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再度重逢的世界
再度重逢的世界
江雪荷自己是從不回看《長夜》的,這部電視劇情節沉重,拍攝的時候現場氛圍也總是很沉重,自己在家足足緩了一個月,才從常潤身上走了出來。
“你喜歡諜戰劇?”江雪荷問,一邊站起身來,披上大衣。
“不是,只是很喜歡這樣的女主角。”白寄凊并不挽留,隔着一層朦胧的燭光,她對江雪荷說:“江姐,晚安。”
今天的戲份是在國家海洋博物館拍攝,依舊是不清場。她們上次在極地海洋館,就有路透被發到微博上,給三千人的CP超話添薪加柴了一番,現在已經都快四千人了。
江雪荷說實話每個粉絲都相當珍惜,CP粉她也打算一起珍惜,不過這種發展态勢總讓她有點惴惴不安,更何況自己和白寄凊拍完戲肯定就分道揚镳了,又沒法售後,怎麽對得起人家這種愛的熱情?
白寄凊還是那副無憂無慮的樣子,正和總攝影師不知道說什麽,談笑風生。
工作人員還在調度準備,江雪荷眼尖,看到有粉絲也來了——只不過不是她自己的。
那一小撮粉絲想讓人認不出來都難,手裏都捏着個穿魔法師套裝的棉花娃娃,黑長卷發,圓臉上神情很傲,肩膀上還探着個小小的毛絨蛇頭,一看就是白寄凊的标志。
他們的正主顯然是還沒看到,她好人做到底,輕輕地碰了白寄凊一下。
白寄凊笑盈盈地轉過頭來,順着她示意的方向一看,興高采烈地拽住她的手就過去了。
江雪荷這下始料未及,被她拉的差點踉跄。
“這是什麽?”白寄凊特別高興,“是之前做的周邊嗎?”
粉絲也特別高興,笑的好像一排大向日葵:“是我們之前做的棉花娃娃!這兩天剛出廠,馬上就給你帶過來啦!”
白寄凊接過一個,翻來覆去地看:“這是貓頭鷹魔法社的套裝嗎,真可愛。”
“不是。”粉絲說,“怕迪老鼠版權問題,是咱家畫手太太重新設計的,特地帶了白糖爽和白素貞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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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荷在旁邊聽的心裏瞠目結舌,難道白寄凊那之前說自己的蛇叫白素貞,不是滿嘴跑火車?怎麽會真的叫白素貞啊?
白寄凊愛不釋手,見粉絲還拿着好幾個,就又拿過來一個。江雪荷猝不及防,被她往手裏塞了個棉花娃娃。
“我給江姐一個。”白寄凊對粉絲說,“真可愛!我這個回家就放床頭櫃上。”
白寄凊在這她粉絲當然好呀好呀給江姐一個,其實心裏什麽想法江雪荷都不敢想!
娛樂圈沉浮十二年,粉絲的這點心思江雪荷還是猜得透的!
“謝謝,特別可愛,那這個我就抱走了。”江雪荷客客氣氣地說。
她留白寄凊繼續和粉絲說體己話,自己珍而重之的把棉花娃娃交給鄭滢,讓她妥善地放包裏,今晚平安帶回酒店。
過了一會,她已經提前在巨大的魚龍标本前站好位置,即使開拍也不需要動了。
外面的喧鬧成為一種背景音,她靜靜的沉澱到文子佳的心境裏,一條巨大的魚龍,她是否也在時不時的幻想,掐斷了二人的聯系之後,游沁能成為一條強大的小魚呢——以不再殺人的方式。
思考的時候時間會過的極快,她沒注意到什麽時候場記打的板,只聽到後面有人問她:“又來看魚嗎?”
她透過玻璃板凝視着标本,都不需要轉身,她已經聽出了游沁的聲音。她需要這段緩沖的時間,來整理自己的表情。
不過她轉過身的時候依然愣了一下,游沁更加美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真巧,津城這麽小,在這兒遇見你。”
文子佳控制自己不端詳她,不觀察她,不露出驚慌感,強做鎮定:“真的很巧。”
游沁沒有咄咄逼人,而是和她并肩,一起看玻璃展櫃內的魚龍标本,她語氣很輕松:“你老公呢?”
玻璃倒影映出文子佳的手,她還好好地戴着那枚素銀婚戒。
“他在上班。”文子佳想也不想,立即回答。
游沁那邊只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仍虛虛地投在标本上。
其實這場戲拍攝之前,趙霜濃也咨詢過她們。她原本的設計就是不包含男人的,重遇的片段既不包含文子佳的丈夫,也不包含游沁現在的男友。
她雖然自我意識極強,但是也願意聽取演員的意見。到底為不為了加固這些戲份而引入男人和她們相互之間的對話呢?
