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密夜
密夜
豆花魚點的是金湯底,這東西不一定多養生,不過天氣冷的時候吃上一頓還是很舒服的。
白寄凊脫了羽絨服,被店裏暖融融的空氣一熏,好像有點困了的樣子。她沒坐許聽南旁邊,美曰其名不打擾人家倆小姑娘聊天。
江雪荷是覺得這麽小一張桌子你坐哪都是打擾,更何況她料碗都不去盛,要許聽南幫忙取一份,自己半阖着眼睛靠在沙發背上休息。
“這麽累?”江雪荷最先取了料碗回來,她只吃麻醬和花生碎,取起來就特別快。白寄凊還保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聽見她問,小聲說:“是啊,好累。”
江雪荷拆開筷子,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審訊室問話,吃飯那幕戲:“今天又沒有戲。”
“那也很累啊。”白寄凊說,“天氣冷了就容易困,蛇是變溫動物,要冬眠的。”
江雪荷本來想說你又不是蛇,但她不知道怎麽,每次聽到白寄凊這種天馬行空的話,總忍不住想樂。她使勁繃住:“可以拍完這部戲再休息。”
白寄凊終于睜開眼睛,轉過臉來,長睫毛輕輕閃了一下:“那怕是我剛鑽到窩裏,外面就已經春暖花開啦。”
她很擅長使用語氣詞。
而江雪荷時常不知道怎麽接住這份有點超越普通同事的親昵,幸好許聽南和鄭滢都取了料碗回來,白寄凊直起身,道了一聲謝謝,用筷子蘸了一點,小小地嘗了一下。
“味道可以嗎?”許聽南問,“你今天不能吃太辣的,我沒怎麽放辣椒。”
白寄凊點了點頭,明明是她提議的來豆花魚,胃口卻不佳,只吃了幾塊魚,又靠在了沙發上。
許聽南應該是知道原委,并不擔心,只和鄭滢說着話。
倒是江雪荷見她臉孔蒼白,不由得低聲詢問:“身體不舒服嗎?”
白寄凊不說話,握住她的手,江雪荷的體溫比起她來簡直算得上燙。與此同時,江雪荷也被冰得一戰,于是沒有掙脫,與她十指相扣,幫她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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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白寄凊又牽過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江雪荷這下明白了,還是把聲音放低:“走的時候叫輛車吧。”
白寄凊頭輕輕地靠過去一點:“不然呢,你背我?”
江雪荷躺在布景的床上,開拍前還在想,反問句這東西真是造出來就讓人生氣的!
幸好這一幕戲本來就是焦慮的,她不用強制收束心情,場記一打板,她就在朦胧的黑夜中猛然睜開了眼睛。
屋裏窗簾拉得結實,她在一片黑暗中定定地望了一會天花板,又拿起手機,漫無目的地滑動了兩下,下定決心坐起身來。
她甚至都沒換上睡衣,還穿着毛衣和長褲,匆匆地披上大衣,輕手輕腳地擰開了門。
開車駛出停車場,到外面街道上的那一刻,文子佳按下窗戶,終于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她知道自己要去哪,江雪荷也知道,就像雖然走在霧裏,但你知道是要向前走的。
文子佳停車,拿起副駕上的望遠鏡,淩晨一點,游沁還在那扇大玻璃窗後。電腦沒有打開,手裏握着筆,應該是在奮筆疾書。
她如饑似渴地透過望遠鏡捕捉這嫌疑犯的一切,幾分鐘後,她閉上眼睛。想象游沁在書裏繼續使用小伎倆,裝作未蔔先知的樣子,預言目前發生的事情。
所謂善良的女刑警深夜在咖啡廳前徘徊,窺伺她的生活,不知道她會對此作何評價?
游沁似乎略有所感,轉過頭眺望着窗外的燈火和黑夜。文子佳在望遠鏡裏看到她美麗的眼睛仿佛在和自己對視,欣喜、恐懼、茫然百感交集,但她緊緊握着望遠鏡,一秒也沒有松開。
江雪荷攥得指掌發麻,胸中疼痛,頭一次不知道自己是否控制好了表情。
白寄凊今天沒有戲份,她望的是空空如也的建築,仍止不住的心悸。
“卡,不拍了。”趙霜濃拍了兩下手,“不拍了,收工。”
江雪荷緩慢地呼氣,打開車門下去,趙霜濃說:“不重拍了,下次反而不一定那麽好了。”她又拍了拍江雪荷的肩膀:“出戲了嗎?”
“嗯。”江雪荷回答,垂下的手還在微微打顫,這場戲一拍到駛入大街,文子佳仿佛自己走了進來,毫無征兆地接管了她的情緒。趙霜濃笑道:“那我可以期待雨夜那場戲了。”
江雪荷打不了包票,又含糊地嗯了一聲。
趙霜濃一走,她拿冷冰冰的手捂住臉頰,神思一醒,眼睛四處轉了一圈去找鄭滢,這才發現她隐在一片黯淡的燈光之間。
不務正業做什麽呢。江雪荷提步過去,略略走近,居然看到她旁邊坐着白寄凊。
豈止是不務正業,簡直是改換門庭!
