了她的手指:“姐姐,趙導,那我們倆就先走了。”
兩人走得快,童晴是還沒來得及起身,趙霜濃則是根本沒打算起身,她倆已經開門出去了。
“挺好。”童晴說,“人家來恭喜你拿了金桂導演,你在這擺着一張死人臉,把人攆走了才算完,是吧?”
趙霜濃把相機小心地放到桌上——她是個愛惜器物的人:“因為我啊,那挺好的,我都不知道我有那麽大威力。”
童晴是體操隊出身,身段柔軟美麗,長相也非常精致,現在四十多了,美貌不減當年,可在趙霜濃看來,脾氣卻是差得多了:“你自己臉色多難看,你自己不知道?”
趙霜濃不以為意:“那顯然還是不夠難看,要不然你怎麽還在這兒賴着不走呢?”
童晴被噎了一下,氣得眼前發暈:“我就這麽賤,不行?”
趙霜濃隔了一會兒沒說話,終于把眼睛完全睜開了,把略帶憐憫的目光落到了童晴臉上:“你都被夏青晖摧殘成這樣了?這個字都說得出口,可見不光在我一個人面前自我貶低。”
童晴恨得咬牙切齒,幾乎又要想起當初趙霜濃給她造成的巨大精神創傷。
“你走吧。”這句話還好,後半句簡直讓她的世界都崩塌了,“我很嫌棄你。”
當然,趙霜濃聲明,這份嫌棄并非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讓她不要太過介意。
這個女人總是這樣,比一柄刀還鋒利,兩面光滑,一滴血也不沾。說不要你了,立刻,馬上,一秒也不會耽擱,你們之間的一切就都消失了。
“你為什麽直到現在都不能理解我?”童晴定了定神,勉力問道。
“我憑什麽理解你?”這麽多年過去,趙霜濃心平氣和得非常殘忍,“我祝福你,這還不夠嗎?童晴,我非常祝福你的幸福人生,我希望你過得好,除此之外,我沒有心情,也沒有必要去理解你。”
“可是你還在提起我。”童晴說,“你問雪荷,文子佳這個角色是否和《青山慢慢》裏我的角色有相似之處。”
“你從采訪裏聽來的嗎?”趙霜濃說,她語氣一如往常,心裏仿佛驀然被細針刺了一下。
那是一段多好的時光啊。老師在拍《青山慢慢》,現在看來有諸多缺陷,可是多浪漫的一部片子。她那時候幫忙做導演助理,其實什麽活都幹,做場記,搬器材,幹的最多的,就是在攝影機裏望着童晴。
多小、多美的一張臉,縱使放在拉寬變形的大銀幕上都是無懈可擊。
自己那時候成日捧着劇本,成日地就這樣凝望着攝影機裏的童晴,分析她的角色,分析到最後,不由自主地就開始分析童晴本人。
表演系的系花,練過體操,比她們都大兩歲,可是不顯得老成……
分析到最後,趙霜濃就開始分析自己的一顆心。
“對,”童晴說,“我從采訪裏聽來的,怎麽了?你明明都可以自然地提起我。”
“我們本來就沒問題啊。”趙霜濃回答,“要不然為什麽《自白》的首映禮你會去?我們好好的,關系很正常,你還想要什麽?”
童晴瞪着她:“我要你理解我!”
理解?趙霜濃現在開始時常分析這個出現在她和童晴關系裏的高頻詞。
為什麽童晴那麽鐘情于讓自己理解她呢?
“我的理解不是你的通行證。”趙霜濃說,“大把人理解你,連網友都很理解。天涯還沒關停的時候,裏面不到處是分析你和夏青晖結婚為什麽是最優選擇的嗎?”
童晴執拗地搖頭:“我只要你理解我。”
趙霜濃不假思索:“我不理解你。”
童晴先是氣得頭暈目眩,這會淚水直湧上來:“你就是這樣,我就算和你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
趙霜濃望着她,臉上沒有憤怒,仿佛是很認可她這句話。
自己性格孤僻,不會說話,更不會左右逢迎,長得個子不高,也不漂亮,只有一點微薄的,不能當飯吃的才華。
老師把她當作可造之才,稍微提攜了她,讓她做導演助理。童晴的愛對她而言像天賜一樣,拿到三彩後第一部電影就拍了她的劇本,為她打開了電影圈的大門。
她迄今為止都不覺得那部讓她聲名鵲起,讓童晴拿到桓表影後的電影是雙向的,全都是童晴無私地幫助了她。
見趙霜濃居然不否認,童晴眼淚淌了滿臉:“我不能不結婚……不能和你……”她幾乎說不下去,“你看白寄凊和江雪荷往後難道不會各自結婚嗎?談個幾年戀愛,難道能夠長久?生活沒有那麽簡單!”
趙霜濃仍然不反駁,茶水已經徹底涼了,沒有白煙可供她凝望,她低聲說:“那你就且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