如果不引入,這場戲就是這樣簡潔,兩個人,一具标本,間歇的對話,輕緩的沉默。
江雪荷心想邢峰都殺青回家了,這意見讨論未免也太馬後炮。
不過她誠懇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還是不要引入的為好。這部戲從一開始就不是滿的,臺詞量不算很大,她們并不需要第三個人來幫忙填充情節。
事實證明确實如此,攝像機一閃,白寄凊站在她旁邊,她們一句話不說,但誰能說她們彼此的心裏不是千頭萬緒呢?
“那你怎麽沒上班?”游沁問她。
“我休假。”文子佳說。
游沁看不出對這個回答是滿不滿意,她又盯着标本看了一會,忽然伸出手,插進了文子佳的風衣口袋裏。
文子佳吓了一跳,睜大眼睛,隔着口袋緊緊地把她的手按住了。
“我想用一下唇膏。”游沁說。
文子佳抿緊嘴唇,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地隔着一層布料按着她的手。
兩人僵持了一會,文子佳無可奈何,最後任由游沁的手從她的口袋裏抽出來。
游沁攤開掌心,裏面躺着一管唇膏,和水族館那天一樣,是一支墨綠色的薄荷唇膏,文子佳是個不喜歡變動的人。
還有一板撕成很小一條的膠囊。游沁平靜地翻到背面,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介紹的小字:氟西汀,抗抑郁,焦慮,強迫,神經性貪食症。
文子佳看着她在唇上擦完唇膏,一言不發的把東西拿過來,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裏。
她們倆誰也沒有再說話,這座展廳也沒有人說話,所有的魚類都是死物标本。
這組長鏡頭算是過了。
趙霜濃很滿意,反複品鑒攝像機裏江雪荷的神情。痛苦的太平靜,也太自然,根本看不出僞裝的痕跡,簡直像她平時活着就這麽傷心一樣。
倒是白寄凊,鏡頭一停,她神情一變,馬上看起來心情不錯了。
江雪荷用手貼了貼自己臉頰,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去看回放。
今天的戲份算拍攝完了,她和鄭滢打了個招呼,從遠古海洋展廳出來。今天是工作日,人并不算很多,也就她們拍攝的地方圍得滿滿當當。
她在外面靜了一會,白寄凊也出來了:“剛剛看了回放,真難過。”
江雪荷點了點頭:“游沁确實是有一點難過的。”
“我說我。”白寄凊強調,“她是冷血殺手,我可不是。”
“再逛逛吧。”江雪荷提議,白寄凊當然沒什麽可反對,兩人坐扶梯上三樓,去了據說最受歡迎的今日海洋展廳。
展品都嚴格按照着順序擺放,從透光層到無光層,從潮上帶到潮下帶,規規整整,還有詳細的介紹和講解器。
江雪荷很感興趣地看着一大面的螃蟹,研究中間那個人面蟹。白寄凊有點興致缺缺:“要是小學的時候我能看到這個,一定高興壞了。”
“那肯定。”江雪荷說,“我以前只看過學校放的電影,叫《暖春》。”
白寄凊想了又想,半天想不起來。
“就是講的一個小孩叫小花的故事,她被一家爺爺收養,然後家裏嫂子不希望她在家怎麽樣的,但是最後大團圓了,大家看的時候都哭。”
白寄凊的一點記憶終于被小花勾起來了:“好像有印象。”
“基本上都看過吧。”江雪荷說,她已經研究到了珍寶蟹。
“你是因為看了電影才對表演感興趣的嗎?”白寄凊饒有興趣地問。
“這倒不是。”這也沒什麽可隐瞞的,江雪荷回答,“應該是看電視劇吧,覺得很向往熒幕裏面的人。我來中戲念書的時候才第一次去電影院看電影,本來就下定決心了,那時候心想就算班主任是吳文老師我也要堅持下去。”
吳文老師算是中京戲劇學院的名師,皇上選妃都不如她一半苛刻。
小作業的時候她由衷地對江雪荷說:“起碼努力了,總比放棄強吧!”
白寄凊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的,這種時候卻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問江雪荷念大學才第一次看電影的事情。
她想了解江雪荷多一點,但這個切入點,實在有點不太合适。
“我是覺得表演挺有意思的,不過正經學了就知道不是那回事。”她主動說。
江雪荷餘光瞥到她,忍不住笑了:“那是什麽沉重的表情?你沒有戳到我痛處,我家也不是你想的那種困難戶。”
“我沒有。”白寄凊小聲辯解,“我沒有那麽想啊。”
“你的表情就是。”演藝圈和其他圈子不一樣,自己只是家境平平,就容易遭到許多同情的目光。江雪荷想可能自己再早生十年就差不多了,那時候大家都是農村來的呢!
“就是普通家庭。”江雪荷說,白寄凊的神情柔化了她的五官,讓她的美豔有了一個溫柔的立足點,某種意義上,這正是吳文老師所欣賞而自己欠缺的一部分天賦——足夠抓人的辨識度。
江雪荷心潮起伏,然而很平淡地說:“我去東北拍《鋒林》的時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