鄭滢使勁向她揮手,白寄凊合着眼睛,替她解釋:“聽南幫我買東西去了,我拜托鄭滢來幫下忙,江姐,可以吧?”
江雪荷對于先斬後奏當然沒什麽意見:“該回酒店了,上車吧。”
鄭滢那邊遲疑一下,江雪荷馬上知道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白寄凊十分虛弱,楚楚動人:“我讓司機和聽南去了,我也在想我該怎麽回酒店呢?”
說着,她伸出一只手來。
四下無人,江雪荷也只得伸出自己的手叫她握住,白寄凊的戒指硌着她的皮膚,直到坐到了車上仍然用力地硌着。
江雪荷手指密密麻麻的痛,不得已說:“松開一下。”
這語氣已經是難得的不委婉,白寄凊比她更直接:“不。”
江雪荷剛要蹙眉,發現白寄凊的眉頭已經擰了起來,她将身子一轉,江雪荷猝不及防,被她撲進了懷裏。“很痛。”白寄凊說,呼吸燙燙地打在她裸露的頸項上。
都是女人。江雪荷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拍着她的背,白寄凊在她耳邊說:“是痛,不是睡不着覺。”
江雪荷居然一板一眼地反駁她:“痛不是自然睡不着覺。”
話是這麽說,江雪荷下一秒就換了動作,慢悠悠地用手指一點點梳理着白寄凊打卷的長發。她頭發是真好,烏黑濃密,幾乎沒有打結的地方,一梳就到底了。
車裏很黑,只有鄭滢在副駕的手機屏幕送過來一點微光。
江雪荷垂下眼睛望了一望白寄凊,明暗交錯間,她清楚的看見白寄凊臉頰潮紅,應該真的很不舒服。
對象要是一個月心疼一回,哪心疼的過來啊。江雪荷心不在焉地想,吵架也得挑時間,萬一遇到這種情況,有理也變無理了。
“想什麽呢?”白寄凊問她,兩人距離太近,聲音都小的幾不可聞。
“在想你有藥嗎。”江雪荷随口說道。
“有。”白寄凊認認真真地回答:“布洛芬,在房間。”
江雪荷想了想:“不過布洛芬好像需要提前吃,怕是現在吃用處不大。”
“還有日本那個EVE,還有元胡止痛片。”白寄凊又說出好幾個名字。
江雪荷不置可否,手在包裏翻了一會,好不容易翻出一片暖貼來:“貼上吧。回去不管吃哪一種,估計都能好得多。”
白寄凊不動,只發頂在她下颌處毛茸茸的蹭了一蹭:“不貼了,不方便。”
“哪不方便?”江雪荷以為她不願意動彈,“我幫你貼吧。”
白寄凊笑了,她太漂亮了,一笑在夜裏也是亮閃閃的,她望着江雪荷清雅的面孔,秀挺的鼻梁,覺得很好笑,高高興興地說:“好呀,不過你要貼哪裏?”
說着,她把毛衣擺向上一掀,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腹。
電光石火間,江雪荷想也不想,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連帶着毛衣一起按了下去。
心髒不由自主的,猶在怦怦直跳,“你幹什麽啊!”她說了白寄凊一句,把暖貼放到她身邊,“那等到回去方便再貼吧,睡覺的時候貼。”
白寄凊含着笑:“都是女人,怎麽了?”
江雪荷皺着眉:“就算是親姐妹,都有隐私的好不好。”又想想,真不知道和白寄凊這個不着調的女人生哪門子的氣,更何況人家現在身體不适,她語氣緩和:“回去貼上吧,會好點的。”
她這邊心裏暗暗怪罪白寄凊不着調,那邊白寄凊果然不甘示弱,不着調地說道:“江姐,誰和你結婚一定會很幸福吧。”
江雪荷平淡地說:“男人又不會痛經,我哪來的老公享受這份幸福?”
白寄凊:“你可以找個會痛經的啊。”
這又是說的哪門子胡話!
江雪荷的眼神裏滿是不贊同,緊盯着白寄凊,試圖讓她知難而退,身體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不要濫用精力胡言亂語。
白寄凊不躲不閃,臉上還有笑容,眼睛明亮,同她對峙。
“你不痛了?”江雪荷說。
“痛啊。”白寄凊理所應當,鄭重地說,“真覺得你可以考慮考慮。”
“不要浪費這份體貼啊。”
江雪荷忍無可忍地把臉一扭,逮到鄭滢正透過後視鏡看着她們,自己的臉也不小心映在了後視鏡上,一臉吃驚。
“轉過去。”江雪荷說。